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最后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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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的最后十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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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自己,个人经历极为简单与普通,不过年幼时丧失父母,生活中吃了不少苦头。15岁参加新四军,历经五年硝烟弥漫的战争生活;全国解放后便转业到地方补习文化,后来上大学,再去中医学院进修,一共读了九年书;完成学业后,我一心只想当一名称职的内科医生。
    在大学念书期间,一心崇拜的是那些专业理论水平高、临床经验丰富、学问博大精深的著名教授,而且更敬重书卷气重的专家学者。他们是我心目中的榜样,指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有真才实学、受人敬重、名望较高的医生。
    我在政治上一直比较幼稚,上级命我去西花厅工作时虽然已是三十三岁的人了,依旧同“三门”干部差不了多少,属于阅历浅、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人。无论对人或对事还是那么幼稚可笑!
    让我去周总理身边工作,心中实在没有底。我禁不往常自问:我能行吗?但想到自己是共产党员,应有组织观念,领导上的信任不能辜负。
    是年12月,我去西花厅正式报到工作时,已经朦朦胧胧的意识到在周恩来身边工作决不是件简单轻松的事情。在这样高层政治圈内工作与生活可能会遇上一些重要的事情,担心自己适应不了。我常常提醒自己要牢记“三不”,即除了本职工作外,对其他事情尽可能不看、不听与不问。保健工作要绝对仔细谨慎,按我们老部长说的“多请示、多汇报、勤观察、少用药”的精神办事。
 第十节
    周恩来爱上了海棠花盛开的西花厅,一住就是26年;陈毅说:“廉洁奉
    公,以正治国者周恩来也。”
    自天安门广场往西经过新华门继续向前直到府右街南口(六部口),由此向北转弯沿中南海红墙一直到达近府右街北口处,见到那个有国徽的西北门往里向左手一拐便是西花厅。
    西花厅坐落在中南海大院西北角,是清末宣统年间修建的那种京城常见的旧王府式四合院建筑群。因年代久远,青砖灰瓦的屋宇,廊柱暗红陈旧,雕梁画栋亦已褪色斑驳,已不见那昔日王府的豪华气派。
    西花厅由前后两个院落组成,前院进门不远处可见一座小假山屏挡路人视线,茂密而细长的修竹环绕着它。院内自南向北的一条弯曲长廊隔在汽车道西侧,长廊中段设一凉亭,它的南端往西拐到尽头处筑一小巧的水榭,池子里没有放水,也就没有鱼虫水草和莲藕,常年涸着。如今西花厅院内的房屋、亭子、长廊、水榭等建筑物看来已相当陈旧,但整个院子绿化得很好,树木花草繁茂,修剪整齐,院内环境幽静,空气清新,略有一点花草芳香,树上的知了鸣叫不停。
    西花厅前院有一个漂亮气派的前厅,建在约一米高的平台上,是周恩来接待与宴请外国宾客的地方。平台下边有一椭圆形花坛,四周栽种低矮的常青树环绕,中央栽着周恩来和邓颖超都喜爱的芍药花和月季花。花坛亦是交通标志,是来往汽车的环形岛,周恩来和邓颖超经常来这里散步赏花。
    西花厅的海棠花向为中南海及熟悉总理家的人士所称誉。每年初夏时节,后院里的海棠花盛开,每棵树上开满了红色和白色的花朵,芳香四溢,引来无数彩蝶纷飞、蜜蜂嗡嗡地叫着忙个不停,在此优美而宁静的环境里,蕴含着盎然生机。
    后院的面积不大,是周恩来办公与居住区。一片绿地上满院海棠树,有几棵梨树、桃树和白皮松。周恩来办公室在坐北朝南的正房里。红色的廊柱绿色的窗框,下面的窗户镶着大块玻璃,上面是纱窗再加玻璃窗。每当天空晴朗、风和日丽与温度适宜的时候,打开面向院子的玻璃窗,拉开白色的窗幔使阳光直射进来,室内光线充足,顿时亮堂起来。
    周恩来办公室西隔壁有一个稍大些的房间称作“活动室”。室内有一张乒乓球桌子,北侧与西墙根处立着书橱,里边藏书主要是属于文、史、哲类的图书。西花厅的工作人员将“活动室”习惯地称之为“乒乓球房”,或干脆就叫“球房”。打乒乓是周恩来在办公间隙唯一喜爱的活动腿脚的方式。常有警卫、秘书、医生陪他打球。周总理右臂肘关节伤残屈曲,活动不方便。我陪他打乒乓球时,他已年近古稀,不可能挥拍抽杀,就像董必武说的,是打“卫生球”。
    西厢房为工作人员办公处,东厢房为临时“客房”,来客作短暂住宿用。我在西花厅十年只见过周恩来的亲侄女在这里短期住过几次外,未见过别人来住过。
    办公室往东是客厅,现在时髦的说法可称之为“多功能厅”。这儿是周恩来、邓颖超用餐、休息的地方,也是两位房主人在此会客,与亲属团聚所在地。邓颖超在此看电视。
    由客厅往里(朝东)便是邓颖超的办公室兼卧室。邓大姐卧室隔壁是周恩来的卧室,周恩来卧室的东墙外是一条内走廊。这里有书架,存放一些旧书刊与文史资料类图书。当初设计这条内走廊的人,谅必考虑冬季保温,夏季隔热以及隔音作用。
    周恩来卧室内家具陈设极其简单。因为他一进卧室就上床,身后用枕头垫着斜靠在床头继续办公。他睡的是一张普通木床,下面用的是南方人喜爱的棕绷床垫。这很可能同他祖籍是浙江绍兴,生长于江苏淮安,依然保留某些南方人的生活习惯有关。
    各房间和卫生间都由内走廊连接出入。走廊出口处是夜间警卫值班室,周恩来进卧室休息后,通向周恩来卧室走廊的门就锁上了,钥匙由警卫员保管。
    周恩来若是夜间找人,只要按枕头边的电铃按钮,警卫人员会立刻跑到他的身边。厨师、医生及护士值班的房间建在走廊外的一排配房里,每个房间都装有电铃供随时呼叫之用。
    周恩来居住在西花厅,一直过着俭朴的生活。这从他居住的房屋及院落都可以看得出来。自他住进来以后,不许装修与翻新房屋及庭院。
    60年代初,周恩来身边工作人员乘总理出国访问的机会,为了保护与加固建筑物,他们抢时间只搞了点简单的内装修,更换了窗帘、洗脸池与浴缸。周恩来回国见了十分生气,将他们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事后,他语重心长地对身边人员说:“我身为总理,带一个好头,影响一大片;带一个坏头,也影响一大片。所以,我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你们花那么多钱,把我的房子搞得那么好,群众怎么看?一旦大家都学着修起房子来,在群众中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周恩来的这一番话发人深省。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提及装修房屋之事了。
    邓颖超在悼念周恩来的文中说:解放初期你偶然看到这个海棠花盛开的院落,就爱上了海棠花,也就爱上了这个院落,选定这个院落,到这个盛开着海棠花的院落来居住,整整居住了26年,这里始终保持着庄严、幽静、美丽与朴素的开国总理风格。
    正如陈毅元帅所说:“廉洁奉公,以正治国者周恩来也。”
 第十一节
    邓颖超初次约见并送我一本她写的书
    《以革命者的坚强意志战胜慢性疾病》
    1965年8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北京医院总值班室接到总理办公室电话通知,说是邓颖超大姐约见我。我虽然经常出入中南海工作,但去西花厅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我热心的同事在向我交班时,对周恩来与邓颖超的健康情况及西花厅工作的要求都说得十分详细,为的是让我尽快熟悉和适应西花厅的工作环境。他这样做,既出于自己的责任心,也是对我的关心爱护。应该说,我对他是十分感激的。
    周恩来对工作极其认真细致,他办事情既严格又严厉,他批评任何人时都不讲情面,这在“海里”工作的人们都是知道的。
    再说,周恩来视时间如生命,对他来说,的确是“寸金难买寸光阴”。他没有时间,绝对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诸如健康检查或去医院看病这类事情上。
    此外,人们只要一提起周恩来的工作,都会说他没有白天黑夜。他常加班加点地工作,连续“熬夜”好几天。可以说,这在党中央领导人中恐怕很难有能够超过他的人。
    邓颖超大姐曾讲过一个小小的“故事”:以前中央考虑请刘伯承给恩来当参谋长,刘帅知道后忙说:恩来熬夜的本事实在大,我可熬不过他,还是另外请人吧。周恩来听说后并未介意,仅是一笑置之。
    所以,保健医生要跟上周恩来的工作与生活节奏,你必须掌握好“火候”,即尽可能在他工作的“空隙”(实际上很难说有什么“空隙”),或者说是不太“忙”,情绪比较轻松,起码少影响他的工作情况下,设法得到周恩来对保健工作的“配合”与“默契”。这可算是保健医生工作的“技巧”,相当重要。在这方面,邓颖超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事实上也是如此。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好周恩来的保健医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就本人而言,我只能说是在照料周恩来的医疗保健工作上尽了一点心出了一点力。
    中南海里要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挑选符合要求的服务人员,有关部门考虑政治标准第一是应该的。这不仅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即使在今天的中国,或者西方国家也都这样做。因此干部部门对被遴选的人员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是绝对必要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认为自己所以被选为周恩来的保健医生,除了本人根正苗红出生红小鬼、曾在多位中央领导人身边服务过以及有人推荐等因素以外,我学习过三年中医大概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邓颖超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中医,邓颖超十分敬重她的母亲,她也很相信中医、常请著名老中医给周恩来看病,她本人看中医、吃中药常年不辍。
    邓颖超约见我那天,我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由北京医院赶到西花厅时,周恩来还没有起床,总理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将我引进客厅休息等候,茶几上已泡好一杯清茶。
    客厅西墙边竖放着一面很大的穿衣镜。我站在那儿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扶正了眼镜,仔细看看自己衣着等有何不妥。
    这时,我心里正在想邓颖超大姐约我来之前,肯定已看过我的档案材料,她还会从各方面了解我的情况。她现在叫我来,谅必是要亲自见见我这个人,通过与我交谈对我有更多的了解。这毕竟是要为周恩来物色一个成天跟随在身边工作的保健医生,她也想“选”得准一点。只等了片刻工夫,邓颖超从她的办公室向客厅缓缓走来。我立刻起身迎上去同她握手,并轻轻搀扶着她坐到小沙发上。
    邓颖超正在病中,她的身体显得瘦削而虚弱,面部气色稍有点苍白。她笑盈盈地跟我打招呼:“你是张佐良大夫吧?我早就想见见你,因为身体不好,一下子拖到今天,这两天天气太热,你是骑自行车来的吧?”
    “是的。”我答道。
    她见我有点拘谨的样子就说,“你在这里不必拘束。”她指着茶杯又说,“先喝点茶,咱们慢慢聊。”
    大姐说话声音轻微,慢条斯理,吐字清晰。她的话音带着一口好听的京腔。她一面跟我说话一面从茶几上拿起一把蒲扇递给我。邓大姐的和蔼可亲消除了我来西花厅之前的紧张心理。
    她在简短地询问了我的家庭成员及个人经历后关切地说:“你从小没有爹妈是个孤儿,吃了不少苦,15岁参加革命队伍又是个红小鬼。你现在大学毕业,当上了大夫,这很好,但也不容易啊。我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常年看病吃药、是个药罐子,所以跟大夫打交道多,大夫是个治病救人的崇高职业。”
    稍停后,邓颖超向我介绍了自己的健康状况。她正患着胆道疾病、轻度甲状腺机能亢进、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和过敏性结肠炎等多种疾病,睡眠差,食欲欠佳、消化不良,身体瘦弱。说话间,我见她不时用手帕擦汗,并有一点气急。
    “今天说话时间太长了,请大姐先休息吧,别累着了。”我建议道。
    “有点累,但还好。你随我到房间去,我躺着再跟你聊一会儿。”我待她说完便扶她进卧室躺下。
    邓颖超卧室兼办公室的房间不大,陈设简单、朴素实用。房间中央头南脚北地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头两侧各置一个床头柜,右侧放一部手摇电话,左侧放闹钟及手电筒等物;靠南墙玻璃窗处安放桌面铺绿呢的大办公桌;一对扶手小沙发置于东墙边,沙发中间设一只茶几,两个玻璃书橱靠墙而立;朝脚跟的墙上面挂着她母亲一张放大的半身肖像。相片上老人露出慈祥的微笑,只要邓颖超一躺下便面对母亲慈爱亲切的笑容,可见她对母亲孝心至深。此外,房间里再没有任何装饰品。我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右侧床旁。
    “你到我们这里来,不必紧张,也不要拘束,可以随便一些。以后我们会常见面,我向来尊重大夫,我把你们大夫当同志和朋友。我的身体不大好,经常跟大夫打交道,得到大夫不少的帮助。我同他们合作得很好。”她又接着说了起来。
    “我们都是共产党员,组织上派你到我这儿来工作,你的任务很重啊。”她停了一下又说道。
    少息,她向我介绍了总理办公室的秘书、警卫、司机、厨师和服务员等情况。
    “我们这儿人不多,就我跟总理两个人,无儿无女,没有家属给你添麻烦。大家对总理就称呼‘总理’,这是他的职务;对我,他们都叫我‘大姐’;这样称呼很随便,很自然,千万不要叫我们‘首长’。总理的工作很忙,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不注意休息,自己觉得身体好,不在乎,又不听别人劝。他是个急性子,你跟他说话要简明扼要,不要绕圈子,以后,你常跟他在一起,就会知道这些的。”她说完,便拿起一把小蒲扇在手里摆弄着。
    “还有,他问你什么事情,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不懂的就说不懂,只要老老实实,他是不会怪你的。今后,你在工作上遇到什么不明白,或难办的事情,可以来问我,我会帮助你的。那些警卫同志也会帮助你的,大家一起努力把工作做好。”她讲完这几句话,即侧过身去拿起手表看了看说,“哎呀!快11点了。好吧,今天咱们就说到这儿,以后我会跟你联系,我会尽快找一个机会让你跟总理见见面。”邓颖超伸手按电铃叫服务员进房间来帮助她起床。
    “谢谢大姐对我的关心,向我介绍了这么多情况,我会牢牢记在心里。我有信心做好工作,请大姐放心,您多保重身体。您什么时候需要我,我一定随叫随到。”看来谈话到此结束,我站起身来说。
    “等一下,还有件小事情。”她边说边向办公桌走去,从桌上拿起一本《以革命者的坚强意志战胜慢性疾病》为书名的红色封面简装书。说:“这本书,你拿去看看,我对待疾病的态度都写在这里面了。”
    我打开扉页,只见用钢笔写的娟秀字迹跃然纸上:“佐良同志惠存!邓颖超1965年8月20日”,我小心地将书放进书包,激动他说:“谢谢您,大姐。”
    “回去向你家里人问好。”邓大姐伸过手来同我告辞时说。
    “谢谢,谢谢。”我用双手轻轻地握着大姐瘦骨嶙峋的手连声道谢告辞回家。
    此后,我有幸在西花厅整整工作了二十年。在周恩来和邓颖超的亲切教诲及言传身教的熏陶之下,使我在怎样做一个光明磊落、正直的共产党人,正确对待工作和生活态度问题上获益匪浅,终身受益。
    周恩来对中国革命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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