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主人赫然是广东龙五。
六
广东龙五斜倚在他的虎皮软榻上,盯着藏花,就像要在她脸上钉出两个洞来。
连藏花自己都觉得脸上仿佛已被钉出两个洞。
她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眼睛,也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人。
她想像中的广东龙五,也不是这样子的。
广东龙五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一定很高大、很威武、很雄壮。也许已满头白”,但是腰杆还是挺得笔直,就好像你在图画中看到的天神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也一定像是洪钟巨鼓,可以震得你耳朵”麻,等到他怒气发作时,你最好的法子,就是远远离开他。
藏花真想见见他”怒时的表情,和听听他发怒时的吼声。
可是她想错了。
她一看到广东龙五,就知道无论谁想激起他的怒火,都很不容易。
——一只有从不发怒的人,才真正可怕。
他脸色是苍白的,头发很稀,胡子干干净净的,须发都修饰得光洁而整齐,一双手也保养得很好,令人很难相信这双手曾杀过人。
——就好像某些人士很难相信妓女也曾是个处女的道理一样。
他穿得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已不必再用华丽的衣着和珍贵的珠宝来炫耀自己的身份和财富。
巨大的帐篷里,寂静无声,除了藏花和广东龙五外·没有别的人。
藏花已进来很久,只说了五个字。”我就是藏花。”
广东龙五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根本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但藏花并没有这么想。
有种人是从来不会说错一句话的,他显然就是这种人。
——奇怪的是,这种人偏偏通常是说错一万句话也没关系的。
藏花知道他必定是要拿定主意后才开口,藏花在等着。
站着在等。
广东龙五终于伸出手来,指了指对面的一张狼皮垫。
“坐。”
藏花就坐下。
广东龙五又指了指皮垫旁的小几上的金樽。
“酒。”
藏花拿起酒樽喝了一口。
广东龙五也取起面前的玉杯,缓缓地喝了一口,目光突然如剑光般地转向她。
“你知道我是谁?”
“这世上有几个广东龙五?”藏花笑了。
“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藏花的声音如驾啼。”何况是你请我来的,我是客人,哪有主人杀客人?”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
“钟毁灭?”她反问。
广东龙五剑光般的眼神缓缓弱了下来,但仍凝视着藏花。
“我喜欢干脆的人,也喜欢聪明的人。”他说:“你两者兼之。”
“谢谢。”
“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他的人在哪里?”
广东龙五的目光又如剑光般地亮起来。”是不是你从地牢里将他带出来的?”
“是的。”
“是不是他带你到狮子镇?”
原来钟毁灭失踪的地方,就叫狮子镇。
“是的。”
“那你还说不知道他的人在哪儿?”
“闺为到了狮子镇以后,他就被动走了。”
“谁劫了他?”
“青龙会。”
“青龙会?”
“是的。”藏花点了点头。
广东龙五目光直盯着她,仿佛在打量着藏花话的真实性。
藏花也回望着他,神色自然。
三座巨大帐篷搭在乱葬冈的正中央。
天色依然一片灰蒙蒙。
广东龙五依然盯着藏花,过了很久才伸手拿起玉杯,轻轻啜了一口。
“你的话很难令人相信。”他说:“可是我却相信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广东龙五的目光移向灯光处。”看来我与青龙会一战势在必行。”
“等我跟他们算完帐后,你再找他好不好?”
“你想和青龙会斗?”
“不是想,是一定。”藏花说:“他们在我面前将钟毁灭带走,就是不给我面子,这种事我怎能善罢甘休呢?”
“如果你担多活几年,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你是说我的武功不行?”
“是的。”
“哼!”藏花冷笑一声。
“你今年已经有多大年纪?”广东龙五忽然问起她的岁数。
藏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出这句话,还是回答说:“二十。”
“你几岁开始练武的?”
“三岁。”
“你只不过练了十七年武功,就已敢和青龙会交手?”
“我就算只练过一天武功,也一样要跟青龙会一较高低。”
“好。”广东龙五突然纵声长笑。”好硬的骨头,好大的胆子。”
长笑声中,他身子忽然从斜榻上腾空飞起,就像是下面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托着他似的。
藏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她认得出这一招正是传说中“天龙五式”里的第一式“潜龙升天”。
但她却从未想到世上真的有人能将轻功练到这样的火候。
谁知广东龙五身子腾空,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小心你的左右青灵穴。”
“青灵穴”是在两脆内侧之下约三分之一处,若被点中,肩臂不举,不能带衣。
但你若不将双臂举起,别人也根本无法点中你这两处穴道。
藏花冷笑着,在心里想:“我就算不是你的敌手,但你若想点中我的青灵穴,只怕还不容易。”
她下定决心,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将双臂举起。
以广东龙五的身份地位,既然已说明要点她的青灵穴,自然绝不会再向别处下手。
空中的广东龙五忽然间已到了藏花面前,一股强劲的风声,震得她衣襟飘飘扬起。
她身子一转,刚想借势将这一股力量化开,只见广东龙五的右手已朝她的左右肩井穴拍来。
“拍,拍。”两响,她的两条手臂再也抬不起来。
广东龙五不知何时已又躺在软榻上;神态还是那么悠闲,就好像刚才他不曾动过手。
藏花急得脸都红了,大声叫道:“你点的是又的肩井穴,不是青灵穴。”
“这倒用不着你说。”广东龙五淡淡他说:“肩井穴和青灵穴,我还分得出。”
“以你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不算数。”
“我几时说过要点你的青灵穴?”
“你刚才明明说过。”
“我只不过要你留意而已,和人交手时,身上每一处穴道都该留意的。”广东龙丑就好像师父在教训徒弟,“何况武功一道,本以临敌应变,机智圆通为要,我点不中你的青灵穴,自然就只好点你的肩井穴。”
他喝了口酒,接着又说,“反正你两条手臂还是一样无法举起,我又何苦要点你青灵穴?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懂,就算再练一百七十年,也一样无法成为高手的。”
藏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服气?”
“不服。”藏花咬着牙。
“好。”
好字出声,只见他的手一扬,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从他手中发出,打中藏花神封穴上。
她只觉一股力量自胸口布达四肢,两条手臂立刻可以动了。
隔空打穴,已是江湖中极少见的绝顶武功,想不到广东龙五竟能“隔空解穴”。
藏花双手刚可以动时,忽然觉得一阵暖风吹来,左右青灵穴上麻了麻,两条手臂又无法动了。
再看广东龙五已又躺回原位,神情依旧那么悠闲。
藏花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广东龙五微愣。
“我笑你的武功。”
“我的武功不好?”
“好,真好。”藏花笑着说:”但就算青龙会首领的武功比你厉害十倍,我还是要找他。”
“你不怕死?”
“怕。”藏花说:”可是怕是一口事,找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找定了?”
“找定了。”
第十二章 罂粟的传说
在“传神医阁”的东北角处,有一幢房子,平时很少有人迹。
医阁内的人都尽量不走到此屋,如有必要时,也只是匆匆而来,办完事就匆匆而走。
这幢房子只有一位又聋又哑的老头在看管,医阁内的人都叫他“哑叔”。
这幢房子的门口上,挂有一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太平屋。
因为被送到这里的人都很太平,他们不会吵,不会争,也没有七情六欲。
——死人是不会吵,不会争,也没有七情六欲的。
所以死人都是太平的。
这间“太平屋”也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
杜无痕、温火和蓝一尘的尸身都停放在甲面。
哑叔手持一把点燃的香,走进太平屋。
外面虽是大白天,但太平屋内却是阴森森的,光线也阴暗得很。
待在里面,就算穿十件厚衣服也部会两腿”抖。
哑叔却只穿一件粗布衣,他走人屋内,只见杜无痕、温火和蓝一尘各自停放在一个长形台子上。
哑叔走至蓝一尘脚前,将二根香插在台子上,然后又词至杜无痕处,一样插上二根香。
等温火的二根香插完后,哑叔毫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三个人六根香,青烟缓缓镣绕。
不管你生前是英雄?乞丐?是大官?是贫民?死后也都一样了。
也只是换来二根香,一座孤坟而已。
——所以做人又何必太斤斤计较,阴森、寂静的太平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响声,“咕”的一声。
随着响声后,温火的长台突然下沉。
只一会儿的时间,就看不见温火了,他已完全沉人地下。
又过了一会儿,“咕”的一响,长台又升上来,但上面已可见温火。
他的人到了哪儿?
在这很“太平”的屋子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人己死了,难道尸体还有利用价值,他的尸体沉入地下,难道地下有着秘密?
如有秘密,又是种什么秘密呢?
是有秘密。
是一种会让人不相信的秘密。
就主太平屋的地下又有一间很奇特的房间。
房间内也有一个长形台子,这个台子不是木头做的,而是用白铁做成的。
白铁长台旁有好儿个白铁做成的小几。
小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怪东西。有小刀,有钳子,有斧头状的小斧,也有锯子状的小锯,更有剪刀和针,有针当然也有线了。
有二个白铁小几上,全放着瓶瓶罐罐,有高的,有矮的,有圆也有扁,还有些怪状的瓶子。
瓶内部装有各种颜色的液体。
房间虽在地下,却比上面更亮,它的四周都装满了孔明灯。
房内充满了各种药味。
刚刚沉下的温火尸体,此刻就摆在白铁长台上。
此间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怪东西?
房内四周不但没有窗户,也没有门。
可是这时左面的墙壁忽然出现一扇“门”。
在“门”处的墙壁,因上升,所以才会出现一扇门。
然后在门处走出了一个人。
风传神穿着一身草绿色的长服,口鼻之处带有一个草绿色的布罩。
头发用一顶草绿色的帽子戴着,手上套着一个透明的手套。
他缓缓地走至长台,眼色凝重,但又兴奋地望着温火。
他双手用力地握了握,骨头因弯曲而发出”喀、喀”的响声。
然后伸手将温火的衣服脱掉,只一会儿的功夫,温火已如初生婴儿般地躺在白铁台上。
凤传神拿起一把小刀,用另外一只手熟练地按了按温火肚子。
等按到满意的地方,才用小刀划开温火的肚子。
刀子虽小,却很锋利,毫不费力地就割开温火的肚子。
风传神放下小刀,拿起一把钳子熟练地夹起肠子,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又拿起一把剪刀,将肠子剪断。
被剪断的肠子,风传神将它放人一个装有浅红色液体的圆罐子里。
不出半个时辰,温火的内脏已都被风传神分割开,而放入那些奇奇怪怪的罐内。
凤传神长长地吐了口气,满意地望着罐内的内脏。
风传神走至一盏孔明灯前,伸手扭了扭灯架,然后灯旁就出现一个柜子。
柜子内放着十儿个小罐子,还有一大团宽约十公分的布条圈。
小罐子内装有各种不知名的药粉。
风传神拿出一瓶装有深咖啡色药粉的小罐子,旋开瓶盖,将药粉倒入温火已空的肚子内。
盖好盖子,放回柜内,凤传神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将已割开的肚子缝住。
布条圈是用一根细又长的棍子当轴,凤传神拉起布条头,从温火的脚开始一圈一圈地缠起。
瞬间,温火已被布条缠满了,整个人看来就宛如被布包起一样。
另一盏孔明灯,风传神摸了摸它的灯架,当然又是出现一个柜子。
凤传神从柜内拉出一个人形的盒子,打开盒盖,抱起温火,放入盒子内。
合上盖子,凤传神提笔在盖子上标明了号码和日期——七十三。
十月初五。
十月初五就是今天。
七十三又代表什么?
是第七十三个被解剖的人?还是要枚七十三天?
人形盒子已被放入原来的柜子内。
凤传神望了望四周,觉得很满意了,才转身又扭了扭另一盏孔明灯。
门又出现,他疲倦地走出。
疲倦地走入黑暗中。
三
虽然没有阳光,但也没有昨日那么寒。
戴天的衣服也穿得比昨日少。
他就坐在风传神的对面。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张桌子。
一张略为弯弯的桌子。
桌子是用檀木做的,又大又精细,一看就知道价钱很贵。
这间房子是凤传神用来“办公事”的地方,也是他接见“贵客”的场所。
“杜无痕他们是被什么毒死的?”戴天间。
“在我国邻近的一个很热的国度里,有一个地方叫‘金三角’,那里盛产一种花叫罂粟花。”凤传神说:“他们又称为‘善恶果’。”
身为“现代”的人,当然知道这就是危害人类的毒品。
有的人说它是上帝的使者,也有人说它是撒旦的门徒,回顾人类几千年的文明演进,罂粟与人类历史的关系微妙而密不可分。
当我们面对这外形纤柔,色泽缤纷的罂粟时,禁不住要问:它是造物主赐予人类的恩惠?还是对人类的诅咒?
在尚武崇侠的时代里,人们视罂粟为止痛仙丹。
在许多宗教的仪式里,罂粟也是被说为“灵丹”的神方。
罂粟实在是一种很怪的药方,用得适量,那实在是一种良药,能止住你任何病痛。
但一旦被滥用,对人类社会的毁灭,又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一点一点的让你食用,不用多久你就会上瘾,成为瘾者后,即使活着,也已抛弃尊严,出卖灵肉,过着作践形骸的日子。
如果一次用量过度,心脏会急速麻醉而停止跳动,从外表是查不出死固的。
“杜无痕和温火就死在罂粟上?”戴天问。
“是的。”风传神说。
“是他自己服食?或是被强迫?”
“不是。”风传神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也仿佛来自远方。
“他们中的这种罂粟不是吃的,而是一种气体。”
“气体?”
“对。瞬间从人的身上毛细孔进入,然后人就在不知不觉中死亡。”
“你的意思是,罂粟被提炼成一种气体,将这种气体散布在空气中,人只要一接触到带有这种气体的空气,就会立刻死?”
“是的。”
“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提炼出这种气体?”
“你知不知道五麻散?”
“五麻散?”戴天说:”那是华伦的秘方,华伦死后,就失传了。”
“可是有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来。”凤传神一字一字他说:“他花了十六年的功夫,尝追了天下的药草,甚至不惜用他的妻子和女儿做试验。”
“他成功了?”
“不错,他成功了。”凤传神慢慢地点点头。”可是他的女儿却已经变成了瞎子,他的妻子也发了疯。”
凤传神的双眸仿佛有了一丝落寞。接着又说:“听说他的儿子是第一个为了那五麻散而牺牲的人。”
“这个人是谁?姓什么?”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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