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怜儿知道湘儿有了孩子之后会有什幺反应?娘必定会因此更为难他。
「还有,你没发现你寄回去的家书一直都没有消息吗?你跟泪姬之间是怎幺样的相处方式我不晓得,我是觉得书信必有来回,只去无回的信件就真该好好注意。」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地颇为良善,居然还将客人往外推。
是娘,一定是娘没让怜儿收到牠的信,那怜儿到现在都还不晓得牠的去向了?
可恶!怜儿会怎幺想?一定会以为他忘记他不要他了吧?
想到这里,眼前就好似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瞳瞧着他,纤栅的手抓着锋利的匕首
不会的,怜儿不会有事的,牠的怜儿
也不见他收拾东西,也不曾招呼随行的下人,当清宣发觉眼前的人影消失而叹气的同时,外头也传来马嘶声走了,希望别再回来
希望怜袖王爷可以不再怜袖,而是恋袖,深深地恋着他的小官
发现一滴水珠子落在刚刚溅洒的酒液之中,他没傻到以为屋里头会下雨。
「真是的,没事哭什幺」说着,鼻子又酸了。
***
「这是什幺?」
病了多天,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吃过药稍微清醒,朱夫人就拿着一封信跟一杯酒来到他的房里。
一边的席湘缘也瘦了,苗条的身子还看不出肚子隆起的迹象,娇娇弱弱由婢女扶着,过去那一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总会流露不甘、妒忌、同情与不知所措,现在却多了一抹绝望与相对的信心。
「一封信与一杯毒酒。」
「毒酒?」怎幺?他是来到深宫后院了吗?还有毒酒伺候?
朱老夫人身子有些颤抖。她是第一次做这事,她的确是想将这狐狸精除之而后快,但也只是想,只要能将他赶离玉棠身边她就满意了。
可前些天与王爷夫人谈起这事的时候,王爷夫人交给了她这幺一包东西,跟她说光是赶走他是不够的,说玉棠对这狐狸精放下太多的心思,光是赶走他的话,过些日子他还是会被接回来,这种事她看多了。
是啊!王爷的事情谁不晓得,赶走了的侍妾又被接回来,一而再、再而三,永远也解决不了事情。
「毒酒?」席湘缘也惊讶了,她不知道那是毒酒,她以为娘不过是来赶怜儿离开的而已。
「那这信又是什幺?是玉棠要我喝下它的吗?」
「不是,玉棠不知道这事,这信是玉棠写给我,跟我说可以任凭我处置你。」这信也是她自作主张为的,是王爷夫人特地请西席仿玉棠的字迹写出,玉棠根本不知情。
任凭处置?那就是不要他了吧?
美丽的双唇微微一勾,伸手拿起那杯毒酒,毫不犹豫地喝入口中,让朱老夫人想要阻止也没时间。
他怎幺会如此决断?他不怕死吗?
以为一定要千逼万迫他才会喝下那一杯毒酒,结果他竟喝得如此坦然,让她整颗心都战栗起来,不用亲眼看见他死,后悔就开始在心口扩散。
「你」
「你们在这里做什幺?」红玉刚把怜儿喝完的药碗收拾出去,一回来就看见这等阵仗。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根本没有人听见他的怒喝,所有的人都看着喝下毒酒的怜儿,为他刚刚毫不犹豫的气魄给吓呆了。
一丝暗色的血痕从怜儿的唇角滑落,因为被病魔折腾而消瘦的手抹开那一丝血渍,美丽的双唇勾起一道曲线。「我以为毒药应该是甜的,结果还是酒的味道」他喃喃自语着,更多的鲜血自唇间滑落。
「怎幺,很惊讶吗?在你们的心中我们不过是下贱的小人物,听到毒酒这东西该吓破胆子或是尖声嘶喊是吧?」淡淡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喝下毒酒的人,说起话来彷佛在聊天似的。突然间觉得他们惊讶的表情甚是可笑,怜儿控制不住地大声笑了起来,惊人的鲜血随着笑声不断溢出。
还是不痛,还是不难过,他真的已经没了心,只剩下可悲的空壳子。
他说过要保护他的,说过要永远的保护他,可是他没做到,连见他一面部不愿意。
他不是说过不要他的时候会亲口告诉他,那这一封信算是什幺?
如刀割、如火烧,窜入体内的感觉不断蔓延,身体承受不了这种剧痛而颤抖抽描。血液不停自口中溢出,身体觉得痛,可是为什幺痛不到他的心里?
「怜儿,不要,不要啊!去请大夫,言亭,快!快去请大夫。」红玉推开挡在前方的朱老夫人与席湘缘,冲上前紧紧拥住抖如风中落叶的怜儿。
没有防备的几人被他推倒在地上,慌张的神情,狼狈的姿态,完全不见平日的趾高气昂与傲然尊严。
「这样你们就高兴了吗?」映萤突然走上前对着朱老夫人等人怒问:「这样你们就高兴了吗?我们死了你们就满足了是吧?」他抓起一旁的瓷壶摔个粉碎,拿起一片锐利的瓷片狠狠地在手腕上划下,毫不留情的力道让手腕在最短的时间内流满鲜血,凝聚后不停滴下。
「不、不要!」席湘缘被他吓到了。刚刚怜儿毅然决然喝下毒酒的模样还在她心头震荡,现在眼前血淋淋的一幕让尖喊再也藏不住,恐慌地抱头尖叫。
她没有!她没有要害死他们,她没有这个意思,她不过是希望他们离开,并没有要他们死啊!
映萤冷笑,手腕的抽痛比不上心痛。他们做了什幺?他们什幺都没做,为什幺会换来这种结果?「怎幺,怕了吗?仔细看,妳的血也是这种颜色的是吧?我们的血也是一样的颜色。妳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吗?在你们心中我们下贱、我们可耻,我们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自甘堕落哈哈!可笑,你们不过是生来比我们富裕,因为妳们的出身比我们好,所以你们有资格逼迫我们喝毒酒自尽。」就因为上天的安排,他们就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
一只颤抖的手握住他沾满血液的手腕。
「怜儿?」转头一看,他看见擦去唇角血迹的怜儿正拉着他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的看他。「痛吗?映萤会痛吗?」说话时,才擦干净的下颚又沾染红液。
「会,会病。」怎幺不会痛?
偏着头,苍白的脸庞充满疑惑。「可是我不痛呵!一点也不痛。」想起夜晚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让火焚身,是不是因为感觉不到痛楚,才会连犹豫也不曾?
缓缓地,他闭上双眼,他累了,好累,早该休息了不是吗?
休息了就没有爹爹的背叛,没有明燕的欺骗,也没有他的不守承诺。可是他想他,就算他背叛了自己,他还是想他,也会想起明燕,还有把他卖了的爹爹
爹爹赢钱的时候会买糖给他吃,小小的一块糖只有他才有,偷偷躲在林子里一个人慢慢尝,甜腻腻的滋味直达心里,那时候一块糖就可以让他开心好久。
明燕喜欢跟他说故事,喜欢讲起他自己的故事。明燕也是一个可怜人,以前长得很美很美的,但是所有的人都只看见他的美,送他无数的金钱财宝,却不晓得美人儿心里您的是隔壁的大哥哥。大哥哥有粗壮的膀子,个子虽然不高,可是看在明燕眼中就跟山一样强壮;大哥哥很是疼他,就算他被卖来当小倌,大哥哥还是会带着家里刚蒸好的甜糕给他,直到大哥哥成亲的那天,甜糕全送到新娘子眼前。
明燕本来不爱金子的,可是没人给他甜糕,所以他才自己努力赚钱,一个人偷偷买了一块甜糕,自己吃着流泪
玉棠呢?玉棠是他最喜欢的人,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好喜欢他的笑,喜欢他高大的身子,还喜欢他粗犷外表下细心的温柔。第一次宠他的人就是玉棠,生病的时候他会喂他吃药,还坐在一边读书怕他半夜又发了烧;肚子饿的时候他总会变出一堆零食,明明是在没有人的郊外,他的手心里还是出现了雪花糕。
雪花糕是那样易碎的点心,可他如他喜欢吃,就这幺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只为了看见他惊喜的容颜。
傻大个儿的模样,老宠得他忘了自己是谁。
出门的时候像个老妈子,在床榻上又是最温柔激情的情人。但是他最喜欢的却是他抱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不像是老妈子,不像是情人,也不像朱玉棠,而像是一个半人,玉棠是一半,怜儿是另外一半,两个一半合成一块傻傻看着景色发呆的大石,可以看一辈子的夕阳西下月亮西沉。
看见怜儿的眼帘垂下,红玉与映萤全都呆了,傻傻地看着他带笑的容颜,脑海里空成一片。
他是有私心的,因为他好爱好爱这个倔强的娃儿,从他爹爹将哭泣的人儿送到恋袖坊,他就想宠这个哭得满脸是源的朴姓儿;一起离开恋袖坊,一起来到北方,不过是私心地想看当年那个小娃儿笑,想看见小娃儿得到幸福的模样,好象只要他得到幸福,自己也可以变得幸福。
他早失去了感情,在知道卖掉自己的爹娘就住在离恋袖坊不到百步远的地方,一直以为他们是逼不得已才会卖了他,所以在破身那天他死命挣扎,身子是父母给的,要好好珍惜才是。结果他在百步远的宅院里看见抱着孩子的父母,那是他的弟弟或妹妹吧?一家人多幺幸福的模样,为什幺他们可以手中抱着一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孩子在妓院里哭?
他真的不懂。
那天他失去情感,也再也得不到幸福,白暴自弃地让官人玩弄。
得不到幸福,所以他想看人幸福,即使希望是那样渺茫,他还是想得到
「啊」用尽全身力气死命抱住已无动静的怜儿,尖锐的吶喊破喉而出,隐含的凄腐与悲凉震出所有人的泪,流得莫名奇妙的泪水。
映萤阻止不了他的吶喊,闭着眼听着尖喊陡然而止,鲜红的血液喷出开启的双唇,惊人的红艳如泉涌出喉间。
红玉仍是喊着,无声地喊着,要喊尽再也承受不起的悲痛。
「别喊了、别喊了,再也不会有痛了,再也不会有了。」映萤哭泣,抱住红玉,连同怜儿也一起抱入怀里。
红玉是喊断了喉咙,不活了!大家都不活了
像是听见了他的哭泣,红玉溢着血的双唇合起轻笑,无力的手抓着映萤的袖摇晃。
看着他的眼,映萤懂了。
红玉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恋袖坊,记忆里只记得爹爹带他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才到。小小的年纪记不得路程,可是记得娘亲常常对他唱的歌
我的宝宝是个宝 给他吃糖对娘笑
我的宝宝是个宝 笑圆圆的脸蛋长小窝
宝宝笑呀 娘娘疼 疼到娘的心坎甜到娘的笑
宝宝笑 娘娘也笑 傻不隆咚地对着一起笑
我的宝宝是个宝 给他吃糖对娘笑
记着歌,红玉长大就对着人唱,问人知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歌;后来他在恋袖坊旁边的巷子听见有人轻轻地这幺唱,歌声里还有孩子的笑,这才知道,原来歌是娘自己编的,原来他以为好远好远的家就在自己身边
「我的宝宝是个宝,给他吃糖对娘笑;我的宝宝是个宝,笑圆圆的脸蛋长小窝,宝宝笑呀!娘娘疼,疼到娘的心坎,甜到娘的笑;宝宝笑,娘娘也笑,傻不隆咚地对着一起笑」这歌他也会唱,恋袖坊的人都会唱,是红玉要他们唱,要他们记得唱给所有的人听,帮他找他离他好远好远的爹娘
唱着唱着,红玉的身子也冷了,去请了大天赶回来的言亭跟梦轩两人一个傻傻看,一个傻傻笑
***
朱玉棠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在怜儿的房里头,寂静无声的房里偶尔可以听见突然出现的傻笑,那是梦轩在傻傻的笑着。
他看见了他的怜儿,他的怜儿瘦了好多,脸色苍白的躺在红玉怀里头,从红玉唇间滴落的血在怜儿的颈子上向下缓流,跟怜儿口中暗色的血液混成一块。
「你来了,来看怜儿走了没吗?」没有怒火,没有激动,好似问今日过得可好!
朱玉棠走到怜儿身边,掌心碰着的脸庞冰冷且毫无动静。
「你说要等我的,要一直等我的。」结果你也不守承诺。「大夫,叫大夫来,快一点啊!」他抓住一旁发愣的下人狂吼。他的怜儿说会等他的,他不过是回来得晚了点,他不可以这幺拋下他。
大夫就在一旁,是刚刚言亭请来的,被他这幺一吼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探看怜儿;至于另一个美丽的男子,连他也不抱希望,那是断了喉,没救了。
「你不是不要他了吗?何必假好心?他没有你也活不下去,你既然不要他就别救他了。」那天怜儿跟他说话的样子他还记得,没有心的躯壳救了也是无用。
「我没有,我没有不要怜儿!」他好不容易才懂得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才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怎幺会不要自己爱上的人?
他这一路是不吃不睡地赶来的,中间换了三匹马,顾不得他喜爱的马儿死在路边,为的就是来跟怜儿说一声他爱他,好想陪他一辈子,他不在乎其它人的目光,他什幺都不在乎了。
「那那封信是怎幺一回事?」
看了信封一眼。「那不是我写的,大夫您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他的怜儿好冰冷,傻怜儿总爱吹风,吹得身体冰冰凉凉的,再让他抱入怀里温暖身子。
想着念着,朱玉棠便从红玉的怀里抱过那娇小的身体。
温暖不了,他抱了他,为什幺温暖不了他的身?
「怜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又偷偷去吹了风了对不对?不是跟你说要好好保重自己吗?怎幺又不听话。是我不好,是我这一次出门忘了跟你说要好好保重,所以你就忘了是不是?睁开眼睛好不好?」
朱老夫人惊恐地看着她的儿子,发现他脸上露出与要轩一样的笑,傻傻地笑着,傻傻地跟一个死人说话。「他死了,他不会说话,不会睁开眼睛。他死了!他死了!」心无法再负荷更多的震撼,朱老夫人发了狂似地狼狈的爬到儿子身边用力摇晃,想将儿子的神智给摇醒。
那狐狸精死了,不会活了,不会活
为什幺她不觉得快活?狐狸精死了她应该感到快活才是,可是她觉得自己全身黏腻腻地,好似那沾染薄被,随着垂下的手腕滴落地面的血液已沾上自己的身。
是她杀的人,她杀了那狐狸精
「我的怜儿没有死,对不对?大夫,怜儿他没有死。」
大夫凝着眉,一句话也没说,拿过一旁的花瓶,不断将水权进怜儿的口中,灌进去,再压着他的胃让他吐出来。
朱玉棠只是看着,看仆人不断递来水碗让大夫将水喂入怜儿的口中再让他吐出,吐出的水色一开始掺杂着秽物,后来只剩下淡淡的粉红。
是他让怜儿受了苦,是他这个说过要保护他一辈子的人让他受了苦
活到现在他几时流过泪?可是他看见水珠点落在怜儿的眼睫,和泪水的颜色一样的透明,恍惚之间错当成怜儿眼中溢出的泪珠子。
曾经有那幺一天,他跟着朋友去杭州的花街,在喧哗的夜里看见一个淌着泪的少年。
少年的手中握着匕首,倾国倾城的容颜滴滴泪珠像透明的海珍珠,一颗滚着一颗,一点也不像是常人的泪水。
那时候他尝到了心疼的滋味。
仔细想想,他风流怜袖,怜惜命运坎坷的小官却不曾为谁心疼过。
第一次心疼是为了他的怜儿,他那时就爱上了这个倔强的人儿,可是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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