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曾在赵红兵的饭店里听到过范进在酒后和同学一起上厕所回包房时说的那些醉话。
“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我没考上大学,没出息”范进搂着同学的肩膀晃晃当当的说。
“没人瞧不起你,你现在不也混得挺好嘛”范进的同学碍于情面,还恭维了范进几句。
“那倒是,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啊?你拼死拼活能赚几个钱啊?”范进的话开始不上路了,开始显摆自己了。
“八百多块钱吧,呵呵”范进的同学挺实在,扶着范进。在93年,800多块钱的工资已经相当不低了。
“操,就这点钱你干着有啥意思?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你看看我,每天啥也不干,往那一坐,一个月,至少两万块钱。”范进吹嘘上了,一副瞧不起同学的架势。
“我哪有你那本事”范进的同学虽然实在,但是听见范进这么说话,也有点不高兴了。
“你知道咱们今天晚上这一顿饭得多少钱吗?你那一个月的工资够吗?”酒醉的范进说话越来越不好听。
“”范进的同学没答话。但看得出,很不耐烦。
这时,赵红兵和沈公子从另一个包房走了出来,迎面碰上了范进和他的同学。
“来,来,帮你引荐一下,你知道这是谁吗?”范进一副得意的表情对他的同学说。
“呵呵,我不认识,请问,这是”范进的同学怎么可能认识这些江湖中人。
“你好,我是”赵红兵笑着伸出了手刚要与范进的同学握手,就被范进打断了。
“这就是红兵大哥,我大哥,你知道不?红兵大哥!”范进很是激动,唾沫横飞,还伸手揽过了赵红兵的脖子。
“红兵大哥,久仰了”范进的同学虽然不认识赵红兵,但是肯定听过赵红兵的名字,不卑不亢的和赵红兵握了握手。
“呵呵,好好照顾一下范进,我看他今天又喝多了”赵红兵微笑着对范进的同学说。
“红兵大哥吩咐了,那兄弟只能照办了”范进的同学说,看得出,有点无奈。
“兄弟你客气了,我有事先走了”赵红兵说着抬起范进搂着他脖子的胳膊,想走。
“红兵大哥,你不许走,你进去,和我的同学喝一杯”醉得一塌糊涂的范进死死的搂着赵红兵的脖子。
“我有事儿呢”赵红兵这人就这样,即使他很烦一个人,肯定也得在面子上过得去,不大会跟熟人翻脸。
“不许走”范进搂着赵红兵就往他的包房里走。
“”赵红兵很无奈。
“范进,我们有事呢!你把红兵放开,你不放开我踢你了啊!”沈公子吓唬范进,沈公子可不像赵红兵,给谁都留个面子。
“”范进看看沈公子,没敢说话。他挨过沈公子的胖揍,他可知道,沈公子虽然不混社会,但是下手可比谁都狠,说打可真打。
“放开,回去喝你的酒。”沈公子推开范进,把赵红兵拽走了。
“”范进悻悻的和他的同学走进了包房。
在范进的这番闹剧过后,二狗曾亲耳听到过赵红兵和沈公子的对话。
“这小子,现在有点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沈公子对赵红兵说。
“做人呐!大盈若冲,其用无穷。”赵红兵感叹了一句,“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公子问。
“冲就是空虚的样子,整句话的意思就是,里面再充盈,也应该表现出空虚的样子,这样,才能其用无穷,《道德经》上的说的”
“恩,有道理,你应该在范进没醉的时候多说说他”沈公子说“没用,他自己在外面混,吃点苦头自己就知道了”赵红兵点上了根烟,抽了一口,边走边说。赵红兵教育张岳未果,失去了教育别人的兴趣与耐心。
赵红兵没想到,范进在不远的将来,因为太得瑟,吃的苦头忒大了,已经没了机会再听赵红兵的教诲。
二狗记得,当时范进还花了两万七买了一个无极变速的踏板摩托,音箱特别好,雅马哈的,每当范进骑上它时,总是把音量开到最大,飞扬跋扈,看见他的行人,无人不暗骂一句:“得瑟”。范进此举极像当年骑着个二八大链盒挂着双卡录音机招摇过市的孙大伟,只不过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现在范进的踏板摩托比孙大伟的二八大卡速度更快,雅马哈的音箱也比孙大伟的双卡录音机音质和音量都高出许多。
显然,范进比当年的孙大伟还得瑟。
得瑟的不仅仅是范进,还有和范进同时长舒了一口恶气的范进的妈妈。
“我儿子读书是不行,但是能读书那些孩子现在谁比我家范进赚钱多?书读多了人就傻了,根本就不行。我儿子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谁拿两万块钱的一个大哥大了?那么多孩子,也就是我儿子现在在用大哥大。我儿子一个月赚的钱,够他那些同学赚两年的。”范进的妈妈逢人就说。
四十三、走了一步眼泪掉下来
暂且先按下过度得瑟的范进不表,这年春节时,已经离家大半年的赵红兵的三姐回来过年了。
沈公子心潮十分澎湃。如果这么容易就忘记,那么也不会单恋七年。忘掉一个人,谈何容易,忘掉一个单恋了七年之久的人,更谈何容易。
“咱三姐什么时候来咱们饭店啊?”自从知道赵红兵的三姐回来了,沈公子每天这么追问赵红兵。
“我三姐说过要来咱们饭店吗?”赵红兵始终对沈公子打他三姐的主意耿耿于怀。
“她春节回来,你是她亲弟弟,她怎么可能不来你的饭店呢?”如果三姐不来饭店,沈公子还真没机会见到她。
“我姐回来一共就呆那么五六天,过了初五就回去上班了,闲着没事来咱们饭店干嘛?”赵红兵看着小说,带答不理。
“春节期间,咱们全市营业的饭店也没几家,你说三姐会不会来这里吃饭呢?”
“我姐爱在家里吃,很少出来吃饭,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开的饭店难道就不是她家了?”
“我看书呢,你别这么烦行不行?”
“我想三姐肯定会来咱们饭店。”虽然沈公子也看出了赵红兵不耐烦,但是还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人在希望一件事发生时总希望身边人认为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任何人都这样,即使潇洒一如沈公子,也不能免俗。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赵红兵被沈公子烦得乐了,扔下小说饶有兴味的看着沈公子。
“就算她不来看你的饭店,那总也应该来看看我吧?”沈公子声音不大,居然还有点腼腆。
“你和她啥关系啊她要来看你?”
“没关系”
“那就对了!知道就好。”赵红兵又拿起小说开始看了。
“最起码算朋友吧!”沈公子实在找不到有其它的关系。
“”赵红兵不再理他,自顾自看小说了。
“三姐一定会来的。”沈公子自言自语,眼神很憧憬。
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沈公子哪都不去,成天在饭店里呆着,兄弟们聚会他也从来都不去,就怕错过见到三姐。
其实可能他早已知道和三姐长相厮守不太可能,他只是想能再见到三姐而已。虽然在三姐去省城以后,沈公子和那个被富贵捅了一刀的小模特走得比较近,但他心中始终有个三姐情节。说得好听点是对三姐一往情深,说得难听点是贼心不死。
五天的时间,一点点流逝。沈公子的希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小。
大年初五晚上,刚在外面应酬完的赵红兵回到了饭店,看到了坐在吧台里发呆的沈公子。平时,沈公子是坐在经理办公室的。只有在这五天,沈公子怕错过三姐,每天都坐在吧台里。单恋的人有多么希望见到意中人,只有曾经单恋过的人才知道,只要看一眼,哪怕不说话,也是开心的。
“红兵,回来了”沈公子目光有点涣散,心不在焉的和赵红兵打了个招呼。
“今天费四我们九个人喝了十三瓶白酒,都喝多了。对了,你怎么不去?”走路摇摇晃晃的赵红兵责备沈公子。
“”沈公子继续坐在吧台里发呆,没说话。
“你想什么呢?”赵红兵手里拿着大哥大,用大哥大的天线去戳沈公子的脸。
“”沈公子用手拨开赵红兵的天线,继续发呆。如果换在平时,面对赵红兵的“挑衅”,沈公子早该出手和赵红兵肉搏了。
“三姐走了吧!”沉默了良久,沈公子问了一句。
“下午就走了,蒋门神开车把她们一家三口送回省城的,现在蒋门神都快回来了”赵红兵说。
“蒋门神送的?你怎么不让我送?!怎么说咱们的车也是林肯。”沈公子瞪着眼睛问赵红兵。
“我姐说了,谁送都行,就是不许你开车送。”
“为什么?!”
“你说呢?”
“哦”沈公子脸上全是失望。
其实,三姐不来赵红兵和沈公子的饭店又不让沈公子开车送她,最大的原因就是怕见到沈公子比较尴尬。毕竟,她知道沈公子对她的感情。而她,又是有夫之妇,有着和谐美满的家庭。
沈公子聪明绝顶,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沈公子一定能很清楚的猜到三姐究竟是怎么想。但这事发生在沈公子自己身上,沈公子当局者迷,心中满是失望,甚至认为三姐早已忘了他是谁。
“咱们俩再喝点?喝完回去睡觉吧。”赵红兵说。赵红兵看得出,沈公子心情很不好,他俩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互相都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不喝了,这几天胃不太舒服”
沈公子说完,走到了饭店门外,站在了料峭的寒风中。
沈公子是该醒醒了,该被寒风吹醒了。他是个理智的人,有着过人的智慧,骄傲自负。但事实证明,越是沈公子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越容易走向偏执,越容易头脑发热。
沈公子头脑这一热,已经热了七年,时间忒长了点。从22岁到29岁,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赵红兵眯着眼睛望着饭店门外霓虹灯下沈公子的身影,没说话,抽了口烟,转身上楼了。
当天晚上12点多,赵红兵接到了沈公子的电话。
“红兵,这几天我出去散散心,有事打我电话吧”
“你去吧,家里没事”
从这天起,沈公子人间蒸发。
沈公子这一蒸发,足足消失了10来天。开始时赵红兵没太放在心上,他知道沈公子心情不大好,需要出去散散心。后来10来天不见人,赵红兵也急了,天天给沈公子打电话,但沈公子总是关机。
正月十五下午,赵红兵终于打通了沈公子的电话。
“你还活着呢?!再找不到你我就去派出所报案了!!”赵红兵胸口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我活的还好呢!”电话那边,沈公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
“你在哪儿呢?我让张岳开车接你去!”
“不用,我一会就回去!”
“快回来吧,李四和费四都在我身边呢,快回来喝酒,喝完咱们去看花灯去”
“知道了,马上”
这兄弟几个,上次看花灯还是1986年的国庆节。自从1986年国庆节和东郊的二虎一战过后,这兄弟几人要么入狱,要么在和其它团伙发生冲突,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看花灯。如今,强敌已灭,除了即将出狱的李武,大家已经聚齐了。在我市93…94年的乱世江湖,有这样的日子,实属不易。
费四和李四已经都带着老婆提前到了,在等着张岳等人。
“沈公子去哪儿玩了?过个年也见不到他个人影,见到他我非掐死他!”费四走路有点跛,但是豪气不减当年。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会姘头去了吧!”赵红兵笑着说。
小纪带着他的护士老婆走了进来,“我可知道沈公子的姘头是谁,但是我不说!”小纪的嘴和几年前一样损。
“谁呀?” 费四问。
“别几吧瞎打听,谁是他姘头和你有关系啊!?”李四最烦八卦的人。
这时,沈公子消瘦且挺得笔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居然还真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
“哈哈,他还真带着姘头来了!”费四嗓门不小。
“来啦,沈公子,给纪哥哥磕头拜年啊,给你压岁钱!”离了很远,小纪就开始喊了。
“磕头当然可以,就怕你给不起压岁钱啊!”沈公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嘴上绝不肯吃亏。
“你要多少压岁钱,你就说个数吧”
小纪的话说到一半,停下了。
大家同时发现,沈公子纹身了,而且,纹的部位十分与众不同。
沈公子纹身在脸上,左侧脸颊上。沈公子左侧的脸颊上,纹了一只轻盈的、乖巧的、正在飞翔的燕子。看来,已经纹了好多天,皮肤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这只深蓝色的燕子约霸占了沈公子左侧脸颊三分之一的面积,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纹的很精致,而且设计很巧妙,每当沈公子微微一笑,消瘦的脸颊上的那只燕子就好像是摆动翅膀在飞翔。
二狗见过无数纹身的人,但见到纹在脸上的,仅沈公子一个。
这样极端的事儿,只有沈公子能做的出来。极度自负的沈公子,终于栽了一把。他不但把这份长达七年的单恋刻在了心上,而且,还,刻在了脸上。
“沈公子,你”费四上手去摸沈公子的脸。
沈公子轻轻的拨开了费四的手。看来,还是有点疼。
“你他妈的傻啊!”半晌,缓过神来的小纪对沈公子说。
“小爷我自己觉得好看!”沈公子说。
赵红兵和李四都没说话,呆呆的看着沈公子。
谁都不明白沈公子为什么在脸上纹了只燕子,只有赵红兵明白。赵红兵知道,三姐的名字中,有个“燕”字。虽然赵红兵一直很反感沈公子打他三姐的主意,但在这一刻,赵红兵的心,也被刺痛了。
沈公子上过战场,参加过无数群殴,都没有在身体上留下任何疤痕。但在今天,他为了自己过去七年的单恋,自己在自己的脸上刺了青,今世无法磨灭的疤痕。小爱怡情,大爱伤身、伤心,大爱猛于虎也,猛于越南鬼子,猛于二虎,猛于赵山河。
“走,上楼去等张岳去!”赵红兵用力捻灭了手中还剩下大半支的烟头,转身上了楼,他不愿意看到十几年来朝夕相对的那张英气勃勃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只燕子。
大家上了楼,张岳和孙大伟也到了。
“这姑娘是谁啊,介绍一下呗!”孙大伟说。
“兰兰,我老婆”沈公子笑着说,脸上的燕子像是在挥舞着翅膀。
其实不用沈公子介绍,大家也都认识,这姑娘就是曾被富贵捅了一刀的小模特。
“你啥时候多了个老婆,我草,你娶老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小纪骂。
“这不是给大家带来了嘛,明天,我和她去领证,下个月,就回北京去办婚礼!到时候,大伙和我一起回北京”沈公子说。
“你还真是总能给我们惊喜。”张岳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公子。
“来,为沈公子和兰兰,干一杯!”赵红兵一口干了一杯三两半的52度白酒。
大家也都干了。
这天,大家都喝多了。赵红兵是真的高兴,他为沈公子终于摆脱了三姐情节而高兴。席间,已经喝醉了的赵红兵眼眶红红的,抓住兰兰的手一遍一遍的说:“谢谢你,兰兰,有了你,以后我终于不用每天被沈公子烦了,我真高兴。”其实赵红兵的潜台词是:“谢谢你,兰兰,有了你,沈公子再也不用每天惦记我三姐了,他终于找到理想的归宿了,我真高兴。”
“兰兰,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沈公子那嘴,要多贫有多贫,基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