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重重地击在了我的心头,我深深地感到胸口好像就要迸裂开了,可是我依然故作轻松地说:“跳车啊,说实话,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如果可以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一定不会像个笨蛋一样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没再讲话,眼光迅速地灰掉了,一动不动。
我从他的身侧站起身,悄然离开。离开美丽的夜色,离开风儿,离开坐在槛上的他,离开候了五年的感情。我决定不再停留。
和正熙分手的那一晚断断续续地又下了几场雪。
我一个人提着少得不能再少的行李走在北京空旷的大街上,赏了一晚上雪。
原来,离开他的家并没有那么难,我并不是贪恋可口的饭菜,贪恋柔软的床,只是因为那里可以让我听到这个世界上很独特的一种呼吸,我很想把我的呼吸混于其中,与之合而为一。
终于失去了。
也许从来没有得到过。
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汽,发现只有呼吸再真实不过。
北京我还是要继续呆下去,从前我会跑,是因为他在追,现在,我不必为了让他追逐我而逃避了,这种认识真实而无奈。就像对于眼前的雪花,终于明白它早晚会落地,融化掉。
坐在韩太宇经理室前的长椅上,我抱着我的行李,像一个离家出走的流浪女。韩太宇那位很干练的秘书小姐刚刚上班,此时正用眼角的余光看我,那目光真算是曲径通幽了。
我无奈地缩缩身子,希望让自己存在的范围能更小一点。该死的,如果不是管公寓的人说要住员工宿舍必须有部门经理的文字批准,我才不会一大早上出现在这里,让她用那种眼光把我和还没出现的韩太宇因为所以一番。
因为控制不了别人的眼球,我只好控制自己的,低着头盯着身面茶几的一角。终于,韩太宇走了进来,我立刻像一枚炮弹一样地跳了起来,“韩经理,我有事请你帮忙。”
他被我吓了一跳,立在办公室的门边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许久才从嘴里冒出一句没咸没淡的话来,“悠悠?你怎么打扮得像要跟什么人私奔?”
我气得直翻眼睛,再一看身旁那位秘书小姐的眼已直直地向我扫视了过来,眼神超像两个问号。我已没有勇气再看那位秘书小姐了,飞快地说:“韩经理,你不要以为我在求你,是管公寓的人说要住员工宿舍必须有部门经理的文字批准。你是我的经理,有义务帮我。”
“哦,进来吧。”他点点头,径直走向他的经理室。我长出了一口气,提着我的行李连忙跟上。这时门突然开了,金正熙走了进来,看到他那一刹那,我感觉空气在瞬间变得稀薄了。他看见我,怔了一下,一抹寂寞的暗影淡淡地扫过了他的眉梢,上下扫视了我一眼,他问:“你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得不是好好的吗?”
“总经理,我还是住在员工宿舍比较好。”
“噢,”他脸上现出些许的落寞,然后掩饰地搔搔头,笑着说:“那要找个朝阳的房间啊,你的腰不是怕潮的吗?”我垂下眼睑,不忍心再看他。而那位秘书小姐的眼神,此时已变成了两个感叹号,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头上。
他停了一下,转身打算离开,韩太宇冷冷的声音响起:“正熙,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啊,对,我是找你,你把那个,那份,嗯,什么来着……”正熙语无伦次地说着。正熙,别这样,你这样失态就像放了一道伤痕在我的心头,我会痛。
“算了,我忘记了,想起来再来找你。”正熙话说了一半还是选择放弃了,他转身离开,看着那道门在我眼前合拢,我发现自己是个冷血杀手,绞杀了一个自信满满的他。
“你不申请宿舍了吗?”韩太宇又把他冷冰冰的声音丢给我,然后,转身走进了他的经理室。
韩太宇坐在他的椅子上盯着我看了好久,他的那种看我的目光让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我从他的眼睛中什么也看不出来,也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情是开心还是不快。
突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下子把头凑了过来,然后说,“你当我是什么,管寝室的欧巴桑?”
真是反复无常的家伙,他刚刚明明是说让我进来向他申请宿舍的,于是我也对他没好气地说:“你是我的上司,你不管该谁管。”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谁让你进这家公司,你就可以去找谁。刚刚为什么不去求金正熙?”
不知道他在挑什么刺儿,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韩经理,是你接收我到企划室的,你是我的部门经理,所以我来找你。”
“我眼里只有服饰,没有房子。所以没办法帮你。”
“我要再重复一遍,你不要以为我在求你,是管公寓的人说要住员工宿舍必须有部门经理的文字批准。你是我的经理,有义务帮我。”
“义务?和我谈义务可能是找错了人。我没必要也不喜欢对人尽义务。”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轻篾的眼神,讥讽的嘴角,我发现我对他厌恶的感觉已经到了极点。怎么会有这种反复无常的人,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叹了口气,提起行李,我在心中发誓,打死也不再求这个人。
“你为什么要说谎?”他望着我,突然一把按住了我的行李。
“说谎?我说什么谎了?”
“当我问你是不是金正熙的女人的时候你为什么骗我?”
我错鄂地望着韩太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目光闪烁地望着我,突然微微地一笑,站了起来,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
“去员工宿舍吧,我帮你申请个房间。”他的声音从我的左耳旁响起,近得像一阵风轻轻地擦过我的脸颊。我吃了一惊,扭头看他,不妨他的脸就在我的脸旁,我的鼻尖轻轻地擦过了他的。他一笑,一边的嘴角微微地翘着:“你不是说吗,我有义务。”
这家伙,太反复无常了吧。
我顺利地拥有了一个朝阳的房间。收拾停当后,我坐在窗下,让暖暖的阳光把自己重重地包裹,不想动,也不想思考。人生,还有半辈子要走,真累。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我懒懒地问:“谁啊?”
“我帮你安排了住处,你好像该请我吃顿饭吧,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理尚往来吗。”听声音是韩太宇,我无法置信地回头,看到散着一头长发的他斜倚着我开着的房门,用一种懒散的神态望着我。他,不会一直都等在外边吧。
“我一直在你的门外面,等你……这顿饭。”他挑一下眉头,又说。他难道会读心语,怎么竟知道我在想什么,“啊,你是说,你在等吃饭?”
“对啊,等你请我吃饭,我等了十多分钟了。”他笑着,指指自己腕上的手表。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笑也可以让人觉得很舒服,看来他心情不错。
“那你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身上只有十几块钱。”我在骗他,其实我的库存还有几千块钱,可是我是个守财女,这一点我一直信奉并全身心地执行着。他听了我的话,撇撇嘴,走到我面前,“谁会信,给我看你的钱包。”
给你看好了,为了防贼,我钱包里只放了十几块钱。把羞涩的钱袋打开,我翻给他看,他微躬身子真的认真去看我的钱袋,然后他笑了,眼皮一挑,精亮的眸子直望向我的眼底,长长的睫毛好像就要碰触到我的脸:“十元钱有十元钱的消费方式,你那么有创意,展示给我看。Ok?”
好,是你说的。
我带他去了路边摊,买了十根油炸臭豆腐,我四他六,我是很尊重男人的胃的。
他拧着眉头,笑容都凝结了,哈,看他富贵的脸就知道他吃不惯这种东西的,几口吃完一根,我张着满口臭豆腐味的嘴对他说:“快吃啊,你怎么不吃。”他一手握着三根油炸臭豆腐,就像一个站在泥泞中的王子,猾稽地立在我眼前,一声不吭。好爽,什么仇都报了。
“我已经二十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他突然说。
“二十年?我以为你从来没吃过呢。”
“确切地说在十九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和我的母亲走过路边摊,我说我要吃,你猜怎么样?我妈打了我,因为我们没钱,后来那个老板可怜我,送了一根给我。那个味道,我现在还记得。后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吃这种街边的东西,虽然,真的很好吃。”说完,他把手中的臭豆腐全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筒里。
我傻傻地看着他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手,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讨厌他还是可怜他。
“快吃,吃完了陪我去进行我喜欢的消费。”他又扔了那条手帕,然后把我扯到他的身边,把夜晚的风儿,全都阻挡在他的背后。
嚼着牛排,我望着对面的韩太宇,他不吃东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让我觉得自己像一颗放在白炽灯炮下的核桃,他在放大我所有的皱纹和缺点,并研究着。
我不快地问:“一直盯着吃东西的女士,你不觉得你很没有礼貌吗?”
他舒展着双眉,微微地笑了:“不觉得,我只是在观赏你。”
“观赏,你以为我是那种花花草草的东西吗?”我连声大叫。
“嘘。”他连忙低低地说,“这里是高级餐厅,小姐。”
“那又怎么样?你干嘛要观赏我,想要挖出我隐藏着的缺点,然后继续奚落我吗?”
“你太敏感了。我只是在观察金正熙喜爱的女人,想看出她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话让我沉默了,正熙的表现真的那么外露吗,让对面这个不可一视,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韩太宇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于是我掩饰着说:“韩经理,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不是金正熙喜爱的女人,我早就说过,我只是他的同学,还有弟弟的家庭教师,就这么简单。我,只是一颗不小心落到了北京城里的草籽,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有机会生根发芽。我的感情,只是一张白纸。”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还是一张白纸,而我,居然非常愿意相信。悠悠,你愿不愿意让我在你这张美丽的白纸上画上一种很真诚的图案。”
“什么?”我再次失态地大叫。
“嘘。”他再次提醒我要优雅地对待这高雅的一餐。我只好也低下头,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地说:“你是什么意思,消遣我吗?”
“没有啊,通过对你的观察,我现在已经确定你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的女孩,恰好你刚才向我强调你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成为你的男朋友。”
“铮”地一声,我手中的叉子落到了餐盘上,余音在安静的西餐厅里缭绕不散,看着对面韩太宇笃定的脸,我只有一个感觉,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和我谈朋友?”
他点点头:“没错,而且是以谈婚论嫁为前提的那种相处。”
“你那边是不是光线太暗了,让你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是悠悠,不是你在街上邂逅的可以让你一见钟情的美女。”我把我的头伸过去,让他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我。没想到他说:“没错了悠悠,我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我是因为很喜欢你,才会对你提出这种要求的。”
我确定,是他疯了。我想着我得快闪,可是还没动,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一把扣住了我的手:“悠悠,要走一起走。”我看着他那张比吸血鬼还俊美的脸,小心易易地问:“你没事吧,我们中国有个说法,像你现在的状态叫做撞邪。”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看起来也是个正常的女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悠悠小姐。”
“可是问题是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啊,韩太宇先生。”
“为什么不可能,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随便你用什么方法来证明都可以啊,我不介意做试验品。”他好脾气地笑着。
我不禁为之气结:“你不觉得还应该得到我本人的同意吗?”
“你会同意的,因为喜欢你的人是韩太宇。我会让你得到真正的爱。”
我心头一凛,直觉上见识了那种所谓的最危险的男人,我身旁的这个男人在说真正的爱的时候竟让我全身有种颤傈的感觉。他的眼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我还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话,他会采取一种很极端的方式来向我证明他的态度。
“那,那,你想怎样?”
“你吃饱了吗?”他问。
听到了这么震惊的消息我怎么还有胃口吃饭?所以我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
我瞪着他,有种头晕目旋的感觉。看来,也许是我撞邪了。
几天后,我终于明确了一件事,这个帅得像吸血僵尸一样的韩太宇,他是真的在追我,而且是追得全公司的人无人不知。我本来就是个不太会处理感情问题的人,结果被他弄得阵脚大乱,几乎每天夜里都做同一种梦:提着行李飞奔上火车,逃回我的东北老家。
梦醒后思考了一下,如果逃回去,一定会被我妈逼着去相亲。只怕后果要比在这个韩太宇身边更恐怖,因为他追我,起码我可以选择不接受,他拿我也没有办法。可是如果在我妈身边,我只有任她宰割的份了。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地另找一份工作,但是,由于我在求职的事情上曾经受过惊吓,所以潜意识里,不再相信陌生人。
每天下班,我都会和韩太宇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被他逮到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这一天晚上,我在公司的后巷,一条幽静的,参差地竖着许多街灯的小街上又被他的宾士车堵住了。
幽雅昏黄的路灯光下,我望着端坐在驾驶座上韩太宇,泄气地说:“你不累吗?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喜欢我,因为那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韩经理,我们是不可能。”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觉得,如果大家都相信不可能,做不到之类的说法,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天长地久了。”
“哈哈,”我干笑,“你不会是真的想和我这种长得也不好看,没身材,没气质,也没品味的人追求天长地久吧。”
他望着我,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目光,“悠悠,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我的天长地久,只能在你这里。”他走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对我说:“上车。”
在一个美丽的夜晚,当一个帅哥主动帮你打开他那辆名车的车门,这真是一件风情旖旎的事,可是我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要。”这话对他不知说过多少遍了,都快形成了条件反射了。
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我心里暗暗地想:受不了吧,你撤退不就好了。没想到他把双臂放在车门上,摆了个非常慵懒的姿势,“你不会是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邪念吧,说实话,你不觉得只要是追求你的人一定是很真诚的,因为你没有那种让人产生邪念的资本。”
他讲话一直很不客气,可是这话有点太过分了。我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决定把以前对付大学里的男同学的姿态摆出来,让他领教一下什么叫做悠悠野蛮女。可是,就在我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从车里拿出了一只圆形的生日蛋糕,一下子举到了我的面前。
这只蛋糕很精致,上面铺了许多可爱的水果,也插了许多根蜡烛,我看到蛋糕上面居然写着:悠悠,生日快乐。
“这个,这个,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惊呆了,有些口吃地说。
他按亮打火机,然后一根根地把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