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切,像个梦一样,说醒就醒了。
宁慈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她也觉得自己似乎要说点什么。
可是看着床榻上渐渐闭上眼睛,和她相同的眼角滑落泪珠的女人时,宁慈忽然就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江承恒的身份被揭开,宁王府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时间,包藏祸心、意图谋反的帽子铺天盖地的扣了下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宁王府自此倒台,而宁王一家也性命难保的时候,一直沉默中立的景家竟将自己手上握着多年的军权交了出来。同一时间,宁慈以裴家嘱托的名义,将存放天机水的盒子的要是给了江言。
这些条件只换一个结果——保宁王府上下平安。
最终,汴京还是不再有宁王府这个地方。
因为养大江承恒是事实,而后王妃和云霄川的合作也不是诬陷,即便景王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却也间接的帮了云霄川,算从犯。
宁王被削去了爵位,连同江承烨在内,一家老小,贬为庶民。
初夏时节,春日里的花尚未败落,荷塘中的小荷露出了尖尖的角。宁王抱着王妃的骨灰,和宁慈她们一同启程,回江南。
一路上,雨过天晴之后的团聚显得弥足珍贵。
分明是贬为了庶民,可那满满的几大箱东西,真是阔绰而豪迈。听说当中有不少是江言给的,还有很多是刘阁老和刘敏鸢给的。
宁王一个人乘坐了一辆马车,带着王妃的骨灰。自从王妃离开,他总是格外沉默。
这一边,吉祥和章岚招呼着孩子,不禁感叹道:“真想不到柳儿竟然没死,更想不到的是……”
章岚扯了扯她,示意她看江承烨。
明显抑郁而难过的男人一路上也是悲伤的很。
“咱们不是说好不说这些了吗!”章岚小声的提醒,然后她看了看正在和儿子玩的宁慈,有意无意的提醒:“宁慈,皇上还是有心偏袒你们的,你看大婚那一日的彩礼,愣是都给咱们装起来了……”
一听到“彩礼”两个字,江承烨整个人眼睛一亮的望向宁慈。
可是宁慈看也不看他:“哦。”
这可真的不怪她。
因为那一日,小鱼儿开心的告诉宁慈,他比爹爹先发现那个假的娘亲不是娘亲!
他从小跟着宁慈,嗅一嗅味道就知道对不对号。
可是那一日的江承烨慌了心神,真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可是他后来和宁慈发誓无数次,只要等他冷静下来,肯定会马上发现异样。
宁慈冷笑一声,她稍微比较了一下,忽然还是觉得儿子比较可靠。
“不好意思江公子,我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肩上也没了什么生活的压力。其实成不成亲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你说那些彩礼啊,你要是喜欢的话,拿回去好了。”
于是,江承烨一张大便脸,维持了整个路途。
等到马车要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宁慈带着小鱼儿下车去刚才发现的一条小溪吃水玩耍。
江承烨沉着脸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跟着冲过去了。
吉祥她们喝了水,等了还一会儿还没看到他们回来,一边宁王爷已经休息好,手里的骨灰盒一直抱着,看着这一头,似乎是在问为何还不启程。
章岚和吉祥和宁王打了招呼,让颜一先准备着,她们去找宁慈她们。
结果刚刚越过一片林子,就听到了江承烨的声音。
“当初我还不是闻着你的味儿就知道是你,五丈十丈都分的出来……好媳妇儿你相信我!别说八十八抬,就是八百八十八抬都好啊……只要你点头……怎么会吃亏?这些是我的嫁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跟大黄一样不用操心,你管我一碗饭就好;我也比大黄有用,不但会看家,还能管你一生幸福无忧……”
潺潺的小溪边,已经长高不少的孩子很畅快的嘲笑着自己的父亲,年轻明媚的女子沉着脸转向一边,背着那神情焦虑的男人时,嘴角终于憋不住,牵出了一个笑来……
------题外话------
故事的主线都在这里了,这回是真的大结局了!
写到后面有点急,还有点事情没有交代完。
但是不是必不可少的,会在有关“为什么还不和我成亲”的番外里交代清除哒~
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
大结局咯~
后记
五月一过,天气渐渐的就热了起来。
江南与汴京隔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不少消息还是一丝儿不漏的传了过来。
端阳城中新起的一座大宅子里,纪千灿喋喋不休的说着汴京中的风云突变,那架势全然可以媲美东桥脚下的说书人。
“你说我们忙活了这么久,怎么就没瞧出来这老曹和那老阉人是一伙的啊!”纪千灿来来去去,感叹最多的,莫过于这么一句。
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总是或多或少的会结交一些兄弟。他们五个人算得上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门派,原本以为这一次算的上是朝廷与江湖的纠葛,却没想到老曹这个名门正派的当家,却成了阉人的走狗。
“现在想想,还真是明白多了,那老曹是阉人的内线,这个杀手组织有他这个江湖正派做内应,自然是为朝中那个见不得人的杀手组织寻找人源的最好手段。”纪千灿念念叨叨,一旁的杨文轩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云霄川倒台,江承烨抓了老曹废了武功,地底下的杀手组织也被挖了出来。虽然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全部的黑暗部分,但是能肯定的是,这必然对某些还未落马的权贵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重创。江湖上终于恢复了些安宁,没有了门派之人无故失踪和孩子被偷的事情发生,而朝廷里面经过一番大洗牌,也算得上是焕然一新。
宁慈坐在首位上,身边的茶已经凉了,她轻叹一声,缓缓道:“老曹年纪大,阅历广。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才会不择手段的为自己牟利。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拦不住他们做下这些事情,那他们也应当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什么下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江湖被这个杀手阻止搅得不安宁,如今你们四人更应当以身作则,尽快让这件事情的阴影过去,往后还有更多,都要靠你们了。”
薛铭默了默,忽然笑起来:“宁姑娘,江湖上,血雨腥风的日子没有人会喜欢,说实在,我倒是觉得,跟着你一起做生意,实在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经不是靠着武艺高强称霸天下的时候。我对这江湖,还真是厌恶透了。”
其实最初,这五人受江承烨之托暗中保护宁慈,宁慈一直将这个恩情记在心上。他们虽说是江湖中人,可在有些事情上,作用反而更大,倘若他们真的能自此金盆洗手,正正经经的带着门下之人开始做生意,宁慈是绝对的欢迎。
薛铭一言,其他三人也毫无意义。
杨文轩跟着笑道:“其实薛兄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宁姑娘您如今虽是名义上的庶民,可是谁都看得出,皇上立女官官职而始终不用人,只怕这个官职还是为姑娘留着。贬为庶民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可是每一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谁能一直顾及的上?想必用不了三五年的时间,亦或者又有什么动乱发生,只怕汴京就得来请人了。杨某不是什么情操高洁之人,能有好的路子,杨某也不想错过。倘若姑娘不嫌弃,杨某愿意继续追随。”
杨文轩说了这番话,四个人的意见便这么一致了。见宁慈有些疲惫,杨文轩将还在喋喋不休的纪千灿一把抓走,让宁慈好好休息。有关新东桥和其他的事情,改日再说。
这四个人一走,桃花便过来了。
“姑娘,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去吗?”桃花的眼睛红红的,小心翼翼的问着。
她是连城煜的人,可是回江南的时候,宁慈和江承烨遣散了宁王府的家奴,却把她带回来了。
宁慈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往后院走。
这座宅子是她们会到端阳城之后在原来的连府的基础上重新修建的,因着如今家里多了王爷和纪千灿他们几个常客,自然是要分的大一些。
宁慈知道宁王从跟着他们到了江南之后就喜静不喜闹,所以他的院子是最为偏远的。
一路到了后院,竟闻到几丝药味。
宁慈加快步子进去,才发现宁王真的坐在院中喝药。
“父亲?”走到宁王面前:“为何在喝药?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宁王的院子布置得十分清幽。他怔了怔,摇着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先是喝完了那一碗药,才沉着声音道:“自从战场上下来,就落了些旧疾。这些日子休息的不大好,也就没能注意到,从前都是她前后张罗着,这才有些复发。”宁王说着,对宁慈淡淡一笑:“这么些年,从前总是忘记喝药,要她在一旁催促,可如今她不在了,倒是自己自觉起来了……”
宁慈沉默。
宁王摆了摆手:“也罢,说这些做什么……”他抬眼看宁慈:“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景王妃的骨灰,宁王一直亲力亲为的护着。回了江南以后,宁王执意要将骨灰放置在他的院子中,他院中的卧房里,一侧是他的卧榻,一侧便是供着骨灰和灵位牌的灵台。
共同生活几十年的夫妻,有着什么样的情义,宁慈并不能真切的体会。可是宁王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想到景王妃去世的那一日她说的话,宁慈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两个人间,解脱的那一个,反而是景王妃。
找到景王妃的尸体的那一刻,江承烨和宁王都如遭雷劈,宁慈以为他们会落泪,可他们并没有。而后,她觉得,即便他们落了,兴许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那天晚上,两个男人沉默的在临时布出的灵堂内,将外界所有弹劾宁王府的话语抛出脑后,静静的在灵堂中守着骨灰守了一整夜。
有些真相,宁慈已经不知道他们是否知情。可是到了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去捅破的必要。此时此刻,宁王只是一个是去妻子的丈夫,而江承烨也只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儿子。
宁慈想要去陪他们,却被宁王和江承烨阻止。
这样守一夜有多累,他们自然是晓得的,宁慈与景王妃的不合,他们也懂得。可是那一夜,宁慈还是陪着他们。
“母亲去世之前,都是和我在一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与母亲早已经没什么隙罅。母亲……她也嘱托我要代为照顾你们,我既然是儿媳,又怎么独自去歇息?”
拗不过宁慈,江承烨便用厚厚的蒲团给她垫着。单手搂住她,让她舒服一些。
看着始终沉默的男人,宁慈终于忍不住握住江承烨的手,努力的用一种温柔的声音告诉他:“承烨,你会不会责怪我,没有保护好母亲?”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宁慈,极力的扯出一个笑来:“宁慈,不要多想。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是那样的人,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做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趁机夹带报复,铲除异己?
宁慈跟着笑了笑,紧紧地抓着他冰凉的手:“承烨。母亲跟我说,她其实很想要疼爱你。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很无奈。她说,只要你愿意,来生,她还想做你的母亲。不是带给你荣华富贵的贵母,而是将你当作生命一样护着,疼爱着的慈母。”
江承烨怔了好久,最终伸手拉过了宁慈,将头靠向她的肩膀,久久没有说话。
两个男人的沉默,只是一夜。
在那之后,江承烨重新变回了那个强大的男人,而宁王,也成了一个手中时时刻刻护着王妃骨灰的男人。他们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护着自己爱着的人。
毕竟,他们还有剩下很长一段路要走下去。
看望了宁王,嘱咐了他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什么就直接吩咐,又给王妃上了三炷香,宁慈出了宁王的院子。
宁慈揉了揉眉心,问:“江承烨和小鱼儿呢?”
桃花道:“江公子用了午饭之后便带着小公子午睡了。小公子……最近在跟着江公子练拳法,很是痴迷呢!”
宁慈扯了扯嘴角:“就你和我一起去吧。”
桃花诺了一声,陪着宁慈出了府。
端阳城的连府已经不复存在。宁慈回到江南之后,为了安顿所有人,拿出一笔钱来重新置办了一所大宅子,自然而然的,从前属于连府的一切也归了宁慈,得知宁慈回来,整个东桥都十分的震动。
今日的天气极好,前几日还是火辣辣的日头,今日竟然还带上了微风,马车一路跑出端阳城的时候,徐徐清风拂进来,说不出的舒服安逸。
宁慈出了端阳城,直奔东桥镇外的山头。
桃花准备的东西十分充足,宁慈下了马车,和她一起徒步上山的时候,小丫头累的哼哧哼哧,却一声抱怨都没有。宁慈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我拿一段儿吧。”
桃花连连摇头:“还是让奴婢来吧,东西中。”
宁慈也不勉强,继续上山。
这座山的山头,曾经有郑家的人埋在此处,而前不久,又落下了一座新坟。
宁慈和桃花走到后,桃花手脚麻利的为坟墓前后清理了一番,还拿出事先带好的小铲子去整理郑家那边的旧坟。
宁慈看了看新落的坟头,才发现似乎已经有人来过。元宝蜡烛,祭祀酒品,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墓碑前还残留着黄纸烧过的黑色灰烬,还有一片尚未燃完,忽明忽暗的闪着火光。
“出来吧。”
桃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立马抬头张望,却在那新坟墓的后头,看到一个慢慢走出来的女人。
宁慈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月娘,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又是你。”
月娘似乎是哭过,见到宁慈,她也淡淡笑了笑,却没有解释。
宁慈弯腰把篮子里的元宝蜡烛拿了出来,提着裙子蹲在了墓碑前,将东西挨着月娘拿来的那些摆好,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红漆的大字刻着“连城煜”这个名字,最终还是垂着眼站了起来。
“他的毒深入五脏六腑,最终还是解不了。”宁慈淡淡说了一句,旋即抬眼望向她:“你呢?”
月娘是连城煜手底下的人,自从三年前宁慈和连城煜合作,月娘便也算是半个宁慈的人。每每半个月一次的画舫出水,月娘便是领舞之人。
月娘苦笑一下,摇摇头:“我不是云霄川的人,三爷……一直护着我。”
宁慈点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站了一会儿,那一头桃花已经将郑家的坟头都打理好了。宁慈没有搭理月娘,转身去了郑家的坟头。
距离郑泽和裴玉容去世,已经过了好几年,宁慈跪在坟前,拿过一旁的黄纸,对着蜡烛点燃了,一张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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