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清-李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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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清-李百川-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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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三家兩口子雖說是痛恨金鐘兒抵盜了財物,到的是他親生親養的女兒,打了他兩次,也就氣平了。又聽的蕭麻子囑咐,未免結計起來,將小女廝叫到面前,與了他三四十個錢,著他和金鐘兒作伴。又囑咐他一夜不許睡覺。誰想金鐘兒被鄭三第二次打後,又氣、又恨、又怨。想著將來還有什麼臉面見人,趁蕭麻子走去的時候,挨著疼痛,扒到妝台前,將三匣官粉,都用水吃在肚內。此物是有水銀的枺鳎聣嫙o比,少吃還最難解散,況於三匣?洠в邪雮時辰,此物就發作起來,疼的肝崩腸斷,滿炕上亂滾。一家子大大小小都來看視,見桌子上和地下,還灑下許多的官粉;盛粉的匣子,丟在皮箱傍邊。鄭三家兩口子一見,嚇的魂飛魄散。鄭婆子連忙跳上炕去,抱住金鐘兒,大哭大叫道:「我的兒喲,你怎麼就生這般短見?」又罵鄭三道:「老亡八羔子,你再打他幾下兒不好麼?坑殺我了,兒喲。」鄭三在地下,急的抓耳撓腮,洠ё鰯'佈。又見金鐘兒雙睛疊暴,扒起來睡倒,睡倒又扒起來,兩隻手只在炕上恨命的亂撾,撾的指頭內都流出血來。少刻唇青面黑,將身子往起一迸,大叫了一聲,一對小金蓮直登了幾下,鼻子口內鮮血逆流,就嗚呼哀哉了。真是死的淒慘可憐。正是:一腔熱血還知已,滿腹淒涼泣九原。
  未遂幽情身慘死,空教明月吊癡魂。
  
第五十七回鄭龜婆聞唆拼性命苗禿子懼禍棄傢俬
  詞曰:
  花娘死去龜婆惱,禿子面花開了。況又被他推倒,齒抉知多少。
  說條念律神魂杳,家業不堪全掃。為獻慇勤窮到老,此禍真非校右眨睹髟麓┐啊吩捳f金鐘兒死去,鄭婆子摟住脖項,洠暮敖械溃骸肝业膬海业目嗝膬海銡⒘宋伊耍彝阋宦啡チT!」把頭在窗欞上一碰,差些兒碰個大窟窿。鄭三在地下,跳了兩跳,昏倒在地。猛見鄭婆子丟開金鐘兒,往外飛跑。苗禿子正在廳屋隔扇前,走來走去,想算道路;又不敢偷走,怕鄭三將來有話說,後悔的揉手撾心。不防鄭婆子在背後用頭一撞,身子站不穩,往前一樱|在了門框上,碰了個大疙瘩。掉轉身子正要看時,被鄭婆子十個指甲,在臉上一撾,手撾處,皮開肉破,鮮血長流。急用手招架時,又被鄭婆子提住領口一拉,把一件青絹上蓋,拉開一大尽诩珙^。苗禿子見勢不好,就往外跑;又被門坎子一絆,腿不能自主,跌下台階。鄭婆子趕上,按住在脖項上亂咬。兩個人嚷成了一堆。鄭三在房裡喊天振地的哭叫,早驚動了許多鄰居,都來看視。入的門,見一個和尚被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摟著,在院內亂滾。眾人上前,用力分開。一家子又哭又嚷簦В矄柌幻靼住5椒恐幸豢矗胖类嵢议|女死了。又見鄭三和瘋了的一樣,在房內不住的撾心亂跳。忽見蕭麻子急急的走入來,問道:「還有氣哩洠в小勾螂s的胡六道:「死了這一會了。」蕭麻子道:「何如?我原逆料著有這一番。」又將金鐘兒仔細一看,只見亂髮蓬鬆,鼻口流著紫血,頭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俱是咬打的傷痕,把個千伶百俐、俊俏佳人,弄的與閻王殿上小鬼無異。蕭麻子把手一拍,口裡嗟歎道:「咳!死的可惜,可憐!」此時鄭三家老婆,已被看的人拉住在院外,如醉如癡的打晃。蕭麻子叫胡六扶鄭三到南房裡去。這時,男男女女,又來了好些。蕭麻子擠到廳屋內,說道:「眾位請開些,好讓人家收拾死人。」說罷,剛擠出廳屋門,猛見人叢中鑽出個光頭,擦抹著許多的鮮血,真與那打破的紅西瓜相似;撲上來,將蕭麻子一抱,蕭麻子大吃了一驚,仔細看時,才認的是苗禿子。忙問道:「你是怎麼?」
  苗禿子道:「了不得,了不得!反了,反了!」正說著,見鄭婆子大披著頭髮,從院外大放聲哭入來。苗禿子拉著蕭麻子,往人叢中急忙一鑽,讓鄭婆子入去,方說道:「你快同我到院裡來,我和你說。」
  兩人到西房簷下,蕭麻子又將苗禿一看,見衣服拉的千條萬浚嫔蠋е奈宓来笱郏駛指甲撾破的,脖項上和臉上,有許多齒傷,形容甚是狼狽。蕭麻子口中不言,心裡說道:「這禿小廝,尖嘴薄舌,宜乎該有此辱。」隨問道:「你怎麼成了這樣個光景?」苗禿子道:「真是天翻地覆的事。鄭三打罷金鐘兒,我在玉姐房內氣肚子,也不知你是甚麼時候去的。
  洠б活D飯時,金鐘兒吃了官粉,就發作起來。」蕭麻子道:「我那樣囑咐著他們,怎麼就洠б粋人在他跟前?」苗禿子道:「誰知道他。金鐘兒死了,我正在廳前有些後悔。不意鄭三家老婆,這萬剮凌遲的奴才,猛可裡在我背後,將我腰眼間,被他那驢頭加力一樱規缀跖鏊溃粎s待問時,被他十個指頭將臉撾破。你瞧,衣服也扯了個粉碎,脖項也被他咬壞,適才幸眾人解開。我在試馬坡來往了一二年,此地大大小小,誰不認得我?我豈肯輕易受辱至此?洠У恼f,一個知己朋友,難道還不如個亡八的交情麼?你有甚麼好主見,快說與我,我與他家勢不兩立。怎麼他的女兒死了,拿我出氣?良賤相毆,還要分別治罪。他竟敢毆辱斯文,我輩還要這秀才何用?」蕭麻子道:「你這毆辱斯文的睿浚揭蚕氲挠幸欢郑皇悄愕念}目若講出來,比你更利害幾倍。」苗禿道:「他有什麼利害睿浚y道朝廷家的名器,是該教娼婦、龜婆白打的麼?」
  蕭麻子冷笑道:「你這禿兄弟,都說的是醉裡夢裡的話。
  我不該說,你今日做的,都是傷天害理、刻薄不過的事情。金鐘兒抵盜財物,與溫大哥他抵盜的是亡八家的,須知不是你家的,你怎便那樣著急?就是溫大哥家被盜,你再想想,他還有的是房,有的是地。我們素常也曾三十兩、二十兩使用過他的。
  他今日到這一掃精光的時候,我們與他交往一場,該動個可憐他、幫助他的意見才是。誰想你得了風兒,就是雨兒。你說被盜,也還是人情以內的事,怎麼又說起他存放的銀子是假的?
  又說衣服、首飾都抵盜與溫大哥?我彼時已明白銀子出落,惟恐怕起是非,還從旁開解,說金姐洠в羞@般大的膽子。你和玉磬兒左一句,右一句,必定要教查看他的箱唬炪y子的真假,我幾次阻說不聽。你說這金鐘兒的命,不是你要了他的,是誰要了他的?這件事體,鄭三家兩口子若翻過臉來,他女兒現有腳踢拳打的傷痕,他竟一口咬定你,說是因嫖角口,被你重加毆打,當時損命。你一個做秀才的,擅入嫖局,就該革除;他再告你個威逼人命,你到官府前,好分辨,問你個流三千里;差些兒,定是個監候絞,秋後處決。總然抵不了命,熬出來,也頭白了。你若說自己吃的官粉,與你無涉,這事到的因你而起,只怕做官的人,他要按律科斷哩。到那時,秀才也不知飛到那邊去了,這毆辱斯文的話,還從那一頭說起?」苗禿子聽了這些錐心刺骨的話,不由的著荒起來,兩隻手在禿頭上亂撓,口裡道:「呀,呀,呀!這還了得!」蕭麻子見他怕了,越發說起霹靂閃電的話來道:「問你個秋後處決,還可以勉強熬出性命;若動起無情無義的夾棍來,你受刑不過,招認個謿ⅰ⒐蕷ⅲ慌履愕男卮暡灰c尊埽謩e了。你們講到做文章,實強似我;若講到律例兩字,還讓老哥哥熟些。」
  一席話,說的苗禿子心驚膽戰,正要跪求良郑姾谟把e走過幾個人來道:「不想在這裡,我們只在人多處尋找。」蕭麻子看了看,原來是保正同地方等人。蕭麻子道:「有什麼話說?」那幾個人道:「鄭三也不見了,他老婆只是大哭。我們問他家胡六,說金鐘兒是吃官粉身死。我們尋你,請教此事報官不報?」蕭麻子道:「我也正有此意。等我今晚細細的將根由問明。若果是被人趾Γ蜇撉曉颐髟缭倥c你們定歸。
  到是這些人出來入去,男女錯雜,休要再弄出一件事來,又是你們做地方鄉保的干係。」那幾個人道:「你老人家說的極是。
  「於是推的推,趕的趕,都打發出去了。胡六收拾了街門。苗禿子見人已去盡,連忙跑下說道:「好親老哥哥,是兄弟一時多嘴,惹此風波。可念在舊日交情,與我解紛方好。」蕭麻子有意無意的將苗禿子拉起來,皺著眉頭道:「此事大難敚摗
  你且等我探了探他兩口子的意思何如。」說罷,走入金鐘兒房內去了。
  看官要加:這金鐘兒是蕭麻子的長食水。有一個嫖客,就有他的一個分股;多少總要沾點光兒,再洠空過去的。玉磬兒人物平常。此時金鐘兒死了,他的食水永絕。又想金鐘兒是個聰明知是非的女娃子,從未有一言一事,得罪過他,他心上也憐不過。嘴裡雖不肯露出來,其實恨苗禿子切骨,因此說了個探聽口氣的話。走入去,見鄭婆子還在那裡喃喃呢呢的數念著哭泣,哭的喉嚨都啞了。蕭麻子到面前,如此長短,指授了幾句。那鄭婆子,止知恨苗禿攢掇著看箱櫃,還想不到教他抵命,聽了蕭麻子的話,頃刻就長了一斗見識,從房內大吼了一聲,活像一隻母老虎撲出來,將苗禿子劈胸揪住,死也不放,口裡喊叫「殺人」,嚇得苗禿子心膽俱碎。鄭三聽得他老婆叫喊,從南房內哭的眉胖眼模У某鰜恚娝掀排ぶ缍d子亂嚷,說道:「還不快丟開,這算是怎麼?」蕭麻子在傍邊說:「這也怪不得你家女人囉皂,你女兒原是因他幾句話死的。但是苗三爺也是無心之過。就著他抵了命,與你女兒也無益。大家饒讓他些罷。」鄭三聽了,想著金鐘兒實是苗禿激迫死的,不由的痛恨起來。向他老婆道:「你揪扭他做甚麼?咱家女兒現放著滿身傷痕,明日報官驗屍,怕他不償命麼?」苗禿聽了,情知是蕭麻點綴,越發怕極。鄭婆子聽了,便將苗禿子丟開,跑到房裡,取出一條繩子來,要俊缍d子。苗禿子躲在蕭麻子背後。蕭麻子攔住道:「這點體面,要與他留著。」鄭三道:「他是殺人的兇犯,偷跑了該怎麼。」蕭麻子道:「偷跑了,和我要人。我今晚也不回家,就同苗三爺在你侄女兒房中睡一夜罷。你侄女兒該在那裡睡?」鄭婆子道:「我到忘記了這個淫婦了,他和苗禿子是一氣同值娜恕!惯B忙走入西房,將玉磬兒拉過來,就是幾個嘴巴。又抱住頭,在臉上咬住,半晌家不放,真咬的鮮血長流;然後擰著耳朵,牽到金鐘兒房內,說道:「與我跪在地下,守著他。我將來要和你算一百年賬。」玉磬兒只得跪著。鄭婆子打了罵,罵了打,那裡還有罷休的時候?
  鄭三在院裡叫胡六道:「你將後邊的床,同小女廝抬來,放在廳屋枺叄猛7拍愣媚铩!故捖樽拥溃骸甘共坏谩D慵纫獔蠊伲瑢剖撞皇禽p易移動的。」說畢,拉了苗禿,到西房內坐下。鄭婆子又從新哭叫起來。
  苗禿子在西房內,與蕭麻子叩頭,求他語言方便。蕭麻子拿了許多的身份,又故意兒做出許多關切的樣子來,一半評論事,一半用硬話唬嚇。兩人劃到四更天,方才說妥。苗禿子家中還有三十兩多銀子,五千大錢,都交與蕭麻安頓。鄭三目下且不報官。又將住房一處,是六十兩銀子典的,說定十五天內搬房,交與蕭麻管業。又立了壹張轉典房契,著蕭麻收執;次日即同去泰安,收房過銀;若有一字反悔,立即稟官究訊。鄭三家夫婦,若再有半句嫌言,都是蕭麻子擔承。兩人批寫停妥。
  蕭麻子隨即叫起鄭三夫婦,到後邊園子裡,一同坐下。蕭麻子道:「苗三爺的話,我責備了他半夜,為他多嘴。他賭身發咒,實是一片血眨瑸轭櫮銈儭Kc金姐何仇何恨?皆因他來往了一二年,誰洠穿青衣、報黑主的意思?眼見得金姐將財物抵盜與溫大哥,他就由不得替你們著急。他若早知有這般變故,就爛了舌頭,也不肯多說。我如今打開後門,和你兩夫妻說罷:你家女兒的傷痕,是你們腳踢拳打的。我養活著好兒好女,不會昧良心,也不做這樣證見。官粉是你女兒自己吃的,不是苗三爺逼他吃、叫他吃的。就到官府面前,他也不是洠ё斓娜耍贿^認上個多說的罪名。照不應為律治罪,也止是發學,打幾個板子。他只用費上二三百錢,打發老師一個滿心歡喜,世上那有個因多說了一半句話,便斥革秀才?這是從古至今,洠в羞@樣一條例的。若說他做秀才的人不該在嫖場內混,你要知與者、受者同罪。我又不該說,你家設著迷魂陣,日日拿人。
  那做官的,未曾坐堂,他就惱人引誘良家子弟,敗壞地方風俗,枷了打了,還要逐出境外。你們想想:人已經死了,就是苗老三償了命,也是個無益。到閻王殿上,又結一個來生來世的冤債。何況是海干石爛,再洠в惺隆R牢业闹饕姡c你兩家評論,著苗三爺與你們二十兩銀子,做棺木之費。大家丟開手,他干他的事,你們埋葬你的女兒,豈不是兩便?」
  鄭三到也洠У谜f,鄭婆子搖著頭道:「這話不行。我家活跳跳的人兒,日夜指望著賺山大的銀錢;平白裡被他幾句話攢掇死,我就拼上個披枷帶鎖,總教他抵不了命,革了他的秀才也出出我的屈氣。蕭大爺再問差別他:他這秀才,止值二十兩銀子麼?」蕭麻子道:「你這些話,只可在財主們身上打算,不可在窮人身上打算。苗三爺若不是個姓溫的與他墸五X,休說嫖你家玉磬兒,連你家打雜的胡六也想不上。如今長話短說罷。我著他回家典房去,與你們那湊上三十兩,我還得同去走遭。定在八天後,與你們過手。你女兒將衣服、首飾送與溫大哥,我細問苗老三,說還在家裡存著,並未教偻等ァD隳拷袢粝牒蜏卮蟾缫卦铮@是無指證的事體,不惟他不肯承認,他也不受這盜浮拿暋5人聢龌貋恚姨婺銈兿乱环f辭,著他推念你女兒分上,幫三二十兩銀子,買塊墳地,葬埋金姐。你們有了五六十兩自己再添上五六十兩,向窮戶人家買一個有姿色的女兒,迎賓送客,還是極好的日月。你若說金鐘兒值一千八百,豈肯五六十兩罷休?無如人已經死了,徒瞎想算無味;再則此時的錢,和白拾的一樣,得一個兒是一個兒;難道打起官司來,那些書辦衙役,是不敢和你們要錢也怎的?
  到只怕比平人家要的更多些。」鄭婆子聽了,呆了半晌,問道:「若是溫大爺不與銀子,又該何如?」蕭麻子道:「這話我也不敢保煞。我以情理想算還有幾分可望。」鄭三向他老婆道:「罷了,蕭大爺的話,都是見到之言。我們就像這樣完結罷。
  只是苗禿子這三十兩,我八天後定要向蕭大爺擒現成。溫大爺話,等他下場後再說。」蕭麻子道:「苗三爺的銀子,都交在我身上;溫大爺的話,我與你們盡心辦理。」鄭三聽罷,連忙與蕭麻子磕頭。蕭麻子扶起,說道:「我還有句要緊話,此時八月天氣,你女兒的屍首,不是個整天家放著的;明日快與他尋副好些的棺木,就看個日子,打發出去罷。亡人以入土為安,也算他與你們做兒女一常」說的鄭三家兩口子,又都哭起來。
  蕭麻子勸解了幾句,將話叮囑的明明白白。回到前邊,向苗禿子加出許多折辦的話,居了無窮的大功。苗禿子謝了又謝。
  次日用幾句准情按例的話,打發了地鄰鄉保。又領鄭三到苗禿子前陪禮,然後起身同去泰安。苗禿子與了三十兩銀子,五千大錢,又著落了房子,蕭麻方才回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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