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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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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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官不检,统该罚一大觥!“骊山姥道:”偏你说个第一,也该罚!“月君道:”总是我诗不好,亦当受罚。“于
是各饮一大玉斝。曼师道:”后有犯者罚三爵。那位仙娘再闯辕门?“樊夫人道:”我来。“遂吟云:十二琼楼清宴还,
香风吹动碧烟鬟。
    几回笑指瀛波浅,照我芙蓉半醉颜。
    曼师道:“却忘了刘郎也,可谓不情。”骊姥道:“诗极蕴藉,准折过罢。”云英遂吟曰:儿家自会捣玄霜,阿姊
无端到鄂阳。
    赚取裴郎寻玉杵,迷心一点是仙浆。
    曼师道:“这却公道。服煞了云英妹子也!”云英道:“就是裴郎便怎么?我怕谁哩!”杜兰香诗云:偶访前因震
泽旁,凤钗劈破醉瑶觞。
    人间不省仙家事,只说仙娘也嫁郎。
    曼师道:“岂不觉勉强些儿?”萼绿华诗曰:神仙从不怕尘污,条脱君看臂有无。
    饶尔曹唐诗一笑,萼华依旧在玄都。
    曼师道:“两手条脱俱无了,还亏你装硬汉哩!”麻姑诗曰:我是千春处子身,仙郎相见不相亲。
    谁思指爪堪爬背,一百神鞭了夙因。
    金精女诗曰:不是神仙不是精,凤鞋每自御风行。
    请看想杀吴王芮,白骨坟前磷火明。
    魏元君诗曰:绀发琼姿水玉神,容华老后又生春。
    漫言伉俪刘郎在,蓬岛何曾有暮云。
    董双成诗曰:儿爱瑶池水至清,翩然窄袜踏波行。
    素华流影仙衣动,皓月清波共有情。
    骊山姥道:“双妹之诗,有情无情,无情有情,是情非情,非情是情,何其妙也!”曼师笑道:“这是做闺女的故
态。”双成举大杯酌与曼师道:“为法自弊,请罚三杯。”曼师饮毕,笑道:“我如今要做缄口御史了!”骊山姥吟曰
:针磨铁杵骊山顶,只有长庚曾见影。
    聃老不娶我不嫁,阴阳匹立谁能省?
    云英笑道:“如此白发婆婆,就见些面也不妨,何况影儿?”
    曼尼道:“犯上了,该罚十杯!”骊山姥道:“让过他罢。只说是但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哩!”云英道:
“好!好!不像那没头发的心肠忒狠。”曼尼道:“骂得毒!不饮十杯,我将戒刀把贤妹的头发也削个干净!”众仙真
皆大笑,共劝云英饮了三满杯。鲍师道:“我也有诗,不知合式不合式。”吟云:仙子无情但有缘,缘来便得见婵娟。
    生平喜疗相思树,龙女才郎合一笺。
    曼尼道:“诗是不错,只是有了你这个散相思的五氲使,天上人间,都不得干净!”说未毕,众仙皆大哗,道:
“总被他一言抹杀,情实不甘。要罚一百杯!”曼师道:“不曾备得许多酒。”月君道:“每位罚一大杯罢。”樊夫人
道:“我是要罚他三杯的。”曼师道:“是了,他也曾与妹子做过小撮合山的。”众仙把酒齐送前来,曼师一一受罚,
道:“今日以一小光头而落在众仙娘道门之内,自然要输的了!”众仙真道越发可恶,要跪罚三大杯。骊山姥道:“话
儿巧些,我来陪他受罚罢。”众仙方才歇手。瑶姬就呈诗云:朝为行雨暮行云,云雨何曾染电裙。
    明月一轮峰十二,漫传宋玉梦中文。
    曼师道:“襄王何在?虽然这是昏君的梦儿,饶过了。”弄玉诗云:箫史吹箫彩凤回,双双齐跨向蓬莱。
    谁知天上神仙侣,浩劫还搴彩袂来。
    吴彩鸾诗云:十二楼台大赤天,儿家姓字注瑶编。
    不妨携却文箫子,共向西池拜列仙。
    天台女诗云:年年花发洞门香,尘梦那知仙梦长。
    春露欲晞秋蝶老,刘郎已不认仙乡。
    秋蟾诗云:不夜瑶台月似霜,素鸾亦学舞霓裳。
    儿家独倚娑罗树,消受天风浩劫香。
    黄姑诗云:人间乞巧信无端,乌鹊何能接羽翰。
    我是天孙旧侍女,明河一笑倚栏杆。
    月君击节道:“黄姑贤妹之诗,可谓千秋吐气!曹唐、李群玉辈,何物竖子,辄敢冒渎帝女?我若为阎罗天子,当
碎割其舌,罚他做个哑狗!”素女道:“尤可恶者,世人以黄姑为牛郎,不知上界之牵牛星,犹之乎人间之有牵牛花,
命名若此,乃说是牛郎,银汉是素秋金炁之精,犹之乎山川之有金银气,乃认为江河之河。仙人御风乘雾,弱水三千,
莫不飞渡,何藉舟梁?而乃妄设乌鹊为桥。天半刚风,无论是人是物,一吹即化为尘。当二三月暮春,风气上行,飞鸟
从风而上,化为游丝,岂乌鹊可以直登青冥耶?此皆梦寐呓语。愚人固不足责,乃文人才士,竟有形之咏歌者。”瑶姬
接口道:“文人才士之妻女多喜淫者,即此报也。”曼尼道:“彼且云天上犹然,况人间乎?所以庶民之家,妻女淫者,
或杀或出,反要振作一番。至于宦绅人家,则多纵之听之,而恬然不以为怪,虽云报之,反若从其意者。”骊山姥道:
“真正快论!且请教素女娘娘之雅制。”
    素女道:“我到忘了。”乃吟云:珠宫宝阙郁岧蕘,帝女高居绛节朝。
    双剑劈开千百劫,英雄无数一时消。
    月君赞道:“真是掌劫法主之诗!黄钟一响,我辈瓦缶无声矣!”曼尼道:“不妨。二雅之音,与郑、卫同列。”
云英道:“且祝我等遵骊道姥之命,勉强以无情吟作有情,何至比之淫声?真个太欺我道家了!我也要你做一首。若再
恃强,我定”曼尼道:“我定怎么?”云英道:“我定把你光头做木鱼儿敲!”众仙子道:“这个曼师也难却了。”
曼尼道:“小尼头儿,当不起众位娘娘看上了他。待我吟来。”乃援笔挥云:我是比丘尼,不解风流诗。
    触恼众仙姑,吟出须菩提。
    骊山姥道:“是了,是了,看大士面,让他罢。”月君道:“十八仙中一个尼,这诗是少不得的。”
    鲍师道:“请举箸儿再耍。”杜兰香道:“看这肴馔,又是簇新式样。”董双成道:“味儿清芬,反觉后来者上。”
金精女道:“怪得果核都成了精?”萼绿华说:“天厨星也没有这巧思。”
    樊夫人道:“太巧了,天心所不用。天台妹子是地仙,可将此方去试试。”曼尼道:“刘郎不来,谁与试呢?”天
台女道:“曼师忒利害!凭你怎样要罚的。”云英道:“罚酒便宜他,罚一杯凉水!”曼尼道:“情愿!情愿!云英妹
子的凉水,就是裴郎的琼浆呢。”月君道:“这是要罚的。”曼师笑饮了三爵。骊山姥道:“我们如今该说些本分话了。”
曼尼道:“本分是第一种的妙话儿。”金精道:“尚未曾说,怎知其妙?”曼尼道:“妙!
    妙!本分是个玄牝儿。“月君与众仙子笑得都像弥勒佛的口合不上来。
    于是起身作别。云英附耳与曼尼道:“日后月君归到瑶台,可带这一座美人屏去。”曼尼大声:“利害!利害!”
众仙子惊问,曼尼道:“云英妹子看中意了屏上美人,要几个与他裴郎为妾。我想这美人的主儿,是狠恶不过的,所以
说个利害。”
    月君道:“我未曾说得,这屏从刹魔宫中借来的。”众仙子道:“原来怪不得有些妖气。”曼尼道:“原是与妖精
看的。”弄玉道:“我们今日都输与曼师了。”遂各向月君稽首而散。你看众仙姑:吟吟浅笑,乘素鸾,跨紫凤,非烟
飘渺;淡淡微醺,骖玄鹤,驭彩鹓,佳气氤氲。或驾绿琼车周,罡风道上,不闻转毂之声;或御班麟辇,太虚影里,难
窥践趾之迹。正是:翠盖霓旌,凌乱一天斜照;朱玉节,贯穿半个清蟾。
    片刻之间,飘然而散。
    月君独自倚栏凝望,半轮明月,早已出海。只听得曼师在背后笑道:“望什么?”月君回头,见刹魔主从中阁出来。
月君疾忙迎上,笑说道:“愚妹望眼将穿,我姊姊却在家下。所谓睫在眼前常不见,于道远矣。”曼尼道:“这就是舍
甥女的古怪。”刹魔主道:“这就是家姨娘的今常。”曼尼道:“是怎说?”
    刹魔主道:“今之常人,见了大英雄豪杰,皆道是古怪哩!”月君大笑,与刹魔主行姊妹之礼,各叙了几句寤寐怀
思的话。鲍师亦已到来,与刹魔主稽首毕,同逊刹魔面南而坐,月君向北,曼尼在东,鲍姑在西。阁后忽走出绝色美人,
都是番装胡服,百来个,送上礼物。端的希奇无价,旷古未见的。一猫儿眼,二祖母绿,三龙鳞簟,四雾雀扇,五狮发
靴,六是须箸,七能言石,八解语松。又有半寸来的猴,一寸来的人,蝇大的仙鹤、孔鹤、凤鸾之类,尚有不能知名数
种。月君起身拜谢。命素英、寒簧收进,又命聂隐娘陪诸魔女在右阁设宴。
    刹魔主道:“昨夜这些俏丫鬟在这里做怎么来?”曼尼答道:“为见了屏风,都却了春心哩!”刹魔主道:“如何
这等易动?”月君道:“爱之耳,非动也。这是曼师的戏言。到因骊山姥要做风流诗,奈何了诸仙子一番。”刹魔道:
“诗安在?”
    月君遂令素英呈上。刹魔主逐幅看毕,见了曼尼的四句,笑道:“不意姨娘如此出丑,竟自画出供招。待我题一首
来压卷。”
    遂取笔大挥道:一拳打倒三清李,一脚踢翻九品莲。
    独立须弥最高顶,扫尽三千儒圣贤。
    月君惊赞道:“三教一笔抹杀,真乃大雄也!”刹魔主大笑。
    月君遂命摆上酒来,说:“下土尘羹,恐污姊姊之口。”刹魔主道:“我自己也带着。”曼师道:“他是回回的女
儿,不肯吃别人东西的。”月君道:“虽然,也要求姊姊略尝尝。”刹魔主吃了些,道:“这个西施舌、珠柱鱼乍与偏
凉汀鲫鱼,都有味,但是没筋骨,清客吃的东西。”又呷了琼浆,道:“太清冷,不能熏蒸神气。”遂令众魔女将龙肝、
凤髓、麟脯、鸾胶之属献来。片时,用了十数盘,又连饮扶桑酿七八壶,乃向月君道:“我最恼的这些歪男女,修持错
路,都说着了魔头,他那里知道着的是迷,到了黄泉路上,化作尘埃,还想着家下亲人哩!
    若着了魔,就是我道中人,会得通灵变化。“曼师接住说道:”怪得月君灵变,原来着了甥女的魔了!“刹魔道:”
他在将着未着之间。我看姨娘,到着了南海的道儿。“鲍姑笑道:”曼师本质还存,在半着半不着之间。“曼尼瞅了一
眼。刹魔道:”南海不男不女,非阴非阳,这个道儿最不好。若说是女身,何以称为大士?若说是男身,何以不是妙庄
公主?“
    月君见说得可骇,就支断道:“曼师昨日如龙,今日如晰蜴,已降服了。姊姊留着些罢,妹子要执经问难哩。”刹
魔主道:“尔所执何经?所问何难?”月君道:“问三教轮回。与魔家之同异。譬如从魔道中转而为人者何等样?由儒
释道转而为人者何等样?如今只就女身论之。”刹魔主道:“问得妙!问得妙!彼儒释道中轮回者,有贵贱、贫富之不
同,有强弱、智愚之各异。或男转为女,或女转为男,或转而为禽、兽、虫、鱼。
    若我道中出世者,有富贵而无贫贱,多刚强才智而无昏愚庸弱。
    其无异类,不待言而可知。男女大概如此。若只论女人,名垂青史,可以历数者,如妹喜、妲己、褒姒、骊姬、西
施、始皇太后、夏姬、郑袖、虞姬、吕后、飞燕、合德、梁冀之妻、阴丽华、迟昭平、甄后、潘淑妃、张丽华、太真、
花蕊夫人、胡太后、萧太后、太平公主、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洗夫人、吕母、貂婵、上官昭容、徵侧、徵
发陈硕真,大都色必倾城,才必绝世,其谋猷智略。驾驭丈夫,操纵帝王,不颠倒一世不止也。若有与之争宠夺能者,
如吕雉抉戚姬之眼目,而投诸溷厕;武曌之断萧妃手足,而埋诸酒瓮,未有不至糜烂者。彼必败,我必胜,千古同一辙
也。若论其淫,必异乎寻常;若论其烈,亦越乎殊类。守节者则未之有,性不能消受冷静之况也。“月君道:”妹子闻
一知二,总是三教与魔道适相会合,势不并立也。但或丈夫而同出于魔道轮回者,当何如?“
    刹魔主道:“此妹喜、妲己、虞妃之所以身殉其主也。”月君道:“更有请者,如吴王夫差,是由何道来的?”曰
:“我道中来。”
    月君曰:“若然,西子何随范大夫乎?”刹魔曰:“西施自沉于江,后百余年有渔人网得,颜色如生,曷常从范蠡
耶?世之黠者,造此言以笑夫差,遂相沿于后耳!”月君曰:“始皇之母,何以受制于其子?”曰:“彼已亡秦,是将
衰之候,且始皇亦由魔道,女固不能敌男也。”月君又问:“甄后何以为曹丕所杀?”曰:“甄氏原有憾于袁熙,熙死
而归丕。丕亦由我教中来者,岂能容其私怜子建耶?”曰:“洗夫人又何以故?”刹魔曰:“彼掌兵权,杀戮甚繁,足
以消其性气。如吕母、徵侧、徵发昭平、硕真,皆然也。”
    月君又问:“然则三教轮回为后妃者,可得闻其略与?”
    曰:“观其因,可知已。如薄太后之好黄老,班妃之好佛,邓后之好经书,各有其夙好之因。然而忘却本来,不过
为寻常妇人而已。至于我道,则全是煞炁,岂特不忘,且有已甚!
    又必有故而出,应运而兴,数完则仍归本位。非若三教日夜轮回,颠颠倒倒。量其功过、善恶而为升降者,“因指
着左右侍立的道:”他们前生,总是当权之妃后,次亦王公之夫人。今若转生,依旧如此。其才与福,毫发不爽。其运
与数,锱铢无误。是生来夷灭三教的。“月君曰:”世多有大官之妻,而能使丈夫畏之如虎者,不由魔道乎?“曰:”
皆是也。是则彼之女婢,其福虽略差,其才却亦不减,是以能行杀戮。即如上官昭容,系阿环之爱婢。大抵婢之至下者,
犹得为二、三品之妻,再下则绝无也。“月君曰:”如明妃、钩弋、韦后、萧后、羊后之类,是彼教中来者耶?“曰:”
明妃不偶,钩弋无权,韦后被戮,萧羊偷生,我教焉得有此?“
    月君尚有欲询,鲍师道:“旷劫奇谈,不可尽泄,且听笙歌如何?”刹魔道:“是何笙歌?”鲍师道:“昆腔子弟。”
刹魔道:“好。”即命演来。曼师道:“戏没有点,演恁么?”月君命演《牡丹亭》。刹魔看了一回,笑道:“是哄蠢
孩儿的。”
    看到《寻梦》一折,刹魔主道:“有个梦里弄悬虚,就害成相思的,这样不长进女人,要他何用?”向着扮杜丽娘
的旦脚一喝,倏而两三班梨园都寂无影响。刹魔主道:“恁般虚晃。”遂大笑起身,向月君道:“你若到了月殿,何时
再会?”曼师道:“那月儿不从须弥山顶上转么?”刹魔主道:“只这一句,姨娘可谓收之桑榆了,究竟是我道中齿牙。”
即呼众魔女曰:“去。”
    都冲屋而上。月君忙向窗外看时,但见月色惨淡而已。
    月君道:“神仙御风踏雾,都由空处。有能透山石而走者,亦必破裂一道。今屋瓦寂然无声,神通之大,真不可测。”
曼师道:“若无神通,何能与如来三清抗衡?我自皈南海,也怕见他。”鲍师道:“怪道你学了太庙金人,三缄其口。”
月君道:“这是曼师以大事小之义。”次日后土夫人,五岳圣妃来贺,又四海五湖龙君之夫人,及各山川神女,次第朝
谒,到十六日才止。满释奴早传进奏疏一摺,是吕军师留下的。月君览之大惊。那知道王师神速,寂无声,似从天降;
更堪嗤番将雄强,陡惊心,恰逢狮吼。要看何事,只在下回。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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