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詹姆斯·朗,即前面匿名电话中提到的那个吉姆·朗。吉姆是詹姆斯的简称。】
“你想,谁会给你栽赃呢?”厄尔曾问道。
“我想象不出。”
弗朗蒂的报告说,早上的电话是从纽约打来的,但要查明电话号码,那要花几个钟头的时间。猛然间,雷福德意识到这里会是谁了。他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干,但是,只有哈蒂·德拉姆才会耍这类花招。只有她才可能接近航空公司中知道这天早上他在哪儿,在干什么的人。那张提到空军一号的便条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打电话给查询台,查到联合国的电话号码,找到总机后询问了管理部门,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哈蒂,而这已经是第四个电话了。
“我是雷福德·斯蒂尔。”他直截了当地说。
“噢,你好,斯蒂尔机长。”她的语调如此欢快,以至于他不禁感到有点儿畏缩。
“我投降。”雷福德说,“不论你在干什么,你胜利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
“得啦,哈蒂,别装聋作哑了。”
“噢!我的便条!我只觉得它好玩,因为,有一天我同航空公司的一位朋友谈天,她提到我的老朋友今天早上要到达拉斯去参加757的驾驶资格考试,我就事先留了一张便条到那里去等你,不是挺好玩吗?我可觉得是最有意思的事了。”
“是的,挺有趣。可这是什么意思?”
“便条吗?噢,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当然看得懂的,不是吗?每一个人都知道,新的空军一号是一架757,不是吗?”
“是的,那么,为什么还要提醒我呢?”
“这只是个玩笑,雷福德。我是在开你的玩笑,好像你去考757的驾驶资格,就是要成为总统的新一任飞行员。你没有得到它吗?”
这可能吗?她怎么会如此天真无邪?她怎么可能去开如此乏味的玩笑,而恰巧他又如此幸运地被选中为总统的飞行员?他想问她是怎么知道他会得到这一职位的,但是,如果她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话,他肯定不想告诉她。“我得到了。很不错。那个匿名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匿名电话?”
“别浪费我的时间,哈蒂。你是惟一知道我在哪儿和我在干什么的人。我回来之后就受到伪造的指控,说我进行宗教骚扰。”
“噢,你说的是什么!”她笑了,“我只是猜想而已。你遇到了一个考官,对吧?”
“是的,但是,我并没有——”
“你一定会向他兜售你的那一套论调,对吗?”
“没有。”
“好啦,雷福德。你向我兜售那套玩意儿,向你的女儿,向卡梅伦·威廉斯,向厄尔·哈利戴,向自那以后同你工作的每一个人兜售那套玩意儿,对吗?难道你就没有向考官宣讲你的教义?没关系,你赢了!还有什么叫我吃惊的招数吗?别这样想。不过,翘首以待吧。”
雷福德设法相信她的话。卡帕斯亚肯定知道白宫的招聘。哈蒂的便条,白宫的招聘,以及她的几乎透露其中奥秘的小玩笑,真是过于巧合了,很难解释为她为什么搞这些蹩脚的恶作剧。当雷福德走向车库的时候,他的心境实在不佳。他只希望切丽此时的心情能够好些。如果她也不开心,那么他们两个只好在晚上开会之前各自平静一下心情了。
钱姆·罗森茨韦格用有些变形的手拍了拍巴克的膝盖。“我极力主张你接受这个职位。如果你不干,会有人干的,但那只会把报纸办糟的。”
巴克不想和钱姆辩论这个问题。“谢谢你,”他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考虑。”不过,接受这个职务肯定不是他打算考虑的。他多么渴望首先和切丽谈谈这些,其次是与布鲁斯和雷福德谈谈。
当哈蒂·德拉姆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走到桌旁小声与卡帕斯亚交谈时,史蒂夫开始与巴克耳语。不过所幸的是巴克有一手过人的本领,能够甄别出什么是值得的,什么可以不听。此时他意识到,偷听哈蒂与尼古拉的交谈比听史蒂夫的耳语更值得。他将身体倾向史蒂夫,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
巴克知道,史蒂夫在极力说服他接受这个职位,并保证说是史蒂夫本人一手促成此事的。史蒂夫还说,作为一名记者,这件事乍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他们面临的是一个新世界,如此等等。于是巴克点着头,并继续用眼睛看着对方,但是他的耳朵却在倾听哈蒂·德拉姆与卡帕斯亚的谈话。“我刚收到从‘目标’打来的电话。”她说。
“是吗?情况怎么样?”
“他没用多少时间就猜到了。”
“那么,空军一号呢?”
“我想,他还不知道。”
“干得好。另一位呢?”
“还没有回音。”
“谢谢你,亲爱的。”
什么“目标”?听起来有些不祥。巴克估量,接下来的话恐怕与卡帕斯亚下午乘总统专机飞往华盛顿的事有关。
卡帕斯亚将注意力转回到客人身上。“至少,巴克,将这件事与关心你的人谈谈。如果说金钱不是你的目的,如果你还有其他有待完成的理想,那么你现在就坐在了方向盘后面。你处在卖方的市场上。我是买方,我会得到我需要的人的。”
“你使得我要拒绝你了,仅仅为了证明我是买不到的。”
“正像我多次说过的那样,这只是由于你恰好适合这职位。不要只为了证明一个小小的论点,就打错了主意,与一生的良机失之交臂。”
巴克有些困惑不解。他的一侧,是他十分钦佩并共事多年的朋友,一位讲原则的记者;另一侧,是他爱如父亲的长者,一位杰出的科学家——这位长者在许多方面过于天真,因而成了十足的陪衬,成了末世棋局中的人质。门外,是大失踪那天他在飞机上结识的朋友,他把她介绍给了尼古拉·卡帕斯亚,如今他们两个如鱼得水,足以证明他们的关系发展到怎样的地步。
而与他对面而坐的,正是卡帕斯亚。这个人脸上的微笑潇洒得足能使人丧失警惕。在巴克这天下午接触的四个人当中,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卡帕斯亚。他也知道,最不能让他信任的也正是这个卡帕斯亚。事到如今,才恳求史蒂夫猛醒过来,警告他已经陷入了怎样的泥潭,是不是为时已晚?将哈蒂从他的一次愚蠢的介绍中挽救回来,是不是也太晚了,钱姆是不是太热衷于地域性政治的可行性,已经很难服从整体的理性与真理?
倘若他向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位袒露心迹,这是否意味着他就再也没法对卡帕斯亚隐瞒实情了?此时,巴克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芝加哥。他的公寓他刚住进去,他几乎对它还不熟悉。他的几位朋友也是刚刚结交的,但是,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值得信赖了。布鲁斯会听他倾述自己的心里话,会为他研究分析,会为他祈祷和提出劝告。雷福德也具有科学的、分析的和实用主义的头脑,他会提出建议,但不会强迫巴克去接受。
然而,巴克此时最思念的是切丽。这是不是上帝的旨意?是不是上帝特意在他与卡帕斯亚对面而坐,最易受到伤害的时候令她的形象出现在他心中?巴克与这个女人还相识不深。女人?她几乎还是个孩子。然而,她似乎怎么说呢?成熟?不仅仅是成熟,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当她听他说话时,她的眼神是如此专注。她理解他,与他产生共鸣,甚至用不着多说一句话,她就可以向他提出建议,给他反馈。
同她在一起,他感到惬意,感到安全。他只触摸过她两次,一次是从她的嘴唇上抹去一块巧克力饼的污迹,另一次就是昨天早上在教堂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而眼下,仅仅两个小时的飞机旅程,就使他感到一种不可遏止的要去拥抱她的欲求。
他当然不能这样做。他们刚刚相识,他不想把她吓跑。不过他内心却憧憬着这样的一天,他们熟悉得可以两手相牵,或者彼此挨得更近。他想象着他们坐在一起的情景,两个人仅仅为彼此的相聚而欢欣,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的两臂亲切地拥抱着她。
巴克由衷的感到,眼下的他是如此孤独。眼前这一切真令他发狂。
雷福德感到切丽很可怜。他决定不将白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事情实在来得太蹊跷,而且,她自己也渡过了颇不寻常的一天。她在他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着。雷福德注意到,那支巨大的花束还七支八翘地丢在垃圾箱内。
“这些花弄得我更伤心了,爸爸。至少,我的反应告诉我——我对巴克是这么在意。”
“这听起来有点儿像你在给自己做心理分析。”雷福德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儿后悔。
“这不是什么心理分析。这是因为我是女人,不是吗?”
“对不起,我真不该这么说。”
“我坐在这儿伤心地哭着,我的全部反应都是情绪化的,对吗?别忘了,爸爸,系主任的课我修了五个学期,那不是情感型的,那是分析型的。我爱你超过了爱妈妈,记得吗?”
“我可不知道。这是由于咱们现在处的状况,咱们被留了下来。”
“是的,我很高兴咱们两个可以相依为命,至少在你称我是个典型的女人之前如此。”
“我从没说过这话。”
“你就是这样想的。”
“现在你也成了一个心理分析者。”
“是啊,我成了热心的算命先生。”
“我投降。”雷福德说。
“噢,别泄气,爸爸。别这么快就缴枪。没有人喜欢这么快就认输的人。”
上了回程的飞机,巴克在头等舱里再一次享受到特殊待遇。他感到不便的是他没法“咯咯”地笑出来。《论坛》报的社长!在今后的若干年中,倘若人类不沦于卡帕斯亚的魔掌,基督也就不会重临。巴克感到,在一个金钱再无用武之地的时代中,他已经得了头彩。
吃过晚饭,巴克安顿下来,望着舱窗外一轮落日。由于惦念着某个人而归心似箭,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能够在今晚的会议之前与她见上一面吗?如果交通不是过于拥挤,他还是有时间照着他希望的方式同她谈一谈。
巴克不想把谈话弄得非同一般,以至于把切丽吓跑。但是,他想为自己前两日的含糊态度向她道歉。他不想草率行事。谁知道呢,也许切丽对他毫无兴趣。他可以肯定一点,只要有一分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或许,他该在飞机上给她打个电话。
“布鲁斯今天给我提供了一个职位。”切丽说。
“你在开玩笑。”雷福德说,“干什么?”
“正好适合我。学习、研究,准备资料和上课。”
“在那儿?教什么?”
“在教堂。他想培养一些牧师。”
“一个有报酬的职位吗?”
“是的,专职的。我可以在家里工作,也可以在教堂工作。他会给我分配任务,并帮我补习一些课程。他知道我在这方面还不熟悉,他答应慢慢教我。我今后要教导的人,有许多是教堂里的职员和主日学校里的学生。”
“教什么课程呢?”
“和他讲的一样。我的研究对他的讲道也是一个帮助。我最终会在主日学校和小团体中讲课。他也想请你和巴克来做同样的工作,当然,他还不知道巴克与未婚妻的情况。”
“你要慎重一点儿,别把这个告诉他。”
“就目前来说,”切丽说,“如果巴克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是错误的——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可别人就应当告诉他。”
“你打算接受这份职业?”
“如果没有别人干,我就应该答应下来。因为,现在我知道这件事。”
“可是,这和你目前的兴趣是不是有点冲突?”
“爸爸,以前我不知道我和巴克会发展到何种地步。现在就算巴克转过头来再追求我,我也不想理睬他了。”
电话响了。雷福德去接电话,然后就用手捂住了受话器。“现在有一个表明态度的机会,”他说,“巴克从飞机上打来的电话。”
切丽瞟了一眼,好像在思考是否去接。“给我电话。”她说。
巴克可以肯定,雷福德已经告诉了女儿谁打来的电话。但是她接过话筒以后,只应了一声,并没有喊他的名字,因而,他感到有必要再通报一次他的身份。
“切丽,我是巴克!你怎么样?”
“我好多了。”
“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我很好。你有什么事吗?”
“噢,是的,今天晚上我有点儿想见你一面。”
“有点儿?”
“是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很想。能见到你吗?”
“我在晚上八点钟就能见到你不是吗?”她答道。
“是的。但是,我想问一问你是否能够早来一会儿?”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在听。”
“切丽,有什么不对头吗?我做错了什么事了?你似乎在生气。”
“如果你想知道一点儿线索,那我就告诉你,花在垃圾箱里!”
“花在垃圾箱里?”巴克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句话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定是切丽这一代人的某种表达方式。虽说他是一位著名撰稿人,可他仍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对不起。”他说。
“你要是可怜那些花的话,那可有点儿晚了。”她说。
“我的意思是说,对不起——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
“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我听到了。可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花在垃圾箱里’,难道你听不懂吗?”①
【①I'msorry在英语中有可怜、惋惜的意思,因而引出了切丽下面的话。】
前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巴克的确有点儿疏远切丽。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切丽是值得他去下功夫的。“让我们从花开始谈。”他说。
“好吧。”她应了这一句。
“那么,我们说的花是怎么一回事?”
雷福德举起两手示意切丽冷静一些。他怕切丽发起火来,不管事情闹到怎样的地步,她对巴克肯定不会有半点儿让步。如果切丽所断言的是真的话,切丽将不会与他重修于好了。有可能,巴克并没有将他从前的生活全部袒露出来?或者剩下一些不得不当即了断的事情。但不管怎样,他们四人不都是“灾难之光”中的战友吗?
“今天会见面的,对吧?”切丽作了结论,“但不会在会议召开以前。我不知道会后是不是有时间全看我们什么时候能散会,我猜想是的,他说八点到十点。可是,巴克,你不明白眼下我实在不想与你谈。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想就这样,再见。”
她挂上了电话。“噢——,那个人真固执!我没想到他的个性中竟还有这一面。”
“仍希望继续发展吗?”雷福德问。
切丽摇摇头。“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这的确叫人有点儿惋惜。”
“确实如此。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竟然会抱这么大的希望。”
“真不幸,宝贝。”
她坐到长沙发上,用两手托着脸。“爸爸,我知道我们两个谁也不欠谁的。但是,你不认为他和我谈了那么多,交往了那么久,本该让我知道他的生活中是不是有其他人?”
“是的,似乎应该如此。”
“是不是我误会了他?他会不会对我说他叫我给迷住了,但并不告诉我结婚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