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唐来酒不拒,照喝不误。
“好!大将军豪爽!”张九龄鼓掌吆喝。同样的举动,如果喝酒的对象换做他人,绝不会获此好评。
“李尚书得此佳婿,教老夫好生羡慕啊!”
张九龄笑吟吟,眯着眼睛抚胡子,似有和李祎抢生意的嫌疑。
李祎哈哈大笑:“择李郎子为影儿夫郎乃老夫平生最得意之举,张侍郎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不过,可不准打我信安王郎子的主意!”
张九龄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想必儿女的长相同样出众,李祎不由起了防范之心。
三人哈哈大笑,气氛热烈。
酒过数巡,话题不知不觉谈到了安禄山身上。
“哼!此贼日后必反!”
张九龄如同传说中的诸葛看魏延,一眼认出安胡儿脑后也有反骨,且态度十分坚决。
“不致于吧?”李祎认为,安胡儿只是奸狡了点,成不了什么气候,幽州还有张守硅管着呢。
张九龄摇头,道:“此獠乃阿谀奉承之辈,为了讨圣上欢心,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践踏太子殿下的尊严。此獠权势日重,假以时日必反,否则陛下百年之后,他将如何在自处?”
“唉,可惜陛下已对他深信不疑,听不进任何对他不利的进谏。”
李怀唐惊讶地望着张九龄。老张的本事果然介于牛A与牛C之间,仅凭区区表象即能判断是非,准确预测未来。
李怀唐表示同意,嘴上却使招乾坤大挪移:“今天高兴,莫谈扫兴事。来,我们喝酒!”
酒正酣,掌柜王元宝匆匆赶来,人未到,声先至:“罪过,罪过,小弟迟到,大将军大英雄请恕罪!”
李祎与张九龄一愣,继而想明白,宁远以商而立,王元宝乃大唐的巨贾,两人的臭味相投水到渠成,元宝楼外威武的大将军像已经给出了很好的答案。
王元宝有理由自罚三杯,其一,他刚刚从宁远商队手中接收了十万贯伪劣铜钱――新罗钱币,一转手,轻松获利两万贯;其二,李怀唐这个形像代言人给他的酒楼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兴旺,从长安,洛阳,再到江淮,他名下的酒楼客似云来天天爆满,许多竞争对手或被挤压得苟延残喘,或直接倒毙,对面倭商的“宅急便”就是其中之一,大门紧闭,招牌蒙尘。
“承惠伏狮英雄光顾,敝店蓬荜生辉。这顿,全免!”
三杯下肚,王元宝豪气大发,“诸位贵人来得真是时候,今天适逢请到公孙大娘的传人、江南美人渺渺捧场”
“渺渺?”
一道婉若娇龙的身影在李怀唐的脑海里浮起,心神不禁为之舞动,思绪开始远飘。
想着想着,一色粉红映入了李怀唐的眼帘,随之是银铃般的清脆音。
“妾身敬大将军一杯。”
“嗯?”李怀唐晃晃脑袋,定睛望去,吓了一跳。
美人不知何时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就站在他面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白里透红的肌肤在粉红衣裳的衬托下,更显娇嫩诱人。
李怀唐笑笑,接过美人递来的一樽酒,仰头干杯。
“妾身新近编排了一曲舞蹈,今初献,望上将军受鉴。”
李怀唐的反应有点榆木,倒是李祎与张九龄嗅出了味道,两头老狐狸互相对视一眼,流露出苦笑,尤其是李祎。称呼显示,两人为故交,语气夹杂着幽怨,落花有意之情洋溢。不过也没什么好责备的,人不风流枉少年,风流才是好少年,何况英雄如李郎子?
曲起,舞动。
无论是气势磅礴的《裴大将军满堂势》,还是哀怨缠绵的《思春》,都被渺渺演绎得美轮美奂,不知不觉将观众带入其中意境。
其时唐人无不知晓,《思春》乃宁远李怀唐所作。美人不仅为之谱曲编舞,还为他初舞,如果还不能说明什么,请注意舞者旁若无人的目光,秋波流转之处,英雄所在。
咳!
此老夫咳嗽,彼老夫被传染,双双借尿遁。
“上将军感觉如何?”
舞毕,美人娇问。
在李怀唐的案桌前,美人渺渺跪着,粉白的酥胸起伏,杀伤力无限。
有意耶?无意乎?
李怀唐收回目光,举杯掩饰尴尬:“好,很好。在下敬渺渺一杯。”
美人玉手按在酒杯上,红唇抖动,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幽幽说道:“妾身厌倦了这种飘泊不定,人前欢笑人后叹息的生活,无时不刻不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泊位,有一个懂得呵护自己的人,在他的臂弯里,免受担惊受怕之苦,每天只为他起舞,快乐起舞。上天眷顾,渺渺有幸得遇上将军”
美人的声音渐小,脑袋越来越低,俏脸上的粉红染至颈脖,继续向下,浮现在酥胸上。
说李怀唐不动心,假的,很虚伪。
美,很美,动,很感动。
忐忑的期待中,渺渺感觉自己被抱离地面,娇躯横陈在梦寐以求的坚实臂弯里,还有那雄壮的气息,有节奏地拂动着挂在她脸颊上的青丝。
“啊!”渺渺睁开眼睛,目光闪烁着惊喜与娇羞。
“李郎。”
“嗯?”
李怀唐席地而作,怀抱美人,目不转睛,盯得渺渺浑身燥热,脸蛋红润得几可滴出水。
“真的吗?妾身不是在做梦?”
好事来得太突然了,让人觉得不真实。
“啊”
美人等来的是狂野之吻,大部份惊呼被堵在喉咙里,随着意中人的挑逗,渐渐消散。表现在一双纤纤玉手上,从最初的紧张无状,到紧紧搂抱在爱郎的脖子上,似乎在为激吻保驾护航,更似担心幸福离开。
幸福还是离开了。
砰!
门,被狠狠拉开。
从李怀唐的视角望去,一名靓丽的小娘站在门外,怒气云集,铁牛极其尴尬地站在她身边向李怀唐耸肩摊手,样子很无辜,很无助。
“小汾娘?!”
李怀唐又惊又喜。
自这小娘闹别扭从戏班逃走,李怀唐寻遍了整个洛阳城都一无所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快与我回家,你娘想死你了!”
李怀唐先松开怀中的美人,想站起来,忽然发现小弟弟不配合。
小汾娘没有回答,气鼓鼓走到李怀唐身边,眼光从只顾着低头羞涩的渺渺身上扫过。
跟在她后头的铁牛,笨拙地解释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什么?
李怀唐惊怒。
小汾娘的身份竟然是元宝楼里的陪酒娘,在隔壁贵宾房陪酒,出入时正好被铁牛看见。
不用问,肯定是铁牛说漏嘴了,才有小汾娘的气愤撞入。
貌似你娘也没啥意见,小娘倒好打不平了。
李怀唐心里不满地嘀咕。这小娘,打小即如此,见不得他与叶姬以外的妇人在一起。
“唤王元宝过来!”
李怀唐将怒气撒在大唐首富身上。
“不用了。”
小汾娘终于吭声,阻止铁牛的行动。
李怀唐怒道:“不行,谁敢轻贱你,我拧下他脑袋。”
“我自愿的。”
小汾娘轻描淡写坐下,端起酒杯欲饮。
李怀唐皱着眉头,劈手夺过酒杯,越想越生气:“是不是秦节高造的孽?”
“你没资格说我父亲!”
小汾娘转头,瞪着李怀唐。
“你?!”
显然,在教育方面,李怀唐更适合用弯刀为道具,而非苦口婆心。
小汾娘瞥了眼愣在当场不知就里的渺渺,冷声道:“她可以陪酒卖艺,为何我不行?”
李怀唐气结,冲着铁牛下命令:“给我送小娘回府,不,备马,我亲自送她回去。”
想想不放心,李怀唐改变了主意。
小汾娘怒了,急了。可李怀唐充耳不闻,转头与渺渺交代情况。
“请你吃的。”
小汾娘说变就变,从暴风雨到阳光灿烂只一眨眼的功夫,用筷子夹着一块点心送到李怀唐的嘴边。
嗯?
通常本能总比理智敏捷,等李怀唐意识到不妥时,食物已被塞入了他张开的嘴巴里,咀嚼动作一触即发。
哇!烧饼!
嘴里的哪里是什么点心?分明是催泪瓦斯,不,应该是加强终极版的催泪弹!
一股强大的辛辣味化作气体秒冲鼻腔,激发无数眼泪。最牛比的芥辣不外如是,后世小日本盗版的以辣根制作的啥washabi与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遭殃的李怀唐咳嗽连连,在渺渺手忙脚乱的帮忙下,才缓过一点气来。
“咯咯!”
李怀唐艰难抬头,小汾娘掩嘴娇笑得意忘形的模样落入了他的眼帘。
恶作剧!
醒悟太迟了。
“活该!看你还敢拦汾娘不?”
小汾娘将一块点心用纸包好,塞回袋子里,而后飘然离去。
因为想着马上要押送小汾娘回府,所以没有吩咐侍卫拦截,而且,小汾娘也没走远,而是回到隔壁的贵宾房。
“在里面陪酒?”
李怀唐从痛苦中恢复,又站到暴怒边缘。在门外,他甚至听到了小汾娘的娇笑声从相邻的房子里传出来。
“李郎,”
渺渺担心什么,拉着李怀唐的手臂欲劝解。
“没事,你先到外面等我。”李怀唐稍稍安慰她。
等渺渺离开,李怀唐作了一个深呼吸。
门是被踹开的,深呼吸无效,抵挡不住怒火。
是你?!
进入贵宾房,武氏兄弟的尊容成了李怀唐爆发的催化剂。
尽管李怀唐没看到啥非礼情景,可武氏兄弟还是被他追得抱头鼠窜,数名家丁成了替罪羊倒在地上,惨叫连连,最后若非李祎闻讯赶来相救,恐怕两兄弟从此要含恨高唱《把根留住》。
“咯咯,你这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小汾娘温顺地躺在李怀唐的臂弯里,还伸手摸向他的胡子,笑容天真烂漫。
“小屁孩一个,懂啥?”李怀唐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出元宝楼。
“汾娘才不小!当年洛儿姐也没现在的汾娘大。”小汾娘很认真地扳着手指计算给李怀唐看。
李怀唐一愣,眨眼七年半,记忆中的小汾娘十四了!也就是说,他这样抱她很不合适,难怪门外的侍卫与渺渺的表情都带着异样。
李怀唐想了想,将小汾娘扶上马背,自己跳上了另一匹战马。
“李郎,”渺渺可怜兮兮,原地不动。
美人反悔了?
答案是否定的。李怀唐忘记了,渺渺来自江南水乡,何曾骑过马。
“过来,我教你。”
李怀唐讪笑拍拍脑袋,伸手邀向美人。
渺渺大喜,赶紧向前,迷糊之间被拦腰抱起坐于爱郎的身前,经典的被吃豆腐姿势,极其暧昧。
“汾娘也不会骑马!”
一旁的小汾娘莫名其妙地闹妖娥子了,驻马不前。
李怀唐摇头,苦笑:“别闹。回去我再送你一匹马驹。”
“不稀罕!”
说完,小汾娘翻身下马,走回元宝楼。
“你要干什么?”
李怀唐头大了,对付这小娘感觉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小汾娘稍稍慢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不要你管,阿母不来,汾娘不走。”
岂有此理!
李怀唐下马,跑上前拉住小汾娘,将她拖回来。
冷不防,小汾娘一脚踹在渺渺的坐骑上,战马受惊,长嘶扬蹄,渺渺尖叫落下。
幸亏李怀唐眼快手疾,堪堪将渺渺抱住。
李怀唐回头,怒瞪“凶手”。
小汾娘硬着头皮道:“汾娘就不喜欢这样的风尘舞娘,摔了活该。”
实在忍无可忍。暴起,抱起,反转,翘臀,手起,
“小娘不教,母之过,本将军代你阿母好好管教你!”
“啪!”
屁股遭殃了!
小汾娘第一反应是楞,第二反应是哭,嚎啕大哭
第647章 闯祸
“看见没,大将军抓回了一哭哭啼啼的漂亮小娘!”
“这回,府上可有热闹了。”
“快看,夫人们都出来了!”
膘骑大将军府邸里,一群仆人远离风暴中心,眼睛却忍不住偷望向前厅。
前厅里,李怀唐尴尬无比,习惯成自然,平时与府里的美人嬉闹的手法竟然用在了小汾娘身上。
小汾娘一路哭闹,回来也不消停,惊动了整座府邸。最先闻声赶来的是与其有旧交的苏紫紫与安洛儿。
“洛儿姐!”
小汾娘一头栽入安洛儿的怀抱,继续痛哭大业。
安洛儿忙安慰:“别哭,回来就好,你阿母想死你了。”
“我,我不要回去!”
“为什么?”
“坏坏他,他,坏死了。像欺负阿母一样欺负汾娘!”
小娘双手护臀站立不稳的样子给人无限想像空间。
没,绝对没!
李怀唐摇头,对着满腹疑惑的苏紫紫,安洛儿,还有随后赶来的美人们发誓。
“他撒谎!汾娘还看见他躲在房子里抱着舞娘亲嘴了!”
十数道幽怨的目光齐刷刷盯向李怀唐,这回有嘴说不清了。
说不清就不说吧,反正被小汾娘这么一闹,渺渺没跟着回来。
“此事以后再说。先把小汾娘看住,别再让她逃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尚未小汾娘安置好,管家来报,杨三姐的仪驾到了门外。
通报对于直爽不拘于礼数的杨三姐而言纯属多余,四喜话未说完,李怀唐已见到一道鹅黄色丽影出现在通向大门的走道上。
杨三姐今非昔比,前呼后拥,尽享尊贵荣华。
见到她,李怀唐才想起数天后的贵妃册封典礼。
“哟,妹夫,好久不见,威武更胜从前啊!”
杨三姐肆无忌惮娇笑,威武二字咬得特别重,让一众美人听着疑心不断。李郎威武乃她们与爱郎之间在闺房时的情趣用语,挂在杨三姐的嘴上总觉不妥。
杨玉环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三姐喜欢自己夫郎她是知道的。
气氛有点诡异,李怀唐下意识紧握杨玉环的柔荑,对着杨三姐道:“不知贵妃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勿要怪罪。”
“妹夫还是唤妾身三姐吧,听着亲切。”
杨三姐径直走到李怀唐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大方拉着他的手。
李怀唐很巧妙地将杨玉环的手拉过来,搭在杨的三姐手上,自己不着痕迹地脱身。
“三姐到府,不胜荣幸,四娘不妨与姐姐好好聊聊。”
杨玉环会意,热情地拉着姐姐入后花园。
李怀唐松了一口气,示意安洛儿将小汾娘带下去。
“她是什么人?”
小汾娘的兴趣转移到了杨三姐身上,一边随着安洛儿走,一边好奇发问。
“哼,我看多半是想把李郎当马骑的人。”
“不行,坏坏只有汾娘才能骑!”
“啊?你要骑他”
“骑马有什么难的,汾娘很小就会了。”
李怀唐相当无辜地望着站在身边的苏紫紫。
苏紫紫好气又好笑,手指捏向李怀唐的腰间。
闪!
“夫人手下留情,小生是受害者啊!”
“哼,别以为妾身不知道,李郎心里巴不得多受害几回呢。”
“嘿嘿,哪能呢,小汾娘童言无忌。”
“唉,妾身看,小娘是对你有意思了。当年妾身嫁与李郎时,她就对你着迷了。”
“再瞎说别怪家法无情!”
苏紫紫苦笑:“姐妹们都嗅到了小汾娘的醋意,唯独李郎懵懂不知。还有那个杨三姐,来者不善,李郎可要小心色相喽。”
在李怀唐安慰着苏紫紫时,安洛儿气喘喘跑来。
“出,出事了!快,李郎,”
“什么事?”
李怀唐边跟随她跑边问,心里打着鼓。
“小汾娘她,她,她下药给贵妃娘娘了!”
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