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皂旗,已转向西了。”三将便随着皂旗所指,杀到一个极大的公署,见内里有人马喧嚷。恰是柳升、朱能,闻得炮响
震天,心知有变,带领铁骑,正要杀将出来。刚迎着董彦杲、小皂旗、楚由基等率领敢死勇士,当门截住,都拥塞在内。
朱能大叫:“速退!”
柳升亟回马,同着朱能,竟向后门逃出。董彦杲随后杀进,楚由基大呼道:“云中皂旗,从西转北了!”遂一齐勒
转马,赶到西边。却有直北大路,三将指马向前,恰又遇着柳升,从后转南而来。彦杲望见,大喝一声,挺着蛇矛抢去。
柳升着急,向后便退,朱能亦就踅身引路。忽见一大汉,大踏步,手执铁锤,迎面打来,此正是火力士。朱能急架时,
早把个马头打得粉碎,立时仆地。朱能一跃而起,帖木耳就使矟来刺火力士,力土闪过,从旁滚进,铁锤起处,连人腿
和马肋打个寸折,又复一锤,帖木耳成了肉酱。幸亏只有数十步兵挡路,柳升乘间抢过去了,朱能夺了匹马,随后来赶。
小皂旗等早已杀到,认得是朱能,挽弓一箭,射中后肩胛。朱能负疼喊道:“元帅救我!”柳升回头,见朱能中箭,遂
让一步,放他过去,挺手中画戟来战。见是小皂旗,大喝:“看戟!”虚晃一晃,拨马而逃。小皂旗等皆在狭路,被燕
军铁骑拥定,杀得七零八落时,柳升与朱能奔出西关去了。再看空中,已不见有皂旗招动。董彦呆道:“神灵已去,叛
贼已逃,想是不该丧命,我们且勒兵到布政司衙门去。”
早见马灵迎住道:“副军师在堂上,将军等可去相见。”
董彦杲等直至檐前下了马。高咸宁举手道:“正来得好。
藩库有数百万金钱,所以护守在此,段布政内署已加封锁。将军等且暂住,我迎军师请令去。“时天色已明,吕军
师亦正进城,见咸宁飞马而来,便拱手道:”因有皂旗将军显灵报国,所以先了一日。马灵又留在城,更无人再通信息。
“高咸宁道:”众将进城时,某等与马灵叙酌,尚未睡觉。即统领家丁等,分路杀出接应,少间可悉。今来请令者,因
段布政居官清正,民心爱戴,某斗胆保护,候裁夺。“吕军师道:”我到齐王府去,可速令段布政来,自当以礼待之。
“咸宁又飞马而去。
军师到了王府,坐于殿中,令人请齐王,齐王早知有人保护,心已放宽,直趋出来,俯伏在地。军师亟扶起道:
“殿下金枝玉叶,何乃自卑若此?”方各施礼,分宾主而坐。军师道:“殿下系太祖高皇帝之子,所以特遣一将来护。
但既附燕藩,又曾得罪于建文皇帝,此处不可以留,且欲借殿下之宫府为建文皇帝之行殿。烦请于三日内收拾行装,学
生亲送殿下出城。
自南自北,唯其所便。“只见高咸宁领着段布政来,军师随请咸宁与齐王相见。并设一座于下面,令段布政坐。段
民道:”何以坐为?不才添方岳之任,失守疆土,大负今上之恩,一死不足塞责。请即斩我头,以示僚属,以谢黎民。
“军师道:”学生奉建文年号,所以明大义也。今定鼎于此,便遣人访求复位,尚欲借方伯为明良之辅,何苦殉身于燕
贼耶?“段民道:”不然。建文永乐,总是一家,比不得他姓革命。不才受知于永乐,自与建文迂阔,肯事二君以玷青
史?“高咸宁再三劝谕,段民即欲触柱。军师道:”士各有志,不可相强。可回贵署,明日与齐殿下同送出郭,何如?
“段民长叹不答。
两位军师就出了王府,并马来至藩署,封了帑库,收了册籍。随至柳升所住之公署,立了帅字旗,放炮三声,两军
师南向坐下。早有军士解到丘福,已是垂毙。军师道:“丘福素为燕藩之将,犹之桀犬吠尧。死后可掩埋之。”俄顷,
陆续献功。
刘超活捉到毛遂,审系建文时德州卫指挥,降于燕藩者。军师大骂:“贼奴!德州系由南入北三路总要之地,尔若
死守不降,燕兵何道南驰?”命腰斩之。马灵解到李友直,火力土解到墨麟,彭岑解到奈亨,军师一一勘讯。墨麟系建
文时北平巡道,素与燕邸往来契密者,亦命腰斩。李友直为臬司书吏,奈亨为藩司张昺书吏,昺密奏燕藩谋反,李友直、
奈亨二人侦知,抄窃疏稿以告燕王。军师大怒道:“此张信之流亚也!谢贵!张昺,中计惨死,皆二贼奴致之!”命绑
于庭柱下,置慢火烧之。
又审张保,系耿都督部将,暗降于燕,又假意逃回,赚取真定府。命支解之。仍各枭首号令。王有庆叩头求降,自
陈流落江湖,为枪棒教师。偶到朱荣部下顶食空粮,拔起把总,苟图出身。今愿充马前一卒。军师道:“此可恕也。”
即发与董将军,令为牙将。
高宣、景星解到济南府太守刘骏及各厅员,高不危、铁鼎解到历城县令陈恂并佐贰等员。咸宁立起身道:“此位是
景都宪公子,这是家兄名宣,那是舍弟名不危。”铁公子遂引三人同进拜见,军师答以半礼,即命设座。二公子坐于左
侧,二高又鞠躬告毕,方就右边坐下。军师先向咸宁道:“昆仲英才,幸得共襄军旅,社稷之福也!”适宾鸿等诸将,
来献蒋玉及各武弁首级,禀道:“城中凡有拒敌者,尽皆诛夷。降者又有数千,已交与沈监军查点。”小皂旗道:“先
父在云中层旗指引,直至北城。小将射了朱能一箭,就不见了灵旗,不知何故,所以不敢出城远追。”军师道:“尔先
尊殁于朱能河间之战,今已中尔神箭,料亦难生。城池既拔,大仇又复,前途自有伏兵,不须尔去远追,所以敛却灵旗
也。”因向景、铁公子道:“两位令先尊之枯皮焦骨,犹能大显威灵,慑贼气魄,真千古未有之人,千古未有之事。今
皂旗将军忠魂报国,亦千古未有之人,未有之事也!”三人皆顿首称谢。
少顷,姚襄、俞如海来缴军令。献上柳升金盔、金甲,及所乘马。言彼与一小军互换穿戴,我二人错认拿获。朱能
亦换小军衣服,所以被他走脱,逃向德州去了。军师笑道:“虽走脱,无多日矣!”那时,高不危屡以目视咸宁,咸宁
乃手指刘知府与陈知县,请命军师道:“他两人原是建文时除授的官,未曾尽节,但向来居官操守廉洁,政令和平,不
愧牧民之职。
所以济南藩府县,向有三清之号。“军师道:”全人今古难得,奇人更难。安可以殉难勤王之大事,尽人而责之?
清,为有司之本分。统复原官,仍令视事。“命左右放了绑,给与衣冠。
刘骏、陈恂及各员,皆叩谢而去。
次日,军师出榜安民,劳赏将士,令各率兵屯扎城外。沈珂送上降兵册,共五千八百七十一名。军师发与董、宾二
将,拔其勇锐其充伍,余令发往登、莱几处屯田。有愿归农者,与之安插。随具表章告捷,并上诸将功册,又缮摺奏,
交满释奴赍赴登州,请帝师驾临济南府。于今再建行宫,俨若天威咫尺,自此远寻帝主,幸承御制颁临。且看下回说去。
第三十六回 唐月君创立济南都 吕师贞议访建文帝
建文五年夏六月,吕军师檄饬济南府,令将齐王宫室改作行殿,并
集诸文武会议,迎请建文皇帝复位。公议李希颜、王琎两旧臣认识圣容,可以访求行在。奏请帝师不允,因此连日未决。
忽值门将士送进禀单,内开一塞马先生,一雪和尚,一嵇山主人,一衣葛翁,一补锅老,要求见军师。军师道:“此必
国变时韬晦姓名者。”即令请进,降阶延入,施礼就座。问道:“承列公降临,先请教真姓真名。”第一位朗然应道:
“学生衣葛翁,滥叨侍从之职,姓赵名天泰。这位补锅老,原官钦天监正,姓王名之臣。那两位俱是中翰,一称雪和尚,
姓郭名节;一称嵇山主人,姓朱名和,又号云门僧。这一位刑部司务冯BB,称为塞马先生。还有东湖樵夫牛景先,官居
镇抚司。
共是六人,互相送给行在衣粮,为小人伺察,遂奉敕各散。牛镇抚投湖而死,闻其子牛马辛已归驾下,某等相约来
此,愿得访求建文皇帝,仍为神人之主,上慰高皇在天之灵。“军师道:”难得,难得,皆忠臣也。候帝师驾到,学生
奏请便了。“
忽又报有少年九人,都称是忠臣之后,不期而集,皆求进见。随命请来。都齐齐整整,趋至阶下,向上三揖,升堂
再拜,又与五位老臣,各叙一礼,分长幼坐定。先是第三位开言道:“小子姓魏名衮,先父讳冕,官拜监察御史。”指
下手的道:“表弟邹希轲,是小子舅父大理寺丞邹公讳瑾之子。先父与舅父,共殴逆党徐增寿于朝,和燕王作对。原扌
弃扌有赤族之祸,所以命小子与表弟改姓潜踪,得免于难。今闻访迎故主,特地前来,愿备任使。”又一位接着就说:
小子是松江郡丞周讳继瑜之次子,名文献。先父募兵勤王,惨为燕逆所磔。君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那齿最长、坐
居第一的,鞠躬缓颊说:”在下殉难给事中黄钺之友,姓杨名福。“指着末座少年道:”这就是黄公之子,名瓒。挈他
逃避,今得幸见天日,不啻重生圣世。“
又一位袖中取出一手卷,呈上军师,道:“小子叶先春,先君忝任郡守,名仲惠。弃官归隐,编成信史一册,斥燕
为叛逆,被人发觉,祸至抄家。小子密藏底稿,逃之远方。今特晋献,伏惟采择。”军师道:“此即逆孽定案,当授史
馆。”其三人,一姓余名行毅,是燕府伴读余逢辰之子。当燕王屠戮张昺、谢贵时,逢辰徒跣奔至殿上,抗言:“擅杀
王臣,要行反叛,我岂肯与逆党为伍?”遂触柱而死。一张鹏,素有膂力,兼精武艺,为指挥张安之子。安即乐清樵夫,
闻新天子诏至,自投于崖者。各次第自陈毕,下剩一人,挺然按膝而坐,左顾右盼,绝无片言。军师见其形容凹凸,须
发钩卷,目如火炬,知是猛将,方欲讯,忽揎袖厉声道:“我不知咬文,但能使铁蒺藜,重有六十四斤,虽千军万马,
亦不怕他。先父蓟州镇抚曾,曾起兵讨燕,为贼所杀。今愿借甲兵三千,去报大仇!”军师微哂道:“此真大义所在。”
忽探马飞报帝师銮驾将到境上,两军师随率众文武官员,前去迎接。同出东关,行及二十里,早望见满释奴与女金
刚二将,各分左右,领着七十二个女真,引导而来。月君见军师等远迎,随命隐娘向前,各加慰劳,俱令先回。前途已
有百姓数万余人,执香顶礼,拥塞不开。这些文官,都被围困在内。军师命火力士、雷一震各执帅字旗,呼令百姓两行
跪接,让开大路,毋得喧嚷。二将遵令,大声晓谕。这些百姓,纷纷滚滚,竟像不听得的。二人发起性来,遂将令字旗
横担在手,东挡西拦,一时横颠竖倒的,不计其数。只见有个女人,面如霁月,目似春星,身穿藕合道袍,当前立祝火
力士道:“圣后驾到,速速站开!”那女人道:“我是要正面接的。”火力士就把旗柄在他肩胛上一逼,说:“过去!”
那娘不动分毫,力士再用力一逼,女娘反靠过些来。力士是经过聂隐娘的,暗称有些奇怪。
雷一震不知高低,就扯了女娘右臂,用力一带。被女娘左手接住他右手,从穴道外轻轻一按,雷一震遍体酸麻,按
倒在地。
笑道:“原来是脓包货!”力士乃向前作揖道:“大娘休怒。请略让个道儿,等我等陪罪罢!”那女人道:“你如
何识得我是大娘?”火力士一时乖巧,便顺口道:“是我们聂隐娘仙师说过来。”女人道:“既如此,我躲在一边,汝
可去报与隐娘。”那时雷一震也猜是有道术的,就深深陪个礼儿。女娘道:“尔要知道,如今是女人的世界哩!”
早见火力土同着聂隐娘来了。女娘便上前稽首道:“隐姊别来无恙?”隐娘忙下蹇卫,答礼道:“我道是谁,却是
公孙贤妹。只恐力士与将军,都要出些丑哩!”力士道:“亏我是遇过仙师的,倒还乖巧,雷将军做了个卧虎的样子哩!”
二人大笑。那女娘道:“途次不便去见月君,为我致意罢!”又在隐娘耳畔说了好些话,就如飞的向南去了。看看月君
銮舆到来,隐娘近前,将剑仙公孙大娘来迎驾,因括苍地方有个女将,正在厄难之中,前去救援,即同他来匡助,不及
在此候见,约略说了几句。月君大喜。见两行百姓俯伏在地,都呼圣母娘娘万岁,月君晓谕道:“孤家无德于父老,何
劳如此远接?”众人齐声道:“前年蒙圣母娘娘赶逐了赃太守罗景,至今万民感激。”月君又加抚慰一番,进得城来,
转入新建的行殿。
次日吕军师及文武诸臣,会齐入朝。有顷,聂隐娘传出令旨,宣示道:“古者圣王执中立极,所以建都之地,宫阙
必居中央。今齐王府在东偏,不宜为皇帝行殿,可另择闳敞院宇改造。一到正殿落成,即可迎接帝驾。后殿不妨稍缓,
至于向来文武各空署,文者改为军师及监军府,武者改为将军府。众军士仍拨营舍安顿,不许强占民居,犯者按以军法。
今既建都于此,访求皇帝复位第一大事。文武百官,须众议佥同,酌定四人出使,奏请孤家裁夺。”诸臣得旨,各自散
去。军师私谓高咸宁道:“昨日将赵天泰等五人,密摺奏闻。今日帝师令旨若为不知者,是不可使也。独是访求建文,
原要得旧臣遗老。今若舍此五位,有谁曾识圣容?”高军师道:“但不知帝师之意,何以不用此五人也?少不得要再议。”
明日,诸官毕集公所,皆默然无语。王之臣、冯BB遽立起,以手指天,自表其心道:“军师岂以某等借此一语,希
图富贵,不是实心去访故主者耶?何以缄口不奏?”吕军师道:“诸位先生又忠心亮节,田夫牧竖亦且知之,而况某乎?
独是帝师令旨,只要四人,须去其一。谁应去,谁不应去,学生岂敢擅便?”王之臣道:“此最为易事。何妨将某等五
人姓名一同奏请,候帝师亲点,便无异议。若要某等甘心自去一人,亦有所不能,何况军师耶?”高军师接口道:“不
然。帝师明谕酌定四人,何敢以五名奏请?还是诸位先生裁酌见示,某等方可循行。”延至日哺,终未议定。次日,诸
臣又集,高军师倡言,请五位拈阉,以凭天定。那向在驾下旧臣,又要各表忠诚,请大家公阉,奏帝师裁定。时刘超见
吕军师踌躇,就道:“拈阉固好,但迎复銮舆,何等重大,也须于清辰对天至诚祷告,然后分阉。今已午后,岂可草草?”
高咸宁就先立起来道:“小将军之言甚是。”又各散了。
当晓,吕师贞挑灯静坐,正在凝思,忽报刘将军要禀机密。
军师即令召进,命坐于侧。刘超道:“某往常见军师视强敌如儿戏,攻坚城若拉朽,机无不合,算无不胜。何以遣
使一事,反若疑难?”军师道:“汝尚未知。圣后不欲用此五人。而五人又必欲为使。彼所持甚正,无以折之耳!”刘
超道:“原来如此。”即起身辞出,连夜往见铁、景、姚三公子,并阿蛮儿与副军师,约定如此如此。
次早毕集,高军师道:“请五位先生分,阄便可立决。”吕军师正要开言,只见刘超、阿蛮儿、铁鼎、景星、姚襄
五人,抢向前来,厉声而说道:“我等父亲,皆粉躯碎骨,上报旧主。
今在帝师驾下已久,历有微劳,安见得某等不能去寻皇帝?毕竟是诸位老先生,全身隐节者,方克为使耶?“军师
知是刘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