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日,星期三
凌晨3时40分
科内尔说:“我必须说,这是一个绝妙的选择。蓝圈章鱼,是最致命的三种蓝环章鱼之一。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受到威胁时会改变颜色并在皮肤上产生明亮的蓝色光环。在澳大利亚的沿海水域都能见到这种章鱼。它非常小,牙齿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而放出的毒液却是致命的。如果没有抗蛇毒血清,洛杉矶的医院不可能立刻检查出咬伤来。这真是一个巧妙的选择。”
埃文斯躺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的急救特护病房里,脸上戴着人工呼吸器,瞪着眼睛。他仍然不能说话。但他不再那么害怕。
詹尼斯一气之下回了家,说是要上早课云云。
莎拉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埃文斯的手,她看上去漂亮极了。“他们在哪儿弄到的这么一条章鱼?”
“没想到他们有好几条,”科内尔说,“都很娇弱,无论如何活不了多久的。澳大利亚人正在尝试研制抗蛇毒血清,固此,大量章鱼被捕杀。你也许知道,澳大利亚有毒动物的拥有量在世界上处于前列。世界上最毒的蛇。最毒的软体动物,最毒的鱼,都来自澳大利亚或是在那里发现的。”
埃文斯心想,好极了。
“目前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发现了三个病例,都在进行治疗。”
“是的,他们正在治疗。”一个见习医生走进病房时说道。他查了查埃文斯及其人工呼吸机,说:“我们查了你的血,跟其他人的一样,是一种河豚毒素。三个多小时后你就应该可以下床走动了。祝你好运,小伙子。”他朝莎拉送去迷人的一笑,然后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你没事,我很高兴,”科内尔说,“要是失去了你,我该多难受啊。”
埃文斯心想,他在说些什么呀,他的眼睛慢慢地能动了,他瞥了一眼莎拉。她只是笑了笑。
“噢,好的,”科内尔说,“我要你活下来,彼得。哪怕只一会儿。”
三泳坐在病房的角落里打手机。他说:“好的,我们采取一些措施。”
科内尔说:“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地方?”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刚刚接到通知。他们上个月租了一架飞机,是C-57运输机。”
“唷。”科内尔说。
“这意味着什么呢。”莎拉说。
“这是一种大飞机。他们也许会用来喷洒药物。”
她大惑不解:“喷洒药物?”
三泳说:“很清楚,他们准备去喷洒大量的氨氧化细菌。也许还要洒一些吸水的微粒。”
“干什么?”
“控制风暴的路径,”科内尔说,“有证据表明,在一定高度喷洒氨氧化细菌,能够改变飓风或者龙卷风的路线。吸水微粒加强了这种效果,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在更大的系统内试过没有。”
“他们要控制飓风?”
“他们想试一下。”
“可能不会吧,”三泳说,“东京方面说,近来一些网上暗示,这个项目可能被取消。”
“这么说,他们不具备起码的条件。”
“好像是不具备。”
埃文斯咳嗽了一下。
“哦,很好,”科内尔说,“你醒了。”他拍了拍埃文斯的胳膊。“彼得,只管好好休息吧。尽可能好好地睡它一觉,因为你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重要的日子?”莎拉说。
“研讨会将在五个半小时后开始,”科内尔说。他站起来要走开,又转过身来面朝埃文斯,“今晚我要三泳陪着你,”他说,“我想你在这里会没事的,他们差点要了你的命,我可不想让他们再来一回。”
三泳微笑着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身边放着一叠杂志。他翻开一本最新的《时代》杂志。封面故事是“气候变化——世界的末日”。还有《新闻周刊》,封面上醒目地写着:“气候突变——一件让政府愤慨的新事物?”、《经济学家》上的标题是:“气候变化抬起了它丑陋的头颅。”、《巴黎竞赛》上的是:“气候:美国面临的新威胁。”
三泳愉快地笑了笑。“只管好好休息吧。”他说。
埃文斯闭上了眼睛。
4 圣莫尼卡
1O月13日,星期三
上午9时
那天早上九点钟,所有被邀参加会议的人都在那儿转悠,没有落座。
埃文斯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入口处。虽然他感到特别累,但没事儿。早些时候他两腿有点发抖,但现在已经过去了。
代表们显然都是那种学者型的,许多人的穿着很随便,表明他们喜欢在户外活动的生活方式——卡其布外套、豆牌衬衫、旅游鞋和巴塔哥尼亚背心。
“好像一副伐木工人的打扮,难道不是吗?”詹尼弗站在埃文斯旁边这样说道。“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电脑前度过的。”
“真的吗?”埃文斯说。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那旅游鞋呢,”
她耸了耸肩:“现在时兴这样,很粗犷。”
讲台上,尼古拉斯·德雷克敲了敲麦克风,“早上好,”他说,“会议将在十分钟以后开始。”说完,他来到亨利跟前。
“电视台的摄像机还没弄好。”詹尼弗说,“今天早上摄像机的电源出了一些问题。工作人员还在修。”
“这么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电视了。”
会议大厅门口传来一阵混乱声和叫喊声。
埃文斯看过去,发现有一个穿着斜纹软呢大衣、打着领带的老人正使劲挣开两个保安。“我是被邀请的!”他说,“我应该参加。”
“对不起,先生,”两个保安说,“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可是,我告诉你,我是被邀请来的!”
“噢,天啊。”詹尼弗摇了摇头,说道。
“他是谁?”
“他是诺曼·霍夫曼教授。听说过他吗?”
“没有,干什么的?”
“听说过思想生态学吗?他是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家,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是他对环保问搪栳出了极端激烈的批评,有点像一条疯狗。我们曾经邀请他来辩论室里讲讲他的观点。那是一个错误。这个家伙从来都不住口。他滔滔不绝,讲着讲着,突然改变话题——东拉西扯——而且你还不能打断他。这就好像一台电视机,每隔几秒钟就换一个频道,而你手里又没有遥控器。”
“难怪他们都不想让他来这儿。”
“噢,是的,他会招惹麻烦。他已经惹麻烦了。”
在入口处,那个老人想挣开保安的手。“放开我!你们竟敢这样!我是被邀请的!是乔治·莫顿亲自邀请的!他和我是私人朋友。是乔治·莫顿邀请的我!”
乔治·莫顿的名字激发了埃文斯的兴趣。他向那个老人走去。
詹尼弗说:“你会感到遗憾的”
他耸了耸肩:“对不起。”他边说边向保安走去。“我是莫顿先生的律师。能为你效劳吗?”
那个老人被保安架着,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我是诺曼·霍夫曼教授,是乔治·莫顿邀请的我!”
又走近些之后,埃文斯看见那个老人只是革草刮了一下胡子,蓬头垢面。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到这种可怕的地方来?原因只有一个:乔治要我来的,他想知道我的看法。虽然几个星期前我就可以告诉他:这里不会发生什么让人惊奇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证。会议将以廉价葬礼上的所有堂皇的仪式进行。”
埃文斯心想詹尼弗刚才的警告是对的。他彬彬有礼地说:“先生,你有票吗?”
“没有,我没有票,我不需要票。你为什么就不懂呢?年轻人,我是诺曼·霍夫曼教授,是乔治·莫顿的私人朋友。”他说,“他们拿了我的票。”
“谁拿了你的票?”
“一个保安。”
于是,埃文斯对那些保安说:“你们拿了他的票吗?”
“他没有票。”
“你有票的存根吗?”埃文斯对霍夫曼说。
“噢,该死,我没有存根。我不需要那东西。坦率地说,我什么都不需要。”
“对不起,教授,可是——”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办法把它留下了。”他把撕碎的票的一角递给埃文斯。
是一张真的票。
“票的其余部分呢?”
“我告诉过你,他们拿走了。”
站在一边的一个保安向埃文斯招手。他走了过去。那个保安把他那只握着的手伸了出来,手掌里正是那张票的其余部分。
“对不起,先生,”他说,“德雷克先生明确指示,这位先生不能进去。”
“可是他有票啊。”埃文斯说。
“也许你应该去和德雷克先生说说。”
这时,电视台的人采了,引来一片混乱。霍夫曼立即走到摄像机面前,再次开始挣扎。
“不要去麻烦德雷克!”霍夫曼对埃文斯大声嚷道,“德雷克是不会让这些真相曝光的!”说完,他又转身对着摄像机,“尼古拉斯·德雷克是个不道德的骗子,这些做法完全是对全世界穷人的嘲弄。我亲眼目睹了非洲和亚洲那些快要饿死的孩子!就是因为这样的会议使他们奄奄一息!这些散布恐惧心理的人!这些不道德的散布恐惧心理的人!”他狂躁地挣扎着,眼里充满了怒火,嘴唇上溅着唾沫。看起来他确实疯了,所以摄像机关掉了,电视台的人似乎很窘迫,纷纷走开了。立刻,霍夫曼停止了挣扎。“不要紧。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像往常一样,没有人会感兴趣的。”说完,他转向那些保安,“你们可以放开我了,这种欺诈我受够了。这儿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放开我!”
埃文斯说:“放开他。”
于是,保安们让霍夫曼走了。他立即冲到屋子中间,在那儿,电视台的人正在采访特德·布拉德利。他走到布拉德利面前,说道:“这个人是个拉皮条的!他是为一家靠散布虚假恐怖消息而谋生的腐败机构拉皮条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虚假恐怖消息是瘟疫,现代瘟疫!”
这时,那些保安又抓住霍夫曼,把他拖出了会议大厅。这一次他没有挣扎。他浑身软弱无力,被拖出去时,脚后跟在地上拖着。他只是说:“小心点,我的背有毛病。你们弄伤了我,我会以伤害罪起诉你们的。”
他们来到路边,抹去他身上的灰尘,放开他。
“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先生。”
“我会的,我的每一天都是计划好了的。”
埃文斯回到詹尼弗身旁,注视着霍夫曼。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吧。”詹尼弗说。
“他究竟是谁啊?”
“噢,他是南加州大学的退休教授。是第一批用精确的统计学方法来研究媒体及其对社会的影响的人之一。他是个有趣的人,但是你也看见了,他的立场很强硬。”
“你认为莫顿真的邀请了他吗?”
“彼得,我需要你帮忙。”一个声音说。埃文斯转过身来,发现德雷克正大踏步走过来。
“什么事?”
“那个挺难对付的人,”德雷克说,同时向霍夫曼点了点头,“可能会直接去警察局,声称他受到了伤害。我们不希望今天早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去和他谈一谈,看能否让他冷静下来。”
埃文斯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让他来解释一下他那深奥的理论吧,”德雷克说,“那会让他忙上几个小时。”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错过大会——”
“我们不需要你在这儿。我们需要的是你在那儿。和那个疯疯癫癫的人在一起。”
会议中心外面有一大群人。他们正在通过一个大屏幕观看会议的进程,演讲者的下面有个副标题。
埃文斯从人群中挤过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霍夫曼看见埃文斯后说道,“没用。”
“教授——”
“你这个年轻聪明、装腔作势的人,是尼克·德雷克派来让我放弃立场的吧。”
“根本不是,先生。”
“是,你就是。你不要撒谎。我不喜欢被骗。”
“好吧,”埃文斯说,“对。我是德雷克派来的。”
霍夫曼停下来不说了。他好像对埃文斯的诚实大吃一惊,“我知道。那他派你来干什么?”
“阻止你去警察局。”
“那么,好了,你成功了。回去告诉他,我不去警察局。”
“这才像你的样子。”
“噢,像我的样子。你是那些关注怎样子的人之一。”
“不,先生。可是你——”
“我并不关心我像什么样,我只关心是什么。你对此有何高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律师。”
“我本该知道的。如今每个人都是律师。根据对法律这个行业增长情况的统计来推断,到2035年,在美国,每个人都会成为律师,包括刚出生的婴儿。他们生来就是律师。你想,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教授,”埃文斯说,“你在大厅里做了一些有趣的评论——”
“有趣?我指控他们明目张胆的不道德,你竟然说这很有趣?”
“对不起,”埃文斯说,想把话题转移到霍夫曼的观点上去,“你没有解释你为什么认为——”
“年轻人,我并没有想什么。我知道。那是我研究的目的———去了解事物,而不是去猜测事物。不是去把它理论化。不是去假设。而是通过在这一领域直接的研究去了解事物。在当今学术界,这已经是一种失传的艺术。年轻人——你并不是那么年轻——噢,不管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
“彼得·埃文斯。”
“那你是为德雷克干活的了,埃文斯先生?”
“不是,我为乔治·莫顿干活。”
“你为什么刚才不说呢!”霍夫曼说。“乔治·莫顿是一个非常非常伟大的人。过来,埃文斯先生,我请你喝咖啡,我们谈一谈。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我恐怕不知道。先生。”
“我研究思想生态学,”霍夫曼说,“以及它怎样导致一种恐惧状态。”
5 圣莫尼卡
1O月13日,星期三
上午9时33分
霍夫曼和埃文斯坐在会议大厅对面的一条长椅上,远处太厅的入口处全是乱转乱挤的人群。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啊!但霍夫曼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口若悬河,生气勃勃,双手乱挥,常常拍打埃文斯的胸脯,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十年前,我开始研究时尚和俚语,”他说,“当然后者是一种语言时尚。我想弄清决定时尚和语言变化的因素。但很快就发现,根本没有可以确定的决定性因素。时尚的变化虽然有其规律——循环性、周期性和相关性——但也存在一些随意的原因。这些都是描述性的而不是解释性的。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埃文斯赞同地说。
“在任何情况下,我认为周期性和相关性可以看作它们的内部系统。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之为生态系统。我测试过这个假说,发现颇具探索价值。正如在自然界的森林中、高山上、海洋里存在生态学一样,在人类的精神、观念和思想等抽象世界中也有一个生态学。这正是我研究的课题。”
“我明白了。”
“在现代文化中,一种观念时兴时衰。曾几何时,所有人都相信某一个观点,但是渐渐地,他们不再相信了。到最后,甚至没有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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