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奘
“把长公主扶出去休息片刻。”刘元起淡淡的挥了挥衣袖,两个婢女连忙上前,将长公主扶了出去,刘业茫然的看看躺在床上的刘修,又看看悲伤的母亲,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着母亲的衣角不放手,躲在母亲的怀里,再也不敢看床上的刘修一眼。他出生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刘修,根本意识不到这就是他的父亲,见这人光着身子,又一动不动,他觉得就是个死人,非常害怕。
刘元起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将刘业留在这里的计划,让长公主带着他一起出去了。
“大王,臣等无能。”王稚和骆曜赶了过来,惭愧的施了一礼。
“这不是你们的错。”刘元起坐在榻边,伸手握住刘修的手腕,沉吟了半响,突然说道:“这不是伤,这是气紊。”
“气紊?”王稚眉头一掀:“大王,你确定?”
“嗯,我确定。”刘元起抬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瞒二位道长,这是我家家传功诀的弊端。只是我没想到,他也没闯过这一关。”他痛苦的摇摇头:“是我害了他,我早就该想到,他的体质很容易出问题。”
王稚和骆曜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王稚清咳一声:“大王如果能确定这是气机混乱所致,而不是头部受伤的原因,那臣倒有一个建议。”
“你说。”刘元起有些急迫的看向王稚。他虽然知道刘修的这个症状是家传霸诀所致,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治,在他家族的记忆中,修练霸诀就会有这一关,闯过去,就是无敌猛将,闯不过去,那就是死路一条,根本没有治疗的办法。他之所以敢冒险,就是因为虽然有这个禁忌在,但是家族历史上只有两个人曾经达到这个境界,一个闯过去了,一个失败了,成功率是一半对一半,他本以为刘修体质异于常人,成功的机会大大增加,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他没有办法,如果王稚能有办法,他当然愿意试一试。他刚才看过了,刘修半个月昏迷不醒人事,肌肉已经有萎缩的迹象,如果再不治疗,刘修迟早会和死人一样。
“我们之前一直当头部受伤来治,所以没有通知系师夫人。系师夫人道法虽然高明,可是治这种伤却并不比我们高明。”王稚有些后悔的解释道:“既然大王能确定这与外伤无关,那我们不妨请系师夫人来一趟,也许她能有办法。”
“那再好不过了。”刘元起大喜。他以为卢夫人已经来过,也没有办法呢,没想到王稚一直当成是外伤,根本没有通知卢夫人。要论治外伤,王稚不比卢夫人差,可是要论治疗这种因修道行气而产生的问题,王稚虽然也不差,可是比卢夫人毕竟还要弱不小。
既然卢夫人还没有来试过,那就还有一线希望。刘元起立刻请王稚亲笔写了一封急信,用燕鹰送往成都,请卢夫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关中,为刘修治伤。
就在燕鹰展翅飞上高空的时候,刘备带着诏书和辽东属国都尉的印绶,踏上了前往幽州的路,随他同行的,除了几个新的侍从,只有简雍一人。
第520章 枕中书
正月末,护羌校尉夏侯渊带着三百多名疲惫不堪却精神亢奋的亲卫营将士走进了白石城,副将阎淑闻报,一路飞奔了过来,一见到夏侯渊,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拉住夏侯渊的马缰,连声道:“夏侯校尉,你可算是回来,再不回来,傅司马就得把我们的白石城给拆了。”
夏侯渊满是污垢的脸微微一笑,拍了拍鞍桥边的革囊:“怕什么,老子砍下了钟吾的首级,他敢拆我的白石城?”
阎淑大喜,连忙解下革囊,从里面拿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他仔细认了认,果然是钟吾。钟吾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死不瞑目,好像被砍下首级之前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阎淑拎着钟吾的首级,飞奔上城楼,抢过一柄铁戟,将钟吾的首级插在戟尖上,然后用力的摇动起来。
“夏侯校尉斩杀钟吾,大捷啦——大捷啦——”
白石城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无数的士卒跑出来,将夏侯渊和他那三百多将士围在一起,又跳又笑。钟吾被杀,势力最强的钟羌没了,以后这一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强大的羌人部落,大规模的羌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发生,大家都可以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发生战争了。
最开心的还是那些跟着夏侯渊去追击的亲卫营将士。钟吾临阵逃脱,跟着他逃走的都是一些羌人部落里的大人物,他们身边当然有不少精锐的战士,再加上深入羌地,又没带足够的辎重,亲卫营将士这一路追杀也是非常辛苦的,一千多人最后就剩下这三百多。可是这三百多将士人人有功,哪个手里没有一两颗羌人部落头领的首级?有了这些首级,他们就可以升官,就可以领赏。以后的日子简直比眼前的阳光还要灿烂。
他们挺直了身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进了城,来到护羌校尉府门前。
傅燮和荀攸已经接到了消息,此刻并肩站在门口。见夏侯渊的战马来到府门前,他们快步下了台阶,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夏侯渊。夏侯渊还没站稳,就开口问道:“将军的伤势如何?”
傅燮摇了摇头:“进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夏侯渊心一沉,所有的喜悦都不翼而飞,本来就很重的腿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刘修如果死了,他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傅燮和荀攸把夏侯渊连拖带拽的扶进了府,让他坐下,这才把情况说了一遍。刘修受伤的消息目前还是秘密,包括冀县的人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刘修已经昏迷不醒,大部分人只知道刘修遇刺,受了点伤,要回关中静养。并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好消息是没有进一步恶化,坏消息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傅燮叹了口气,“不过。你杀了钟吾,羌乱已平,将军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也算是件好事。”
“唉——”夏侯渊长吁短叹,后悔不已。
“行了,你回来了,我们就要回关中了。”傅燮有些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抖抖衣袖:“最近关东战局复杂,我要赶回去,防止袁术再来南阳。威胁武关道。”
“那什么时候调我们去?”夏侯渊问道。
“调你们去?”傅燮苦笑道:“现在我们哪里还有出击的可能,守住关中,守住益州,便是最大的胜利”
傅燮欲言又止,有些话大家都在想,却不好说出来。如果刘修死了。那这一片基业算谁的?是继续由楚王一系接管,还是交给朝廷?楚王刘元起虽然是刘修的父亲,可是他没打过仗,和刘修手下这一帮文臣武将也没有什么接触,他能不能接过这些实力?如果还给朝廷,那朝廷又将如何安排他们这些人,是继续任用,还是另外派人?这里面的问题非常复杂,非常敏感,傅燮等人不得不思考这些,可是他们却又不能说出来。他是西凉系,荀攸、夏侯渊是关东系,就算是荀攸和夏侯渊也不可能无话不谈,他们一个是武人,一个是颍川名士,利益方向并不完全一致。
卢夫人跳下马,快步走进了车骑将军府,闻讯赶来的王稚连忙引着他进了后院的病房。楚王刘元起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他把自家的霸诀特性说了一遍。卢夫人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喝了口水,定了定神,然后走到刘修的身边,将手指搭在了刘修的脉门处,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了,生怕干扰了卢夫人的心神。现在能请到的名医都请过了,只剩下卢夫人最后一线希望,如果卢夫人也摇头,那刘修就没过救了。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节外生枝,更不敢因为自己而打扰了卢夫人。
过了良久,卢夫人慢慢收回了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闪烁,问了一些当时的情况后,她沉思了良久,最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也治不了。”
“为什么?”刘元起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快被卢夫人这句话打击得崩溃了,再也保持不住平时的城府。他在长安等了几天,和一些相关的人进行了接触,深知刘修如果一死,即使有阎忠等人的鼎力支持,要想维持住刘修创立的这一番基业也非常不容易,内部分裂几乎是必然的事,最好的结果也只是留住西凉和并州,刚刚得手的益州根本来不及掌控,而属于京畿范围的关中也在两可之间,荀家叔侄——特别是荀彧的心里对朝廷的忠诚不言而喻,如果刘修死了,他们有八成的可能会倾向朝廷。
卢夫人起身,对着刘元起款款一拜,缓声说道:“大王说的没错,这不是外伤,而是气紊,也就是我们修道的人常说的走火。要治疗走火,只有境界比将军更高的人,用自己的元气强行引导他体内元气归复原位。如果境界不如将军,或者相差无几,那么不仅救不了将军,还会导致自己走火。”
“夫人道法高明”
“不。大王,你大概想象不到将军此刻的境界什么。”卢夫人觉得嘴里很苦涩。她刚才给刘修诊了脉,又听王稚他们说起当时的情形,她可以断定,刘修已经莫名其妙的到了虎啸的境界。可是他这个境界突破不是循序渐近的修来的,而是机缘凑巧被强悍的敌人激发出来的,境界是突破了。但是体内的气机也失去了控制。要想治好刘修,只能以境界在虎啸以上的人来施法,最好是能达到龙吟,再差也不能低于虎啸高阶。她虽然在很久以前就进入了虎啸,却一直未能再有突破,连中阶都没有达到,和刘修相差无几。如果强行给刘修疗伤,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人一起死。
听完了卢夫人的话。刘元起万念俱灰。卢夫人是他所知道行最高的人,要找比她更强的人,就算有。一时半会的又到哪里去找?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那夫人你可知道谁能治?”
“我师尊。”
刘元起狂喜:“那快快请你师尊来,只要能治好我儿,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
王稚撇了撇嘴:“大王,我师尊羽化快二十年了,到哪儿去请他?”
刘元起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不快的看着卢夫人,心道你耍我玩呢?不料,卢夫人也摇了摇头:“不,师兄,我觉得我师尊好像回来过。”
王稚愣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你师尊?”
卢夫人点点头:“不错,是我师尊。”
刘元起一头雾水,什么你师尊,我师尊的,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妹吗,怎么还有不同?
“大王。你有所不知。”卢夫人解释道:“我和师兄虽然是同门,可是授业恩师却不同。他们几个男性弟子是由天师授业的,而我们这些女弟子,则是由师母授业的。”
刘元起这才搞明白:“那你师母还在人世?”
“二十年前,天师羽化,师母也随之云游四方去了,从此再也没人见过她。我们都以为她和天师一样羽化了。可是最近,我有种感觉,好像她曾经回来过。“
刘元起气得无话可说。好像?有种感觉?那还是没法找啊。
卢夫人见刘元起一脸不快,无奈的笑了笑,又解释道:“我之所以突然说起师尊,是因为师尊说过,将军这种火性体质,最好配合水性女子双修,才会水火交融,不至于走火。当初风雪姑娘就是上佳的水性体质,奈何将军不听我劝,白白的浪费了。”
王稚听了,连连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是刘修自己不当回事,没等风雪修成就破了她的身子,白白浪费了一只好鼎。今天这个局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咎由自取。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把卢夫人拉到一边,低声道:“师妹,那你说,如果用水性体质的女子来和将军双修,能不能把他救回来?”
卢夫人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摇了摇头:“办法是可行,可是我只知道正常双修的法门,却不知道这种救人的法门。”
“什么法门?”刘元起一直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法门二字,便问了一句。
卢夫人解释了一下王稚的意思,最后说,房中术中有男女双修以平衡水火的诀窍,但是正常修炼和救人的有些区别。她只知道正常修炼的法门,却不知道救治的法门。
“那哪儿能有这种法门?”
“我听师尊提过,说枕中书中有这样的法门。”卢夫人无奈的说道:“可惜谁也没见过枕中书,就连师尊也只是听说而已。”
第521章 柳暗花明
“枕中书?”刘元起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你说的枕中书,是枕中鸿宝苑秘书吗?”
卢夫人诧异的看了一眼刘元起:“大王也知道?”
刘元起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卢夫人的问题,而是很严肃的反问道:“你确信?”
卢夫人肯定的点点头:“我的确曾听师尊如此说过。”
刘元起又看看王稚,王稚很茫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看来不是师尊张天师藏了一手,就是师母藏了一手,有些东西卢夫人知道,他却不知道。当然这也正常,卢夫人的身份和他们本来就有些区别。
见王稚这副表情,刘元起略作思索,起身向外走去。“请卢夫人随我来。”
卢夫人起身随刘元起出了病房,一路走到刘元起所住的房间外堂。刘元起请卢夫人在堂上稍候,自己进了屋,时间不长又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暗黑无光的陶枕,轻轻的放在卢夫人面前。“夫人,我想,你说的枕中书应该就是这个。”
卢夫人吃了一惊,本能的直起了身子,看看刘元起,又看看那个貌不惊人的陶枕,伸出有些发颤的纤纤玉指:“大王,你说这就是枕中鸿宝苑秘书?”
“没错。”刘元起示意卢夫人不要激动,先坐下再说。他脸色有些怪异,只是卢夫人见传说中的枕中秘书突然出现在面前,脑子里只有惊讶,根本没注意到刘元起的神情。
“夫人有所不知。我本是前朝刘中垒之后,这枕头就是家传的,据说其中有秘书。”刘元起翻过枕头。将枕头背面阴刻的三个篆字指给卢夫人看,“这鸿宝苑三字,是指它的来历。即淮南王刘安的书苑。”
卢夫人小心的捧起枕头,这才发现枕头非常沉,沉得她每一次险些没拿起来。她不免又觉得更神秘三分,刘元起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沮丧的摇摇头:“不过,这件宝物在我家传承了快两百年了,除了先祖刘中垒看过这其中的秘书之外,谁也没打开过。”
“打不开?”卢夫人一愣。狂喜顿时化作一汪冷水,从头淋到脚。
“打不开。”刘元起一看卢夫人这样,心也凉了半截,他原本还指望卢夫人能有办法呢。
“那怎么办?”卢夫人也傻眼了。
“夫人不通机关之术?”刘元起不死心,又道:“据我所知,这宝物也并非刘安所制,而是传自墨子一派。墨子机关术天下闻名,如果”
刘元起声音越说越低,因为他见卢夫人连连摇头,显然对机关术也是一窍不通。果然,卢夫人很尴尬的说道:“不瞒大王说。机关术我是听说过,但是我不懂,我师尊当年倒是通晓机关术,可是她没有传给我,而是传给了另外的一个弟子。”
“那是谁?快快告诉我,我好去请他。”
“不知道。”卢夫人摇摇头,脸色非常苦涩:“师尊的道艺高明,普通人很难学全,为了让我们学有所成,她每人只传授其中一两项道艺。我天师道学的就是符咒与房中,机关术与医术另有传人,但他们和我们从来不交往。也许,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与我天师道有渊源。他们是谁,只有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