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看看这个人的脸,可是这个人只是在他们雅座包厢的门口晃了晃,就下楼去了。
“这地方的堂倌么师,我怎么会认得?身材长得相像的人,世上本就有很多。”
亚马一直在替自己解释,因为亚马这次在尊荣赌坊大搞一场,并不是真的要整垮曹七师徒,他的目的只不过要找雷家的麻烦而已
“美而廉”远近驰名的豆瓣鲤鱼终于端上来了,用两尺长的特大号盘子装上来的。
热气腾腾,又香又辣,只闻味道就已经教人馋涎欲滴。
包厢里一直有两个么师站在旁边伺候,而端鱼上来的那人已低着头退下去。
曹七太爷伸出筷子,笑道:“有没有人喜欢吃鱼头?”
他的口里这样问,其实筷子已经非常接近那鱼的头了,所以事实很明显,他问这句话只不过是礼貌性的一问。
他二正是自己极想吃那鱼类。
七大金刚都是他的弟子,自然是没有人敢跟老爷子争着吃的,亚马亦笑道:“除了您老人家之外,只有猫才喜欢吃鱼头。”
曹七爷大笑道:“我属虎,虎本是猫的兄弟”
伸的筷子果然朝那鱼头夹去。
就在这时候,桌子忽然被人一脚踢翻,亚马的人已扑起,大喝一声,道:“鱼玄玑在哪里?”
上菜的么师刚退到门口,半转过身,亚马已扑了过去。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一直站在里面伺候的两个么师也已出手。
他们三个打出来的都是暗器,两个分别打出六点乌的寒星,打亚马的腿和背。
他们出手时,才看出他们手上已戴了个鹿皮手套。
亚马扑上前去的那人,也乘着转身戴上了手套,只待亚马扑至,他身形一闪,回风拂柳式,竟抖手打出一片黑濛濛的毒砂!
本已退到角落去的曹七太爷脸色也变了,失声而呼:“暗器有毒!”
他们虽然还没有看出这就是蜀中唐门,威震天下的毒蒺藜和断魂砂,却知道手上戴着鹿皮手套的人,打出的暗器,一定是剧毒无比!
亚马的身子凌空,想避开后面打来的十二枚毒蒺藜,已难如登天,何况前面还有千粒毒砂
就算在唐门暗器中,这断魂砂也是最霸道、最可怕的一种。
这种毒砂比米粒还要小得多,虽然不能打远,可是一发出来就是黑濛濛的一大片,只要对方在一丈之内,两丈方圆间,休想躲得开。
只要挨着一粒,就必将腐烂入骨!
这次行动的每一个步骤,每一点细节,无疑都是经过极周密的计划。
三个人出手的位置应该如何分配?应该出手打对方甚么部位?才能让亚马绝对无法闪避?
他们都已经算得很准,只可惜有一点他们没有算到,亚马竟在最后那一瞬间,认出了他!
他突然从那眼神中,认出这个端菜上来的么师,就是那天,他在车途上将鱼玄玑劫走的年轻人!
亚马先是认出了他高瘦的身形,终于又认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也就因此而救了他自己一命。
他抢先了一步,在对方还没有开始发动攻击之前,他就已扑了上去。
这青年翻身扬手,打出毒砂,只不过在惊慌之下,出手就慢了那么一点点。
也只因慢了这一点点,亚马已经窜到了他的胁下,拳头已经打在他胁下的第一、二根肋骨之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刚响起,他的人也已被翻起,刚好迎上了后面打来的毒蒺藜。
十二枚毒蒺藜,已有一枚打在他身上。
他当然非常清楚这种暗器的厉害,恐惧已比毒性更早一步的堵住了咽喉,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全身的自律神经一下子全都失去控制。
眼泪、鼻涕、口水、大小便一起涌出。
等到亚马将他抛出时,他整个人都已软瘫,却偏偏还没有死。
他甚至还能亲见亚马比闪电还快地飞身反扑,在另外那两名么师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两只拳头就已击中了他们的面孔!
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没有惨叫呼号声,因为那两只拳头正是击在口鼻之间,把所有的声音全堵了回去。
这两名背后偷袭者就面目全非,倒地而亡!
亚马飞快伸手在他怀中摸出两支瓷瓶,一红一白,急抓起邢云飞道:“怎么用?”
邢云飞在临晕绝之前,拚了命说出一句:“红的内服。”
亚马一伸手捏开他的牙关,将他的嘴捏得张了开来,将红瓶里的解药全倒在他嘴里去。
可惜他已没有知觉,他已不会吞咽了。
亚马抓过一杯酒来,倒入他的口中,然后低下头去,对着他的嘴一口气吹了下来“咕嘟”一声,终于连药带酒,全都灌入了他的腹中。
接着他再将邢云飞的衣衫撕开,用一把匕首打入他肌肉中,把那枚毒蒺藜全都挖了出来。
连血带肉
血肉都已发黑,粘成细丝
毒蒺藜上竟都是尖刺,真像是有毒的蒺藜草种子!
亚马将白瓷瓶内的粉末撒在他身上淌着污血的伤口上。
亚马又到另一名尸体身上,也找出了红白两只瓷瓶,塞到曹七太爷手中。
这位在赌场与黑道之间打滚了一辈子的赌王,早巳吓得浑身发抖。
他的七个徒弟更是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亚马道:“赶紧去通知雷景光,说我在“五月花”等他!”
曹七太爷非但赶紧去通知了雷景光,甚至还顾了马车,亲自把这个重伤的邢云飞送了过去。
雷景光听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禁开口大骂道:“混蛋,该死!”
曹七太爷惶恐道:“是是,老朽混蛋,老朽该死”
雷景光道:“我不是骂你,我是骂他,邢云飞!甚么人不好惹,偏去惹这个出了名难缠的“”!”
曹七太爷这才放下心来,呈上那两瓶药,道:“亚马说的,红的内服,白的外敷”
雷景光接过瓶子,转头就交给了他的管家雷皓,皱着眉头道:“这个亚马,为甚么不杀他反而要救他?”
没有人猜得出来,所以没有人敢接腔。
曹七太爷道:“亚马还说,在“五月花”等您!”
这下子雷景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吟着道:“五月花是雷庆堂的地盘,他约我到那里去是甚么意思?”
曹七太爷道:“大约是约您去谈谈那七家赌坊如何交割”
雷景光怒道:“他明明知道我与雷庆堂之间存有芥蒂!”
雷刚是雷景光的独子,个性最刚直,忍不住开口道:“让我带几个人去把他”
雷景光又打断他的话,怒道:“我们当然不能任由那个亚马,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上,我先去探探情况,必要时也只好放下身段,暂时与雷庆堂联手,先解决这个亚马!”
雷景光转头吩咐管家雷皓道:“备车!”
雷皓应声是,转身向外走出之前,暗中向雷刚示意。
雷刚会意,找了个机会也溜出来。
雷皓对他道:“我会陪老爷子进去,为了以防万一,少爷多带一些人手在外面候着,如果我用力摔杯子,你们就冲进来!”
雷刚立刻去调集他的人手。
物以类聚,雷刚的人手也全都是些与他一样勇武肯拚命又不怕死的角色。
这些人听说今天可能会须要大干一场,禁不住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跟着雷刚出发去展开布置了。
五月花是个大酒家,但是今天的客人却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都是些横眉竖眼的黑道大哥级的人物,那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也好像全都放假,不来上班啦。
亚马已经到了,但他却不肯踏入。
雷立铭迎到门口,道:“亚马公子请上座。”
亚马却摇摇头道:“不,我还要等一个人。”
雷立铭道:“等谁?”
亚马用手一指,道:“来了!”
果然来了一辆马车,管家雷皓亲自驾车,把雷景光带了来。
雷立铭一怔!道:“景光伯?”
雷景光驾子奇大,只是微微“哼”一声,道:“亚马来了没有?”
雷立铭正在大奇,原来景光伯根本还不认识亚马。
亚马却嬉皮笑脸,上前一步亲切地挽住雷景光的手臂,道:“老爷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久前荣华富贵楼的雷老太夫人八旬大寿”
雷景光道:“那天我并没有见过你”
亚马道:“不是那天,是三月初四,我提前先离开。”
雷景光一怔!那天他是在花丛后面打量着他,他怎么会知道的?
亚马道:“只因为您手上这两枚铁胆,叮叮噹噹的作响,谁想听不到都不可能!”
亚马拉着他往里面走道:“我还有几件东西要完璧归赵,走,到里面谈”
雷立铭只好以主人身份,把他迎上二楼的贵宾房,然后吩咐开酒上菜。
雷景光却不耐这些繁文耨节,冷哼道:“你把我约到这里,到底何事?”
亚马笑道:“稍安毋躁。”
他从口袋里取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放,向雷立铭道:“昨夜忘了带钱,真是抱歉”
雷立铭却一把将银票抓起,再塞回他手中道:“区区一顿饭钱,再要计较,却是见外”
他扯扯亚马衣袖道:“借一步路说话!”
亚马向雷景光道了句:“对不起。”果就起身与他走出这间贵宾包厢。
到了门外,雷立铭压低了嗓门道:“亚马兄可知道这间尊荣赌坊,正是这位景光伯在经营的?”
亚马一笑:“我如不知,岂会去将他的房地契与经营权都赢了来?”
雷立铭又道:“你可知道荣华富贵楼雷家的势力有多大?你竟敢去惹他?”
亚马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这样做,一定也有其他唾弃雷家的人在暗爽,例如你们雷庆堂这一边”
雷立铭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早已知道了你可知道你昨夜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值多少钱?”
亚马道:“黄金三千两,如果由我亚马来经营,半年之内将会超过五千两黄金!”
雷立铭向他挤挤眼道:“我已准备好四千两黄金,你如肯把这东西让给我,我将感激不尽!”
谁知亚马却大大地叹了口气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雷立铭道:“为甚么?”
亚马道:“你知不知道我把他武汉三镇,总共七家“尊荣赌坊”全赢了过来?”
雷立铭吃惊:“怎么可能?”
亚马从怀内掏出一只布包,取出全部的文件来给他看,道:“所以,阁下如想要跟我谈生意,也只有谈“批发”不谈“零售”!”
雷立铭简直呆住了,亚马道:“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要把你那位景光伯约到你这来?”
“为甚么?”
“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手上的这几张契约书,可真是抢手货,连你们这一边都听到风声了,连你们都有兴趣高价抢购啦”
“啊?”
“你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这边得手的,他丢不起这个人,他为了要得回这些东西,甚至派了杀手,结果嘛,三个杀手被变成了两个半尸体!”
“啊?”
“他知道我亚马来硬的不行,只好老老实实出钱来买,他已经出到黄金五十万两,我还没有答应!”
“对,你千万不能答应!”
亚马拍拍他的肩道:“不错,我正是打算给他来个“漫天要价”看他如何“就地还钱”?”
匆听得雷景光已在里面大吼道:“亚马,你到底在搞甚么鬼?嘀嘀咕咕的谈悄悄话!”
亚马向雷立铭眨眨眼,一面应声道:“马上就来了!”一面低声向雷立铭道:“进去后也不用再对他客气,他再对您无理责骂,你就用力摔杯子,把你的人都叫进来!”
雷立铭道:“你已经看出我有人埋伏了?”
亚马随手就指出了几十个明的、暗的打手来,笑道:“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雷立铭叹道:“这些本来是用来对付你的,有族中长老在座,我可不敢。”
亚马笑道:“他一样可以辩称是要对付我呀!”
雷立铭一想正好,却又道:“我并没有跟他们约好用摔杯子作暗号呀!”
亚马道:“你们约的是甚么暗号?”
雷立铭道:“他们只听我大吼一声!”
亚马道:“那你就一面摔杯子一面大吼!”
亚马回到包厢,眼睛往窗外一瞄,果见四周人影幢幢,似乎雷刚调集的人手已全部赶至。
雷景光正在摆架子生气道:“雷立铭你甚么意思?亚马把老夫约到这儿来谈正事,你凭甚么把他拉到外面去,有甚么暗谋诡计不成?”
雷立铭冷哼一声正要反驳,亚马却提前插口道:“我在跟他谈生意,打算跟他合夥开赌场!”
雷景光脸色大变,厉声道:“谁都知道“赌场”是我雷景光的,雷立铭你敢?”
亚马冷笑:“我正打算叫他用一百万两黄金,在武汉三镇一口气开七家联锁经营的“尊荣赌坊”除非你肯把鱼玄玑放出来!”
雷景光怔了一下道:“甚么鱼玄玑、肉玄玑,老夫从来没听说过!你是来搅局的么?”
雷立铭拿起一只酒杯用力砸在地上,怒吼道:“来来啦,把亚马捉起来!”
亚马也拿起一只酒杯,用力砸在窗户上“砰”地一声,玻璃粉碎,同样大吼道:“来人啦,把雷立铭捉起来!”
刹时间,房门撞碎,数十条彪形大汉手持凶器冲了进来,大吼道:“谁是亚马?亚马在哪里?”
刹时间,楼下大门亦被撞碎,雷刚领了数十名人手直街上楼,见人就打,一面大吼道:“谁敢对我家老头子无理?”
雷立铭一见是雷刚,厉吼道:“雷刚,你想造反?你明知道这家店是我的!”
雷刚一向个性刚直,咆哮道:“是你的店就可以联合外人,欺侮我老爸?”
亚马却站在中间,打开嗓门大叫:“哎呀,不得了啦,打死人啦,又杀人又放火啦!”
果然在一场混乱的打斗中,有几盏油灯被打翻,窗簾、桌巾开始燃烧起来。
亚马却左一窜,怒打雷立铭的打手,右一窜猛打雷刚的人马。
正在打得热闹之际,亚马却抽空溜之大吉啦!
华灯初上,夜色已临。
雷景光的马车却像发了疯似的赶了回来,才到大门口,就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来,紧急大叫着:“快,赶快多调人手去救老爷子!五月花里面,已经打成一团啦!”
大家都知道老爷子与一个叫亚马的有约,地点就在五月花。
而五月花是雷庆堂的地盘,他们与景光老爷子早就面合心不和了。
准是那个混账的雷庆堂欺侮老爷子人单势孤,终于拉下面子要下毒手啦!
于是这景光大爷府上的管家、护院、男丁、杂役,个个义愤填膺,抄起傢伙就往外冲
那年轻人又大叫道:“还有,赶快派几个人保护邢少爷!”
果然也有几个平日与邢云飞较好的庄丁也拿了兵器,赶往后院去。
乘着人们一阵忙乱,亚马正中下怀,立刻隐入暗中,跟踪那几名往后院去的庄丁。
他的目的,只不过是要他们为自己领路而已。
邢云飞住在后院的另外一进,小小的偏院,有数十茎修竹,五、六株古松。
满院竹篁松针,三进五间的古老建筑,在月色下倒也清静典雅。
亚马隐在暗处,前后打量了一番,倒也不急着下手。
奇怪的是,除了刚刚进去“保护”的那几名庄丁之外,外面竟然又鬼鬼祟祟地潜入三名身着黑衣的高手。
说他们是高手,只因亚马从他们的脚步声中听得出来,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绝对比屋子里的全部加起来都要高得多!
雷景光府中居然藏有这样的好手?难怪这雷景光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