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处,响起了阙伊难如声嘶力竭的喊叫。
一股浓烟从城门通道里飘了出来,彻底地毁灭了阙伊难如的希望。通道里的骑兵们发生了骚动,一股惊慌的情绪不受控制在蔓延。
“火?”
太无耻了,居然用火攻!
深受打击的阙伊难如绝望地垂下了那夸张举起的右手,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努力煽情,今夜的失败已经注定。大队的骑兵密集地拥挤在通道里,一旦火势加大,里面的骑兵都要被熏死。
阙伊难如不甘心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如蒙大赦的骑兵掉头就跑,被抛弃在城里面和城头上的突骑施勇士迅速失去战斗勇气,被围剿上来的守军给剁成了肉酱。
骨啜感到非常幸运,还好不是自己打头阵,否则那个损失,不想了,想想就怕。盟友啊,你是运气好呢,还是太凶悍了呢?
突骑施人的夜袭,以留下了五百多具尸体的结果,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看到乞史城城头火把增多,异动明显,突骑施大营里的步兵如约赶来支援,可是,在严阵以待的守军面前,又灰溜溜地撤了回去。
此战,没有胜利者,双方都损失惨重。
第119章 同仇敌忾
“什么!?”
从梦中被唤醒的莫贺达干大吃一惊,睡意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热书阁
刚刚部将来向他请示,大营的步兵都出动了,唯独莫贺达干部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不知所措的士兵们纷纷找寻着他们的将领,不过,将领们也一头雾水,最后,只好来请示莫贺达干。
莫贺达干多少都猜到了,肯定又是阙伊难如在捣鬼,搞不好,那老狐狸是想打夜袭的主意,同时把自己给蒙在鼓里,一旦得手,自己什么利益也甭想得到。
心存疑虑的莫贺达干正想召集全军出发摘桃子,却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说阙伊难如偷袭失败而归,出动接应的步兵也撤了回来。
莫贺达干幸灾乐祸地偷笑着,不过,同时担忧又多了一层,乞史城的那些史国人也好,马匪也好,居然强悍到这种地步,阴谋杀不死,沙暴埋不绝,优势兵力去偷袭也被击退。他们究竟是什么做的?
“没有主人的相助,他们只是瞎折腾。奴婢认为,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有了强大的实力,总有一天,踏平乞史城对于主人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甚至称雄西域草原也不在话下。”
已经自诩为处木昆部第一智囊的伽木,似乎看穿了莫贺达干的疑虑,恰到好处地谄媚阿谀。
可怜那些以勇猛著称的将领,听完伽木的奉承话,才从中发现点端倪。有聪明的赶紧附和着,至于嘴笨的依然还愣在那里。
“好!全军休息去。无论谁来找我,都说我生病了,重病不起。”
莫贺达干听从了伽木的意见。
众将面面相觑,有人提问道:“如果,明天阙伊难如来催促我们出兵,那该如何应付?”
莫贺达干道:“不去!打算吃肉的时候就忘了我们,要啃硬骨头了,才想起我们,哪来那么好的事情。”
伽木皱了皱眉头,他想反对,可又不好扫了莫贺达干的面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伽木,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杵在那里憋死你。”
莫贺达干注意到了伽木的表情,自从伽木表现出智囊的潜质之后,莫贺达干每次作出决定前后,都不自觉地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是,主人。奴婢认为,出兵不出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哦?不出力?”
莫贺达干只一楞神,啥都明白过来,出兵不出力不正是他们以往经常玩耍的把戏么,今天一受气倒把这一绝招给忘了。
“嗯,是的。同时,我们还可以给阙伊难如他们下点猛药。顺便再教训下那些狂妄的马匪。”
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险笑意,从伽木的嘴角浮现而过。
“猛药?”
莫贺达干顿时来了兴趣,以往,都是阙伊难如给他下绊子,听说有机会给阙伊难如下药的同时,还可以向那些万恶的马匪们出一口气,如何能不引起他的兴致?
“是的。主人还记得那个被我们俘虏的马匪斥候吗?”
一个针对乞史城守军和阙伊难如的阴谋,正在突骑施人大营的某个大帐里酝酿着
天终于亮堂,暖洋洋的太阳姗姗来迟。耀眼的阳光驱赶了黑暗,也给双方吹响了无声的催战号角声。
乞史城北门城下,黑压压地布满了突骑施人的大军,近万步兵整齐地列队在数里之外,两翼有骑兵不断在游弋,主将阙伊难如领着亲骑,意气风发地伫立于中军位置,一扫凌晨偷袭失败的阴晦之气,,摆出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架势。
一名衣衫褴褛的俘虏被反绑着,跪在城门前一箭之地外。两名凶残的突骑施人强迫着俘虏抬起了头,向着城头方向。
“是乌鸦!”
有人认了出来,发出惊呼声。
李怀唐的心一紧,乌鸦他是认识的,他还记得乌浒水边上,这个腼腆的战士红着脸向自己提出战功奖励的要求。
前两天逃生回来报信的斥候说乌鸦遇难了,没想到,居然被突骑施人给俘虏了。看眼前的阵势,估计突骑施人是想利用他来威胁恐吓城头上的守军,恐怕乌鸦临死前难免得遭受一番折磨。
李怀唐紧紧地握着拳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实在不忍心瞧着自己的手下承受着如此的苦难。
“你们都听好了,限你们午时前,献城投降,否则,此人便是你们的下场,届时全城人畜尽屠。”
耀武扬威的突骑施人在城下得意地威胁着。
见到恐吓没起作用,突骑施人便把怒气撒向跪在地上的乌鸦。
一名突骑施人举起马鞭,狞笑着用手指着城头,挑衅地甩得猎猎直响,忽然,马鞭狠狠地抽在了乌鸦光秃秃的头顶上。
一道鲜红的伤口,触目惊心,开裂在乌鸦的头皮上,剧烈的痛楚刺激着本已麻木的他,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从他的嘴里窜出,沙哑的喊叫声里仿佛带着他所承载的痛苦,飘向城头,敲击着每一名守军愤怒的心灵。
突骑施人的笑声更加狂妄,抡起后甩的马鞭,继续抽向乌鸦,又一道伤痕出现在乌鸦的头顶上,与第一道伤痕交错着,血肉模糊。
这一次,乌鸦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响声,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但是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是远远地超出了他的忍受极限,整个身体冷冷地颤动一下,一股血水从他的嘴角里渗了出来。
“哇伊!”
拿着马鞭的突骑施人狂怒了,怪叫着,跪在地上的俘虏是在向他挑战,感觉到自尊心受伤害的突骑施人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把马鞭甩向了乌鸦的后背。薄薄的衣布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在马鞭的作用下,开始破裂粉碎,乌鸦的背部顿时皮肉绽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乌鸦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远远看过去,还以为皮鞭抽的是一段朽木。大量的血水从乌鸦的嘴里流出来,他的舌头,嘴唇,都已被咬破,可乌鸦坚持住了,强硬得像一块石头。
“将军,我们杀出去,把乌鸦救回来!”
飞鹰忍无可忍,眼睁睁地看着马鞭抽在乌鸦的身上,那种感觉比抽在自己的身上还要痛苦。
李怀唐没有吭声,只是举起手,指着突骑施人大军左右两翼漫游的突骑施骑兵。
突骑施的骑兵正虎视眈眈地等候着出击的机会,这是一个歹毒的光明的陷井!让你看得见,却不得不去踩踏。
李怀唐的牙齿咬得嘎崩直响,他的内心在滴血。他除了吩咐强弩手做好准备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乌鸦抓狂地一拳砸在了城垛上,鲜血从他的指骨关节处流出来。这一拳不但是责怪着他自己,更多的是想为乌鸦分担那份痛楚。
公孙文远带着二十四名强弩手,站上了城头,臂张弩上的弩箭已经上弦了,锋利的箭头直指着突骑施侩子手。
终于累了,突骑施人气喘吁吁地垂放着拿马鞭的手,颇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这名倔犟的俘虏是在用生命为代价来羞辱他。无助的突骑施人不自信地回头望向中军方向,可是他得不到任何的指示。
恼羞成怒的突骑施人狠心下来,拔出了弯刀,朝着奄奄一息的乌鸦砍下去。随着刀锋闪过,乌鸦的一条臂膀落在了地上。
乌鸦惨叫一声,终于支持不住,倒伏地上。
“乌龟你个儿子!”
数把声音同时叫骂了出来。飞鹰更是暴怒狂跳,一刀就砍在城垛上,突骑施人的暴行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身边的士兵抱住了他,他还真的会跳下城头,找突骑施人拼命去。
“将军,让我们出击吧!我们不怕死。”
飞鹰和数名将士流着泪,跪在了李怀唐面前,苦苦地央求着。
李怀唐的嘴巴在抖动,伸在半空中的手迟疑着,他很想大手一挥,出去杀个痛快淋漓。终究,他还是忍住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抬头冲天,发出了郁闷的嚎叫声
“杀,杀,杀,杀他个乌龟儿子!”
强弩手扣动扳机,二十五支弩箭带着复仇的恨意,破空而去。乌鸦的倒地让他们不再有所顾忌。
突骑施侩子手的脸上恢复了狞笑,城头上的躁动正是他所需要的,他感觉到暴怒的守军似乎朝他放箭了,要放就放吧,随便你们折腾,蠢驴都知道我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外,就算勉强射到跟前,也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的杀伤力。除非,除非是唐军的强弩又另当别论,可是
还没可是完,他的狞笑就凝固在脸上,数支弩箭同时插在了他胸前,弩箭的冲力让他啷呛后退几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还在摇摆的箭尾。在后仰倒地的同时,脑海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唐军的强弩,他们居然也有?
几乎同时,在乌鸦附近的四名突骑施人都被弩箭给射倒。臂张弩的威力还是差了点,仅比复合弓的射程稍远,不过也足以威胁到那些嚣张的侩子手的性命。
“杀!为乌鸦报仇,杀尽突骑施人!”
城头上,守军喊出了激昂的口号,那浩荡的声势远远盖过了突骑施大军的肃杀之气。
第120章 万人屠
看着城头射出的弓箭居然把四名在一箭之地外的行刑手给射倒,阙伊难如仿佛感觉到了对手在他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他本也没奢望对手会愚蠢到出城营救,只是打算籍此来打击对方的士气。不料,事与愿违。守军突然迸发出来的士气,反过来沉重地打击着突骑施人的嚣张的气焰。
忽然,阙伊难如明白过来了,莫贺达干给他送来的这名俘虏是一颗毒药,折磨这名俘虏的同时也激怒了守军,唤起了他们同仇敌忾的斗志。因为,乞史城里的守军,绝不是他想象中的栗特人,凌晨失败的夜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那些守军曾经的超常表现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或许,是他大意了,又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鄙视,而不愿意去相信所看见的和所听见的。
尽管如此,阙伊难如还是不愿承认自己被摆了一道。他把失败归咎于对方的强弩。
得知对方有骇人的强弩作为防御武器,骨啜吃惊了,内心不禁升起一丝的惧意。盟友啊,你到底还有多少让人吃惊的手段?
“他们有强弩!要不先派兵去试探一下?”
阙伊难如冷冷一笑,道:“好,就让莫贺达干部去试探对方的实力。毕竟,他对于进攻乞史城还是老马识途的。”
“吹号,让莫贺达干部攻城!”
进攻的号角声从突骑施人的中军响了起来。
装病的莫贺达干骑在一头骆驼上,却听到让自己进攻的号角声,他恨恨地问候了阙伊难如的全家,表达了想与阙伊难如家里的女性发生某种不正当关系的愿望。
军令既然已下,莫贺达干不得不让亲兵驱赶着那些义从和俘虏抬着云梯,懒洋洋地走向城墙。
“啊!?”
看着数千精神萎靡的士兵从左翼脱阵而出,阙伊难如和骨啜同时发出惊讶声,莫贺达干部什么时候成了这副德性?他的精锐都上哪去了?
守军也疑惑地看着突骑施人的行动,他们是来战斗的吗?城头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希望可以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注意!敌人即将进入弓箭射程,弓箭手准备!”
看见负责观察的旗手摇晃着旗帜,公孙遥武板着脸怒吼。
这群进攻的敌人似乎属乌龟的,示警的旗帜都摇晃了许久,他们却依然在弓箭的射程外。
难道他们在原地踏步吗?公孙遥武纳闷地嘀咕着。
就连阙伊难如也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突骑施人的脸面都会让他们给丢个精光。
“哼,敢在我面前耍花招?阿荔仆,你去,带五百骑兵过去,畏战不前者,杀无赦!”
任何时候,变态的阙伊难如都不会错过挑动不同势力的矛盾。因为他的内心很不平衡,出色如他,却没有一支属于他自己控制的军队。那些平庸的人,却因为有了直属部落和军队,就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甚至对自己不屑一顾。
骨啜岂能不知他的心意,可军令也不好违抗,却悄悄地向着阿荔仆使眼色。也不知道阿荔仆明白会意否,见到骨啜给自己打眼色,只是使劲地点着头,生怕旁边的人不知道。骨啜气鼓鼓地低声骂了一句蠢驴。
如果说阿荔仆率领的骑兵是一群追逐着羊群的恶狼,那么,莫贺达干部攻城的步兵就是被追赶的羊群。
数十名落后的步兵被阿荔仆他们毫不留情地斩杀,凄厉的喊叫和滚滚的人头,迫使着踏步不前的步兵迅速地向城墙移动。不幸的是,一旦他们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城头上就铺天盖地射来密集的箭雨,每踏出一步,都有人中箭倒地,或被劲矢钉在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有聪明的就举着排,迅速地靠近城墙前的护城河,身后的骑兵是不会轻易进入弓箭射程的,所以,他们只要蹲在护城河前,躲在排后面,生命就有了保障,尽管从头顶上呼啸擦过的羽箭很可怕。
“贼那老秃子,安敢如此待我!”
莫贺达干的情绪很激动,几乎就从骆驼背上掉下地。他实在没有料到,阙伊难如居然敢让骑兵去迫使他的部下攻城,而且还真的敢下毒手。就算是苏禄汗也从来没有过如此对待自己。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吹号,伊毕兹,骑兵出动,给我杀掉那些敢骑在我头上撒尿拉屎的人。”
莫贺达干气得头顶生烟,九佛升天。
“这个?”
号角声是吹响了,可伊毕兹迟疑了,这个命令不好执行啊。
失去理智的莫贺达干哪里管那么多,气冲冲地拔出弯刀,指着伊毕兹,怒喝:“难道你要背叛我,背叛处木昆部吗?”
伊毕兹叹了一声,对着身后的将士喝道:“随我来!”
阿荔仆早就注意到了莫贺达干部的异动,刚听到身后响起号角声,就假装糊涂,撤回了中军。留下一击不中的伊毕兹骑兵在战场中央,不知所措地徘徊着。
发现督战的骑兵不见了,攻城的步兵马上转身,撒开脚丫子互相比拼起短跑速度。闹剧似的进攻就这样收场,留下了两百多具尸体在护城河前冲锋的路上。
“岂有此理,这是背叛,明目张胆的背叛!”
阙伊难如很生气,雷声很大,可他不敢真的下雨。内讧起来,苏禄汗是不会介意用他的脑袋来安抚那些实力派的。所以,一开始,他就预留了一手,阿荔仆是他看好的替罪羊,关键时刻就可以把他推出去顶着莫贺达干或者苏禄汗的怒火。同时又可以挑拨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