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摆了摆手,叹息道:“所中何毒却是不重要了。”
郭嘉也不无懊恼的说道:“想不到袁否小儿行的竟是死间计!”
袁否的死间计虽然简单,但是正因为简单,才更加的难以破解。
因为,无论你如何解释,别人一句话就能够把你堵得哑口无言,如果你没私匿玉玺,袁否为何会毒发身亡?更何况,还死在了你曹操的大帐里?
袁否毒发身亡,可是吕布、孙策、刘备等人亲眼所见。
曹操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袁否,幽幽说道:“袁否,为救乃父,为了瓦解我四家联兵,竟肯以身相殉,以死相间,诚然可敬,诚然可叹,诚然可惜!”
看到两名虎卫过来,要将袁否抬出大帐外,曹操问:“你们要干什么?”
许褚瓮声瓮气的道:“袁否小儿杀了我军那么多将士,末将准备戳其尸、碎其骨,以告慰阵亡将士在天之英灵。”
“许将军万万不可。”郭嘉急忙制止,又对曹操说道,“主公,袁否于我虽是敌人,于寿春满城百姓却是恩人,更何况,其为救乃父竟肯以身相殉,乃是至孝,其为救寿春满城军民百姓,竟肯以死相间,此乃至仁,如此至孝至仁之士,主公若令军士戳其尸、碎其骨,则与董卓之流何异?恐天下士族寒心。”
曹操深以为然,吩咐许褚道:“许褚,你即刻打造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将袁否尸身收殓入棺,送还寿春。”
“诺!”许褚领命,转身出帐。
“等一下。”许褚刚刚出帐,曹操却又把他喊了回来。
曹操双手掐着腰带,在大帐里来回踱了几步,又对郭嘉说道:“奉孝,你即刻草拟一道诏书,以天子的名义赐予袁否一副黄肠题凑。”
“诺。”郭嘉长揖到地,起身之后又会心一笑。
郭嘉知道,曹操这是又要借机向天下士族示恩了。
黄肠题凑,是两汉时期盛行的一种葬式,尊贵无比,多见于帝王陵寝,经天子特赐,个别勋臣贵戚也可以使用,袁氏五世三公,袁否也勉强可以算是贵戚,曹操假借天子诏令,赐予袁否黄肠凑题,却是准备拿这事做秀,向天下士子示恩。
不得不说,曹操行事还是极为老辣,这样一来,就可以把袁否毒毙在他曹操中军大帐中这件事的影响,削弱到最低限度,甚至还有可能变坏事为好事,促成天下士族重新认识他曹操,促成更多的士族前来投奔他。
许褚却道:“主公,军中可没有黄肠题凑。”
郭嘉笑道:“许褚将军,没有现成的黄肠题凑,你就不会做一副么?”
许褚挠了挠头,为难的说道:“黄肠题凑必须得以柏木为材,末将急切间上哪里找这么多柏木去?”
郭嘉笑道:“找不到柏木,用松木代替也行啊。”
“用松木?”许褚愕然,回头问曹操道,“主公,这能行?”
曹操笑道:“仲康不必多疑,奉孝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诺。”许褚这才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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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否府邸。
小若榴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事实上,自从袁否出城之后,小丫头就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因为她明白,公子这次出使曹营必然是有去无回,她今后怕是再见不到公子了。
老家将袁福见若榴哭得伤心,差点就忍不住要把真相告诉她。
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又让袁福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袁否临行之前再三叮嘱,这件事除了公子,他和华侍医,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袁福知道,公子并非不信任小若榴,而是担心她年纪太小,还不懂得隐瞒心事,万一要是让有心之人察觉到了,那可大事不妙。
谁知道城中有没有曹军细作,是吧?
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袁福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华侍医可是很明确的说过,那药的药效也就十二个时辰,如果公子的“遗体”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送回寿春,那么,纵然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是救不活公子了!
曹操,是否真会被公子的假死瞒过?既便被瞒过,又是否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公子的遗体送回?尽管公子临行之前,曾经信誓旦旦的表示:曹操绝对不会拿死人泄气,而且为了邀买人心,曹操必定会把他的尸体送回。
可最终结果如何,却是谁也不知道。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的流逝着。
深夜时分,一个家兵忽然回府,气喘吁吁的袁福报告:“曹操,曹操他把,他把公子的遗体送回来了。”
听说袁否真的已经死了,小若榴便哇的大哭起来。
“回来了?”袁福霍然站起身,急道,“公子现在哪里?”
家兵喘息道:“已经被陛下派出的羽林卫迎往朱雀门前,说是要在朱雀门前停灵三日,接受寿春满城军民百姓祭拜。”
“快,你快去找华侍医,让他马上去朱雀门!”袁福说完,转身就走,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却又转身回来,把小若榴也带上。
等袁福带着小若榴来到朱雀门前,只见朱雀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闻听袁否的遗体被送回,仍有不少军民赶过来,自发祭拜。
这个时候,袁否为了救寿春,甘愿冒死出使曹营的事迹,已经在寿春城内传开,寿春满城军民百姓,对于这个长公子的感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以前的不屑与鄙夷,化为了满满的尊敬,所以得知袁否遇害之后,便纷纷自发赶来祭奠。
没多久,太子袁耀也率领一班文官武将赶到,准备祭拜。
袁福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时,华佗也到了,然后就是按照既定的剧本,石破天惊的大吼了一嗓子:“长公子还有气,没死!”
整个朱雀广场,顿时变得死一般寂静。
“华侍医胡说,阿兄明明已经没气了。”说话的是太子袁耀,袁耀年止**岁,还是个稚龄童子,自然是想到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袁否虽已入殓,却并未盖棺,所以袁耀能看到袁否已经断气。
华佗说道:“太子殿下请看,长公子面色发青,嘴唇、指甲更是青中带紫,这应是中毒之兆。”说完,华佗吸了吸鼻子,又接着说,“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的话,公子所中之毒,应是剧毒断魂草,药典云中者立毙!”
袁耀道:“那你还说阿兄没有死?”
华佗道:“殿下,此处药典记载有误,服食断魂草,并不会立毙,只会进入假死,若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施以金针,再服下解药,则可以无恙。”
袁耀道:“华侍医,你的意思是说,阿兄他还有救?”
小若榴一听袁否还有救,当即从人群中冲出来跪倒在华佗面前,连连叩头哀求道:“华侍医,求求你救救公子,若榴求求你了,只要你能够救活公子,若榴下辈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小丫头年纪虽小,却也挺有心计了,只肯下辈子给华佗当牛做马、结草衔环,至于说这辈子,自然得跟公子。
不过若榴这一跪,朱雀门前上千军民百姓便也纷纷跟着跪倒在地,齐声哀求。
华佗见状哪里还敢站着,当下也跟着跪倒在地,向四周的军民百姓团团作揖。
袁福心系袁否安危,当即上前将华佗搀起,说:“华侍医,废话少说,既然公子还有救,那就赶紧出手施救吧。”
“稍待。”华佗点点头,然后当着现场上千军民百姓以及大臣的面,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掏出布包,又从布包里取出十数枚银针,找准穴位一一扎入袁否体内,袁否便幽幽叹息一声,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看到袁否果然起死回生,现场顿时欢声雷动。
小若榴更是扑倒在袁否的棺椁前,喜极而泣。
袁耀和一干文官武将也是瞠目结舌,不曾想,世上还真有起死回生这一说?
“天佑公子!”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现场所有的军民百姓便也纷纷跟着欢呼起来,古人对于鬼神之说可谓是深信不疑,今天袁否奇迹般的起死回生,除了天佑,他们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天佑公子!”
“天佑公子!”
“天佑公子!”
军民百姓的欢呼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齐整。
现场有不少文官武将也加入到了欢呼的行列,不过,也有少数几个大臣的脸上流露出了忧虑之色,其中就包括长史杨弘。
经过北门反击以及出使曹营,公子否的声望已经是如日中天。
现在,袁否更是奇迹般的起死回生,现场百姓都已经喊出天佑的口号了,天佑者,天命所归者也!将来有朝一日,袁否说不定真能取代袁耀成为仲家太子,真要是有那一天,这仲家朝廷还能有他杨弘的立锥之地?
不过,杨弘一转眼看到袁耀,立刻心头一动。
也许,可以假借袁耀之手除掉袁否也不一定。
朱雀门前闹出这么大动静,早已经惊动袁术。
袁术当即下诏令袁否觐见,不过考虑到袁否病体初愈,袁术特意让宦官找来一架软榻抬袁否进宫见驾。
第12章 羽林卫
袁术在北宫兰台召见了袁否。
随同袁否一起觐见的,还有纪灵、张勋、阎象、金尚等文武重臣。
袁术难得的关心了袁否一回,先问华佗道:“华侍医,公子否的身体可无恙?”
华佗连忙跪下禀道:“回禀陛下,公子否无恙,只是病体初愈,最好不要太过操劳。”
“知道了。”袁术挥手屏退华佗,又将目光落到袁否身上,说,“现在你总该告诉朕,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待袁否说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袁术顿时嗔怒道:“竖子恁的大胆,连朕也敢欺骗,岂不知此乃欺君之罪?”
在座大臣便哄然失笑。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袁术并不是真的生气。
袁否从席上跪坐起身,诚惶诚恐的说道:“父皇恕罪,儿臣此举,原本只是抱着万一的念想,真没想过曹操这个奸贼居然也会中计,更加没想过,儿臣居然还能够生还,是以,儿臣真的不是有意想要欺君。”
袁否说这话时看似诚惶诚恐,其实不无调侃之意。
满殿群臣便再一次哄然大笑,袁术也是忍俊不禁。
一直以来,袁术在与曹操的交锋中总是落于下风,今天却总算出了口恶气。
太傅金尚哈哈大笑说:“陛下,曹操这个奸贼一贯自诩智计过人,可这一次,却也结结实实让公子否给耍了。”
“谁说不是?”主薄阎象附和道,“操贼居然还送了副黄肠题凑,操贼此举,意欲邀买天下士子之心耶?却不知道,此事传扬开来之后,操贼的脸面又往哪搁?哈哈,臣等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他的精彩表情了。”
袁术摆摆手,对袁否说:“否儿,这次你立了大功,你说,要朕如何赏你?”
袁否赶紧说:“这次儿臣出使曹营,全赖父皇洪福,才幸不辱命,又岂敢居功。”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公子现在就说不辱使命,怕是言之过早了吧?”
大殿上的欢声笑语便嘎然而止,袁否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果然就是长史杨弘。
杨弘扫了袁否一眼,又阴恻恻的对袁术说道:“陛下,公子否此次出使曹营,虽以假死之计骗过了曹操这奸贼,但所行死间计能否成功,却仍未可知,假如曹吕孙刘四家联盟并未瓦解,公子否这次出使,其实还是失败了。”
袁术闻言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杨弘有些扫兴,却也得承认,杨弘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不能诱使曹吕孙刘四家联盟瓦解,就是骗过曹操一万次又有何用?如果死间计不成功,他袁术还是无法从寿春逃出去。
太傅金尚却对杨弘的话很不以为然,当即跪坐起身,奏道:“陛下,杨长史所忧,却是杞人忧天了,公子否的死间计如此完美,谅吕布、孙策、刘备等匹夫又如何能得识破?若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后必见分晓。”
话音还没落,便有一名羽林郎匆匆入内,跪地禀报:“陛下,东门守军刚刚回报,吕布营中有异动,看样子是要拔营了。”
“什么?吕布军真要拔营了?”
“看样子公子否的死间计奏效了。”
“吕布军一撤,东门之围就解了。”
“如此,我们就能从东门突围了。”
“有肥水阻隔,曹操就是想拦截也来不及了。”
满殿群臣闻言,顿时神情振奋,这下逃生有望了。
金尚大笑说道:“陛下,老臣刚刚还说天亮之后见分晓,却不曾想,话音才刚落,事情就已经见了分晓了。”
袁术也欣然道:“走,随朕去东门瞧瞧。”
当袁术带着一干文臣武将登上寿春东门的敌楼时,吕布军都已经收拾好粮草辎重,开始在拔营了,但只见,夜色下吕布军的大营中灯火通明,无数辅兵正往来运输粮草辎重,一队队的战兵则排着整齐的队列,从营中开出。
大营外,还有骑兵打着火把负责掠阵。
“陛下,公子的死间计奏效了,吕布真的撤围了!”金尚大喜过望道。
杨弘则反驳说:“陛下,臣却以为这未必就是真的,说不定是曹操将计就计,跟吕布串通合谋的一次奸计,目的就是引诱我们出城,然后再在城外将我军歼灭。”
主薄阎象笑道:“杨长史多虑了,吕布匹夫可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他若能用计,只怕太阳都得打西边出。”
杨弘说:“吕布虽无谋,陈宫却多智,焉知不是陈宫之谋?”
阎象说:“杨长史又说笑了,陈宫与曹操有旧怨,曾极力反对吕布举兵前来会盟,为此还与吕布吵了一架,最后吕布甚至都没带陈宫来淮南,关于这个,潜伏徐州的细作早有消息传回,杨长史是忘了呢,还是忘了呢?”
杨弘还要再说,袁术却是不耐烦了,冷然打断杨弘道:“行了,杨长史就别说了,吕布小儿若是也能用计,这天下岂不乱套了?”
当下袁术命令张勋、纪灵先率军出城,又命大臣各自回家收拾。
袁术其实早就知道他不是曹操对手,所以早就做好了出逃寿春的准备,他只是没想到曹吕孙刘四路联军会来得这么快,他只是稍稍留恋了一下寿春城内刚刚建好的皇宫,四路联军就已经兵临城下,将寿春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以,现在弃城,并不需要太多准备。
袁否见机不可失,当即上前两步,说道:“父皇,大军开拔又岂能没有先锋?儿臣恳请专率一军,为父皇銮驾充当开路先锋!”
袁否很清楚,通过北门的反击以及出使曹营,他已经获得了袁术帐下这群文官、武将的初步认可,但袁否绝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些文官、武将就会在关键时刻支持他袁否,就会铁了心跟他去河北投奔袁绍。
何况,袁否还要从袁术手中夺玉玺!
所以,袁否手里必须要有一支军队,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军队。
而眼下,无疑是向袁术提出要求的最佳时机,一来他刚刚出使曹营,立了大功,袁术也表态要赏他;二来袁术要出逃,也的确需要有人来当先锋,三来袁否在北门的反击战中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就连纪灵也对他赞赏有加。
诸多条件加一起,袁否认为他还是有机会独领一军的。
果然,袁术只是稍作犹豫,便道:“否儿有此壮志,朕心甚慰,这样,朕便把羽林卫交给你统率,羽林卫乃朕之亲军,你可千万别教朕失望。”
袁否闻言大喜,顿时长揖到地,大声道:“儿臣,绝不辱命!”
袁否没有想到,袁术竟然会把羽林卫交给他统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