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 作者: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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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空之蓝 作者:沧月-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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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举措令原本九死一生的道路变成了坦途,数年之内,从中州来到云荒的流民数量从每年一两百人,骤增到了每数万乃至十数万人。
    那些万里迁徙而来的中州人在新土地上繁衍,勤恳经营,很快成为了空桑复兴的一支重要力量,逐渐掌握了大量的财富和土地,势力逐渐扩大,其中叶、马、薛、安四大家族更是一时翘楚,每家掌握的土地都超过一万顷,在东泽十二郡中的四个郡里富甲一方。
    事态渐渐变化,偏出了空桑人原先的预料。
    数百多年后,蜂拥来到云荒的中州人越来越多,已经远远超出了本地空桑人的数量。那些移民在东方泽之国一带抱团聚居,并没有如统治者预期的那样融入当地,反而固守着中州的习俗,以宗族观念为凝聚力,渐渐形成了国中之国。
    在光明历六百五十三年,中州人的势力发展到了顶点。与此同时,空桑人对与异族人在自己领地上扩张的忍耐力也到了极点——风调雨顺过了几十年后,一次突如其来的干旱袭击了云荒大半的土地。为了调集粮食,玄帝下令在中州人聚居的东泽四郡收取比往年高两倍的税赋,聚集财力和粮食,调往空桑人居多的其他地区。然而这一次,自身也受干旱只害的中州人却并未顺从地听命,开始反抗这些苛捐杂税。
    矛盾终于集中的爆发了。
    玄帝飞霜在伽蓝城白塔顶上燃起烽火,召集了六部藩王入京,以中州人聚众谋反、对抗朝廷为由,出动了军队开入泽之国。
    一场内乱由此开始,持续了两年的时间。
    那一次牵涉极广,东泽十二郡里有八个郡都卷入了动乱,几乎波及半个云荒。然而,中州人多年来在云荒只从事商贸和农耕,财富虽多,却不曾建立起真正的军事力量。不出两年,动乱被迅速地平息,四大家族被连根拔起,财产充归国库,子女被没为官奴。
    内乱过后,空桑人在朝堂上进行了清算:凡有中州血统的官员都被革除了职位,为了保护空桑人的利益,玄帝下令关闭了慕士塔格雪山上通往云荒的道路,拒绝中州人继续向云荒大陆迁移——若不是六部藩王顾忌着当年西恭帝在誓碑上立下的第三条法典,同为中州人后裔的叶城慕容世家只怕也难逃此劫。
    与之相应的,是一系列苛刻律法的制定,限定了中州人在云荒的种种行为:比如不得说中州话、不得使用中州文字,不能出现三十人以上的无故聚会,甚至必须在圈定的某些区域居住。到后来,限制扩大到商贸方面:帝都每年只发放一百张铁券,中州商贾必须凭丹书铁券才能携带货物进入云荒,而且每次都必须上缴高额的税赋。
    那些律法非常庞杂,涵盖了各行各业,被简称为“十二律”。
    十二律一出,中州人在云荒的生活也渐渐陷于困顿,很多人生活窘迫,流落街头。连叶城青楼里的女子也基本没有空桑人,几乎清一色是来自中州。比如昔年著名的“六美”里,倒有五个都是中州人。
    然而,虽然中州人的生存空间被一再压缩,但这些外来者的性格温顺而忍耐,在故土难以生存,历经艰辛来到云荒,更知道立足之处的可贵,不到山穷水尽从未有反抗之心。而空桑人也吸取了昔年冰族苛酷镇压异族以至于失去国家的教训,也给这些外来者留下了一条活路,虽不断加重税赋,倒也不至于真的闹到官逼民反。
    所以,多年来双方虽然一直对立,却也不至于再度引发流血动乱。
    但是中州人移居往云荒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中州的文明和云荒本土文化交融,早已难以剥离,如今十二律扩大到了这一面,的确是越来越严苛。

    “也罢。”听到傅寿搬出了十二律,九爷没有强人所难,“那你另外唱一首来。”
    “多谢爷。”傅寿这才拿了红牙板,婷婷地站在卷起的珠帘下,轻启檀口,“镜湖柳畔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她才唱了半阕,商贾却已经听得不耐烦起来,一挥手:“停停!什么风啊雨啊花啊,听着牙酸——换一首热闹点的来!颤声娇啊眼儿媚的都行。”
    他说的粗俗,傅寿嗤的一笑,转口便唱起了另一首《红芍药》: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     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沉醉且沉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矾楼、有酒如渑,结千秋欢笑。”
    歌喉婉转,柔媚如丝,直听得人欲醉。
    “好个‘结千秋欢笑’,好一个‘追欢及早’!”九爷拍案大笑,仰头又猛喝了一杯,已经有几分醉醺醺,“深得我心,痛快啊痛快!有赏!”
    他摘下了拇指上一个碧绿的翡翠扳指,一甩手又扔了出去。
    傅寿欢欢喜喜地行了个礼,刚要俯身去捡起,然而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山响,砰的一声,水晶云母的屏风被推倒在地,砸得粉碎。有一行人踏过屏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竟有十数人之多,个个敞着怀,臂上纹着刺青,显然是叶城市井常见的无赖人物,只是衣衫华贵,却又似乎是豪家奴仆。
    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吼声如雷:“兀那九爷在不在?”
    “我就是。”九爷挑起了眉头,看着来人,“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
  “不知好歹的家伙!教训教训你!”领头的大汉一个箭步冲过来,从腰里抽出一柄剑,迎头便劈剑不长,却很厚,剑脊足有一寸,劈下来时隐隐有风雷之声,气势夺人。
  傅寿失声尖叫起来,连忙逃开,九爷彷佛也被吓住了,下意识地往后跳开,然而身体沉重动作不便,居然被凳子绊了一跤,重重摔倒。剑风擦着他屁股落下,砍了个空,把对方面前的案几斫出一条深深的刻痕来那把重剑一下子刺穿了花梨木的案几,被卡在了那里。剑脊上有一个五芒星的刻印,剑身上还有绵延的闪电状纹路。
  那个九爷狼狈地爬起,看了一眼那把剑,失声:“啊?剑圣门下?”
  大汉没有料到这一个貌不惊人的胖子还有点见识,倒是颇为得意,倒转手腕将剑拔出来,在空中舞了个剑花:“有点眼色嘛!居然还认得大爷这把剑?不错,大爷正是剑圣清欢门下得意弟子,人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再传弟子烈雄是也!”
  “烈雄大侠?”九爷汗颜不已,连忙抱拳,“失敬失敬!不知今夜所为何事而来?”
  “所为何事?”大汉厉声扬眉,踏上一步,“受命教训你一顿!”
  一语未毕,他又一剑劈下。这一剑在对方面前不到一寸之处急斩而下,将头发都截断了好几根他声色虽厉,却不曾想真的取人性命,反而只是炫耀剑技。九爷一个踉跄,又往后不自禁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连忙讨饶:“别别兄弟们出来混不过是求财而已是吧?这里”
  他将随身带的金铢袋子全都扔了出来,金币在地上铮然作响。
  “大哥,他看起来真挺有钱的。”旁边有小弟垂涎三尺,低声附耳,“不如”
  “闭嘴!今天至少要废了他一只胳膊!”然而烈熊却不为所动,把钱袋踢开,恶狠狠,“公子的交待不办好,你们还想在叶城混么?”
  “这位大侠手下留情!”傅寿见得情况危急,拦在了面前,脸上堆起了笑,“算是给傅寿一个面子,别在红袖楼里”
  “滚!”她软语未毕,对方却是一个巴掌过来,“别挡着大爷!”
  傅寿被那一巴掌打得连退几步,跌靠在了身边的地上,嘴角顿时沁出了一丝血。
  “寿儿?”九爷大惊,连忙连滚带牌的过来查看。
  “没事,”傅寿没有喊痛,只是对着他连连摇手,低声:“快逃!”
  看得两人窃窃私语,烈雄忍不住嗤笑:“青楼婊子还有这样的义气啊?真是难得
  “一群王八羔子!”九爷显然本来只想用钱息事宁人,然而此刻眼见傅寿挨打,登时一股气从脚底心直冲上来,忍不住跳了起来劈手就夺过了面前的剑,一把折成了两段,咆哮如雷:“连女人都打?还是不是男人?他娘的还配用剑?还配用剑?!”
  方才一直怯懦躲闪的人忽然间做狮子吼,反而让气势汹汹的来人都怔住了。
  那个烈雄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他方才根本看不清这个人做了什么,手里的剑居然就凭空断了!
  “大家给我上!”他一时间有些愤怒,又有些心虚,再不敢一个人上前,便唤了一声,身后十几个青皮登时应了一声,齐齐逼过来。
  “一群孬种!怎么,还想群殴来着?”九爷一看这阵势,拍拍屁股跳了起来,纵声长笑,“得,别在这里砸坏了人家东西,到后巷里再分个高下吧!”
  他身手利落地从案上卷起那一堆金铢宝贝,看也不看地跃下楼扬长而去,抬手手在勾栏上一搭一按,胖胖的身形皮球般弹了几下,沿着后巷奔去,转瞬不见看身法,竟是快如闪电。
  众位青皮无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追下去。
  “他娘的,怎么个个都变兔子了?都随我去!”烈雄一声厉喝,往楼下疾奔,“我不信他一个人还能把我们十三个人全料理了!今晚事情办不好,大家也就别想在叶城混了!”
  那些无赖少年起了一声哄,便如一阵风般卷下楼去了。
  一时间楼内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惊魂未定的美姬,一地杯盘狼藉。楼下的护院们这时候才纷纷上来查看。然而傅寿的心思却不在这里,随便应付了几句,打发了那些人离开,便提了裙裾急急跑到了后面的楼阁,趴在窗台上看着那条后巷。
  那里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出事情吧?美人蹙眉,扶栏而望。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底下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渐渐有些焦急,几乎忍不住要下楼去看个究竟。然而帘幕一卷,一片纷杂的脚步声向着楼上急促而来,却是那群无赖打手又去而复返。
  “操!也不在这儿?”领头的烈雄迅速打量了一圈,骂了一句,“他娘的兔崽子!”
  “怎么了?”傅寿急忙迎上去,“九爷他人呢?”
  “跑了!”烈雄脸露不屑,走进走出地细细看了一圈,发现真的没人,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大骂,“没卵子的缩头乌龟一个,给人下了战书,居然还开溜了!”
  “什么?”傅寿有些不相信,再度扑到了窗台上看下去,只见后门的巷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两只红灯笼在门口晃着,哪里有丝毫人影?
  难道真的是逃了?她不自禁地略微失望,却又舒了口气。
  “他娘的!听着,替我告诉那个什么九爷,”烈雄顿了一顿脚,震得楼阁一颤,“慕容公子放了话,让他立刻从叶城滚出去!三天内还敢留在这里,见一次就砍他一条腿,说到做到,绝不手软。”
  “慕容公子?”傅寿脸色微微一变。
  叶城的慕容世家与铜宫的卡洛蒙世家一样,虽非空桑人,却是当今可以与六藩王一较高下的巨族。其先祖慕容修本是来云荒贩货的中州商人,然而巨眼识人,在乱世中毅然弃商从政,转而谋国,辅佐光华皇帝平定乱世。在乱世结束后,慕容修封镇国公,位极人臣,与大将西京并称文武双柱石。而他和紫族公主之子朔望,更是成了光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西恭帝。如今在这个叶城里,慕容家是无冕之王,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她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九爷什么地方得罪了慕容公子?”
  “还不是因为女人?”烈雄冷笑,啐了一口,“他娘的,一个外地来的商人,仗着有一点钱,居然敢和大公子抢天香姑娘!真是不要命了,不知道这里是谁家地盘么?”
  “啊?是大公子?”傅寿一怔,松了口气,“幸好!”
  如今执掌叶城的是慕容家二公子慕容隽,今年二十九岁,虽然是次子,却是慕容氏年轻一代里出挑的一个。慕容老城主临死前权衡再三,为了挽救滑向颓败的家族,最终还是顾不得中州人长幼有序的浓厚观念,毅然废黜长子,转立了二儿子为继承人。
  在两年前成为叶城城主后,慕容隽礼贤下士,广结门客,将这个鱼龙混杂的叶城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谓是白道黑道都罩得住的人物在叶城,如果得罪大公子也罢了,得罪了二公子,谁都知道绝不是玩笑的事。
  “什么幸好?”烈雄眼睛一瞪,“你敢不把大公子放在眼里么?”
  “小女子怎么敢?”傅寿连忙陪笑,“各位放心,见了九爷一定我把话带到,让他脚不沾地的就出城去,免得让大公子见了心烦。”
  “知道就好!”烈雄恶狠狠道,“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等那一行人没了踪影,她脸上笑容收敛,立刻啐了一口,转头唤:“小蝶!”
  “小姐。”小丫鬟一直躲在帘后,看到那群人走了才怯怯出来,“你没事么?”
  “我没事,”傅寿低声道:“你赶紧去星海云庭看看,九爷是不是去了那儿?”
  小蝶有些惊诧:“原来小姐知道九爷去了哪儿?”
  “九成九是。”傅寿幽幽叹了口气:“九爷每年来叶城都必会去找殷仙子。”
  小蝶迟疑了一下:“如果九爷在那儿,要叫他回这里来么?”
  “怎么不长脑子啊?”傅寿又气又笑,掐了一下丫鬟的胳膊,“殷仙子的客谁敢抢?除非不要在叶城混了!青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行当,殷仙子她入行早,如今整个叶城青楼里的姐妹十有八九倒都受过她照顾,谁敢和她争?”
  “可是”小蝶却是不解:“殷仙子和九爷又是什么关系?”
  “听说是他的妹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呵,不过青楼里的,哪个不叫哥哥妹妹呢?”傅寿抚摩着热辣辣的脸颊,笑了一笑,“九爷一贯薄情,却唯独对殷姑娘念念不忘。不但每年必去,而且去了也听说只是说说话而已,从不留下来过夜呵,听起来,倒还真的像是亲妹子似的!”
  “不是真的吧?他们两个可长得一点也不像呀!”小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而且九爷那么有钱,怎会让自己的亲妹子留在这种地方?早该赎身带了出去吧?”
  “谁知道呢?”傅寿笑了笑,“风月场里,谁会问这些?”
  她不耐烦再多说,挥了挥手:“快去吧!去了星海云庭,记得和九爷说一声:慕容家的大公子正到处派人找他的麻烦,让他千万小心。”
 
  第十三章 夜来
  星海云庭和红袖楼只隔了一条街,此刻也是笙歌连夜,不曾断绝。
  作为叶城最出名的青楼,即便是半夜,这里也是灯火通明,冠盖满座,笑语盈耳座上的客人都是天下显贵:做东的是玄王最得宠的二子玄凛,应邀前来的有三司六部的高官显贵,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一派合气融融的富贵景象。
  已经是三更了,云板响起,清脆而疏朗。
  “啪。啪”
  当响到第二声的时候,门外有勒马长嘶的声音,喝道之声嘎然而止。深夜蒙蒙的冬雨中,只见一个白衣公子翻身而落,满身雨气地走进华堂身前有两个小厮提着描金镂空水晶灯,一路小碎步跑着引路,后面有劲装家奴紧跟,等他振臂将身上那一袭入水不湿的孔雀裘挥落,便立刻眼疾手快地收起,连一滴雨水都不曾落到地上。
  他一路走得疾,然而步态气度却依旧从容高雅,如白鹤徐行。
  “啪!”云板最后一声响起时,那个贵公子正好一脚踏进了堂上。
  “哈哈哈城主来的可真是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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