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最后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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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的最后十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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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邓小平办事举重若轻,管大事,不经意小事,我不完全赞同。后来,我在同他的接触中碰到过几件不大也不小的事情,令我印象颇为深刻。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随邓小平去云、贵、川视察三线工作之前个把月,我按规矩,为了熟悉他的健康情况,多接触他,让他了解我,对我这个保健医生建立信心。因此我每星期至少要到他家去一两次。主要是卓琳同志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接待我,但他亦常看到我。按理说,他是能认识我的。可是,有一天上午,我拎着出诊包进了中南海怀仁堂西侧庆云堂胡同三号院邓小平家,他正专注地抱着一个不满一周岁的小孩子在院子里散步。
    “卓琳,送文件的来了!”当他看见我拎着一只黑色出诊包便大声喊道。邓小平一向耳背,故他说话的嗓音比较大,咳嗽清嗓子的声音也很响。看来,他一时未认出我,把我当成办公厅机要局送文件的同志了。
    “喔,什么送文件的来了,是张大夫,请进来坐。”卓琳招呼着我。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邓小平就被打倒,不久他被“遣送”南昌。在时隔七年后的1973年4月,那时他刚被“解放”,没有带随员,他只是同夫人卓琳一起看望因患癌症而作了手术正在玉泉山休养的周恩来。大家都高兴地到门口去迎接他们。
    “你是张大夫,总理还好吧?”他跟我握手时这么说。
    这一回,表明他是认识我的,尽管是件小事,况且时间隔了七八年之久。
    我在保健工作中接触过多位中央高级领导人,当然时间短,知道得不多也不深。但从表面看,唯有邓小平、董必武和陈云等首长,家庭中三世同堂、儿孙绕膝、共享天伦。尤其是邓小平喜欢孩子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他带着第三代到飞机场迎接外宾,参加植树节等重大活动使广大观众都在电视荧屏上看到了。他,与一般的老爷爷含饴弄孙没有什么不同。他,是伟人、是党和国家高级领导人,但他也同普通老百姓一样有着温馨的家庭生活。
    去三线视察那会儿,李富春是政治局委员、副总理兼国家计委主任,薄一波为政治局候补委员、副总理兼国家经委主任,邓小平带着主管国家工业和经济的重要负责人视察三线建设工程,可见此行的重要意义,此举简直可同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相媲美。当时的邓小平刚进入花甲之年,他精力充沛、同老战友相处在一起情绪特别高,常听到他侃侃而谈与琅琅笑声。
    解放战争时期,我在部队里就听到过许多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神奇故事。上级指派我跟随邓小平去云、贵、川视察工作,我感到十分荣幸。
    邓小平视察三线建设工程,犹如他当年带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一样,他任总前委书记,但他必须要有刘伯承司令员等几位能征惯战的将帅配合默契,方能度过重重难关,克敌制胜。
    想当年,三线建设工程规模空前,在国家工业底子薄,经济尚不富裕,技术比较落后的情况下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举措。其时,咬着牙投入了大量资金、人力和物力,依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去创造奇迹!当时,我看到的攀枝花(即渡口市)钢铁联合重工业基地正待开发当中。邓小平此行,带着中央主管工业、经济建设和铁路运输的主要负责人同行,无疑要去完成一次大的战役,取得重大胜利。可惜的是他尚未等到战局的结果如何,“文革”动乱便开始了。
    此次随邓小平去三线视察工作发生了一件虽说有惊无险却亦令人心悸的“意外事故”。
    邓小平是四川人,他一到成都自然就是到了家乡,西南大区书记李井泉、四川省委书记廖志高和重庆市委书记任白戈等人都热情接待并随同总书记视察工作。
    一天上午,根据日程安排,大家去参观水陆两用坦克车制造厂。原先安排在嘉陵江边观看水陆两用坦克车开到江里去表演,只因天公不作美,雨下个不停,道路泥泞,不得不将坦克表演临时改在室内进行。水陆两用坦克成了“一用”,暂且只好当作普通坦克车表演了。大家未能看坦克车开进江里去的精彩表演,多少感到有点煞风景。
    厂方负责人带领大家进了一间大厂房。真不愧是坦克工厂,厂房之大使我生平第一次开了眼界。除了厂房中央划出了一块空地停着一辆预备表演的坦克车外,里边停满了坦克车。参观人员被安排在这辆表演坦克的四周。
    首长站在前边,随员在后。我站在邓小平右侧,同他相隔开七八个人。我的右边是铁道部办公厅主任,我们背靠停放在身后冷冰冰、硬梆梆的钢铁家伙——水陆两用坦克车。我们没有退路。
    技术人员向首长们介绍了坦克的性能和同军事上先进国家坦克的比较情况后,便开始进行坦克车原地转动表演。一位负责现场指挥的同志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站在坦克正前方,驾驶员在坦克车内通过一个外“八”字形的视窗按照指挥员的命令进行操作,那辆表演坦克启动时马达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参观者被震得耳膜轻微疼痛,听不到旁边人们的说话声。
    坦克车先作顺时针方向慢速转动一圈,中间灵活地表演了几次煞车,一切都很顺利;但它刚一停稳又突然启动进行逆时针方向高速转动,还没有令参观者反应过来,已有好几个人被掠倒在地。我摔倒在地,手里提着的出诊包被甩出数米远。紧挨我右边站着的铁道部办公厅主任也倒在我身旁。他用右手护着左胳膊,只见鲜血从他手指缝里滴下来,他的外衣已染红了。我急忙从地上站起来去检查他的伤口。他的左胳膊受了重伤:身上的军大衣、呢中山装、毛线衣、衬衫及棉毛衫等五层衣服被撕成一个大洞,伤口又大又深,骨头也露了出来,鲜血直往外流。
    这位主任挺坚强,他只是用好胳膊托住受伤的左臂,紧皱着眉头低声地哼哼着。有人把出诊包给我递了过来,我取出急救包替他包扎好伤口,接待部门用汽车送他去医院。
    首长们都已安全地离开了现场,我正欲拎起出诊包返回潘家坪住地时,突然感到自己右手腕剧烈疼痛,无法拎起出诊包。仔细一瞧,发现右手腕关节已肿了起来。在场的人也用汽车把我送到重庆医学院附属医院骨科门诊,经X光拍片检查发现桡骨下端裂了一条小缝,幸好并无错位。医生用中药敷贴局部并以石膏托固定右臂。我这点小伤同那位主任相比算不了什么,虽说有点痛还是可以忍受。但我不知道自己受伤后还能否继续随首长们一起活动。
    “张大夫,疼得怎么样?我们这里事情不多,你可以回北京去治疗,养伤要紧,不要勉强。”回到潘家坪后,卓琳见到我便关切地说。
    “”
    我听后默不做声,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表示好。
    我受了一点伤,到底应该说“没有关系,可以留下来”,还是说“我回北京去吧,另找一位医生来接班”?这毕竟不是战争环境轻伤不下火线。
    “当然,你愿意留下来继续随我们一起活动,我们是欢迎的。”她见我未表示态度,大概看出了我的心事,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后来,邓小平办公室的人真诚地征求了我的意见,我表示愿意留下来随团活动。
    第二天中午,我听到邓小平办公室工作人员说:地方上,在我们离开后就把那个坦克车驾驶员抓了起来。
    “马上放人,不许处分他!这件事情同驾驶员根本就没有关系。”邓小平向他的随员这样交代,并要他们赶快去办。
    邓小平得知地方上抓了坦克驾驶员,他在仔细了解情况后有些生气地对身边工作人员解释:那个坦克车驾驶员坐在车里完全是听外面指挥员的命令动作。这个驾驶员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过功,为什么要抓他?要说有责任的话,还是安排这个活动的领导要负责,组织工作没有搞好嘛。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要再去追究什么责任,重要的是应该吸取教训,这么搞法不好!
    我听他们讲了这件事情的经过,内心非常感动,觉得邓小平真了不起,我既为那个驾驶员庆幸,感激邓小平,也为我们党有这样英明的领导人而欣慰。
    若是碰上哪一个官僚主义的大官、昏官,这个驾驶员可就要倒霉了,即使不被枪毙也得叫你在大狱里呆上几年,起码得审查你的动机、政治背景或幕后指使者以及祖宗三代的历史。
    “文革”中,邓小平作为我国第二号“走资派”被打倒。我跟家人和挚友曾多次悄悄他讲过上面这个真实而感人的故事,一个大人物能如此体谅与宽容基层干部,关怀平民百姓实是难能可贵。由此不难看出邓小平决不是坏人,说他有错误我不敢反对,但要打倒他,我觉得太过分了。
    邓小平率同李富春、薄一波、吕正操等人到三线视察把基础重工业的选址与布局敲定下来。这个中央视察组庞大的车队首尾相接排成一字长蛇阵,开道车与最末尾的后卫车拉开好远的一段距离。
    我们由成都出发,经重庆、长江上游川南港口重镇宜宾市,直往贵州省府贵阳小住。然后去参观决定中国共产党命运的遵义会议会址。地方党政负责同志请长征时期任党中央秘书长的邓小平与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审定参加遵义会议的人数、与会者所坐的位置等问题,邓小平和李富春给予了明确而满意的答复。
    嗣后,再继续往西进发直到西昌(今天的卫星工业城)南边的会理住了几天。会理地处四川云南交界处,属亚热带气候,到了那里人们都换穿夏季服装。会理招待所濒临“琼海”边上。说是“海”其实是个大湖泊。据说,很久以前西昌地区突然发生剧烈地壳变化,使这儿一座城市从地平线上消失,陷入深达百米的“海底”,随即形成了美丽的湖光山色这一自然景观,后人称之为“琼海”。
    “琼海”的湖面宽阔,湖水清澈,水面平静如镜,蓝天白云及山岭树木倒立水中,映照出一幅美丽的风景画。遥望四周云霭萦绕、林木叠翠的群山包围着这幽静的“琼海”,实乃人间仙境。我们从天寒地冻的北国来到这“琼海”之滨,腊月天气的“海水”水温仍在摄氏18度左右,我们中勇敢的同行者跃人水中畅游一番,真是痛快,亦算是不虚此行。
    翌日上午,我们从会理出发驱车赶往视察三线建设的最后一站春城昆明。云南省委安排邓小平同志等一行住进昆明饭店。
    那一次,我有机会跟随邓小平视察三线工程之行,一路上山高路险,不少地段公路修筑在海拔两千米以上,仍属半山腰。公路路面很窄,常常一侧是陡坡,另一边为万丈悬崖。公路急弯甚多,但没有没护栏。当时尚没有现代化的高速公路,因是泥土路,故路面状况不甚平坦。几十辆汽车快速行驶途中,我盼前顾后看不到车队首尾。汽车长龙时而盘旋而上几乎接近“山顶”;由上往下看去,只见那一辆辆小轿车简直就像“甲壳虫”,车队顺着山坡蜿蜒而下直至谷底;抬头朝上看去,只见车队过处尘埃滚滚好似在云里雾里缓行。
    为了要赶路,整个车队速度还是比较快,我们随着公路时常忽左忽右地急拐弯,幸好司机驾车技术均属一流,否则性命交关。即便如此,乘车人中有好几位因急弯大多导致晕车,脸色蜡黄,额头出虚汗并有呕吐。
    高原公路上白天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空气中湿度很低。尽管有些地段的路面用人工撒了点水,但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车队过处依旧是尘土飞扬,不得不使汽车之间拉开较长的距离。使后面的车辆少吃尘土,亦减少撞车的危险。到了夜间,高原气候寒冷,路面会结冰。后来在“文革”中那个大红大紫的王力,就在那次旅途中翻了车,险些丢了命,幸好汽车卡在两棵大树间,算他命大,没有坠入万丈深渊中。
    此次我看到了长征时红军不畏艰险,同敌人无数次浴血奋战、作出重大牺牲渡过天险而取得最后胜利的那几条著名江河:毛泽东长征诗词中有“金沙水拍云崖暖”之句的“金沙江”;毛泽东等人率部两次突破的“乌江天险”;1935年红军在四川中西部强渡的“大渡河”等。人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云、贵、川三省确是多山地区,虽不像大西北的黄土高原那样,处处荒山秃岭,一看便知是一副贫穷落后的面貌,但大西南也不是林木繁茂的花果山。四川略为富裕一些,历史上属于“粮仓”;而贵阳的干部告诉我,当地老百姓十分形象他说解放前的贵州地区是:“路无三里平,天无三日晴,腰无三分银。”在我去那里的时候差不多还是那种状况,没有什么改观。据说,改革开放后的现在,那里仍属需要脱贫致富的“老少边”地区。
    尽管我有幸领略了一些大自然的山河之美,但更使我钦佩的是经历过后世永远传颂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一代革命家,这次随同首长视察三线,也领略了他们当初通过云、贵、川贫穷落后地区以及爬雪山过草地是什么样的滋味。
    邓小平是中国共产党的元老,政治上经历过大起大落的考验。1973年他恢复工作后只用了近两年时间“治理整顿”,便使我国已濒临破产的国民经济有了好转。
    周恩来胸怀坦荡,目光远大。他力举邓小平接替他的工作,深知“小平肚里百万兵”,邓公具有雄才大略,堪当重任。
    1976年1月15日下午3时,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北大厅周恩来的追悼会上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为他的老战友周恩来宣读悼词。这也是邓小平再度遭受劫难而靠边站的开始。在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见他露面、不闻他的音信。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尽管当时上面对邓小平复出工作仍有非议,少数人且有阻难。但党内外、干部、群众、全国上下希望邓小平出来工作的呼声很高,因为邓小平在“文革”中作为中国第二号“走资派”被打倒,他的名字早就家喻户晓。“文革”后期,邓小平初次出山,他敏锐的政治眼光,力挽狂澜的勇气,大刀阔斧的工作作风,令人十分钦佩。老百姓呢称他“邓大人”决不是偶然的。群众同情他、信赖他,希望邓小平能再次出来工作、主持大局,中国才会有希望。
    1976年清明节前后,天安门广场的“四五”事件就是人民悼念周总理、同“四人帮”抗争的明确态度。在那“史无前例”的年代,我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人,深怕自己挨整全家遭殃,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胆量公开对邓小平这样的人物评头论足;但是,我在同相信不会出卖自己的家人和挚友面前悄俏地议论邓小平的伟人气质,常举出邓小平在重庆为水陆两用坦克车驾驶员解脱的故事,和他1973年复出工作后的功绩告诉大家。
    60年代,我国政府出于战备考虑,将军工产业分布在内地大山沟里或山洞里,那些地方多半是交通与通讯困难、生活不便的地方,如当时正在建设中的工业重镇渡口市就有钢铁、煤炭与机械工业。参观途中,我们见到从沿海地区,特别是从上海抽调去的许多工程技术人员与熟练工人。那时党的威信高,人们的觉悟也很高,我有意同几个上海人交谈:“你们到这个山沟里来工作生活上有什么不习惯吗?”他(她)们朴实诚恳地笑答道:“有点不习惯,但这点困难是可以克服的,相信今后会慢慢好起来的。”解放后,沿海经济较发达地区响应党的号召支援边疆和帮助内地建设,不少工厂、企业、高等院校与科研机构内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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