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凡静了一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茶壶,放在了一边,说到:“王爷,本宫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劳烦你抄好心经,让人送来怡华宫。若图纸之事还有什么问题,就让你信得过的人来问本宫就是。”
竹帘一阵急促的摇晃,阳光忽然被竹帘遮住。他眼里的光芒一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王爷,姜汤来了。”
小九的声音尤带着战栗,从珠帘外传来。
“进来吧。”魏青这才转过身,从沉默中拉回了心神。
小九像一只惊弓之鸟,掩住眼中的慌张,轻手轻脚的将姜汤端了进来,恭敬的送到了齐少凡面前。
齐少凡端起瓷碗,将姜汤喝了。喝完放下碗,说到:“多谢王爷,叨扰了,我告辞了。”
她没已经走了很久,珠帘却好似无法平静一般,仍在晃动不休。
魏青望着晃动的珠帘,出神着没有动弹。
很多话,说给别人听的时候不知道。等到别人说给自己听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刺心。
他默然转过身,瞧见小九贴着墙角,垂手侍立着,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他的声线里好似挟了湖上吹来的冷风:“小九,你可知道,这张图纸”
他漫步走回书案前,拿起桌上的信封,拆出图纸:“不亚于拱手相赠一座城池,……或者,不仅是一座城池,甚至可能是千万座城池……”
小九颤抖着睁大了眼睛,将他望着。
他捏着图纸的手忽然紧了一下,只是一个侧身,阳光忽然洒落进他黑沉的眸子里,他的眼眸里瞬间漫开夺目的艳阳。平静的脸上也浮上了微微的激动。
“哗”的一下,他将图纸捏紧了。
仿佛手里捏得已经不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图纸,而是描画了某种期盼即将成真的蓝图。
他再次开口,呼吸都有些紊乱:“这是一张无价宝。她赠我无价宝,我怎么能看她死在我的面前?”
“你这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下一次,别再让本王看见。”
“明白吗?!”
“……”
小九听到他语气里冰冷的警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王爷的解释却并没有令他心头的惊惧放下。
他的脑海里只要浮现王爷伏在娘娘身上的那副情景,他就感觉整个世界正在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崩塌。
王爷开始时确实是在给娘娘渡气。可是,后来,就变了。他的唇贴着娘娘的唇,温柔辗转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渡气?
甚至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刻,王爷眼中微醺的醉意。
真是他看错了吗?
小九无望的闭了闭眼,脑海中的情形,忽然让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是贴身服侍王爷的人,王爷的种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爷开始夜夜辗转难眠;
每一夜从梦里惊醒,脸上是害怕的,却又明明是愉悦的;
长久以来,出现在王爷身上的那种不属于王爷的香味,刚才他清楚的在娘娘的身上闻到了;
宫外时,王爷总是与娘娘独处。
而这几天,每每怡华宫的人来找王爷,王爷说不见,可是却再也不见他笑过;
王爷吃不好,睡不好;他不停的抄经,仿佛一只困兽除了抄经再无计可施。要不就望着怡华宫的方向出神,眼中的煎熬那样浓烈
175、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小九心头一阵惊骇,他忽然就问出了口:“王爷您,是不是喜欢绾妃娘娘?”
魏青捏着图纸的手指狠狠一颤,冰冷的目光瞬间如利箭般朝他射来,无边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冲击得珠帘一阵哗哗的撞击。
他从来没有听王爷用这种狠戾的声音说过话。一字一顿,仿佛来自炼狱的魔音:
“小九,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冷汗霎时布满了脊背,小九狠狠打了一个冷战,抬手就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奴才妄言,奴才该死。”
魏青捏紧了手指,目光瞬也不瞬的盯在他的脸上。语气渐渐恢复平静,可是那张脸仍然寒似六月飞霜:
“你是冯大人送给本王的人,本王不杀你。”
“当啷”一声,惊得小九浑身一颤,视线里丢下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寒芒。
“拔了自己的舌头!”
小九的脊背爬上一阵寒意,瞬间抖如筛糠,他膝行几步,以头重重点地:“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胡言乱语。可是,奴才说出如此诛心之语,全是因为奴才担心主子会行差踏错……”
魏青直勾勾的盯着他,打断了他的话:“小九,你进宫有七八年了吧?”
他在茶几旁坐下,手落在了茶碗上,垂着眼睛波澜不惊的说到:“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没人教过你?”
他的话,让小九眼睛一红,泪水一下子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一张脸惨白如纸,哽咽着说到:
“王爷,就因奴才在宫里待了这些年,才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更知,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他再次闭了闭眼,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道:“王爷要惩罚奴才,奴才不敢求饶。但还请王爷听奴才一句忠言。天下间王爷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是拥有着王爷母妃身份的贵妃娘娘!”
“王爷日日抄经,可知一句话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成佛还是成魔只在一念,退一步富贵无边,进一步身败名裂。王爷……”
他哽咽着说完,却见王爷只是沉默。
他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王爷不说话,他的话已经全说完了,他也再无话可说,只等着王爷裁夺。满室寂静得只听见湖上吹来的急促风声。
过了许久,魏青才抬起眼睛看他,声音却是温和的:“小九,你记住,不要妄自猜测主子的心思,更不要,猜错了主子的心思。”
王爷看着他,漆黑的眼波一片平坦。
他忽然恢复的平和从容,让小九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小九忍不住细细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可是他已经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拿起了桌上的卷轴在看。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件事。
该说的已经说了,王爷不想听,他又怎么敢继续暨越?只得闭口不提。
魏青解开了密令上的金线,又道:“明天我要出宫去办事,去收拾我的随行衣物。”
“哦。”
王爷这是饶了他了,小九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战战兢兢的一颗心终于完全落回了腹中。
他将匕首捡起来放回王爷眼前的案头,这就下去了。
只是,出了门,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王爷一眼。
他的劝诫,王爷除了怒就只有平静,真的是他误解了吗?
他不再多想,转身消失在门外。
魏青展开了手中的密令,眉头一瞬间锁了起来。
齐少凡抄小路回了怡华宫,推开宫门,嬷嬷和书兰、初夏正坐在庭院里做针线活,看到她一身狼狈的走进来,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笑声戛然而止,慌忙放下手中活计,围了上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看她穿着书兰的衣服,嬷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娘娘莫不是又被人欺负了?”初夏想到这种可能,立即就爆了,撸了袖子要跟人拼命,“是哪个小杂碎?!”
齐少凡摆摆手:“没事,先准备热水给我沐浴。”
“是是……”
她不想说的话,众人也不敢多问。嬷嬷几个服侍她沐浴更衣,换掉了湿衣服,又喝了一碗姜汤,又睡了一觉,她才感觉自己恢复了元气。
今天真是太惊险了。
幸好她大难不死。
嬷嬷和书兰、初夏端了燕窝给她吃,几个人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不想说,都围在旁边做针线活,不敢开口。
她正吃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嬷嬷站了起来,指着在走廊跑过来的小六子,斥责到:“轻点声,跑什么跑,吵了娘娘剥你的皮。”
小六子浑不在意,仍欢快的跑了过来,推开门冲到齐少凡面前,激动的喘着气说到:“娘娘,好消息!”
齐少凡放下勺子,问到:“什么好消息?”
小六子道:“您不是让奴才打听皇上的行踪吗?奴才这几日天天往外跑,今天总算得了皇上的行踪了。听说今天是娴嫔的忌日,皇上今天晚上可能会去朝夕殿呢。”
嬷嬷等人一听,也跟着激动起来,嬷嬷抹着眼泪说到:“自从灵嫔得宠,她们宫里的人处处针对我们。娘娘不在的那几日,我们受尽折辱。这回得了这个好机会,娘娘您可一定要抓住啊!”
今天因为皇上出现,差点把命丢了。
她不想再看到皇帝。
况且,如果魏曜说的是真的,皇帝现在怕是只想要她的命,她贸然往前凑,祸福难料。
不过,听到娴嫔这个名号,她就问了句:“娴嫔是谁?”
小六子道:“这个奴才倒没有细打听,只听说过,她是宫中一个独特的存在。她当年死的十分蹊跷,在宫里是个忌讳,几乎没有人敢提起她。但皇上似乎对她存有几分记挂。她当年就住在朝夕殿,所以,每年她的忌日,皇上都会去朝夕殿。”
记得厉嬷嬷说过,皇上年轻时常和问真在朝夕殿私会,为何又冒出一个娴嫔呢?
“娘娘,老奴服侍您沐浴更衣。”
初夏也道:“奴婢给您梳头。”
齐少凡不在的这几天,她们被谢灵玉欺压太狠了,这会儿只想让自家娘娘重获皇上的欢心扬眉吐气。
176、把王爷弄晕,借个皇子
齐少凡一点反应也没有,嬷嬷就火急火燎的说到:“娘娘,您心里有疙瘩,我们都知道,只是您是贵妃,一辈子就只能依仗皇上了。”
“跟皇上怄气就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索性这回您就服侍皇上最后一次,争取一举得子,以后也有了依仗,将来也不至于要去太庙出家受苦。”
齐少凡听着,心情有点发沉。嬷嬷说的话不无道理,就拿这次出宫来说,魏曜敢劫持她,就是因为她无势。魏曜上次被她修理的大病了一场,传出这样的丑事,就被皇上勒令不许进宫。
但是他肯定已经恨她入骨,等他恢复元气,肯定会往死力打击报复她。现在谢灵玉得势,两人合计起来收拾她,她不一定能斗得过。
谢家靠不住,她又不能跟魏青牵扯。而且,行南王府落成,魏青也要出宫成亲,她在这残酷的后宫里,能依仗的也只有自己。
魏青要出宫成亲这个念头浮现在脑子里,她的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不如今夜就去找皇帝。也不用服侍皇帝,用迷药将他弄晕,造成幸过她的场面,后面再想办法把魏青也弄晕,跟他借个皇子。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等到将来皇帝死了,她有皇子,就不用去太庙出家。
反正,只要不给魏青知道,不给别人知道,她也不算害他。
想到这里,她的心思一阵活络。
但是,脑海里闯进宫铃的传言,她又很不放心。
皇上忌惮她,她贸然往皇上面前凑,皇上要杀了她怎么办?
宫铃刚出现的时候,皇上就在宫里消失了,他回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很难说,皇上那晚是不是杀她的。
当时因为魏曜半夜在她的宫里,皇上误以为两人有私情,气得大发雷霆,险些将她掐死。
后来是魏青站出来替她说话,皇上才放过她。
然后,自此以后,皇上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如果皇上真的忌惮那句传言,要取她的命,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动手,但是她平安活到了现在。
是皇上并没有把传言放在心上,还是因为她说宫铃不是她的,皇帝相信了?
满腹的疑惑,令她踌躇不决。
小六子舍不得浪费自己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卖力游说到:“娘娘,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放过这次机会,下次要找机会就难了。皇上白天在前廷处理国事,要不就只去霓妃娘娘和灵嫔宫里,想要见皇上一面比登天还难。”
“若是娘娘能一举怀上龙子,娘娘就翻身了。宫妃育有身孕,能加封行赏。娘娘如今是贵妃,再怀上龙种,说不定可以跟皇后娘娘平起平坐了!”
小六子说得两眼大放光彩,仿佛已经看到自家娘娘与皇后平起平坐了。
嬷嬷等人也上来奉劝,齐少凡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没有宫铃之事,她确实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只是,现在皇帝若是忌惮着宫铃的传言,她贸贸然送到皇上面前,很可能小命不保。
“娘娘,您别犹豫了,灵嫔这个亲妹妹都这般欺负您,日后您的处境就更难了啊……”
嬷嬷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齐少凡被她哭得有些无奈。
只是一瞬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她今夜不现身,但是可以让书兰先去试试,若书兰成功得幸,书兰是她的宫女。皇上若忌惮她,肯定不会封赏书兰。若皇上封赏书兰,那说明皇上并没有把宫铃的传言放心上,那时她再找机会接近皇上不迟。
“好,就这样吧。”
众人听见她同意,全是喜笑颜开:“娘娘英明!我们怡华宫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齐少凡也没有说出实情,让书兰庄重的沐过浴,梳洗打扮一新,天色已经晚了,两人这就提前去了朝夕殿。
月牙才刚刚升上来,偌大的朝夕殿一片昏暗。
两人坐在朝夕殿的后花园里。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书兰很是紧张,轻声道:“娘娘,奴婢、奴婢有些害怕。万一吓到了皇上,皇上会不会降罪啊?”
后宫里很多女人为了得到皇上的宠,无所不用其极,躲藏在冷宫里等皇帝,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皇帝不可能会吓到。
齐少凡看她捏着衣带,十指绞在一起,心头的紧张害怕显然不是假。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只要被皇上幸了,以后你就是主子了,不必再任人践踏。你别紧张,皇上会喜欢你的。”
书兰这才稍稍放松了些,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齐少凡又安慰了她两句,就道:“我走了。你见机行事。”
“嗯。”
她这就起身出了花园,上了抄手游廊。刚要进门,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她吓了一跳,是皇上来了吗?
不能走了,万一迎头碰上皇帝就不好了。
这么一想,她就压着脚步声,快速绕开钻进了一间配殿。将门关上,借着月光环视了一周,这间配殿里的摆设很是简陋破旧,一应都是陈年的物件。
也许皇上真正想起这里并不多,所以这里疏于打理。
她穿过帷帐,进了宫殿深处。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她便在房间转悠起来。
窗下立着一只高立柜,很是小巧。她继续往前走,视线里看到一个书架,这个书架看起来也很小巧。她走到书架前,俯身将手扶了书架的边沿。
竟然发现书架上还留了几本线装书。她捡起来翻了翻,一阵灰尘扑面而来,随即,她就看清了书封上的字:《兵法》、《战国策》、《用兵如神》
她细想了一下,明白这个房间奇怪在哪里了。所有摆设都很小巧。
这里,应该是某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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