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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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烟灰-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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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眼沉默了。

    他女朋友说:“分手吧。”

    四眼挂掉了电话,也挂掉了他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爱情,留给他的是满满一抽屉报废的电话卡和一大把还没有寄出去的金帝巧克力和喜之郎果冻——那是他每天啃馒头咽榨菜蹭免费汤省下伙食费为她买的。

    四眼垮了。白天他坐在床上两眼无神一声不吭,晚上却躲在被窝里压抑地抽泣这哭声让习惯了听着吴侬软语睡觉的我们辗转反侧悲伤不已。凌晨两点,老马起夜,发现四眼不见了,慌忙叫醒大伙。兄弟们提着手电穿着裤衩到处找人,最后发现四眼坐在天台上,双腿悬在六层楼高的空中安静地抽着烟。大伙吓得都噤了声。过了好久四眼回过头来冲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冯子,帮我找个女朋友吧。”“好好好,”我唯唯诺诺,“四眼你先下来吧,外面冷着呢。”“好!等我抽完这根烟,”他命一口烟把烟头潇洒一掸,橘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划了一道明亮的抛物线坠向了六层楼下。四眼骂了一句:“去他妈的爱情”然后潇洒地转过身来,径直朝屋里走去。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为四眼张罗一个女朋友。舒展义不容辞地担当起这个重任。周日,在舒展的张罗下,我俩、四眼薇薇两口子、四眼还有舒展为他物色的女孩以郊游为名义“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10月的西安像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少妇,到处铺张着华丽的金黄。田野里的麦浪裹着酵香铺天盖地袭来,让人沉醉,山上熟透的柿子灯笼一样在风中招摇着,一不小心就“啪”地掉地上化作一滩橘色的稀泥。这样的景致让许久不曾“放风”的我们兴奋不已。

    “小爹,我穿这一身好看吗?”舒展一路上小马驹一样欢快,精致的棉布衬衫被麦田里吹来的风掀起了一角,漏出一线让人心旌摇曳的腰肢,我说:“好看,比穿军装年轻了十几岁。”大伙儿哄地笑起来。“讨厌!”舒展冲我皱了皱鼻子,又笑着转身往前跑去。“猪,我呢?”薇薇很没创意地拉着猪头的手问道。我赶紧抢白:“好是好,要是你的牛仔裙再短些就更好了。”

    “流氓!”薇薇笑着松开手向我扑来,举重若轻地在我头上拍了一下,然后酸酸地来了一句:“你女朋友确实比我漂亮啊。”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时猪头正在后面挨着四眼和那个叫殷梓的女孩傻呵呵地乐着。我高喊道:“猪头,太阳这么大,把你头顶的大灯泡灭了。”

    “什么啊?”猪头竟然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脑袋瓜,这一招把我们几个逗得差点打滚,“死猪,过来!”薇薇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总算把她那个脑子里缺根筋的男朋友给拉了过来。

    看得出四眼今天兴致很高,从他那为女生拿水摘花采柿子鞍前马后大献殷勤的表现来看,两天前那个万念俱灰要死要活的四眼已经像他那个六楼扔下的烟头随风去了。

    平心而论四眼页也算是个帅哥,178的个头,轮廓分明的五官,再配上一副精致的紫黑框眼镜,使他看起来温文尔雅玉树临风,这让我和猪头凭空产生一种忧患意识。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心理,我和猪头决定把啤酒干粮饮料之类的所有辎重都压在他瘦弱的双肩,并美其名曰:考察他是否有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质,检验他能否承担起照顾女友维护感情的重任。

    四眼说:“我怎么感觉不是在郊游,而是在拉练啊。”

    我们的目的地是学校东边山上的黄巢堡,据说这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黄巢屯兵攻占长安的地方。一路上坡几经周折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块标着“黄巢堡”的牌坊,再往里就是一座不伦不类的水泥砌的仿古城楼。城门口,一个胡子拉楂衣衫不整的男人坐在太阳底下悠闲自得地抠着脚丫子。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就径直朝里走去。“哎,票,买票!”那个男人抬起灌木丛一样的头,手指仍在脚趾头间来回摩挲。

    我掏出证亮了亮,“我们是军人,免票。”这一招在西安大小景点都屡试不爽。

    “啥?啥子免票?来了都不免票!”男人牛皮哄哄地从兜里掏出一沓印着“门票12元”的花纸来。“一人12,一共6人,二六十二,一六得六,一共是72块。”他沉思了半天终于得出答案,那样子就像解了一道复杂无比的微分方程一般。

    我们呆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我一看男人誓死保卫黄巢堡的表情,就知道要想进堡不留下点买路财是行不通的,“同志,我们几个也是学生,今天周末上来转转,您看,优惠点?”

    “学生娃,好么。一个人7块,6个人,一七得七,二七十四•;•;•;•;•;•;”我们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背完“六七四十二”的乘法口诀才松了一口气。我暗自侥幸,幸亏来的是几个人,要来几十个,今天上午就耗在这算术题上了。

    “好,40块,凑个整行不,我没零钱了。”我掏出4张十块的给他,正准备撤身,又被他拦住,“不行不行,讲好42的,做啥子么?”他一脸愤懑。

    “我有我有!”猪头赶紧掏出俩钢镚递上去,他这才放手数出6张票塞我怀里。我一想这票是刚才那只抠脚丫的手递上来的,还哪敢接?6张票哗地掉地上,那男人赶紧上去拾起塞兜里,生怕我们反悔再要似的。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大家的兴致有些低落,所幸山中景致还不错。路上有一根石柱傲然屹立,顶端竟然呈蘑菇状,上面画龙点睛地刻着四个字“一柱擎天”,似乎还散发着雄性的气息。那个叫殷梓的女孩失声惊叹:“好大哦,好粗哦!”那神态酷似在拍什么药品的广告,我们相视一笑,然后表情丰富地看着她,那女孩意识到什么之后立马低下头缄默不语。

    “看到这你想起了什么?”猪头一脸坏笑地问薇薇,薇薇拧着他耳朵责备道:“你就不能学点好?”

    “猪头是问你像不像枚待发的导弹,你想哪儿去了?”我替猪头辩解道。

    “是挺像的。”舒展傻乎乎地冒出一句,周围哈哈大笑起来。舒展拉着我的袖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意思啊他们?”大家都开始捂肚子了。薇薇气急败坏地骂着猪头:“你就是跟冯牧云学坏的。”我拉下脸,一本正经:“猪头同志本来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思想政治过硬,作风纪律严格,是的好战士,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但是由于缺乏革命的警惕性,禁不住了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轰击,最终拜倒在个别人的牛仔裙下——”“去死!”薇薇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我落荒而逃

    我们一鼓作气爬上了山顶,在和蓝天白云接壤的地方我们嚣张地吹着口哨,把手卷成喇叭状拼命地吆喝着,感觉就像这片天地属于我们,谁也不能再打搅一般。喊累了之后我叼着狗尾巴草躺在地上无比惬意地眯着眼睛瞅着天上的云朵变换着形状。舒展在我旁边安静地躺下,像匹温驯的小鹿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来,过来。”我笑着向她伸出胳膊,她怯生生地挪过来把头枕在我手臂上绵绵地看着我,让我忍不住腾出另一只手来轻抚她的脸。

    “唉唉唉!个别同志注意影响啊,别擦枪走火啊。”猪头很不识趣地聒噪起来,舒展红着脸坐起来,不自在地捋捋头发。薇薇幸灾乐祸地笑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啊!冯牧云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特多余啊?”“哪能呢,”我讪讪地笑着,赶紧岔开话题,“四眼你不是带扑克了吗?双Q啊。”四眼无不遗憾地终止了和殷梓的聊天喊道:“双Q吧,多两人怎么办啊?”’

    “我不来,把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吧。”我笑着拿出mp3听了起来。“我也不爱玩这个,你们玩吧。”薇薇说完看了我一眼,我暗自紧张起来,和薇薇单独呆在一起总是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舒展他们围在草地上玩起了扑克,薇薇径直向我走来,摘下一个问道:“听什么呢?”说完大方地塞进耳朵里听了起来。“你喜欢听范玮琪的歌?”我笑道:“就这首《那些花儿》。”她沉默地听完,突然冒出一句:“你女朋友会这首歌?”“不会,她会‘信天游’来着。”说完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呵呵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她。

    “没想到你会喜欢这样地女孩子,”她看了看我渐渐拉长的脸赶紧解释道,“我是说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文气的天真的女孩子。”

    “没办法,人家追我追的死去活来的,我一不忍心松懈了情感防线就答应人家了,”我继续发扬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特长,没想到她却蹦出一句:“这么说如果当初我追你,你也会答应了。”我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点啥了,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呵呵,开个玩笑,”她揶揄道,“你还以为你真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我勉强地笑着,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舒展冲这边喊了起来:“谁来替我一下,我有点急事。”猪头喊道:“薇薇过来替一下吧这边有人要放水呢。”殷梓在那冲四眼埋怨道:“你们几个怎么说话都这么损啊。”四眼眨巴着眼睛,作无辜状:“不要一棒子打倒一片呀,其实我——”

    “行了行了,‘猪头’这个小名还是你小子给叫出来的呢,”猪头一脸愤懑地翻着旧帐,把四眼呛得脸一红一白的。

    舒展走过来向我伸出手:“走,给我放哨。”

    “放哨?”我笑着说:“你还怕山里的农民兄弟把你掳走啦?”舒展冲我瞪了瞪眼,我赶紧老老实实地跟着。到了山坡背面舒展交待:“你就在这站着,不许转身,不许走开,听到没有?”

    “是!”我庄严地敬了个军礼,“请首长放心,有我在,阵地就在。誓与阵地共存亡。”舒展笑着转过身去。我背对着她喊道:“完了赶紧撤,小心山洪暴发了,山下的农民兄弟拿着锄头镰刀来找你算帐。”

    “讨厌,人家都没法上啦。”我赶紧闭嘴,听到一阵呲呲啦啦的流水声后,我又很欠扁的哼起了“泉水叮咚泉水叮咚”舒展提着裤子跑过来拧着我的耳朵啐道:“我看你就是一个流氓!”

    “哎哟,不敢了不敢了,您刚用完餐还没洗手呢。”

    “你——不理你了!”舒展放开手背过身去撅着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肢,下巴磕在她肩上求饶道:“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损你了。”

    舒展“哧”地笑了,转过身来笑道:“你不损人就不叫冯牧云了。来,罚你亲我一下。”我乐颠颠地接受惩罚,从心底渴望这样的惩罚能多一点。

    山坡上静悄悄的,只有我们四片嘴唇在一起咂吧咂吧的声音,间或还有些从喉咙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我抱着她就势躺在山坡上,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徒劳地抓着。“你干什么?”舒展松开我诧异道。“熄灯啊,找不到开关。”

    “讨厌!”两片彤云飞上她的脸颊,舒展坐起来,整了整衣服,说道:“你以后不许欺负我。”我在那作委屈状,“我哪敢欺负你啊,我只有被欺负的份。”舒展笑了笑,把头靠在我肩上。

    中午,我们找到一家“农家乐”,在那里我们花30块钱吃到一只壮硕的野鸡,花20块钱吃了诸如山菌、蕨类、马齿苋之类的野菜。几十块钱饕餮了一顿“山珍”,成了我们上山最爽的事。下山的时候我们雇了一辆冒粗烟的农用三轮车,大伙儿坐在快要散架的拖斗里一路颠簸朝学校奔去。

    到了学校后我方才记起这次郊游的真实目的。据四眼反馈,战况尚不明朗。我拍着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加油啊同志,殷梓是属于你的!”四眼庄重地点点头:“我一定步辜负组织的期望,誓死攻下这个山头!”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我很没良心地想:你攻不攻得下已不关我屁事了,重要的是你已经不再要死要活,哥们不用再为你担惊受怕了。

第1卷 第九根     冰火两重天

    有了舒展后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特充实,甚至都有点忙不过来的感觉。频繁的约会就像上瘾的鸦片一样让你时刻惦记着,不能自拔。这在军校似乎就成了诱发作风问题的苗头。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舒展拉着手徜徉在寂静的小花园里,突然一支惨白的手电光从灌木丛里射来,两个潜伏已久的纠察冲了出来,俩人带着“人赃并获”的满足感顺溜溜地问道:“姓名?哪个单位的?证件?”那个打手电的抖了抖腿,想必已经在这草丛里蹲了挺长时间了吧。另外那个掏出《违纪人员登记册》煞有介事地记了起来。

    “证件没带!”正当我准备说几句好话请这两位无常先生高抬贵手,舒展很酷地冒出了这句。我想,这下彻底挂了,其实这帮子人之所以兢兢业业冒着冷飕飕的秋风潜在这里也无非就是为了多抓几个人,好在月底评个先进早日解决入党立功的问题。所以一旦得手了,他们又岂会放手。“走吧,纠察连!”他们一前一后押着我们朝“东厂”走去。我郁闷地想,这可是二进宫了,上次还只是“酗酒问题”,这次可是“生活作风”的问题了,已经上纲上线了。我一扭头看着舒展满不在乎的表情,苦笑道:“真是聋子不怕雷打呀,咋女孩子就没有一个怕纠察的呢。”舒展一下子听出了名堂,停下来质问道:“你是不是以前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被纠过?”我正准备解释,后面那个无常说:“哎,你们咋会事啊?”舒展闷闷地大步向前赶去没,我跟在后面暗自后悔道:真是祸从口出啊。

    到了纠察连,我又见到了那位久违的连长,他围着我看了半天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呢?”我赶紧陪着笑脸解释道:“可能是我长得像您家哪位亲戚吧。”“严肃点!”他立马板起脸不给我套近乎得机会,“怎么回事?”“这两人在小花园里有不轨行为。”舒展一听火了,她冲着那纠察厉声质问道:“哎,什么叫不轨行为,你说话要负责任啊!”她这一火不但把他们连长愣住了,连我也呆在那里,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她发过这么大火——还是在这种让P大不论是干部还是学员都谈之色变的纠察连。

    连长似乎习惯了别人对他点头哈腰敬畏有加,一下子没有缓过气来,过了好久,他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呃,我们这里把男女同志超出一般范围的接触都叫——这个,这是我们内部的,专业术语。”但这个解释似乎他自己都不满意,于是赶紧岔开话题:“条令条例规定:在校期间男女学员一律不允许谈恋爱。”

    “你咋知道我们谈恋爱了?晚上路黑,我找个人陪我过那小花园不可以吗?”舒展不依不饶,此时我已经满头大汗,要知道这个地方是有权力关人禁闭有权利开除人学籍的。

    连长的脸上好像也挂不住了,正要发作这时一个中校走了进来,连长赶紧冲他敬了个礼,毕恭毕敬道:”雷处长!“”嗯!“那个中校匆匆点了一下头然后冲我们睨了一眼,突然他的目光定在了舒展身上,”咦,展展,你怎么在这?“”雷哥,“舒展低着头打了个招呼,显然没有了刚才那股霸气。”你们认识?“纠察连长凑过来讨好般地问道。”哦,这位是单部长的千金啊,“雷处长笑着逗起了舒展,”展展,这小伙莫非是——?”

    舒展大方地挽着我的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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