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一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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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一路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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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是以慷慨支持黑人教育机构出名的。古特温再给洛克菲勒写信,邀请他活动以后顺便来威廉斯堡看看。这一次,洛克菲勒答应来了,他和他的儿子大卫一起来到威廉斯堡。
  古特温陪着洛克菲勒在镇上转转,介绍那些衰朽但是历史悠久的老房子。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一次,洛克菲勒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来保护这些老房子呢?这真是一个等候已久的天赐良机,他连忙抓住这个话题,急得“差点咬下了自己的舌头”。可是洛克菲勒随后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也许就是从这一次威廉斯堡之行开始,一个念头在洛克菲勒脑子里渐渐地诞生了。以后,洛克菲勒派他的精干助手约谈古特温,还多次要古特温提供一些历史老照片。不久以后,洛克菲勒趁开会路过的机会,又来了一次,和古特温谈得投机起来。他们谈到了这个小镇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谈到保护这个小镇对于未来美国在教育上的重要作用。然而,精于理财的洛克菲勒却不肯轻易打开钱包,他只肯出点小钱要古特温请建筑师画一些测绘图纸。
  古特温理解洛克菲勒的心机。要保护威廉斯堡这个小镇,光有钱还不行,还要精心地操作。关键是,这儿仍然是有人居住着的城镇,每一栋房子里,仍然住着当年殖民者的后代。房子是他们的私产。要保护这些历史性的老房子,先得处理好房子的产权关系。
  1926年底的一天,古特温写信给洛克菲勒,告诉他,镇上有一栋历史上非常重要的砖房,现在产权落到了原来主人的远房亲戚手里。这远房亲戚在不知什么地方,想立即就把房子卖了,“价格非常低”,开价8;000美元。古特温描述了这房子的情况,告诉洛克菲勒,房子里的墙上,甚至还保存着殖民时代的招贴画!3天后,古特温接到一封电报,“用8;000买下文物”,发报人写着,“大卫他爸”。只有古特温一个人知道,这大卫他爸就是洛克菲勒。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洛克菲勒推出了他的计划,他要古特温用牧师的名义一栋一栋地买下威廉斯堡的房子,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然后开展修复计划,但是他要复原的不是一栋一栋老房子,而是整个殖民时代的弗吉尼亚首府。为了防止房价的混乱,精打细算的洛克菲勒要古特温全盘出面操作,绝对不让外界知道这后面洛克菲勒捐款的背景。
  可是,古特温十分了解威廉斯堡的居民。在这些老房子里,住着很多老人,他们一辈子就住在这儿,不可能迁移到别的地方了。把房子买下来是可能的,但是你不可能让这些一生都住在这儿的人离开。古特温就制订了一个办法,叫做“现在买,以后取”,就是用一个慷慨而合理的价格从房主那儿买下房产,再把房子租给原来的房主直到他们安度余生,每年只收象征性的1美元租金。
  就这样,人们只看到那个穿着皱巴巴旧西服的穷牧师,进出于那些开始歪斜的老房子,把他们一栋一栋地买下来,却一直猜不出是谁在经济上支持这样庞大的收购计划。洛克菲勒这时候对古特温说,你现在是在为基金会工作了,我可以给你开一份薪水。这一次,是穷牧师高傲地拒绝了大富翁。他说,他是一个牧师,他是在保护“我的历史名镇”,所以他是不拿钱的。
  一个庞大的修复保护计划开始了。这个时候,古特温才想到,古建筑的修复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他是不懂行的,必须由专家来进行。早在1926年,波士顿有一个叫佩利的建筑师有一次来这儿游览,古特温陪他在镇上转。在一栋古特温正着手修复的房子前,这位对古建筑修复有相当造诣的专家告诉古特温,古建筑修复的第一步是扎实的研究考证,查明当初建筑的真实情况,然后全盘恢复原样。作为对这个他慕名已久的名镇的贡献,他指着一扇陈旧的门上失落了的门锁留下的印痕说,我会把这印痕原样拓画下来,然后查找到当年这种牌号形式的老锁。他答应捐给威廉斯堡一把当年的这样的锁,原来他也是一个古锁收藏家。
  修复计划在30年代大萧条的岁月里全面展开,工作量非常大。有很多房子由于陈旧或火灾已经消失,现在要重新确定位置。为此,专家们硬是一锹一锹地挖遍了整个镇几百英亩的范围,根据残存的地基分毫不差地查明了原来所有房子的位置。凡是原有而后来消失的房子,要按照原样重建,凡是原来没有而后来加建的房子,以后一律拆除。有些房子后来经过改建,已经不是原来的面目,现在要恢复原样,为此甚至派人远渡重洋,到英国不列颠博物馆和牛津大学寻找当年的铜版设计图。威廉斯堡的居民们,很多人提供了自己家里的老照片,老辈人的日记和书信,从中可以查明老房子的真实原样。修复砖房的时候,发现以前的砖和现在的砖颜色有差异,经过再三研究,才查明,必须在老式的砖窑里用硬木才烧得出当年的砖,而不能用现在烧砖的松木。全镇所有的电线都要埋入地下,所有在殖民时代以后才加上去的东西,都要拆除干净。还要在附近各城镇收购一些老房子老家具,以便得到正宗的建筑配件和摆设。
  古特温提出,在以后开放的殖民时代威廉斯堡,还要展示当年的手工艺和市民生活,包括弗吉尼亚历史上的缺憾,即奴隶制度的历史事实。1934年,当复原的殖民时代威廉斯堡重新向公众开放的时候,罗斯福总统前来主持仪式,朝拜这一美国历史的圣地。当殖民时代威廉斯堡的议会大厦修复的时候,弗吉尼亚州议会全体议员从首府里士满赶来,在议会大厅里举行了州议会相隔150年的又一次会议。
  就在这时候,小镇穷牧师古特温的健康不行了。1939年,古特温去世,葬于威廉斯堡。洛克菲勒亲自在墓地里安放了一块纪念牌。殖民时代威廉斯堡这个美国最重要的小镇的历史,由于这位穷牧师的努力而延续下去了。
  第二部分 走路(二)栗子树的故事
  前不久,我们开车去芝加哥。美国中西部传统农区的平原,在身边缓缓掠过。感觉中,好像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猛然醒悟过来,那是因为辽阔的冬天原野上,我们所习惯的南方莽莽苍苍的森林,已经被一望无际的农田所替代了。一撮一撮的树丛成了大片空白中的点缀。我想,这就是“人”在地球上做的事情了。人的生存发展,不断在使这个地球的面貌产生变化,只是被我们视作理所当然罢了。
  我们来到美国东南部,喜欢上这里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无边无沿的森林。森林的神秘一直使我着迷。我们也曾经在中国的一个北方林区生活过,只是那里过量的砍伐,早已使得超过“一抱”的大树差不多绝迹了。每年冬天要砍柴取暖,在近处已经找不到“出柴”的像样林子,砍柴的路途,必须一年比一年更为遥远地深入大山。森林倒下的地方,密密的灌木站起来。阳刚的山岭变得柔弱。原来听到赫赫有名的山岭的名字,以为自己终于走近了森林,没想到,森林却在后退,后退的速度甚至超过我们走近的脚步。森林重又变成一个梦,似乎触到了它的边缘,却又无法真切地看到它的面容。
  一个多年的森林之梦却圆在了这里。这里有松柏,却以落叶乔木为主。有各种枫树,还有银杏、鹅掌楸、甜胶姆树、榆树、柞木和桦木等等。现在数着,眼前就出现它们的身姿叶型和四季色彩。它们有着生命的一切美好特征,亲和真实、宁静安闲,有气势却不逼人,不由你不动感情。在这里,无数棵的参天大树在天空挽起手臂,夏天茂密,秋天浓郁,冬天疏朗,在春天勃发的天真中,还会意外地放出一树花朵。尤其是无所不在老橡树,像是活的历史,也像是你永远可以倾诉的老人。森林的四季变幻给我们带来视觉的丰富,更在无形中为我们平衡情绪、启迪悟性、抚慰心灵,成为人与未知神灵之间的一种奇特的沟通。我们庆幸自己能够择林而居,更是常常庆幸地对自己说:幸亏这里绝大部分的自然景观还没有遭遇人的大笔涂改。
  然而不久就发现,我们还是错了。仅仅100年前,整个美国东部的景象,是另外一种样子的。
  原来,我们并没有看到过美国东部最壮美的森林景观。不知从远古的什么时候开始,直至100年前,美国东海岸,从北部的缅因州(Maine)之南,到最南端的佛罗里达州(Florida),东起皮特蒙(Piedmont),西至俄亥俄山谷(Ohio valley),都生长着比我们今天看到的老橡树更为巨大的美洲栗树。
  北美是一块移民者的土地。移民先驱们来到这里,栗树自然地被他们尊为“树王”。这里满山遍野地长着几百年树龄的栗树。称它为王,也许首先是因为它大。美洲栗树的高度可达一百多英尺。现在保存的栗木样品中,就有不少是直径八英尺至十英尺的,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相传还有过更大的。不仅大,栗树还是美国东部地区森林里最主要的品种。这里几乎每4棵落叶乔木里,就有1棵是栗树。人们说,松鼠们只需在栗树的枝头跳跃,就可以轻松地从南方的佐治亚跳到纽约,爪子都不用沾地。在美国东部最著名的阿巴拉契山脉,许多山头都是整片的栗树林。初夏的晚风吹过,山民们系在河边的独木舟里,就盛满了娑娑落下的栗花,回头望去,整个山顶都如积雪一般,覆着乳白色的花朵的华盖。这一切,对于我们的邻居杰米,只不过是他的父亲还亲眼看见过的景象。
  对于处境艰难的新大陆移民来说,美洲栗树还提供越冬的最基本保障——栗子,就如栗树千百年来为所有的鸟类、松鼠、直至鹿和熊所慷慨的提供一样。栗子还是许多阿巴拉契山区贫穷家庭主要的现金来源。在收获季节,从那里运来的新鲜栗子、烤栗子,摆满了大城市街头的小摊小铺。渐渐地,这里的人也开始砍伐栗树,因为栗树可以为他们提供上好的硬木。栗树历史悠久,遍布欧亚,品种却不同,美洲栗树有它很独特的地方。它的质地优良,又如北美有名的红木那样耐腐蚀。而且,美洲栗树的树干笔直挺拔,从地面以上,能有整整50英尺不出枝桠。所以,人们不仅砍栗树做家具,还用它建房,甚至作铁路的枕木。砍树,这当然是同样吃栗子的动物们不会去做的忘恩负义的事情。但是,由于这里美洲栗树资源的丰厚,相对来说北美的移民数量还不多,所以,他们的砍伐还远没有达到破坏森林面貌的地步。
  可是,不仅是人类的生存需求会改变自然地貌,就是人的流动本身,也会导致自然界的突变。几年前,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讲的是在美国举行的国际博览会,如何使一支来自日本的藤蔓,在美国南方泛滥的故事。虽然,那也可以被称作是由人的交流而引起的一场阶段性植物灾难,但是,不知怎么,那故事听上去总带点喜剧意味。现在这个美洲栗树的故事,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悲剧了。
  大凡移民都有同样的经验:历尽艰辛,温饱之后,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他们想到的会是一些非常具体的东西。比如,一罐特别腌制的咸菜,一杯飘散着特别清香的绿茶,一个母亲种在后院的果树上的果子。就这样,他们开始千方百计地寻觅这样的情感慰籍,一丝一屡、一草一木地向他们新的家园移过来。于是,移民不仅是人的迁徙,物种也开始超越它们本身的传播能力,开始漂洋过海地在各大洲之间流动。不但是移民,就是人的越境旅行和交往也带来这样的物种交流,中国的西红柿和土豆就是这样来的。西红柿的前缀指其来自境外的“西方”,而土豆在中国南方被称作“洋山芋”,此“洋”也就是“外洋”了。
  北美的移民也不例外。在我们这里,有一种叫做“沙萨弗莱沙”的树,我们刚来就被它吸引。它长得很高,春天开花,秋天有着别致的亮黄。朋友塞林娜曾经特地在人们挖掘土地时丢弃的小树苗里,给我们找来一段树根。它的根部肥大,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这就是它从遥远的欧洲来到北美的原因。因为法国人习惯用沙萨弗莱沙的根部泡茶。法国裔的移民就孜孜不倦地向北美移栽这种树苗,以此治疗他们的乡愁。沙萨弗莱沙特别不耐移植,我们曾试图从邻居那里移栽几棵小苗到自己的院子里,用尽各种方式,屡试屡不成。可以想见当年北美的法国移民千里迢迢地一次次尝试,怀着怎样的思乡之苦和“植物疗伤”的坚韧。
  于是,亚洲的栗树也就这样涉过大洋,进入了美洲。
  一百年前,物种交流引起的一场大灾难,终于在美国东部爆发。灾难就发生在“树王”身上。1904年,在纽约市的布朗士动物园(The Bronx Zoo),人们惊讶地发现,一棵巨大的美洲栗树开始枯萎。更不幸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不久,美国东部的栗树相继开始枯萎和死去。植物病理学家很快发现,这是由亚洲移植的栗树所携带的一种霉菌而致。亚洲栗树对这种霉菌有很强的抗病力,美洲栗树对此却毫无抵抗能力。当时的科学家没有任何方法遏制这种霉菌的扩散。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棵棵巨木染病,看着它们的绿叶开始失去光泽,继而卷曲、陨落。生命的绿色汁液从枝桠的尖端开始,向下退去。从第一棵树的发病开始,只经历了短短几十年,到上世纪50年代,美国东部地区900万英亩森林中的主要品种——美洲栗树,已经事实上全部被灭绝了。巨大的栗树依然站立,却已经是一尊尊无生命的塑像,它们站立着,似乎只是为给人类以警示。
  又经过40年,待我们来到这里,美国东部的美洲栗树已经了无痕迹,就像一段历史的见证,被生生抹去。在我们感叹这里森林的壮观的时候,并不知道,眼前的美国东部森林,其实已经因美洲栗树的消失,整整缩小了一个尺寸。这里仍然有少量的栗树,那是亚洲栗树,可是出枝低,树干不那么直挺,树型也小得多。100年来,美国的科学家一直在梦想着恢复美国东部原来的森林景观,在孜孜不倦地寻求培育能够抗御霉菌的美洲栗树的方法,包括和亚洲栗树杂交,等等。1983年,美洲栗树基金会成立。基金会筹措资金,采取合作研究的方式。但是,所有的这些努力,在很长时间里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直到基因科学的发展应用到这个研究领域,人们才得到突破性的进展。他们今天至少知道,以前的研究错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知道,解决问题的途径是什么,知道他们确实有能力,把失去的梦境,重新寻找回来。但是,不仅需要资金,还需要时间。
  美洲栗树基金会得到了大量科学研究机构的支持,也得到大量民众的捐赠,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梦想。最近,住在宾夕法尼亚的玛丽·安娜·欧南,把自己拥有的82英亩的土地捐给了基金会,作为美洲栗树的实验种植基地。这块土地正位于当年栗树林区的中心地带。玛丽从小就听自己的父亲一遍遍地讲述美丽的栗树林。现在,她捐出父母留下的土地,作为恢复古老的栗树林的实验基地。她觉得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纪念自己怀着栗树之梦的父亲和母亲了。
  自然生态的毁坏,常常是一件人类可以轻而易举就做到的事情,但是要恢复,却是如此艰难。大量物种消失之后,甚至永无恢复的可能。美国的科学家说,即使今天就培育出能够抗病的美洲栗树,即使今天就能够种植同样数量的树苗,要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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