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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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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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机?”
  “老朽说的是棋,围棋虽精深,但规矩是死的,怎么能和庙堂之变幻相提并论?”
  “棋也是一样,李先生就陪我多下一会,拭目以待。”太子执着地说。
  李闻达叹了一口气,有些无趣地摇摇头,只得继续奉陪。两人重新沉默下来,周围只剩下“噼啪”落子的声音。
  过了许久,李闻达“咦”了一声,恍然道:“前两步大意走错了。”
  “不准悔棋。”太子笑道。
  “不过是大意了,算什么事儿。”李闻达也笑着争执道。
  “那好,准你悔两步,不然白马给我了你也不服。”
  于是李闻达拾起两颗白子,太子也拾起两颗,重新来过。不料刚下没几步,李闻达又纳闷了:“怎么还是这样?”
  太子哈哈笑道:“要悔棋至少是十二手之前,那时候李先生就开始失误了。”
  李闻达把手里的旗子丢回瓷罐:“老朽认输。”
  太子得意地抱拳道:“承认承认。李先生那匹马不过你一会可以去马厩任意选一匹。另外我这屋里的金银器物古玩字画,随意挑一样罢。”
  “老朽怎地好意思。”李闻达道。
  太子正色道:“你真得挑一样,不然我反倒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那老朽便恭敬不如从命。”李闻达站了起来去看墙上的字画,不动声色道,“虽然殿下出奇制胜令老朽心服,可是为人做事要是太计较输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李先生之言。”太子沉吟了片刻又道,“钱法此事,我试着赢一手,不料很快发现机会不大,现在想来,罢了只能如此。方才李先生不是说过么,下棋是下棋做事是做事,不能混为一谈既然他优势在此,我又何必与他正面相争?另辟蹊径方是赢棋之道。”
  
  太子李承宏的一手牌确实是烂得没办法,比当初李隆基手里的东西差得十万八千里。薛崇训并不把他当作劲敌,一颗绊脚的石头而已。
  李隆基当时是太子监国,虽然势力比太平差,但手里是有人可用的,最初朝里也有宰相支持。而且推翻韦后的唐隆政变是匡扶李唐大权的义举,他在禁军和士族心中都捞足了名声威望。
  反观李承宏有什么?除了太子身份几乎一无所有。他的父皇还是太平公主扶上位的,比中宗、睿宗还没有建树;又看庙堂之上,各个派系的宰相大臣没有一个愿意站他那边。禁军里的武将同样是太平党旧臣
  现在太平公主虽然不能管事了,但朝里的格局和当初韦后当政时几乎一样,从军队到朝臣,全是别人的人马。当初有李旦、太平公主一脉比较厉害的人还在;如今还有谁?
  李家血脉里接近权力中枢的人,无非就是高宗和武则天的几个儿子那几脉,其他宗室的血亲都隔得远了,到现在几乎不再有任何根基。武则天三个儿子,章怀太子李贤、唐中宗李显、现在的太上皇李旦(庙号睿宗的人)。
  章怀太子有几个儿子,大部分在武则天朝死掉,只有当今皇帝李守礼一个幸存,然后李守礼开枝散叶,有几十个子女。
  中宗李显四子到如今已全部凋零。长子死于武朝;次子李重福在中宗时争夺太子位失败,被贬外放刺史,睿宗登基时,他在均州称帝中元、年号克复,并自均州乘驿到东都洛阳,以期西进潼关入长安,争夺皇位,被屯营兵追得逃到山中,跳水自尽;三字李重俊以太子身份发动政变失败被杀;四子李重茂十六岁即位登基,不料即位后不足一个月,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发动政变,他就被从皇位上弄下来了,在昌元二年“病逝”房州。
  李旦一脉,景云政变时,几个儿子全被太平公主党羽杀掉。三子李隆基逃跑,于去年在洛阳发动政变,集结军队西进潼关,被晋王薛崇训率官健军诛杀。李旦现在已是孤家寡人,在三清殿修仙。
  就只剩章怀太子之子李守礼,被稀里糊涂地弄伤皇位之后,太平公主却一病不起,留下一个烂摊子,他是无能为力,每日便在太腋池之畔寻欢作乐消磨时间。他一向都是这样浑浑噩噩,所以在章怀太子的几个儿子都被武则天弄死了,他活得好好的,应该有他个人的原因。李守礼在幽州做刺史时,除了玩女人就是打猎游玩,公事家事一概不管,所以他的子女虽多成器的没几个。儿子多数不务正业,女儿放|荡不贞。
  武则天死后到今二十余年,唐朝廷内外政变多达数十次,极大地削弱了李唐气数。本来天下人期望李隆基重试残局,一振乾坤,不料功败垂成现在依然是过去的一副样子。
  唐朝政局一直未能长久稳定,但社会是在不断发展进步的,生产物品日益丰富。上层的动荡在国力强盛的条件下消化,没能造成天下大乱。期间外寇欲趁机入侵,草莽欲趁机起事,都被强大的唐军正规部队打得满地找牙,吐蕃就在前年大败,丢失东线大部战略要地。这是个奇妙的时代,上层格局的不稳定与社会的开放发展并存于世。
  形成如今这现状,李家气运微弱,无论谁想重拾残局只会越来越难,从中宗恢复李唐,到李隆基试图重整旗鼓,再到如今李承宏,一次比一次条件苛刻。李承宏面对的摊子更困难,几乎没有借力的地方
  薛崇训安静的时候也在思索这些大势玄虚,他并不认为李承宏能肩负起复兴李唐的大任。条件太差也就罢了,也看不到李承宏身上有什么逆天的本事。
  在薛崇训眼里,李承宏的能耐差李三郎不只八条街。
  既然是这么一个状况,薛崇训应该采取的姿态就理清了,既不是韬光养晦(养给谁看?),又不是轻举冒进而是闷头发大财,经营布局自己的权力链条,培植压倒性的势力,是他自认最明智的干法。所谓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




  第五十八章 干净
  二月初,又是薛府中发钱的日子,每当这个时候气氛都是很好的,就如后世发工资的日子。孙氏刚刚从帐房回来,这种事原本是务虚她亲自办的,但是每次她都在场好像在一旁坐镇能给想法相对简单的家丁们一种错觉:自己的利益掌握在她的手里。
  实际上全部是薛崇训说了算的,基本的月钱早就定额规矩,十年如一日没涨过也没跌过,但另外还有一种称为“羡余”的钱,和奖金差不多,记一功升一级。谁有功谁有过还不是薛崇训说了算。
  孙氏坐了大半天,从中午到旁晚一直坐在帐房里,此时感觉有些累了,正要回房休息时,听见隔壁书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她有些好奇便沿着屋檐走过去瞧瞧。因为书房里存放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平日里除了定时打扫,很少有奴婢在那里来往,更别说在里面说话了。
  走到书房门口,见门口站着一个丫鬟,孙氏便问:“谁在里面?”
  丫鬟忙道:“是郎君,和小翠在说话呢。”小翠也是这边的一个奴婢,所以才有这么个名字。
  孙氏更好奇了,一个亲王和一个丫鬟有什么好说的?她轻轻走进去,只见书房后面那道推拉式的格子门开着,薛崇训正席地坐在门口,好在地板是木头的打扫得也很干净。而那个丫鬟正垂手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薛崇训说着什么,站立在旁边的丫鬟一脸茫然,使得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孙氏不觉好笑:十余岁的小丫头,从小就被关在院子里生活,大字都不识一个,和她说有什么用你要真找人说话,找我不说不成了?
  孙氏搞不懂,薛崇训为什么在一个小丫头面前有话说,在自己面前反而没话说了。他通常正事说完就很沉默,和他说什么也只是用那低沉的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嗓音短短地说一句而已。
  她站在门口刚想听,隐约听得薛崇训问了一个什么问题。那叫小翠的丫头使劲地摇摇头,无辜地看着他,然后他便自顾自地说道:“世上自然是没有完全公平可言,有的人一出身就是别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但是世人以后的路,却很少有捷径,经营产业的、考秀才进士的,都要一步步走上去,鲜有一步登天的事儿;更有经营不善者步步落后,最后沦落得一文不值”
  “薛郎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孙氏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时薛崇训回头一看,露出一丝惊讶,“原来是岳母大人。”
  “你下去罢。”孙氏对小翠说了一句,小丫头如释重负地回头跑了,跑了两步才想起什么停下来屈膝道:“奴婢告退。”
  薛崇训作势要站起来,孙氏道:“没外人,免客套了。”他便真就没站起来,就这么坐着,指着旁边的地板道,“大人请坐。”
  孙氏任何时候都比较注意自己的仪态的,怎么可能坐地上?她便搬了条胡床出去,端正地坐到了胡床上。
  她有些犹豫,终于有些脸红地说道:“薛郎以后要是闲了找人说说话,就和我说罢”
  “嗯。”薛崇训应了一声。
  又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孙氏都没有什么多的闲话了,她心下顿时有些莫名的怨气。不过没有发作,保持着平常那种端庄平和,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却还这么副模样作甚,难道为了要作诗?”
  “情况没有大人说的那么好。”薛崇训的声音比较低,也没有什么能引人注意的情绪,要不是只有两个人,他这么个方式说话估计很容易被别人忽视。
  “你有什么烦恼,和我说说罢。”孙氏脱口而出。
  “没有,我平日不就是这样的么?”
  孙氏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良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妇人很容易同情心泛滥的关系,孙氏此时竟然产生一种觉得薛崇训很可怜的错觉,这种错觉稍纵即逝,她仔细一想:他要是还可怜,那天下所有人都悲惨得不得了可怜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只见薛崇训站起来走到门前的水池跟前,蹲下去捧了一捧水凑到嘴边咕噜咕噜喝起来。
  孙氏见状愕然,皱眉道:“池子里的水不能喝,你等等,我叫人泡茶。”
  “可以喝,看水面上的小飞虫,如果水脏这种东西肯定没法生存。”薛崇训指着水池水面说道。
  孙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几只长着晶莹透明翅膀的小飞虫。她还真不认识那是什么虫子,不过看起来挺可爱的。薛崇训也不认识,他以为是在后世已经绝种的动物不过这种在水面轻拂的东西,就如萤火虫一般对环境要求比较高,那些被污染的水质不可能招来它们。
  薛崇训又叹道:“真干净的世界。”
  孙氏被他的赞美影响了心境,不禁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这处低调朴素的书房院子确实清幽雅静。清澈见底的水池,水底铺着小小的鹅卵石,水面上方有一根竹筒,把听雨湖的清水源源不断地引来,流在水面发出汩汩叮咚相伴的声音。水池一旁还有几颗樱桃树,快开花了。
  她的心情因此变好了,那种安静的平和的感觉很好的心境,十分受用。
  这时薛崇训把湿手在衣服上揩了揩,转身说道:“我要回去了,大人早些歇息,告辞。”
  “就就要走了?”孙氏不禁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薛崇训道:“还有什么事?”
  孙氏摇摇头,但等他走到门口时她平静的心绪突然燃起,莫名地做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事儿,一把拉住了薛崇训的袖子。
  薛崇训诧异地看着她,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阵,问道:“大人想好了?”
  “什么?”孙氏慌乱地应了一句,想起大概是说上回拒绝他的事,本来那次在他的房里就被提出了非分的要求,但她处于道德的约束拒绝了,她沉吟片刻才颤声道,“不做那种事抱抱一下没关系的吧”
  薛崇训指着她身后道:“外头的门没关,从院子里一看就看见这里面了。”
  孙氏回头看了一眼,抬头仰视着薛崇训的脸,她的表情真是丰富极了,几乎要哭出来一样,平时实在很难有机会看到她这么丰富的表情。
  薛崇训向后挪了一步,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两人离得并不算近,就像是面对面站着在说什么事儿一样。
  她的手被握住的瞬间,肩膀微微一|颤,没想到一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女人对这种事还能如此敏感。她的手凉凉的,比起其他女人的手有点偏大,不过十分柔软。
  “听说手大的女子持家,怪不得府里能让大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薛崇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
  孙氏静静地听着,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薛崇训究竟在说什么,只是沉浸在那种沉静的感觉之中。她的眼睛里亮晶晶,好像有泪水会立刻溢出来一样。此时她面向后门外面的方向,那边正好是西面,夕阳已经下山,留下最后的温和的余辉,照在她的脸上,让那眼睛里的水珠愈发晶莹。
  她现在的表情很特别,薛崇训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神情,仿佛在哀求着、痛苦着、欣慰着
  不过确实很漂亮,因为夕阳余辉的缘故,那光滑|美丽的脸庞隐约还有一圈光晕。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有点高的颧骨、红的泛着光泽的嘴唇。
  还有纤直的脖子,显得很有气质。如果可以,薛崇训很想看看交领衣领下的锁骨,还有锁骨下方那把衣服撑|得鼓|胀|的东西。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倒是没有露出弥端,不过本来好好的只是握着她的手的粗糙大手就不老实了,沿着方向开始缓缓抚|摸她袖子里小臂上光滑的肌肤。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孙氏的脸越来越红,最后底下头去,不过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如果不是门开着,也不好孤男寡女关在这房间里,天知道这会儿会怎么样。
  她回头看了一眼,薛崇训也忙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但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这时,孙氏忽然垫起脚尖,在薛崇训的脸亲了一口,一触即离,她随即抬起头战战兢兢地观察他的表情。
  “我我在做什么?”孙氏忽然颤声呢喃。
  薛崇训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问道:“你想知道吗?”
  “你笑什么!”孙氏用仅存的自尊心斥道。
  薛崇训放开她的手,却把嘴靠近她的发际,低声说道:“大人在折|磨自己要先弄明白,自个活着究竟是想|要什么。”
  他说罢便走,从孙氏的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外走去。孙氏回头看时,只看到一眼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而此时夕阳的余辉总算是完全消失在山脚了,天地间仿佛一瞬间就黯淡了许多。




  第六十章 广厦
  钱法总算顺利通过,不过期间有些曲折罢了。没办法的事儿,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在此时已算比较健全,要施行一道比较重要的政令确实有点曲折麻烦。
  政令一下,薛崇训就变得有些忙碌起来了。自然大部分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去做,更别说事必躬亲,不过就算是提纲携领都很繁杂,毕竟一个人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也不能一直忙事儿,总得吃饭休息不是。
  必须薛崇训亲自拿主意的无非三件事:其一,法令;其二,人事;其三,布局。
  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规矩,就连商行都有大家公认的规矩;而户部钱行这种朝廷官府下属的机构,更需要明文规定的法令,大伙才有个标准可依照。如何奖如何惩,各分司之间的职权分布等等。
  幕僚们各自提出各种法令建议,薛崇训和王昌龄二人筛选合理可行的列成条目,拍板定策是薛崇训一个人说了算。毕竟这是他一手经办的大事,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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