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利斯特说道:“是,长官。”但站在他周围的官兵没有一个做出往常那种士气高昂的回应。金属网板下面一片漆黑——梦魔就藏在那里等待着。
一登上“秋之柱号”,扎玛米和哑哑皮就发现清况是喜忧参半。正如咕噜人所预言的那样。管事的指挥官——一个不堪重负的精英战士,名叫昂托米的——看到他们简直喜出望外,没花多少时间就让扎玛米带领一支二十个豺狼人的小队,哑哑皮任高级军士长。
而且,这支防卫小分队也自然拥有数量可观的装备,包括甲烷,也就是说,基本的生理需求可以得到满足。这都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扎玛米——现在谎称自己是胡奇,尤玛米——时刻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他担心真有个精英战士认识他,或者认识他现在冒名顶替的那位新近阵亡的突击队员,并且揭穿他的真实身份;或者先知们神秘莫测地洞穿了这无中生有的假象,就像传说中他们能做到的那样。这些恐惧都让他郁郁寡欢,尽量避人耳目,基本上将他的指挥职责全权托付给了哑哑皮。
如果只是一个咕噜人组成的小分队,那虽说会闹腾点,但总还能忍受;但当一群豺狼人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吃屁的”①家伙时,情况就没这么乐观了。他们向哑哑皮报告时,只是感到滑稽可笑,没有丝毫严肃感。
【①咕噜人靠吸甲烷气体维持生命,有股恶臭。】
更让哑哑皮感到悲哀的是,洪魔发现了“秋之柱号”。尽管洪魔熟悉的维修通道在环形世界的地表下纵横交错,但它们已意识到无法通过任何一条入侵战舰。于是随后,它们开始尝试经由战舰严重损坏变形的外壳来进入内部。原先停放着救生艇的舱室遭到了洪魔的暗算,曾经是圣约人自己的一支巡逻队转变成了战斗型洪魔,并被送回船内。幸好这一阴谋被及时发现,但毕竟“受到污染的”战士已经进人了战舰。它们其中有些依然在逃,正在人类战舰腹中的某处游荡。
哑哑皮和手下一群无礼的豺狼人守卫着“秋之柱号”的停泊舱,一艘满载物资的登陆飞船盘旋而下,请求着陆,在确定航线上没有障碍物之后猛然降落。
哑哑皮瞥了一眼自己的防卫小分队,看到已经有三个家伙擅自离开了预先指定的岗位,他打开无线电赶这三个混蛋回来:“贾克、博克,还有耶戈,我们这里有架飞船降落。注意这艘登陆飞船——不要到外面瞎逛。”
豺狼人非常精明,在无线电通讯中默不作声,但哑哑皮知道他们一定在自顾自地抱怨。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飞船降落到满是弹痕的甲板上。
“检查座舱。”哑哑皮提醒手下,他指的是“U”形飞船机身外侧排成一排的小隔舱,“里面可能藏着洪魔。”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博克还是按下开关,扫开了所有的座舱做检测,一套新的安全检测程序三天前刚刚安装到位。两排小隔舱里空空如也。豺狼人不禁吃吃地笑起来,哑哑皮不便发作,只有默默忍受着笑声的侮辱。
在例行程序完成之后,一队咕噜人上去卸下装备物资,这些货箱排列在登陆飞船船身的内侧。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塞得满满的集装箱拖到停泊在甲板上的反重力拖车上。接着,卸货工作全部完成后,登陆飞船离开停靠的重力场,掉头飞向停泊舱的舱门,消失在战舰外明媚的阳光中。
负责处理货柜的豺狼人小队逐一检查每个集装箱上的标牌,决定如何分类发配。他们急急忙忙地一个接一个检查完,正要把拖车开走,哑哑皮突然半路杀出。
“停下!”我要你们一个一个打开这些货柜。确保里面装的物资和外面标示的一样。”
如果说刚才的命令只是不太受欢迎,那么这条命令则遭到了彻底地反抗。博克最先发难:“你他妈又不是精英战士!咱们接到的命令是立刻运送这批物资。要是咱们延误了,就会被杀头的。”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碰了碰自己的上下颚,“然后咱们的弟兄就会杀了你的头,吃屁的。”
所有的豺狼人都沉浸在以下犯上的极度快感中,互相交头接耳,咧嘴直笑。
扎玛米应该在这里,应该让他来发号施令,哑哑皮从心底里诅咒着无能的指挥官。“没门,”他坚持道,“除非被检查过,不然任何货柜不得离开。这是一道新的程序。这可是精英战士们定下的规矩,不是我定的。所以尽快打开货柜,我们会让你和你的人离开这里的。”
豺狼人发出一阵抱怨,但他知道喜欢讲规矩的精英战士一定会大力支持哑哑皮,于是转身面向手下人说:“好吧,你们都听到吃屁的指挥官说的话了。咱们就这么干吧。”
哑哑皮叹了口气,命令豺狼人小队排成一个巨大的“U”形,队列开口朝向货箱,自己也站到队列中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至少可以用“无聊”来形容。每个货箱都被打开,关上,拖走。最后,只剩三个集装箱了,博克松开货柜门,用力把门拉开,瞬间就被雪崩般倾巢而出的感染型洪魔所吞没。一只张牙舞爪的洪魔抓住了豺狼人的头,触手在他的头颅周围缠绕.果断地刺入了他的咽喉。哑哑皮高叫“开火”,其他的豺狼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枪,但这时洪魔已经深入到了博克的脊髓。
二十多道等离子束集中于一点,没有什么还能活下来——大多数感染型洪魔在两三下心跳的工夫后就灰飞烟灭了。但哑哑皮注意到,在不断爆裂的小肉球所制造的薄雾背后还有动静,便果断地往货箱里投出一枚等离子手雷。手雷炸出一片黄绿色的闪光,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
货箱像发疯似的震动着,大块的新鲜生肉被抛飞出来,伴着点点血污喷洒了甲板一地。很显然,有三个,乃至四个战斗型洪魔刚才还躲在货箱里,希望能混人战舰。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感染型洪魔的爆裂,整个停泊舱瞬间寂静了下来。博克的尸体依然在甲板上冒着黑烟。
“好险,”那个名叫贾克的豺狼人说道,“这帮愚蠢的混蛋他妈的差点让咱们丢了性命。好在咱们的头儿让它们乖乖听话了。” “U”形队列两边的豺狼人——先前的讽刺者们一一都凝重地点着头。
听够了冷嘲热讽的哑哑皮,此刻不知是悲是喜。无论如何,不管是好是坏,他被抬举到了光荣的豺狼人阶层。
整整一个连的陆战队员全副武装,等待着割炬切开金属网板火花溅落到下方地狱般阴森的黑暗之中,每个男女战士都在思忖着前方会是什么。他们能生还吗?还是要将遗渭留在这幽深的洞底?这一切都无从知晓。
与此同时,三十米外,两位指挥官正单独待在一起。麦凯正承受着自登陆光晕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席尔瓦对此心知肚明,且深感遗憾。部分原因在于,麦凯被他当成陈年的XO一样品质优良的指挥官,而一个要求过分苛刻的位置能让最能干的指挥官也不堪忍受。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麦凯比她同级的指挥官更富领导力,最好的证明就是地狱伞兵们愿意跟着她去任何地方,甚至跳进满是贪得无厌的食人恶魔的陷阱也在所不惜。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哪怕像麦凯这样的指挥官;席尔瓦少校也明白她快接近自己的极限了。他能看出这一点:她曾经圆润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眼神呆板空洞,双唇紧闭。这个问题无关坚强——她是他见过的最强悍、最铁血的陆战队员——却事关希望。
眼下,在送她下去之前,席尔瓦明白她需要某种真正能为之奋斗的东西,某种比效忠军队更实际的东西,某种能让她至少带回几个活着的陆战队员的东西。
此外,还有一层意思:某些变动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将这一层意思也隐含在接下来的一番交代里。
“好吧,”席尔瓦开口道,“你们下去,尽快掌握地形地貌,看看你们是否能灭掉那群狗娘养的。四十八小时的清除洪魔行动最为理想,不过我看二十四小时就足够了,因为到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麦凯原来一直望着席尔瓦肩膀后面,但最后一句话把她的视线拉了回来。席尔瓦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明白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离开这里’,长官?我们上哪儿去?”
“回家,”席尔瓦自信地说道,“回到满是军乐队、军功章和晋升奖励的地方。然后,凭借在这里赢得的信任,我们将有机会建立起一整支地狱伞乓组成的部队,我们将打退圣约人,让它们滚回当初钻出来的娘胎里去。”
“还有洪魔呢?”麦凯问道,她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面孔,“它们怎么办?”
“让它们去死,”席尔瓦回答道,“两个人工智能几小时前成功地联系上了。看起来士官长还活着,科塔娜和他在一块儿,他们准备营救凯斯。一旦找到他,他们就会着手引爆‘秋之柱号,。爆炸会毁灭光晕和上面的一切。我才不相信什么狗屁的斯巴达计划,你知道的,但我这次只能指望那个怪胎了。他是个不错的战士。”
“听起来很好,”麦凯谨慎地说,“但在光晕爆炸之前,我们怎么离开?”
“啊,”席尔瓦回答道,“这就要靠我的点子了。当你们在下面清理下水道的时候,我会向上进发,做好必要的准备,从圣约人手中夺取‘真理与和谐号,。这艘战舰还能做太空航行,科塔娜能驾驶它。如果发生意外,科塔娜无法胜任,我们就让韦尔斯利来试一试——让他来可能要花点时间,不过他说不定就能让船起飞。
“想像一下!乘坐一艘圣约人的巡洋舰返回地球,还满载着圣约人的科技,附带光晕上的数据情报!一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现在人类正需要一次胜利,我们就索性来个特大的!”
这时,麦凯才看清楚对面席尔瓦那半张被照亮的面孔,她这才意识到上司的行动背后那熊熊燃烧的万丈野心,她明白就算他最为狂野的梦想都一一实现,她也不会分享到一丁点儿席尔瓦所追逐的荣耀。只要还能带回活着的陆战队员——这种奖赏对她而言,足矣。
一句老兵的谚语闪过她的脑海:“永远别和英雄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军中的荣誉和晋升固然诱人,但此时此刻,她只为生存而战,简单而直白。
先是一声响亮的“哐当”声,接着亮起六团小太阳般的白色亮光,照亮了楼梯井内表面,直射下方污秽不堪的楼面。
接着地狱伞兵降落下来,不是一次一个沿楼梯而下,那样感染型洪魔可能会将他们逐个击破。他们一次六个人顺着绳索摇晃而下。这样他们能在几秒钟内接连落地,做出半跪姿势,背靠一起,面向外侧,武器随时待命。每个地狱伞兵戴的头盔都有两盏头灯和一个摄像头。随着他们头部前后的运动,士兵们反复扫描着周围的墙体,信号传送到上面的金属网板,再从那里直达山顶平地。”
麦凯站在金属网板上,检视一个便携监视器中的影像片断,看到四个巨大的拱形洞深深嵌在楼梯井底部的墙体上,需要把它们封上才能阻断通往环形楼样的道路。没有洪魔的迹象。
“好的,”指挥官说道,“我们有四个洞需要封堵。从现在开始,三十分钟后我要看到‘塞子’到达楼梯井底部。我要下来了。”
就在麦凯说完,从金属网板中央切割出的大洞下降的同时,韦尔斯利正在计算每个拱形洞的具体尺寸,以便太空舰队技术人员能制造出金属“塞子”。这些“塞子”将被下放到楼梯井底部,再由人工安装就位,堵住原有的拱形洞。几分钟后,电脑生成的“塞子”轮廓被激光打到金属板上,割炬点燃:切割开始。
麦凯感到双脚踩到了实地上,首先朝周围望去。现在,终于能亲眼看到周遭的景象了,她发现在楼梯井底部的墙上,满是环绕的浮雕。她想凑近细看,用手指触摸这些刻录在此尘封已久的图像,但她知道她不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遇敌!”一个陆战队员紧急呼叫起来,“我看到有东西在动!”
先别开火,”麦凯慎重地下令道,声音在墙壁间久久回响,“节约子弹,除非我们有明确的目标。”
就在她下达“先别开火”的命令时,洪魔已经如潮般涌入了楼梯井。麦凯尖叫道:“快!开火!”七个牢牢锚定的纹盘将整个连队拉到空中,洪魔从地面无法触及。陆战队员们一边上升一边开火。一个地狱伞兵朝带头冲锋的战斗型洪魔高声诅咒着。
那个大喊大叫的陆战队员喷洒着子弹,给步枪重新填上弹药,架起武器继续射击。他瞄准的战斗型洪魔一跃,跳到十五米高的空中,用它的触角缠住陆战队员的腰,并用一块岩石砸进了人类战士的脑袋。
接着,拿起阵亡陆战队员肩上悬着的突击步枪,怪物像一只特大号的猴子似的顺着绳素向上爬去,冲到了上层平台。
利斯特还站在上面的金属网板上,用手枪直接向下瞄准,三发子弹颗颗自上而下穿透洪魔战士的头颅,怪物向下跌落,最终消失在异形潮水般涌动的肉海中。
“行动起来,大伙!”军士长说道,“吊起诱饵,投下炸弹。”
能量束追逐着呼呼滚动的绞盘,纷纷向上蹿来,地狱伞兵们不停上升,二十多颗手雷落到金属网板下面,在那群乌合之众里炸开了花。没有一颗是破片杀伤手雷,因为破片杀伤手雷炸出的碎弹片会伤到上面的地狱伞兵;而等离子手雷,能有效灼伤乱作一团的洪魔怪物,并引起连环爆炸。等离子手雷炸得大多数叽里呱啦的洪魔人间蒸发;剩下的在枪林弹雨和新一轮炸弹的攻势下,也显得不堪一击。
十分钟后,“塞子”准备就绪的消息传来,一支战斗分队被派下竖井,后面跟了四支技术小队。拱形洞终于被完美无缺地堵上了,楼梯井就此封闭,金属网板也修复还原。虽然算不上一劳永逸,但接下来的一两天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正是此次任务的全部目的。
士官长到达了反重力升降梯的顶端,一路杀过洪魔或是圣约人霸占的迷宫般的走道和舱室。他转过一个拐角,看到前方有扇洞开的舱门。“看上去像个停泊舱,”科塔娜说道,“我们应该能从那儿到达第三层的控制室。”
科塔娜跟踪的指挥宫神经界面连接不断地从舰长那里传回新的信号。声音显得很虚弱,听起来充满噪音。“我命令你,战士快离开!”
“他已经神志不清,”科塔娜说道,“而目很痛苦。我们必须找到他!”
快离开!我命令你,战士!
这思绪反复回荡在凯斯被蹂躏的意识里。入侵的“异物”略微沉寂了片刻。可以说就连这点意识也快要消耗殆尽——已经没有多少精力来抵抗“异物”了。
“异物”的意识又一次试图闯入他死死把守的记忆深处,却遭到突如其来的抵抗,一股出奇强大的力量。
凯斯紧紧抓住他最后一点鲜活的记忆——除了他没人能拥有的记忆,“异物”的意志却试图夺走它——尖叫道:“不!”
死亡迟迟不来,他想来一个痛快也不可能。渐渐地,就像刚刚拧上的水龙头里那残余的几滴水一样,他的生命力被吸干了。
那声音在士官长心中久久萦绕,他不禁飞奔起来,一路冲到停泊舱上的一条走廊,看到一场战斗正打得难分难解,便往乱阵之中投了两枚手雷。它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但也宣告了人类的到来,洪魔就像是被磁铁拉动的铁屑一般拥来。
洪魔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