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州城的街道上,人人步伐比平日加快了几分,气氛森然……
降落的过程中,风萧萧和刘火宅还出了点小纰漏。
由于羽阴收敛了,两个人便没用空母云蚌隐去行迹,却又低估了此时此刻保州城城头的防御密度,低估了防守者的眼力,下降过程中竟然被守军发现了。
当下一场混乱,几番追逐,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地面上的追兵,进到轻月楼。
“来了?”甫入轻月楼,陆云竹的声音便传来。
若在以往,二人定会大惊小怪,不过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已是见怪不怪了。
拐弯抹角抹角拐弯,来到了陆云竹的房间。
推门而入,陆云竹已经恢复了老太太的打扮,陆嘉也坐在屋中。
“我不知什么话说错,让你怀疑了。不过,我知道你手臂上从小留下的疤,知道你父是谁,你母是谁,这是不容置疑的……”经过这段时间,陆云竹也渐渐意识到,风萧萧态度骤变的由来了,直接这般开口说道。
若在往常,云竹仙子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解释,可是现在……
现在她知道自己陪在二女身边的时日已经无多,宁肯低些声气,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可惜风萧萧并不领情:“这件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
没办法,陆云竹出的纰漏太大了,以至于风萧萧完全没法相信她。
“那你们来是……”
“请前辈帮个忙。”风萧萧掏出了空母云蚌,“将这个女人交给苏轻恬,说明事情经过。”
云蚌里关着林清儿,変态女人已知情由,保持沉默。
风刘二人可以说是毫不客气,浑然忘了陆云竹算是救过两人一命的……
若不是这个是我看上的轻恬夫婿,若不是那个是苏诺看上的姐夫,若不是……你们两个帮过我忙,若不是我时日无多……定叫你二人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知恩图报!
陆云竹愤怒郁闷恨,但是细细核计,真没法跟二人翻脸,于是只能肚中怨念,挥手收起了空母云蚌:“为什么得我出面,你们二人不行吗?”
“因为她更相信你。”两人齐声应道,相视一笑,很是暧昧。
所有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不能详说。
恨“哼”一声,老太太转身而去。
“你们二人……到底有何阴谋?我姑姑性子直来直去看不出来,你们些须瞒不过我!”陆嘉长身而起。
刘火宅与风萧萧压根不搭理他,紧紧跟在老太太后面上了楼,趴在苏轻恬窗外偷听。
里面的对话很俗套,狗血的俗套!
“清……清儿?怎……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
“为……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我一向……一向待你如姐妹,苏诺……苏诺她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啊……”
“待我如姐妹?这轻月楼里,谁见了你,都恭恭敬敬称一声小姐,见了我呢?清儿姐!清儿姐,和那些开门卖的花儿姐,草儿姐有何区别?”
“你口口声声待我如姐妹,这轻月楼中,人是归这老太婆管的,钱是归你自己管的,我又管什么了?烧水、打扫、冲茶、端饭……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姐妹了?我从来都只是你的丫头!”
“大家都是犯官之后,凭什么你就万众瞩目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而我,只能做你身边一个烧火丫头?”
“凭什么我就得不厌其烦的,听你说什么大家都是苦命之人,就应该相互扶持,亲如一家的废话!”
“凭什么,苏轻恬?我相貌不如你?我才气不如你?还是我的聪慧不如你?”
这种心底里的话,第一遍说的时候,还可以义愤填膺,第二遍说的时候,真就是在演戏了。
没错,林清儿是在演戏,按照风萧萧的剧本在演戏。
虽然是演戏,这変态女人演技精湛,苏轻恬是一丝一毫没有看出来。
被连珠炮样的发问斥的泪水盈盈,只知笨拙的辩驳:“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清儿……”
一旁里,陆云竹却渐渐听出了不对。
林清儿的义愤填膺照情绪来说是合理的,但是照这女人的卑鄙性情来说,却是大错而特错!
错在哪里?错在她把什么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若不是已知实情,根本就听不出来,还有个主谋叫叶二郎,林清儿不过是个被教唆的!
老太太的伪装身份行动不便,但是元婴高手的气势摆在那里,一声喝问不怒自威:“说重点!”
林清儿情不自禁娇躯战栗,暗暗叫苦,正当此刻,“嗵!”刘火宅无比豪迈的一脚踹开房门进入。
“苏轻恬!当日我帮你找回苏诺,你答应替我弹一曲聂政刺韩王,可惜你当时情绪不定,入不了琴意,现在可能弹给我听?”
苏轻恬愣怔怔的看着刘火宅,似乎还没醒过闷来。
“看来还是不够!”刘火宅踏前一步:“那我帮帮你!”
伸手入乾坤袋,悍然掏出了鹿角叉,当然,最重要还是鹿角叉上面叉着的尸体——叶二郎的尸体。
没错,准备这么多,就为了这一刻,为了让苏轻恬伤心绝望,为了让她弹出聂政刺韩王精髓。
刘火宅森然一笑,恐怖狰狞:“如果觉得不够,我还可以杀其它人,比如说,你妹妹,还有你这老仆,你轻月楼里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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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三十三 世间万事,过犹不及
血淋淋的鹿角叉,从叶二郎的后背穿进去,从前胸生生叉出来。
骨刺凸出,血肉模糊,不过头脸倒是没受什么伤,依旧小白脸一张。
叶二郎就好像绑在十字架上的某人,被鹿角叉支愣着,死无全尸,死不瞑目,死相极惨!
冲击是震撼性的!
苏轻恬眼中本来已经蓄满了泪珠,骤然看到叶二郎的尸体,泪水就如瀑布倾泻直下:“二……二郎?”
她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鹿角叉之前,伸手去摸叶二郎的脸。
可是,摸得到,看不清……
泪水流的太多了,花了她的眼睛,以至于无法视物。
低头用衣袖拭去泪水,抬头再看,不过顷刻,泪水又夺眶涌出,眼界重新花掉,依旧没法看清。
“婆婆!清儿……”这个时候,苏轻恬浑然已忘了与林清儿的不快了,哀恸的回过身去求助,“这是二郎吗?真的是二郎吗?”
其声如泣如诉,其悲如肝肠寸断……
陆云竹狠狠的瞪了刘火宅风萧萧二人一眼,明白此二人的打算,不过……并没有拆穿,犹疑一下轻轻点头:“是。”
反正叶二郎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活该!
“没错的,就是他。掌心里有一颗痣……”林清儿在旁添油加醋。
明明她和叶二郎的关系最深,对叶二郎的死,却毫不动容,这个女人,当真可怖!
“扑……”檀口一张,苏轻恬大口大口鲜血喷出来,哀恸过度已经伤及了心脉,一时间天旋地转,再无力支撑,“噗通”一声摔倒地上。
悲伤之情,一至于斯,这却是刘火宅和风萧萧没有想到的,对望一眼迈步上前。
“轻恬!轻恬!”终究没有陆云竹更快。
老太太以快的不可思议的身法搀住了苏轻恬,怒意勃然:“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们两个填命……”
“不,不要!”陆老太的发威,被苏轻恬强行压住。
没办法,在苏轻恬心中,陆老太不过是个手脚不便的老仆罢了:“我弹!我弹!……你别伤害她们……”
“唉!”风萧萧幽幽叹息一声,一叹苏轻恬竟然情深如斯,二叹她所托非人,三叹……自己和刘火宅这样做,究竟对与不对!
“罢了罢了!”鹿角叉一震,将叶二郎抖落到地上,刘火宅摇头,变了计议,“告诉你罢,你的叶二郎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诺,就是他和林清儿串通起来,给拐卖到洛阳的。否则凭林清儿一个官姬,怎可能有那般手段?”
“他被我杀了也是罪有应得。七星断魂寨大战,我与他一起去牧州军大营劫持对方首领,结果事成之后,他半路伏击于我……”
这件事的真相,其实也够有冲击性的了。
不过刘火宅与风萧萧一致觉得,冲击性没有后者来的强,于是选择了后一种方式。
却没有想到,冲击的有点过,搞的苏轻恬要伤要死。
虽然想要变强,无端端去伤害一个女子,却非刘火宅所愿了,干脆将实情和盘托出。
……
苏轻恬呆呆的听着,没有说话。
…………
过得片刻,仍旧没有说话。
………………
再过片刻,所有人都觉出了不对,细细端详苏轻恬,只见这位轻月楼的头牌目光凌乱,痴痴呆呆,神魂已是难以自主。
先是被最好的姐妹背叛,接着情郎死了,接着晓得情郎也背叛了自己,甚至卖掉了自己的妹妹,而最好的姐妹的背叛,竟然也是情郎撺掇的……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别说一个普通女子了,就算是修真者也承受不住呀!
苏轻恬本能的封闭了心灵,好减缓这天翻地覆的冲击,消化这她所不理解的磨难……
“我杀了你们!”陆云竹苍发倒竖,白发蓬乱有如狮鬃。
不过相比她的形象,更致命的是以她为中心,悍然爆发出来的风压。
还没有动手,仅仅是气势,就“啪嗒”将刘火宅与风萧萧二人吹贴到墙上,无法翻身无法脱离。
陆云竹是真的想杀人,风萧萧的父母虽然和她有一点点香火之情,她并不会因此心慈手软。
她是灵修,不受凡俗搅扰,她在乎的是那份无从寄托的感情,是情人遗下的血脉。
没有办法了……胳膊紧紧贴在墙上甚至抬起都不能,强大的风压抵着二人,令二人呼吸困难,意识凌乱,生命之火如同疾风中的蜡烛。
这就是元婴高手的威力!
风萧萧无可奈何,只得动用灵剑羽阴。
将出手未出手的功夫,一声嘹亮佛号望空而来:“阿弥陀佛,云竹仙子,手下留情!”
陆云竹望空而视,冷哼一声神情不改:“九忧和尚?今日就算你来,我也饶不得这两人!”
九忧和尚悠然自得现身,明明从窗户中进来的,偏偏进的坦坦荡荡,叫人觉得走窗户才是正理,走门似乎有些不妥……
和尚浑然不觉屋中剑拔弩张气氛:“如果我说,能将这女子叫醒呢?”
一句话正中要害。
陆云竹松开了二人,没有说话,但是看向和尚的目光只有一句话:有什么手段,快用!
和尚叹息摇头,施咒行术:“五蕴空禅,倒行逆施!满空、正行、直想、续受、归色!”
五蕴空禅,原本是种通过剥离人的感官,让灵识的入定渐渐深化,不循常法提升修为的法门。
其修行到了极处,便是一念一世界,意念显化于现实的大神通。
倘若倒转逆行,则效果便是将人的意识,从臆想的世界中一点一点的拉扯回来,对苏轻恬这般的情况有奇效。
和尚虽破衣烂衫,宝相庄严:“……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痴儿,醒来!”
“啪”,在苏轻恬额头轻敲一记。
有如当头棒喝,轻月楼头牌,缓缓,痛苦的睁开了眼睛,神智清醒了不少,勉力起身,向刘火宅道:“……这就为你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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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三十四 时日无多,胡乱托付
苏轻恬艰难的起身,要去取瑶琴。
陆云竹皱眉叫住她:“轻恬,你现在的身体……”
苏轻恬面色煞白,目光却执拗:“婆婆,我想弹琴!”
陆云竹无奈,叹息一声,上前搀扶住了女子。
看着弱不禁风的身影,风萧萧跟着叹息一声,心情复杂。
刘火宅可没想那么多,拉着风萧萧到一边,盘膝坐下。
事情既已经发生了,多想也是无益,先听琴,至于补救或是吸取教训之类的事,以后再说。
陆云竹一边搀扶一边恶狠狠瞪两人,看神情恨不得从两人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看过了二人,她复转向了九忧和尚:“和尚,既然你要插手,这事与你便有因果了,你得负责到底!”
时日无多,陆云竹也是破罐破摔了!
原本打算将苏轻恬托付给刘火宅或者风萧萧其中之一人,今天这么一看,两个人一个都不靠谱,她果断转移了目标。
当然不是让和尚娶苏轻恬了,那也太滑稽了!
不过和尚身份特殊,某些事自己做不得,他却是做的的。
“阿弥陀佛,贫僧虽不受那禁则之限,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去违反呀……”和尚合掌喧号,无奈摇头。
苏轻恬身份特殊,关系幽燕局面,换句话说,便是此事涉及了朝廷大局,修真者是不能妄加干预的。
否则以陆云竹修为,她的身份,早可以带苏轻恬与苏诺二女远走高飞了,何必一直囿居于此?
因为她做不得啊。
凡人的皇帝看起来无用,根本管不到天下修真,但只要皇帝觉得修真者冒犯了禁则,向天祷告,立时会有人追查此事。
时日久了,那些凡人甚至以为,这是皇帝代天行事,是老天赋予皇帝这天之子的能力,但其实……不过是皇帝的祷告传达到帝气山,帝气山的人又会将消息,传达给三大宗门知道罢了。
灵修妄干政事,后果便是你因果了我,我又因果了他,他再因果别人……如星火燎原,似瘟疫传播,飞快就能牵连到整个修真界,然后……便是天道大劫,修真界元气大伤。
凡人界和修真界一样的久远,但凡人寿短,许多记忆便流传散落殆尽,可是修真界,却是有很多人记得的,记得从古至今,那一次一次的天道劫难,有多少修真灰飞烟灭,多少宗门土崩瓦解……
说起来有些玄妙,修真界自己的因果便不碍,唯独粘连了世间皇朝不行,这简直就好像天道,刻意定下的规则一样。
这些事,普通人甚至普通修真都不知道,但是陆云竹,曾经就在帝气山上面呆过,最是清楚正道宗门对这类事的态度。
就算她已经晋身天道,想要妄加干涉,都不是那般容易的,何况她还不是。
但是和尚,和尚不一样。
“为什么和尚不一样?”刘火宅低声问风萧萧。
风萧萧耐心解释:“前面不是说了,和尚是四大高手之首……所谓的四大高手,全称是武修四大高手,灵修没有排位。和尚是武修,不是灵修。”
没错,就是因为这个。
武修艰难,灵修从来也不将武修看成是修真者。
这是种歧视,是一种偏见,但当武修修炼过先天境界,渐渐开始拥有自己的神通,歧视与偏见,转就成为一种保护……
令武修可以不受铁则限制,令他们可以稍稍逾矩。
世间事有时就是这般奇妙,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得失不由自主。
刘火宅难耐好奇:“他排第一,那第二、第三、第四又是谁?”
风萧萧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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