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恢冷笑一声:“我拭目以待之。”说完,起身拱拱手,扬长而去。
正在外面和那个美婢调笑的刘备见温恢气冲冲的走了,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回到屋里问刘修,刘修便把刚才那事说了一遍。刘备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道:“其实就算不用上计吏,太守大人要送你入朝还是有办法的,比如推举为孝廉、茂才什么的,只是大兄你真能对付那些阉竖吗?”
“不管能不能对付阉竖,只要他愿意推荐我,我至少有官做了吧?”刘修眨了眨眼睛,哈哈一笑。刘备听了,不禁莞尔,摇摇头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啊,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呢。”
刘修也不分辩,他倒也不完全是骗温恢,前世他不是没对付过恶人,虽然说付出的代价的确不小,但那个业内横行几十年的砖家下场更惨,身败名裂外带家破人亡的结果,想必老家伙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刘修坚持认为,不能对付小人的君子不是一个值得效仿的君子,对善人更善,对恶人更恶,这一向是他的为人准则。有能力坚持正义、维护正义,这是支持他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的动力所在。
他不是恶人,但也绝不是一个迂腐无能的君子,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个君子,因为他不讲究恕道,他讲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张飞从前面跑了过来,老远就问道:“先生,你和温恢说什么了?他的脸色可不太好。”
“没什么,有些分歧而已。”刘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过刘备和张飞说道:“今天请阎柔兄弟来,是想从他们那里了解一些草原上的情况,他在草原上呆了这么多人,有很多情况是我们平时根本了解不到的,不能当故事听听就算了,你们一定要留心记忆,最好到时候再写出来,整理成一篇文章,到时候也好交给卢君参考。”
刘备和张飞互相看了看,觉得他有些太慎重了,可是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应了。
“不仅如此。”刘修思路大开,又接着说道:“翼德,你给我多取一些纸来。”
张飞顿时两眼放光:“先生要教我书法还是绘技?”
“呸!”刘修咄了他一口,眼睛一翻:“这时候你还有这个心情?我是想拟一些纲目出来,到时候好有的放矢,不要东一句西一句的不成系统。既然请他来吃酒,总要多挖一些东西出来才够本。”
张飞大眼一翻,嘴一撇,低声嘀咕道:“你可真够抠门的,请人吃个酒也要把本钱捞回来。”
“你说什么?”刘修眉头一皱。
“没没什么。”张飞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喊道:“我去搬一卷纸来,让你慢慢写。”
刘修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又转向刘备:“他刚才说什么?”
刘备强忍着笑,连连摇头:“没,他没说什么。”
“且!”
张飞很快让人搬了一叠纸来,刘备已经磨好了墨,刘修提笔在手,一条条的开始写准备要问阎柔的问题,从草原上的部落领、人口一直到山川河流,反正能想到的都写下来了,漂亮的行书写了整整两大张纸。他怕自己一个人记不住,再说一个人问得太多也不好意思,便给刘备和张飞分了任务,让他们每个人问一部分,到时候负责把这些内容回忆出来,形成文字。张飞和刘备苦着脸,无可奈何的开始背题。
刘修的功夫没有白费,夜幕降临时,张飞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的来了,刘修带着刘备亲自去驿亭请来了阎柔兄弟。那些正寒喧得眉毛色舞、兴高采烈的少年子弟一听眼前这位便是横行草原的大马贼火烧云,顿时兴奋莫名。幽州人生性豪爽,这些年轻人又正是崇拜英雄、渴望冒险的时候,对阎柔这个马贼的身份不仅没有排斥心理,相反倒更增添了几分好奇心,围着他们问东问西,争先恐后的上前敬酒。要不是刘修怕他们把阎柔灌醉了影响正事,恐怕到最后能站着的真没几个。
酒喝得差不多之后,便到了阎柔表演的时间,他先说了一下草原上大致的形势,特别解说了一下鲜卑大王檀石槐一统草原的传奇故事,引得那些年轻人热血沸腾,有的拍案大骂,叫嚣着要砍了檀石槐的人头做溺器,为这些年幽并两州为鲜卑人所害的百姓报仇,有的则惺惺相惜,渴望能有一天和这样的人物对阵疆场,一较高下,立下不世战功。
在这些朝气蓬勃的同龄人中,刘修显得有些冷漠,他没有明显的激动,也没有什么气愤,甚至连高声说话都很少,他只是用心的听阎柔讲述,在一个个关键的地方提出自己的疑问,请阎柔讲得更细致一些,更深入一些。
几个问题一问,阎柔的眼神明显变了,他干脆坐在刘修身边,刘修问一个问题,他便答一个问题,有的自己拿不定主意的,还参考阎志的意见,整个酒会变成了他和刘修的问答。
那些年轻人围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刘修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有的暗自撇嘴,觉得刘修有些书生气,这喝酒时吹吹牛,居然还拿出纸笔来记录,未免有些迂腐,有的则惊讶于刘修一手漂亮的书法,偷偷的问张飞能不能也跟着学学,把张飞乐得眉毛直抖,胸脯挺得老高。
只有少数几个人认真的倾听刘修和阎柔一问一答,偶尔插一两句嘴,其中一个是刘虞的儿子刘和,一个是李定的儿子李成。刘和、李成平时和张飞没什么交往,虽然接到了张飞的请柬,却根本没打算来,后来温恢被刘修说了几句,一时不平,拂袖而去,随即有些后悔却又抹不开面子,便让人通知了他们,让他们来听听阎柔究竟会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一直没有说话,席间这些年轻人身份和他们相差太远,对他们只有恭敬的份,胆大的上前聊两句,却被他们那副看似温和、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给挡住,只好讪讪的退下,满席的人中只有他们俩在那里低声交谈,显得格外的不合群。
直到刘修拿出纸笔,开始向阎柔提问题。
第063章 奇货可居矣
刘虞身材瘦削,穿着一身半旧的儒衫,低着头,半垂着眼帘,半天没说话,瘦长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暗。刘和坐在他对面,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刚刚把在张飞家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对刘虞说了,还提到了温恢转告他的话,仅从刘修的所作所为来看,卢敏的上谷之行好象在所难免了。
更让他为难的事,因为火烧云阎柔的出现,以张飞为的那一伙少年现在兴致高昂,他们被刘修那一句“名将是打出来的”煽动得不知天高地厚,大喊大叫的要跟着卢敏实地考察,为以后征战沙场做一些准备。
“父亲,这些人不知分寸,在涿县还惹事生非的,没个安生的时候,到了上谷,万一与胡人生了冲突,那可如何是好?”
刘虞抬起头,扫了脸色紧张的刘和一眼,一抹无奈的笑容一闪即没。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汉人和胡人哪天没有冲突?”
刘和愕然,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刘虞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刘修虽然年轻,做事倒是稳重,还知道列出个题目来,可见是做了些准备的。卢植收他为弟子,看来对他期许甚高,我倒不好再拦着他。”他沉默了片刻,又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样的年轻人,为什么以前却没听说过?”
刘和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听说是涿县城外的,他父亲刘元起虽然小有资财,却没什么学问,李定原本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族弟刘备。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到桃谷师从卢君,刘备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倒是这个刘修突然大放异彩,不仅击败了阎柔,还被卢君收于门下。桃谷几十名学生,现在也就是他最突出了。”
刘虞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有些怅然的说道:“那个刘备我也听李定说过几次,说此子虽然年轻,却颇有志气,且生性豁达,胸襟异于常人,是我觉得他太年轻,想等他再读两年书再辟为掾佐。对了,你见过刘备,觉得此人如何?”
刘和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才说道:“若说刘备此人,虽说家境不能和张飞等人相比,禀性倒也和李定说得不差,如果没有那个刘修在一旁,他在那些纨绔之中也算是个豪杰,只是现在风头全被刘修抢去,他就不那么显眼了,倒是”
刘和话说了一半,又住了,试探的看了看刘虞。刘虞一愣,略带不快的说道:“有什么话便说,吞吞吐吐的作什么?”
“这个刘备家境并不好,据说到桃谷求学还是刘修家出的钱,但我看他并不节俭,不仅好酒,还有些好色,据说看中了张家的一个美婢,要不是刘修不同意,他便向张家讨了。”
“是这样啊?”刘虞脸色沉了下去,颇有些恼怒,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对李定向他推荐刘备有了些疑心,觉得可能并不是因为刘备是个人才,而是刘备的父祖和他有些交情,顾着往日同僚的情面,照拂其后人。
不过刘虞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想太多,因为这样的事情他看得太多了,不仅是他遇到过,基本上所有的官员都遇到过。刺史也好,太守也好,都会遇到这种地方上的豪强把持权力的问题,他们是外来户,对当地的情况不熟悉,除了那些名头颇响的人才,他们通常是不清楚的,向朝庭推举人才的事情,自然由这些地方豪强说了算。
不过这次,刘虞有些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个刘修办事沉稳,颇有章法,在同龄人中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有可能的话,把他招到自己的身边来,甚至于推荐到京师去,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了,在此之前他还要再考察考察,看这个刘修是不是真的值得他拒绝李定。
“你也去一趟上谷吧。”刘虞心意已定,对刘和说道:“一路上多看少说,然后回来再说给我听。卢敏倒不妨事,卢植任事三年,他便可以任为郎,步入仕途。这个刘修家境一般,恐怕出仕的机会有限,真要是个人才的话,我不妨给他一个机会,也算是为国求才了。”
刘和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刘虞差不多,觉得刘修的确不错,如果能吸收过来做个门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温恢虽然没说,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温恢有可能会建议他父亲召刘修入太守府。按大汉的习惯,举荐人和被举荐人之间的故主门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系,能吸收一个真正的人才,对举荐人本人以后仕途也有不小的帮助。
刘修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刘虞考察的对象,他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他准备了两大张纸的问题,缠着阎柔足足问了半夜,最后整理出三四千字的记录,但是依然不满足——阎柔虽然见多识广,但他一个人的足迹毕竟是有限的,草原那么大,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他对塞外乌桓人的情况了解得就不是很多,只知道乌桓人现在和鲜卑人走得很近,他们一方面做大汉的附属,每年都领取大汉的赏赐却并不安份,鲜卑人入境打劫的队伍中,往往有这些乌桓人的影子。他们对大汉的情况非常熟悉,帮了鲜卑人很大的忙。
阎柔这些年与乌桓人交道打得比较少,了解的信息有些陈旧,他建议刘修去向那些经常到乌桓山一带做生意的商人打听情况。他推荐了两个贩马的中山商人,一个叫张世平,一个叫苏双,说他们对乌桓人的情况比较清楚。
刘修对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却想不起从哪儿听说过。不过他现在名声渐起,自信心大增,对和陌生人打交道已经不是那么拒绝了,加上刘备和张飞作陪,又扛着阎柔的招牌,大大方方的去请见。
张世平不在涿郡,苏双却在,对刘修的来访十分意外,听刘修说了来意,又扛出卢植和阎柔两个名号之后,苏双十分热情,详细的向刘修介绍了他所了解的乌桓人的情况,然后又向他推荐了一些其他的商人。
刘修大喜,详细做了记录,然后又依次去拜访苏双推荐的那些人,有的人在涿县,他就很客气的向他们请教,不在涿县的,他也尽量打听到他们可能到涿县的时候,届时再来拜访。
回到府中之后,刘修把收集到了信息再次加以整合,分别门类的做了归纳,草稿就写了厚厚的一摞。他一个人誊写不过来,只能抓着刘备、张飞打下手,把这两人累得叫苦不迭,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愁眉苦脸,就跟吊丧似的。刘修没办法,只得允诺完成之事同意刘备去享受一下那个美婢的温柔,然后再向张飞讲解一些画画的基本功,这才鼓起他们的干劲,总算在卢敏赶回来之前完成了。
卢敏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不过一看到那厚厚的一册记录,顿时来了精神。
“你写的?”卢敏一边翻看着,一边惊讶的说道。
“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整理的。”刘修谦虚的说道:“如果不是张家出面请客,我也办不成这事。这些内容从列题目到做记录,再到整理抄写,都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完成的。”
卢敏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备和张飞,满意的点点头,很快又低下头去看那些文字,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好半天才匆匆看完一遍,长出一口气:“德然,有了这些信息,我们总算没有白忙了。”
“白忙?”刘修听着不对劲,再看看卢敏的脸色,担心的问道:“先生不同意?”
“也没说不同意。”卢敏有些黯然,“他只是关照我不要强人所难。”
第064章 柳暗花明
卢敏回桃谷之后,把和涿县大户们商量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对卢植说了,卢植倒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说这次他们只是建议涿县加强备战,并不是主导这件事,既然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都不感兴趣,那再强求也就不合适了,以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卢敏从中听出了卢植的不悦,知道父亲认为自己的举措有些过于强硬,已经出了当初的计划,再坚持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只是他总觉得疏于备战不是件好事,鲜卑人不可一世,乌桓人也蠢蠢欲动,幽州的情况其实已经非常危险,如果不早做准备,迟早会后悔莫及。现在刺史和太守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既然看出来了,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因此,他虽然听出了卢植的不满,还是回到涿县做最后的争取。他的信心并不足,已经有些尽力而为,只求问心无愧的意思,现在看到刘修整理出来的资料,这才有了些安慰。
他没有把卢植的意见详细说给刘修听,倒不是不信任,而是怕打击刘修的积极性。刘修听了,只是笑了笑,也没太当回事。
“师兄,这些资料虽然不少,但是细看起来,还是欠缺不少。”刘修翻开那些记录说道:“鲜卑、乌桓甚至包括貊人、夫余人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一些,对草原上的相关地形,也有些粗略的认识,反而是对我们汉地的情况不甚了了。我们只知道北面是燕山,西面是太行,都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可是具体如何险要,鲜卑人如果来攻,我们在哪里防御比较合适,都一无所知。我想着太守府应该有相关的图籍,只是现在”
卢敏眯着眼睛,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思绪万千。他以前一直跟着父亲卢植读经,自认为学问不错,将来出将入相、牧守一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这次实际一操作,他现自己远远不是那么能干的,不仅接人待物经验不足,就连知识面都不够全面,如果让他来做涿郡太守,主持边防的事务,恐怕最大的可能是手忙脚乱。
自己是涿郡人,却对涿郡周围的地理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以后到了别的州郡为长官,能做到了然于胸吗?也许到时候他有权力调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