在更远处,还有黑压压的曹军骑兵在两翼掠阵,一旦袁军敢出城,两翼的曹军骑兵立刻便会斜切过来,切断袁军退路。
“吼!”
“吼!”
“吼!”
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子声中,庞大的攻城器械向着寿春北门缓慢却片刻不停的逼近,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在寿春城头上空。
寿春城头的袁军将士开始变得不安。
战兵们惶然四顾,脚下不住的后退。
辅兵则更加不济,有两个胆小的发一声喊,转身就跑。
曹军还没有正式开始攻城,寿春守军就已经快崩溃了。
危机关头,纪灵突然出现,寒光一闪,转身逃跑的两个辅兵已经人头落地。
纪灵高举着滴血的环首刀,凶狠的目光从挤成一团的辅兵脸上冷冷的扫过,杀气腾腾的喝道:“胆敢临阵脱逃,斩!”
“回去!”
“都回去!”
“后退者死!”
纪灵身后的数十亲兵同时抽出环首刀,举刀怒吼。
袁军辅兵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城头上。
袁否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曹军的攻城场面吸引住了。
曹军甚至连试探都没有试探,上来就直接投入所有的攻城器械,发起了强攻。
距离城墙还有大约两百米时,曹军的几十架抛石机就不再前进,负责操控抛石机的曹军辅兵开始紧张的打入铁钎,固定抛石机架。
而剩下的壕桥、云梯、攻城塔以及尖头轳却在重装步兵的保护之下继续前进。
距离一百米时,城头上的袁军弓箭手开始放箭,曹军的重装步兵立刻举起大盾,在曹军辅兵的头上结成了严实的龟壳阵。
偶有箭矢从大盾遮蔽不到的缝隙攒入。
不断有曹军战兵或者辅兵惨叫着倒下。
不过,这种程度的杀伤显然不足以阻止曹军的逼近。
在曹军的攻城器械推进到城墙下之前,守军显得办法不多。
曹军的几十架抛石机攻击了几轮之后,曹军的八架壕桥率先推进到了护城河前。
壕桥装有两对轮子,两对轮子的间距视护城河的宽度而定,正常情况下,当壕桥被推入护城河之后,两对轮子正好卡在护城河中。
但要想把壕桥成功的架到护城河之上,必须拥有一定的速度。
因为只有速度够快,壕桥才能拥有足够的惯性,才能够确保,壕桥的前部延伸端能够成功的架到护城河的对岸。
要是速度不够快,壕桥的前部延伸端就会一头栽入护城河内。
负责保护的曹军战兵首先撤掉龟壳阵,上百名袒胸露背的曹军辅兵大声呐喊着,奋力推着壕桥冲向了护城河。
守军也意识到了危险,箭雨开始变得密集。
失去了战兵的保护,曹军辅兵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加,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有四五十个曹军辅兵中箭倒下。
不过,剩下的曹军辅兵并没有丝毫的退缩,推着壕桥继续冲锋。
片刻之后,八架壕桥先后推到了护城河前,在前轮悬空的瞬间,剩下的曹军辅兵齐齐高喊了一声,然后奋力压下壕桥的尾端,壕桥前端便以后轮为支撑轴,一下翘起来,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越过护城河,砸向了对岸。
轰轰,八架壕桥的前端先后重重的砸在护城河对岸。
除了其中一架壕桥因为承受不住剧烈的撞击而断裂,其余的七架壕桥却承受住了残酷的战场考验,壕桥架通了!
壕桥一经架通,曹军的重装步兵便迅速通过了壕桥,在寿春城的城墙下结成一个个严密的龟甲阵,紧接着,曹军的云梯、尖头轳还有攻城塔也相继越过壕桥,抵近到了寿春城的城墙下,惨烈的攻城战,正式上演。
第3章 赌命
“公子,小心!”
“公子,这里太危险了。”
“公子,我们快离开这里。”
老家将袁福扛着大盾挡在袁否跟前,焦急得连声大吼,袁否却是充耳不闻,他已经完全被眼前惨烈的攻城战深深震撼了。
曹军的十几架云梯已经架起。
一拨拨的曹军战兵顺着云梯攀援而上。
城头上的袁军战兵则将滚木、檑石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不断有曹军战兵被滚木、檑石给砸中,惨叫着摔下去。
对于攻城的曹军来说,更可怕的还是守军的狼牙拍和夜叉檑,每一次的砸下,都必然会收割走一大群曹军战兵的生命。
城门下,曹军的尖头轳也已经架起来,正在曹军辅兵的奋力牵引下,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寿春城门。
城头上的袁军将士则将一锅又一锅煮沸的金汁倾倒而下,烫得底下举着大盾、负责保护辅兵的曹军战兵嗷嗷惨叫。
熏人的恶臭很快开始弥漫开来。
不过曹军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呃啊!”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忽然从袁否的身后响起。
惊回首,袁否便看到他的一个家兵,已经被一枝儿臂粗的巨型弩箭射翻在地,弩箭从他的胸口射入,穿透心脏之后又将他的身体整个钉在了马道上,殷红的血液,就跟喷泉似的从他嘴角溢出。
那个家兵只叫了两声,便即气绝身亡。
“咻!”凄厉的破空声忽然从脑后传来,袁否不及躲闪,便感到右脸颊一凉,然后微微有些发麻,拿手一摸,却发现满手都的血。
有些茫然的回过头,袁否便吃惊的看到,十几架高耸入云的攻城塔已经推进到了寿春城外,距离不过十几步远,架在攻城塔上的巨型床弩居高临下,正向着寿春城头的袁军将士发射出一排排的巨型弩箭。
除了巨型床弩,攻城塔上还有数以百计的曹军弓箭手,正片刻不停的挽弓放箭,将一**箭雨倾泄到城头,霎那之间,城头上的袁军将士就像是被农夫拿镰刀割倒的麦草,一排排的倒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之中。
其中一架攻城塔上,一员曹军战将目光凶狠的看着他。
下一刻,那员曹军战将再次挽开铁胎弓,又一箭往袁否射过来。
袁否眼睁睁的看着那狼牙箭在眼前急速放大,想要躲,却发现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就要死了吗?袁否神情茫然。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又要死了?
就在袁否自忖必死之际,一面蒙有铁皮的大盾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狼牙箭一下就洞穿了大盾的铁质蒙皮,余势未竭又连续洞穿了大盾的三层木板,闪烁着黝黑寒芒的狼牙箭簇直接从大盾内侧透出,冷森森的箭锋距离袁否的脸颊仅有毫厘之遥。
老家将袁福救了袁否一命。
“保护公子!”十几名家兵纷纷涌上来,在袁否跟前筑起人墙。
不少袁军辅兵被袁否的家兵给撞翻在地,城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看到这一幕,城头上的袁军将士纷纷向袁否投来或不屑、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废物就是废物,除了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
袁否被袁军将士的眼神深深的刺疼了,瞬间就做了个疯狂的决定!
袁否推开挡在面前的家兵,大步走到纪灵面前,厉声道:“张将军,这样下去我军太被动了,反击,我们必须发起反击!”
“反击?”纪灵嘴角一下绽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纪灵身后的两员副将也冷冷的看着袁否,心忖这公子哥还真是天真啊。
搞搞清楚,现在是曹军在攻城,我们在守城,出城反击?你是在说笑么?
“是的,反击!”袁否却是毫不在意,大声道,“我们必须摧毁曹军的攻城器械,尤其是尖头轳还有攻城塔,否则寿春城门不保,寿春城池不保!”
袁否话音方落,底下的城门洞里忽然传出轰的一声巨响,然后整座城楼都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纪灵和身后的两员副将全都变了脸色,他们虽然看不起袁否这公子哥,却也承认袁否说的有道理,曹军的尖头轳和攻城塔,威胁太大。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纪灵就认可了袁否的建议。
“说的倒容易,怎么反击?”纪灵轻蔑的反问道。
“我们从水门出击,曹军的前后梯队有一些脱节,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就足可以在曹军第二梯队赶到之前,全歼其第一梯队并摧毁所有器械!”袁否挥舞着拳头,于乱军中声嘶力竭的喝道,“只要摧毁曹军的攻城器械,曹军的攻势也就瓦解了。”
“从水门出击?”纪灵心下微微一动,这倒是颇合兵法上出其不意之精妙。
再扭头看城外,纪灵发现曹军前后两个攻击梯队之间果然有一些脱节,估计是因为这半个多月袁军始终龟缩不出,所以曹军有些大意了。
纪灵也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一下就看出,出城反击虽然风险极大,但是一旦得手的话,就会对曹军构成重创,摧毁曹军的攻城器械之后,接下来的三五天内,曹军怕是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攻势了。
纪灵的目光一下就落在身后的两员副将身上。
两员副将却不约而同的转开头,不敢正视纪灵的视线。
显然,这两员副将都不敢领兵出城反击,因为这几乎就是必死的任务。
袁否将两个副将的表情看在眼里,冷笑之余,又猛然上前一步,喝道:“将军,本公子愿意领兵出城反击。”
“你?!”
“什么?!”
纪灵和两员副将的目光一下落在袁否身上。
“公子?”老家将袁福和十几个家兵也有些吃惊。
纪灵目光阴冷的盯着袁否,说道:“公子,需知军中无戏言!”
纪灵还真有些动心,如果公子否真愿意领军出城反击,无疑能极大的鼓舞出战将士的士气,那么这次反击,或许真能得手。
“本公子愿立军令状。”袁否也是豁出去了,他决定押上身家性命赌一把。
要是赌赢了,他就有机会获得袁军将士的拥戴,逆天改命的计划就有可能实施,既便是赌输了,也不过就是搭上一条小命,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不是么?因为按照既定的历史走下去,他袁否照样只有死路一条。
“好,本将给你八百精兵!”纪灵说完,又向着袁否长长一揖,大声说道,“本将,谨在此预祝公子旗开得胜!”
“预祝公子旗开得胜!”
“预祝公子旗开得胜!”
纪灵身后,两员副将跟着长长作揖。
起身之后,两员副将再看向袁否时,眸子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视之意,无论如何,甘愿自蹈死地的勇士,都是值得人尊敬的。
更何况,公子否还是皇长子,这就尤其值得尊敬。
这一次,纪灵并未敷衍袁否,他果真给了袁否八百精兵。
袁否在八百精兵或者轻蔑、或者不屑的目光之下,翻身爬上一架废弃的牛车,然后声嘶力竭的大吼:“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不得不说,袁否这公子哥生了一副好嗓子。
袁否的嗓音极其浑厚,发出的吼声犹如雄狮的咆哮,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再加上城墙和城内建筑的回声效果,很容易就盖过了将士们的喧哗声。
“你们一定想问,你袁否杀过人吗?拿得动环首刀吗?”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在今天以前,我袁否从未杀过人,我也不想骗你们,十几斤重的环首刀对我来说,的确太重了。”
说完,袁否就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吃力的挥舞了两下。
袁否所佩的环首刀并非什么宝刀,而是袁军中大量装备的制式环首刀,刀长一百一十公分,刀身宽约八公分,刀背厚半公分,直身、斜锋、无格,重量约四公斤,折合汉斤,那就是十六斤,对于袁否一个现代人来说,的确是有些偏重了。
看到袁否像个市井之徒以我自称,全无寻常世家公子的高高在上,又毫不避讳自己力气小的弱点,集结的八百精兵便纷纷哄笑起来,不过笑完了,却又莫名觉得,公子否好像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讨厌。
“我袁否从未杀过人,但我知道,寿春若是被攻破了,曹军就会把我们全部杀光,不光我们,还有我们的妻儿老小,他们都将成为曹军的刀下亡魂,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们,三年前曹操挥师东向,尽屠徐州四郡九县,泗水为之不流。”
袁否的声音原本就极具穿透力,度过最初的紧张之后,说话也越来越具有煽动力。
八百精兵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袁否身上,开始用心的聆听袁否的演说。
“我袁否不是力大无穷的勇士,甚至就连提刀都吃力,但是,我袁否仍愿意义无反顾的踏上战场,因为……”袁否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声音也变得越发激昂,“因为,寿春城内有我值得拿命去守护的亲人!”
只是一句话,八百精兵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燃。
是啊,寿春城内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他们值得拿命去守护的人,袁否身为皇长子尚且愿意以命相博,他们又有何可以贪婪的?
“为了我们的父母!”袁否猛然举刀,引吭长嚎。
“为父母!”
“为父母!”
“为父母!”
八百精兵纷纷举刀,山呼响应。
“为了我们的妻儿!”
“为妻儿!”
“为妻儿!”
“为妻儿!”
袁否凛凛一笑,转身,环首刀遥指城外,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咆哮起来:“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第4章 陷阵
寿春水门就建在北门右侧,相距大约百步,平时用来排除寿春城内的雨水以及污水,此时因为整个淮南连降暴雨,寿春城内积水三尺,所以整座水门已完全被浸没在水线以下,要想通过水门,就必须泅水。
但正因为水门完全浸没在水线以下,所以曹军才想不到袁军会从水门出城反击,这就暗合了兵法上讲的,出其不意的制胜要素。
而这也是纪灵同意出兵的主要原因。
当袁否带着士气高涨的八百精兵来到水门前时,负责守卫水门的袁军战兵已经通过绞盘将内外两重铁栅门绞起来。
只是因为在水线以下,所以看不到。
袁否第一个跳进水渠,冰冷的雨水很快浸透他全身。
既便卸掉了全身甲骨,可十几斤重的环首刀仍给袁否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他必须奋力踩水,才不至于在水中灭顶。
紧接着,八百精兵也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跳下水渠。
在水渠之中游了一段,袁否第一个来到了水门之前,袁否用脚探了探水门的拱顶,然后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浑浊的积水中。
水门长度不过短短的二十多米,可在袁否的感觉中,却似有一百米那么长。
当袁否终于泅出水门外口,便奋力踩水、迫不及待的浮出了水面,然后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时候,曹军的攻城战已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无论是操控攻城器械的曹军辅兵,还是蚁附攻城的曹军战兵,或者是负责压制城头守军的曹军弓箭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寿春城头的守军身上。
根本没人注意到,一支袁军精锐已经从水门悄悄泅渡出来。
袁否身后,越来越多的袁军脑袋从水中冒起来,然后沿着沟渠左岸展开来,后面,还有更多的袁军脑袋不断冒出。
袁否环顾左右,发现所有的袁军战兵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一股异样的豪情顷刻之间从袁否胸际升腾而起,然后双手攀着水渠边沿猛一用力,人就已经轻松攀援而上。
几乎同一时间,头排的二十多名袁军精锐也跟着爬了上来。
袁否上前一步,缓缓抽出环首刀,再回头向着身后的二十多名袁军精锐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