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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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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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嘉庆帝面前,谁也不敢仰视片刻。可以说,满朝文武一听这话,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紧接着“忽啦啦”跪倒一大片。 
  嘉庆帝见状,气色有所缓和,话却并未停止,说道:“朕曾亲制《勤政殿记》和《勤政箴》,这是因为,朕自受皇考厚恩,从不敢追求丝毫安逸享乐,唯一能做的就是勤政爱民,才能继承先祖遗志,弘扬皇考美德,使朕大清江山得以永续流传、万古长青。可是,近半年来,众位大臣,是不是认为海内升平,苗事定,海事平,可以安享太平日子,做太平盛日的受惠者?朕以为,你们就是有这等心境。”嘉庆帝感到有些口渴,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随侍太监张明东连忙手捧一杯香蟼递了上去。 
  嘉庆帝低着头,撩起杯盖,微微一吹,见上好的碧罗春茶浮在上面,悠悠下沉。接着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是的,朕以为,近来内外官员无所事事者甚多,真心实干的人太少。从前,朕多次降旨,命令在京的各部院衙门,遇有应奏之事,应当随时奏报,不得怠惰积压。每有陈奏之本,内廷办事人员,也时有苟且偷安,在家吃喝玩乐,甚至将六百里、八百里紧急公文全然也不放在眼里,总是推诿到第二天才奏报上来,反以体贴朕的身体健康为由,实在是大错特错,长此以往,政务又怎能不废驰呢?” 
  乾清殿里,众大臣跪在丹墀之下,大气不敢露出来,惟有嘉庆帝的声音在殿内的上空飘来飘去,时紧时急,嘉庆帝咽了一口香茶,铁青着脸道:“都起来吧。” 
  众人连忙叩头谢罪,个个呆若木鸡似地站在殿下,嘉庆帝一边说,一边拿起龙案上的奏折说道:“去年今春,农事收成依然不甚理想,因有天气原因,但就没有人为因素?水毁工程依然存在。朕早就明言,马家楼的漫口倒灌,一定要一查到底,马家楼一日不堵,朕的心情是一日不安,东河道总督徐端一事,年前有不少奏折对此事议论颇多,朕也有同感。”说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戴衢亨的奏折,满意地“嗯”了一声,说道:“到底是恢复了。” 
  就在嘉庆帝的话音未了之时,戴衢亨不失时地上前说道:“皇上,河东总督徐端业已来京,不知皇上能否召见?” 
  嘉庆帝略一沉思,这当口,殿下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一看,两江总督松筠已出班跪在殿前的红的地毯上,朗声叫道:“万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嘉庆帝把戴衢亨撇在一边,带着生硬的语气说道:“松筠,朕何时说过,你不能讲话?” 
  戴衢亨心里一凉,知趣地退至班中,一副本然的表情久久停滞在脸上。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殿外掀起一阵清冷的劲风,刮了进来。此时,几位小太监已蹑手蹑脚地在逐个掐灭宫灯。殿内的高高燃烧的蜡烛晃动已呈暗红色的火苗,在被一个个盖灭之后,仍然冒着一缕缕清烟,有些刺鼻。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泛红的曙光已照着殿前洁净的场地,外面晨起的喧闹声偶而也能随着放亮的天光和强劲的冷风飘到殿里来,戴衢亨的空白的脑海中只是交叠着徐端那双忧愁的眼睛和松筠那张开合有度的嘴唇 
  永定河边,清冷的风刮得枯萎的草茎到处乱窜,一株株排列有序的杨树拼命地抖动干枯的枝干,刺耳的声音飘荡在河面上,潺潺流水向东迤逦而去,这就是桀做不驯的永定河。朵朵白云仁立在燕山的峰峦上纹丝不动,只有水面上的白色水气忽聚忽散,演绎着人间多少离愁之苦,上演着一幕官场浑浊的大戏。 
  仿佛是一杯白开水,无色又无味。戴衢亨深深地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有一股说不出的惆怅与凄凉,似乎要把徐端上下看个够。埂咽之间一时再也无语,用什么来安慰这位同僚呢?自己本是一介书生,能在短期内得到皇上的如此恩宠已是千古佳话了,实际上,自己何尝不感到京师人事纷扰,勾心斗角,相互倾轧,怎奈身不由己,既已陷入就不能自拔,面对在治河中结识的老友落个如此心境,实心实意地想帮一把,可是仍然力不从心。倒是徐端最先从惜别之情中超脱出来,笑着说:“唉,戴贤弟,这是怎么了,我徐端虽说仕途失意,但为我这样出身低微的人能够结识像你这样的博学多才之人,并且称兄道弟,就已经感到是人生的一大快乐,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贤弟,你也不必为愚兄悲怜而扼腕长叹,愚兄虽未进士及第,科甲出身,但愚兄尚能感知贤弟的一片厚爱之心。” 
  说着,对已经站在船头的大顺说道:“过来,给戴大人斟上一杯,千里相送,终有一别,贤弟就此留步吧,待日后相见,今日之凄凉又成为客谈的趣事了。”大顺跨步上前,手把两盏高脚酒盅,分别递与戴衢亨和徐端,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来,愿贤弟依然步踏青云,只为辅佐皇上,创一代中兴之举。干——”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手一抛,那只锃亮的酒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掉入滔滔不绝的永定河中。 
  戴衢亨也脖颈一仰,一股热辣辣的暖流进入体内,又面色赤红起来,说道:“端兄此去清江,不知何日相见,好在是去职留工,尚有回旋的余地,端兄也不必为此做顿足状。” 
  徐端“哈哈”一笑,“贤弟,为只是那样的人吗?” 
  一边说着体贴的话,徐端一边往船头走去。看到那油漆尽脱的帆船,戴衢亨心里更是难过不已,原先他要徐端在京城多逗留几日,邀至府上小住,可徐端见终未被允许进见嘉庆帝皇帝,顿生去意,连马也不想骑了,只想坐船顺着永定河水漂泊而去。幸亏自己退朝之后还没来得及回府,径奔“逸兴”客栈,哪知人去房空,到几处驿路隘口打听,没有一点音讯,一下子明白过来,一面命家仆回府去取银两,一面策马赶至永定河边,这才没有落下最后一面。 
  “贤弟,愚兄先行一步了。”徐端冲着岸上的戴衢亨紧紧地一抱拳,“贤弟请回吧,恕愚兄未有请辞之过。贤弟放心,愚兄落官不落志,还要惩治河患,保一方水土,救一方百姓。”说着,竟流出两行老泪,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水上风凉,”戴衢亨嘱咐道,“端兄一路保重!”情意殷殷。大顺忙着躬身进船取出一件棉布长袍替徐端披上,徐端手指大顺道:“贤弟,大顺跟我多年,现已有官职在身,日后有用到之时,还望贤弟多加提携才是,他是个苦命孩子,可为人厚道,办事耿直”正说间,远处岸边一阵细碎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戴衢亨急忙挥手说道:“端兄慢走!” 
  戴衢亨的老家人李令仁翻鞍下马,手提一个大包裹,递给戴衢亨,说道:“老爷,这是夫人所凑的银两。” 
  徐端连连摆手:“清贫惯了,现存的银两也足以抵家,倒是戴大人在京里花销多些。”说着低声吩咐大顺:“开船吧。”戴衢亨急忙拦阻,高声叫道:“端兄,接住了!”手一扬,包裹从空中直落船头。“后会有期。端兄所托之事,兄弟都已记下,倘若他日有用什么闲职,定去信索要。” 
  怀抱包裹,徐端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见戴衢亨已朝他扬了扬右臂,面含惜别的笑意,频频挥动手臂,依依不舍的情状莫可言表。 
  小船顺水而下,单调而有节奏的浆声留在这静静的永定河上。徐端高声说:“请回吧。请回吧。”戴衢亨沿着船行的方向顺岸走了几步,目送小船渐渐远去,“多保重啊!”的一声临别嘱托回荡在广袤的天空。 
  戴衢亨收回目光,感到眼眶润湿了。老家人李令仁牵着马跟在后面,他闹不明白戴大人这是唱得哪一出,心道:敢情我家老爷如此器重徐河总,又是请他吃饭,又是岸边赠送衣物和银两,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干河工的是个肥缺,别看徐端外表寒酸样,说不定家里金碧辉煌、家财万贯呢?想到这,李令仁紧走两步,对戴衢亨说道: 
  “老爷,这位徐大人久在任上,怎么弄得身无分文,全不像其他治河的官员,哪位不是脑满肥肠,冒出油来,这里可有其它隐情?奴才记得原来的江西巡抚李月鸟每次来朝前总是身穿缀着补丁的朝服,一把花白的长须弄得乱蓬蓬的,衣服脏得似乎几个月都没有洗过。总之,是一副典型的寒酸相,给人的外表印象就是天底下就他一个清官了。老奴当时就想,这样的人为官必定清廉无疑了,可是事后怎样呢?” 

  
  

 05



  戴衢亨一听,低沉地喝道:“你罗嗦什么?怎么拿李月鸟和徐肇之相提并论?那李月鸟乌七八糟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口蜜腹剑的人,一看那身打扮就能知道,他是刻意装出来的。可徐肇之是那样的人吗?”见李令仁低着头,红着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令仁,你也是跟着我多年的老家人了,以后要学辨别些奸忠美恶。” 
  说实在的,仅是随口说出几句,李令仁没想到自家的老爷会对自己用这么个声调,这样一副表情说话,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李令仁深深地懊悔刚才的想法及言语,敢忙陪着不是,说道:“老爷息怒,老奴多嘴了。老奴也是心疼钱哪。老爷有所不知,刚才老奴回到府中,禀明夫人后,夫人翻了好大一阵子,才凑齐了二十两,又拿出一件给老爷缝制的长袍,交给我时,老奴见夫人也是面带愁色的。” 
  李令仁的话,戴衢亨当然相信,按理他身为朝中的大员,又新近加封了品级,成为殿前大学士,但俸禄却没有长多少。嘉庆帝给得几个有限的赏钱,除一部分用去捐给那些灾民难所外,另一部都回给恭贺的同僚和奖赏府中的家人。戴衢亨回转身来,从李令仁手中接过马匹,翻鞍上蹬,一扬手中的马鞭,两腿用力一夹,那一身无半根杂毛的蒙古纯种马一溜烟地窜到前面。 
  马蹄声有节奏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四周的农家庄舍也渐渐地吐出了生气,偶而的狗吠声传来,显然是冲着这两匹疾驰的马。跑了一会,戴衢亨放慢了速度,等李令仁赶近时,勒住了马头。 
  “令仁,本不该告诉你的,”戴衢亨说道,“可是我不找个知己的人说出来,心里憋得慌。” 
  李令仁突然一惊道:“老爷要是有什么心事,放在心里不舒服,就直说出来,老奴跟了老爷这些年来,早已知道哪些话是什么分量,再说,老奴不管老爷说得什么,从不对外人说起。不瞒老爷说,就是夫人也甭想从我这儿知道。”言语间既感激又激动,他感到自己能作为老爷的知己就很知足了,也算是没有白侍候一回。事实就是这样,戴衢亨自幼时读书到出仕为官都是李令仁跟着的,这一对主仆风风雨雨所走过的路真比戴衢亨和自己的夫人还要长,自从戴衢亨的父母相继过世后,李令仁在戴衢亨的眼里也算是有辈份的人了,只是碍于官越做越大,碍于长时期的主仆名分,中年的戴衢亨对李令仁虽心底尊敬有加,但称呼上就一直“令仁,令仁”的这么叫着。 
  “令仁,”戴衙亨刚一张嘴,冷风就灌进去,他连忙以手掩面,打了一个闷闷的喷嚏,从衣袖中掏出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有些红意的鼻子,继续说道,“按君臣之道,我不该说啊。就一样,徐端几度进京都是想面见皇上,可不知为什么,皇上总不愿见他,我一直琢磨不透。大清朝那么多为官的,上至都部大员下至七品县令有多少人仰视过圣容,可在皇上的眼里偏偏容不下徐端一个人。每次我上奏本时,总有一些人立时跳出来反对,连我的叔叔戴均元也不例外,同为河工为何相煎呢?” 
  李令仁默默不语,戴衙亨又道:“想这徐端也着实可怜,空有满腹治河要义,可到头来没干成一件像样而又体面的事情,让皇上开心。此次和徐端一别,我感到他情郁于中,愁闷得很,本来听说他是不喝酒的,可这回都是硬喝下不少,真怕他做出什么绝事来。” 
  李令仁见戴衙亨陷入悲苦的思索中,害怕自家的大人也因此情绪低沉,安慰道:“老爷,老爷何必悲天悯人呢?你对徐大人已是尽了该尽的心意,连夫人也惦记着这事,老奴取你的新棉袍时,夫人有些不舍,我只说了一句‘这是老爷吩咐的’。再说,你为官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风浪没经过,老爷可曾记得,你从江西离任时,说你在任期间,府库亏空严重,那时老爷的境况可比这位徐大人惨多了,差点儿下了大狱,整日茶饭不香,又加上身体本来就虚弱,可把我们急坏了。幸亏皇上圣明,一眼洞穿了李月鸟的伎俩,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落个凭空诬陷、革职归田,还发往新疆效力三年。真是‘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这一查下去,他自己家倒是半个府库。老爷也特心善了,还上奏保他,念其老迈,求皇上赦免。那个老家伙好像去年死了吧。不管怎样,老爷可不能为着一个徐端伤透心神啊。” 
  戴衢亨听了仔细端详着李令仁,看得李令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戴衢亨苦笑一声:“正是你刚才提到李月鸟,才使我想起以前自己被诬陷的心境,大有和徐端同病相怜之感。” 
  “那是老奴的不是了。”李令仁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自责,竟有些涕泪交流了,他坐在马鞍上,朝戴衢亨深深地一揖,说道,“老爷是性情中人,老奴总感到老爷要是做了翰林院编修,或主管大清的文事,倒要好一些。”戴衢亨见李令仁受到自己的情绪感染,转而玩笑道:“令仁,你要是在吏部为官就好了。但有一样,不管在哪里做官,都要考虑一条,就是时刻想到自己是臣,臣要听君的,如若不然,就是一介草民也能招来杀身之祸。” 
  “老爷说得极是,”李令仁破涕为笑了,“老爷就是凭着对皇上的忠心又加上自己的厚道、谋略,才能得以迁升的。”戴衢亨道:“令仁,你还想拍老爷的马屁啊,吹上天也还是个管家,名为管家,实际上啥也不管。”戴衢亨的心境终于回到了现实中。 
  李令仁非常高兴,乐滋滋地说:“老奴这一辈跟定老爷了,不是老奴自夸,凭得就是对老爷的忠心。”说罢,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拍马的屁股,嘴里说声:“驾!”麻利地抖着马缰绳,催马前进。 
  主仆二人望着上升的太阳和在阳光中摇曳不定的晨雾,向京城里飞驰而去 
  沿途的高矮不一的草舍向后面倒过去,上下颠簸之中,戴衢亨的身子跟着起伏不定,他感到有些受不住了,一阵翻滚的酸火从胃里涌到咽喉处,他还是禁不住地吐了出来,勒住了飞奔的马,心道:坐惯了轿子,乍一骑马还真不习惯呢,要不是为了陪同皇上秋狩木兰,说不定,直到今天,还不会驾驭呢?是呀,一切都是为皇上着想,他想,如果说,皇上对自己有所偏爱的话,那还是偏爱自己的忠。他还想不透,徐端也忠啊。 
  经过这一阵来回思索和上下颠簸,戴衢亨抬头之间,高大的京都城门已矗立在耀眼的白光中,吱吱呀呀的吊桥上,急急行走着赶早市的人们。鸡声、鸭声、羊叫声和挑夫的吭吭声,刀声,枪声,铁链声和士兵的威吓声是那么和谐地组合在一起,虽然嘈杂些,但仍然不失为一曲难得的民乐合奏。 
  戴衢亨催马过桥,见到九门副提塔恩拖正抽打一位长者,窖了一冬的红芋撒满了桥面,竟没有任何人去理会。戴衢亨刚想上前,老家人李令仁道:“老爷,像这样的八旗武士,你虽然认识他,他可不一定认得你,再说,你也没有穿朝服,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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