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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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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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不几时完局’这句,内中含着天机,断不能显然指明的。
    若说大势,则‘无伤国脉’一语,便是究竟了。“世子见涵虚多少推却,就变句话头来问,说:”道陵天师现在上
界掌握何事?“涵虚答道:”玉虚师相共有四位:第一是家祖先师,次是煞真人,又次是许真君,第四是葛仙翁。常在
上帝左右,如人间帝主之有师保、阿衡也。“世子道:”如此,则是所降恶宿,必知其寿数之长短与劫数之年月。再求
真人去请问请问,然后可以复奏。“涵虚道:”这个不难。大约女将之寿数,就应着生灵之劫数,我到岳庭去一查便知。
若我祖天师,岂敢再渎?“
    世子道:“只消知道得确,何分彼此?”涵虚道:“焉有不确?”
    遂即辞出。
    看书者要知道“岳庭去查”这话是错的。大凡从天上降生下来,是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若从中界神道中轮回的,
生死在岳庭册籍;至阎罗天子生死簿上所注,都是些鬼去投胎的,原有此三者分别。日后嫣娥肉身成圣之日,也就算个
死期,在岳庭怎得知道?涵虚未知就里,回至坛中,跃坐棕茵。黄昏时分,神游到岳庭去了。两员法官都在左右侍护。
忽一声响,空中掉下个大猴儿来。二法官此一惊非小,涵虚亦顿然醒觉。看那猴儿,却是劈开脑盖的,甚为奇诧。遂立
刻画符,追取猴儿阴魂勘问。这勘不打紧,直教:仙魄摧残,真人也受阴魔厄;灵风排荡,狭路还遭神女嗔。只在下回
分解。

第五十七回 九魔女群摄地仙魂 二孤神双破天师法

    请问看书者:那半空掉下死猴儿从那里来的?乃月君驾下机密使马灵是也。马灵奉帝师之命,原向燕京探听消息,闻得请了个大真人,在南都作法,就纵着一朵妖云,直到钟山之项。
    见南郊结个大坛,有两员神将守着,他便立在云霄向上一照,见个道士打坐着,猜是出神的光景。从来猴儿心性顽
劣不过,就要把这道士抓去,使他神回来的,寻不着身体;即以此复帝师之命,图各位仙师一笑。他明明看着神将只当
耍子,却像老鹰扑小鸡,从半空中直坠下去。早被温天君大喝一声,照着顶门一刀,劈为两半;就有护坛的神兵,镇住
了魂灵儿。正好功曹奉符追去,送到涵虚羽士座前勘问,方知叫做马灵,是从青州来的。遂着功曹押他阴魂,送入冥司
定罪。心中一想,正是查不出女将寿数,如今斩了他个妖精,就可告辞回山了。忽又想起祖天师受记的话,是“遇马则
放”,沉吟一会:是神将杀的,与我无干,事已如此。只索听其自然。即传知管坛的内监,说斩了一名青州妖怪,启请
世子驾临。
    片时间,东宫仪仗与文武、大小臣工都到南郊。涵虚出坛迎接,说:“神将已发放回天,不妨都进坛中。”世子缓
步而人,随后是姚广孝,陈瑄等。令侍卫提起猴儿,细看一会。世子见其形状迎异寻常,回顾姚少师道:“此真妖物。”
又拱手向涵虚致谢,并问斩他的始末。羽士已有成见在胸,遂应道:“贫道向岳庭查这班妖人的生死册籍,内中唯一马
灵,乃是猴精,已经得道,成了妖仙,神通最大。册上但注生年,更无死月。那边全仗他的法术倡乱起来的。贫道遂遣
四员神将去拿他,方能够擒来斩了。其余总是有限的运数,容易完结的。”姚广孝道:“请问真人,神通大的尚然斩了,
其他小丑何不一并歼之?乃欲留为乱阶,何以故?”涵虚道:“少师止论其理,独不知数乎?譬如当今之得天下,数也
;彼之倡乱者,亦数也。运至而兴,数尽乃灭,。虽上帝亦不能置喜怒于其间。此妖猴乃是畜道,人皆可以诛之;若是
人道,或应死于某处,或应死于某事,或应死于某人之手者,贫道焉得而问诸?”陈瑄问道:“不斩妖猴之首级而劈开
脑盖,何也?”涵虚应道:“大凡成气候者,虽斩其首,犹恐出神遁去;唯劈其顶门,则泥九宫已裂,神不能走也。”
世子点首道:“真人之言诚然。但所查女将寿数若何?
    幸为明教。“涵虚应道:”明晨贫道告辞还山,自当密奏。“
    俄闻坛外人声喧嚷,都是要来看妖猴的。姚广孝即传令挑在大木杆上,竖立于旷野之所,令人四布流言,说:“中
原妖寇,皆系畜类。”江南之人,到有一半信的。后来建文皇帝也因这句话,动了疑心,所以决不肯来复位。此亦数之
所使,且置不叙。当下世子又向涵虚道:“本宫尚欲留真人问道,请在宫内略住几日。”涵虚再辞不允。世子命驾进城,
诸文武皆扈从去了。
    是夜,羽士闭目运动,只见功曹来复命,说:“中途遇着了鸠盘荼,却是认得妖猴的,就把小神拦住,问:”是谁
大胆害了他的性命?‘小神说’是真人斩的。‘鸠盘荼就夺去猴魂,并玉玺文书扯得粉碎,“把小神一脚几乎踢死。还
说要与真人动兵戈哩。”涵虚听了,正合着祖天师“遇鸠则避”的话,心中未免着忙。且住,请问闭了目,如何得见功
曹?不知涵虚虽能辟谷,还是肉眼凡胎,所见与人无异;若闭了目,用着神光,方能见得鬼神。这是精微的道理,唯学
仙者知之。那时涵虚踌躇;倒不如乘着世子勉留在宫,避他几日,赚他去路上赶个空,然后好慢慢回去。
    天明后,世子已遣官来邀请,遂欣然乘舆人朝,到经筵左侧内书房安歇。世子就见涵虚,先慰劳了几句,便问:
“女将运数还有几时?”涵虚应声道:“殿下登基之日,是他数尽之期。若要说到某年某月,只好贫道自知,不敢泄漏。”
这是涵虚因得了天师两人结仇的话,推度起来,少不得大家同归于尽的。世子又因向来术士推算,都有这句话,不觉笑
逐颜开,甚为敬服。心上想要长留在宫中,一者要窥探天机;二则恐妖寇势大,要用他的道术;三则未奉燕王之命,不
敢放他擅回。遂道:“明晨本宫当执弟子之礼来问道。”随命驾至便殿,与姚少师相商,将此始末情由缮成密疏,交付
金幼孜,先去复奏不题。
    “且说唐月君在宫中,与诸位仙师及众女弟子讲论玄门奥旨。忽有一团黑气滚至面前,乃是鸠盘荼带着马灵之阴魂
来见。
    月君问:“是谁害汝性命?”马灵把前后情由哭诉一番。鸠盘荼道:“小魔奉圣主有事差往冥司,从半路遇着夺了
回来。今欲令其皈在我道,兔他消受阎罗之苦。那贼道士却容他不得,还要奏请圣主,拿来细细敲问哩。”月君谢了几
句,说:“前差马灵,原向燕京,并未曾遣他到南都。何得先有害人之心,以致自丧其躯?若到冥司历劫难超,今得大
力援手,实出至幸。”
    说毕,即将自己臂上珊瑚数珠亲自挂在盘荼项内;又取出华存所献的紫电裙来相送,说:“些微不足为敬,并烦转
候圣主。”
    鸠盘荼谢了月君。起行时,马灵大恸,曼师笑道:“快走,快走,汝皈了魔教,将来转生,自然姓马,做官也做个
大司马,还要封侯哩。”月君等皆失笑。
    盘荼遂挚了猴魂,回到刹魔宫,备言其事。魔主大怒道:“我妹子驾下,都是这些空虚的仙子,怕的什么天师!那
里敢去报仇!我若不与他出力,怎见得我姊姊的手段?”遂谕鸠盘荼道:“你选着九个善吸仙人魂魄的魔女,火速取了
贼道的魂灵,先到帝师处请他发落,然后锁来见我。吊他在空中一万年,看还有甚道术没有。”
    盘荼即刻遵令,统着众魔女,直到南都宫内,从地下一涌而出。涵虚凝神一看,为头的那个好奇怪也!但见他:云
缭绕,发叠螺纹;风飘萧,鬓垂犛尾。面如傅粉,斜横着七八九道煞纹;唇若涂朱,紧藏着三十六点利刃。眸光溜处,
疑翻黑水之波;眉翠分来,似刷阴山之黛。一片非霞非彩,总是衣裳古怪;几翻旋雾旋风,良出裙袜希奇。若问姓名,
就是惯吃生人的鸠盘荼;倘生尘世,便是能杀丈夫的吼狮子。
    共随着九个魔女,大喝:“贼道认得我么?”羽士猜是魔王,便道:“我与汝天各一方,如风马牛之不及,胡为乎
到此?”
    鸠盘荼大怒道:“他还装着斯文腔儿!快与我动手。”众魔女一齐向前,将涵虚扳倒向东,又放起向西,扳倒在北,
又放起向南,竟把来当个扳不倒儿顽耍。涵虚只是定着神,由他摆弄。“
    忽又擎将起来,如风轮一般,旋转了百来回,涵虚只是凝然不动。众魔女见他有些道行,就颠倒竖将起来,头在地
下,脚向天上,翻来覆去了多少遍,又一齐舞向空中,上上下下,你抛我掷个不住,又各扯了双手两足,四面转轮起来,
其快如风电相逐,涵虚此时觉着不能禁当了。九个魔女哈哈大笑,就在泥丸宫与涌泉穴并七窍处所,用力一吸,涵虚神
魂早已离了躯壳。
    鸠盘荼就将金锁锁了,一阵旋风,直吹到帝师座下。
    月君亟令女真取锦墩来赐坐,鸠盘荼道:“帝师与圣主是姊妹,岂有向着主子坐的?”再三谦逊,在下面侧首坐了。
说:“圣主令小魔追取贼道灵魂,送来发落。”月君法眼一看,见是个有道行的,便问:“汝系何人?敢害我使者广涵
虚应声答道:”家祖天师授记云‘汝系何人,敢与其事’,贫道岂有故违祖训的理?“就把燕王差人逼迫下山,与神游
上界,并温元帅斩了马灵,自己不知情由,-一实说。月君叱道:”难道发向阴司,也还不知情由?也还不是你的主意?
“涵虚顿首道:”只因神将说他夙有罪孽,以致发勘。负罪莫逭,只求帝师处分。“
    月君道:“自有刹魔圣主来处分你。”涵虚着了忙,连连叩首道:“我祖授记之语,皆应在事后,或是数应如此。
但未曾开罪于魔王,还求帝师做主,情甘受罚。”
    月君见说得有理,意欲宽他,鲍姑遂劝道:“天师与帝师,向系仙侪;今其子孙所犯,又是过失杀伤,律无抵命。
似可原情。”曼师道:“有麻姑神鞭在此,鞭他一百何如?”月君道:“神鞭鞭人,未必即死;若鞭人之魂,顷刻而散。
可惜了他一生道行。”遂谕涵虚道:“我今放你回去,意下如何?”涵虚道:“历劫难酬圣德也。”月君道:“不是这
句话。目今不论阴间阳间,人魔鬼魔,何处蔑有?你切不可书符作法,获罪于刹魔圣主。再有一番着魔,便无人来与你
解脱了。”涵虚听了,感切肺腑,唯有垂泪叩谢。鸠盘荼立起说道:“小魔还要带这贼道去,使他得知刹魔圣主利害。”
月君道:“圣主为我争体面,我如今倒要向圣主讨情分。是我之小仁,过日再烦曼师来拜复圣主罢。”鸠盘荼笑道:
“便宜了这贼道。”只一脚,踢得在地下打滚儿。曼尼笑道:“魔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于是盘荼引着众魔女,自去
复命。
    涵虚神魂已自清爽,又谢了月君,御风而回。返至宫中,见自己尸骸,已出了内殿,在玄武门外,搭个席棚放着。
两个法官哀哀痛哭道:“不期到此丧了性命,死得甚不值钱。”棚内簇新贴着白玉版笺一联对句云:缩地黄泉出,升天
白日非。
    涵虚不胜伤感。即敛神光,直下泥丸,腹内隆隆然一声响动,已展双眸。便呼弟子道:“难为你们了。”一径坐将
起来。
    两法官这一惊不小,大家往外奔跑。一个踏着了块尖角砖,扑的跌翻在地下,大叫道:“师父莫与我索命!其实都
睡着了,不曾看见师父怎样死的。”再也挣不起来。涵虚又恼又好笑,到自己来扶他,道:“徒弟,我已成道,怎么得
死?”那徒弟掉头一看,战兢兢的道:“与我们徒弟不相干,是姚少师要立把尸灵抬到这里。求师父饶放了我罢。”涵
虚又道:“你错了,我实未死,并不是鬼魂。汝可起来。”又把手去扯他的手。那法官觉着涵虚的手是温温的,方爬将
起来,两只腿还有些发抖的。那前走的徒弟,远远望着,还只道师父是鬼;如今却见师弟两个,向着他招呼,方敢走近
前来。
    就有多少看的人,都说张道士还魂了,一时挤满道路。管宫门的太监飞报与世子;世子又差人看确,忙令内监传请。
涵虚道:“贫道就此起身,不能再应殿下之命。宫内留着的玉玺、宝剑,系是祖天师传下,伏乞转奏发还,在此候领。”
内监只得依这话去复奏。世子如飞命驾,率领诸大臣直到玄武门北极偏殿,再三敦请。涵虚因玉玺、宝剑未曾发还,不
得已,随了内监进见。世子降阶延接。行礼坐定,问说:“真人这次神游,在孤家尘凡之见,不能深知玄奥;因何高弟
子都说归天,竟至匆忙起来?时值大臣会讲,所以暂行迁出。孤家殊抱不安,然益钦道行非常也。”涵虚朗声应道:
“实系既死幸生,并非出神。
    前游上界,蒙祖天师示谕有难,不意竟至于此。“说毕即便告退。姚广孝甚为不怿,便道:”真人若竟死了,请问
归向何方?
    而今殷勤款留,乃殿下之美意,幸毋固执。“涵虚道:”无论生死,总非修道之人所当留之处。“世子道:”真人
有此一难,孤家亦不好强留。但不知可得微闻受难之缘由?“涵虚道:”总为斩了妖猴起的。却不便细陈,致泄天机。
“任凭他君臣盘问,总无别语,唯有苦苦告辞。世子即命将玉玺、宝剑当面交割;并送白金五百为归山之资。涵虚厘毫
不受,向上打个稽首,疾趋而出。
    当晚即出了城,觅个小舟飘然竟行,一路无话。渐近九江地面,顿然发起怪风,将船儿在浪心内滴溜溜旋转起来。
涵虚方欲召风伯责问,不期船已升至半空,却有数十侍女,簇拥着两位佳人,各仗着宝剑,端立在云雾之内。涵虚定神
看时,真个窈窕风流也!怎见得?
    一个玉质做丰,一个香肌略瘦。瘦不露骨,亭亭乎风神超世;丰不显肉,轩轩然姿态轶尘。雾鬓风鬟,绝胜汉宫妆
束:削襟窄袖,错疑胡俗衣裳。或举金枝,或拾翠羽,每从湘后翱翔;或弄明珠,或翻锦珮,亦向汉皋游衍。若曰神仙,
曷不飞归紫府?但居尘界,何妨嫁个郎君,尔乃千秋独立,只对着清波皎月;胡为半路相逢,忽显出灵威杀气。
    那上首的美人,将剑尖指着张羽土道:“你自不守分,造下罪孽。今日教你消受哩。”涵虚猜是二孤山神,遂深深
打个稽首,道:“贫道属在邻末,久仰光仪,向者未敢造次。不知因何开罪,致触尊威?伏惟谕明,甘受神责。”大孤
神道:“你逞有妖术,无故斩了帝师驾下马灵,还要妆聋做哑的,倒瞒着人。我奉刹魔圣主之命,等候多时。若要回山,
须从水底下寻路去罢。”涵虚虽有道术,已作伤弓之鸟,未免心怯,只得连连打恭道:“请尊神暂息雷霆之怒,容小道
明禀:那马灵为神将所斩,贫道实出不知。今已蒙帝师原宥,释放回山,与彼魔王何涉?况尊神与帝师及家祖天师,都
是正道,岂有二位尊神,返为着邪魔,自伤同类之理?尚求垂察。”大姑叱道:“现今是魔王世界。帝师娘娘尚且与圣
主结了姊妹;天下神灵,谁敢不遵?你那样挂名的真人,就像个萌生出身的官儿,靠着祖父余泽,一味胡为,晓得什么
道理!”小孤神又叱问道:“你说帝师已经恕过,有何凭据?”涵虚又躬身道:“若非帝师矜全,小道已为魔王所害,
这就是凭据。乞二尊神推广帝师弘仁。没齿不忘。”小孤神向着大孤神道:“看来帝师放他是真,姑饶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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