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李利微微颔首,低声道:“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看来世人都被你暴躁的性格所蒙蔽,却不知你鲁莽的外碑下竟然隐藏着如此诡谲的一颗心。也罢,你这份大礼我收下了,不知你想要一道什么样的诏书,把你父亲生前的官职和爵位敕封给你如何?”
说到这里,李利轻笑道:“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求取诏书,眼下各路诸侯都是自领官职,私自任命文臣武将。你完全可以仿效他们,自立即可,何须诏书?”
孙策闻言微怔,万万没想到李利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自贬身份的大实话。
因为李利现在就是天子的代表,一旦诏书彻底失去作用,就意味着李利手中的天子再无利用价值,这等于削弱了李利的影响力和西凉军的整体实力。毕竟只要天子在李利手里,西凉军就始终占据着大义之名,无论对哪里用兵都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反之亦然。
稍稍思量后,孙策淡然一笑,知道李利说得是反话。
方今天下确实有几路诸侯拥兵自立,擅自设立官职赏赐给麾下的文臣武将,但这毕竟是少数,仅限于冀州袁绍、兖州曹操和九江袁术等屈指可数的几路诸侯。大多数诸侯虽然同样拥兵自立,不向朝廷纳粮进贡,却不敢私设官职。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天下各路诸侯大多自领州牧,却没有人再给自己晋封州牧以上的官爵。比如冀州袁绍对天子敕封的车骑将军之职很不满意,但是不满归不满,他仍是车骑将军,却不敢擅自僭越大将军之位。冀州袁绍尚且如此,其他诸侯自不必多言,他们敢于给手下文武私设官职,却不敢给自己加官进爵。
究其原因,除了天子本身的正统之名,最让各路诸侯忌惮的还是李利及其麾下西凉军的强大震慑力。因此,天下大乱至今,始终没有人敢于称王称霸,不约而同地将自身官职置于李利之下,以免被李利盯上,伺机出兵讨伐。
理顺思绪后,孙策面带笑意地恭声道:“大将军过谦了。此次中原各路诸侯之所以联合起来对抗大将军,是因为他们被大将军压得喘不过气,时刻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虽然他们敢于私设官职赏赐给一众手下,却不敢给他们自己私设官爵,由此足见将军之虎威何等强大。
相比之下,我孙策至今不过是区区校尉,而且还是袁术授予的官职,出了袁术治下,其它各州郡的士族官员根本不认可。有等于无。实不相瞒,孙某此番会盟之后打算脱离袁术,返回江东故土,自谋生路。若是没有天子诏书在手,我将寸步难行,更不可能得到当地士族门阀的认可。因此,恳请大将军成全,敕封我为豫章太守,并承袭家父乌程侯爵位!”
“豫章太守?”李利神情愕然,沉吟道:“我记得令尊孙坚此前应该是长沙太守吧。为何你却要豫章太守之位?难道你想和袁术隔江而治,独霸江东?”
“这、、、大将军高看孙策了。”孙策闻声色变,谦逊说道:“不怕大将军见笑,我至今尚无立足之地,手下一万余人马还是借来的。除此之外,钱粮军械更是紧缺。因此。若能夺得一块立足之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岂敢奢望独霸江东?还请大将军成全,应我所请,赐下诏书!”
“呵呵呵!”李利微眯双眸盯着孙策飘忽闪躲的目光,笑道:“其实你用不着掩饰,也没有必要欺瞒于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你想割据江东。自成一路诸侯,这点心思岂能瞒得过我?”
“呃!”孙策愕然应声道:“大将军洞若观火,孙策惭愧之至。”
此刻孙策的姿态放得很低,颇有唯唯诺诺的架势。与之前动辄生气发怒的倨傲模样俨然判若两人。
这可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有求于李利,心中期盼已久的宏图霸业全都寄托在一纸诏书之上。眼下他虽然手中有一万多人马,却没有积攒到钱粮,也没有足够响亮的名号,倘若再没有天子敕封诏书,单凭他手中这点人马很难成事。然而,一旦他有天子敕封诏书在手,那就截然不同了。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不愁江东大多数士族不支持他。
惟有如此,方能成事。
只可惜孙策违心做出的谦卑姿态实在很拙劣,根本逃不过李利的眼睛,一眼就能识破他的伪装。这就是孙策的本性使然,他根本不是卑颜屈漆之人,生性刚烈,宁折不屈。但此刻为了期盼已久的宏图霸业,他不得不向李利低头,好言奉承,以期得偿夙愿。
看着孙策强颜欢笑的谦卑神情,李利眼角闪过一抹寒光,沉声道:“如今正值我军与盟军大战之际,倘若此战我军落败,我即使给你一道诏书又有何用?此一节,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
孙策闻言眉头跳动两下,抬头正视李利,说道:“既然大将军相询,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言语失当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直言无妨。”李利微微颔首,应声道。
孙策轻轻点头,坦言道:“此战若是大将军落败,那将军自己必定大难临头,在劫难逃;但天子依旧是天子,诏书仍然有效。毕竟不管天子落到哪路诸侯手里,一样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依然奉行天子诏令,而大将军赐给我的天子诏书依然作数。此乃肺腑之言,失礼之处还请大将军雅量海涵。”
“呵呵呵!你这番话确实是大实话!”李利欣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答应你,一切如你所愿,赐你一道诏书。不过我有一言在先,如果十年之内你仍然不能跨出江东在江北扩张地盘的话,待我大军打到江东时,希望你能率众归降于我,不要无谓抵抗,以免生灵涂炭,血染长江!”
“十年之内?”孙策双眼微眯,疑声道。
李利微微颔首,肯定道:“对,十年之内。若是超出十年,今日之言作废,你权当没有此事。”
“嗯?”孙策皱眉沉吟思索起来,片刻后正视着李利,神情肃然地郑重说道:“好,依你所言。从今日起,我们就以十年为限立誓,若限期之内你能打到长江,我孙策甘愿俯首称臣;若是不能,誓言作废,我们战场上一较高下!”
“如你所愿,就以十年为限!”李利欣然应允道。
孙策闻言后,驱马走到李利身前,伸手右手,神情肃然道:“既然如此,你我击掌为誓!”
“啪、啪、啪!”眼见于此,李利不再多言,伸出右手与孙策三击掌,订立誓言。
这一幕,两军将士以及城楼上的西凉军文武将士皆是一脸愕然之色,不明白孙策和李利到底说些什么,为何无缘无故地走在一起相谈甚欢,击掌相庆。
诚然,击掌为誓实乃孙策灵机一动之举,在此之前却是没有击掌为誓之说。
然而,事在人为,以前没有,不代表远远没有,一旦有人率先这么做了,往后就会慢慢沿袭下来。就像桃园三结义一样,在此之前虽然也有,却并不流行,但自从桃园结义之后便迅速传扬起来,直至传承到千年之后。
不过,此刻孙策和李利之间的击掌为誓终究能不能应验呢,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若是誓言作废,那此次击掌为誓就将淹没在刀枪箭雨之中,不为人知;如果应验,那又将是一段传世美谈。
“诏书将在今冬第一场雪来临之时交到你手上,扬州局势混乱纷杂,此时攻取江东却是困难重重,希望你好自珍重。”临末,李利低声说道。
孙策轻轻点头,轻声道:“多谢大将军成全,接下来就看大将军麾下将士如何歼灭白波军了。”
说罢话后,孙策打马回阵,边走边怒声喝道:“李贼欺我太甚,待我攻破城池,看你如何猖狂!”
“孙策小儿好大口气,某等你来攻,看你能奈我何!”李利厉喝一声,当即驾驭金猊兽王转身奔向城门,迅速消失在两军阵前。
“众将士听令!”策马回到阵前的孙策悍然举起霸王枪,厉声下令道:“韩暹所部左翼大军攻打城西,杨奉所部右翼攻打城东,听我号令,攻城!”
“轰隆隆杀呀!”
随着孙策一声令下,左右两翼三万余白波军应声而动,肩扛云梯、推着冲城车、架起投石车悍然向东垣城发起攻击。
这一刻,尽管韩暹、杨奉和李乐等白波首领心存疑虑,总感觉孙策和李利阵前对话十分诡异,可惜孙策根本没有留给他们时间思考,返回本阵后立即下令攻城。而韩暹等人迫于孙策之前建立的偌大战功和暴戾易怒的火爆脾气,明明感觉惴惴不安却又不敢不遵从号令,当即率领大军出击攻城。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整个白波军都被孙策卖给了李利。这一冲就等于踏上了通往地狱之门,自此生死两茫茫,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第638章 养虎为患灭白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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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挂天边,夜空星辰稀。
北风呼啸过耳际,似孤独寂寞蓄意扰人,哀吟细语,欲与知音人共度寒夜。
时至午夜,天寒地冻。
东垣城守军与孙策所部五万先锋前军的战斗已经结束,从傍晚持续到深夜,至此时一切尘埃落定。
唏聿聿!
一声惊马哀鸣划破长夜,打破沉寂,飕飕寒风中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渲染黑夜的诡异与神秘,令人惊悚。
东垣城南门外,一场血战刚刚结束,此刻守城将士正在打扫战场,清理尸体残骸。偌大战场上,数十匹无主的战马低嘶哀鸣,徘徊在战死的主人身旁久久不愿离去,为这黑夜徒添几分声韵,似是急于挣脱这吞噬光明的黑暗。
两个时辰前,身负重伤的盟军先锋大将孙策悍然下令大举攻城,适时三万余白波军首当其冲,率先发起攻击。眼看敌军声势浩大,西凉军留在城下的三千步卒和两千战骑瞬时退回城中,继而紧闭城门,据城死守。
正当白波军全部冲到城下大举攻城时,先锋大将孙策突然伤口崩裂坠落马下,使得程普、黄盖和韩当三人顿时大乱阵脚,继而率领正欲攻城的一万六千余扬州紧急回撤。随即他们手忙脚乱地抬起昏迷不醒的孙策急速后撤,而后弃白波军于不顾,径直撤离战场返回大营。
待白波军三位头领韩暹、杨奉和李乐发现孙策本部全部撤出战斗之际,攻城之战已经展开半个时辰,激战正酣,如火如荼地剧烈厮杀。无法摆脱西凉守军的纠缠,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眼见于此,三位白波军头领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除了破口大骂孙策阴险诈死、扬州军胆小如鼠之外,已然无计可施。
随即,正当他们犹豫半晌终于决定带上亲兵脱离战场之际,但见城门骤然大开,数以万计的西凉战骑疾奔出城,如狂风卷落叶般直奔白波军后阵杀来。
这一霎,韩暹、杨奉等人看到带领西凉战骑出城冲杀的领兵将领赫然是安邑主将滕霄。紧随其后的还有数十名西凉将领。铁箫、郭猛、许定、徐晃、何仪等将领竟然一涌而出,全都出城厮杀,而留在城头指挥兵士浴血厮杀守城之人竟然是李利本人。
也就是说,东垣城守军之中除了一万余郡兵步卒继续留守,剩下两万余武威营战骑倾巢而出。大肆扑杀攻城的白波军。
霎时,滕霄带领五百名亲兵卫队一马当先。抛开城下的白波军步卒于不顾。单刀直入,直奔韩暹、杨奉和李乐三人所在的后阵杀将而来,而余下两万武威营战骑杀向城下正忙于攻城的白波军。顷刻间,武威铁骑犹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过,披坚执锐、勇不可挡,摧枯拉朽般将白波军冲击得七零八落。仓皇逃窜。随后,武威营分兵包抄,将三万白波军分而歼之,便将两条腿的步卒绝对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
夜幕下。整个围歼战其实就是一场大屠杀。三万多白波军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不是武威营战骑的对手,看到西凉铁骑冲杀而来,数以万计的白波军一哄而散,只顾着惊慌奔命,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如此一边倒的战斗,根本算不上战斗,而是屠杀,其结果可想而知。
在武威铁骑席卷战场的追杀之中,整个战斗不到两个时辰便宣告结束,三万多白波军近乎全军覆没,武威营大获全胜。相比之下,由于孙策所部一万六千余步骑及时撤离战场,因此得以全身而退,除了死于马超枪下的祖茂,几乎没有折损一兵一卒。
与此同时,在主帅李利亲自督战之下,东垣城守军表现极为英勇,浴血拼杀,寸步不退,致使急攻城池的三千余白波军自始至终都没能登上城头,东垣城固若金汤。
“禀主公,此战我军兵士伤亡不到三千,其中步卒战死一千三百余人,战骑战死六百余人,余下八百多名将士负伤,可谓是大获全胜!”
城守府正堂,刚刚回府的李利高坐主位,随手接过侍婢递上的茶盅,轻抿一口茶,满脸笑容地听着堂下汇报战况的郭嘉。
“好!今日一战灭掉白波军,战果之大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目标,甚好。呵呵呵!”李利笑呵呵说道。
随即他摆手示意郭嘉落座,笑声道:“忙前忙后一整天了,奉孝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谢主公赐座!”郭嘉躬身一礼,当即移步左侧落座,笑声道:“此战之所以如此顺利,滕霄、铁箫和许定三位将军及武威营将士当居首功。我军主动出击之中,滕霄将军身先士卒直奔韩暹杀去,既而只三合便将韩暹生擒;铁箫将军亦不遑多让,紧随其后迎战杨奉,不到十个回合就将杨奉打落马下,随即将其生擒;而许定将军则是力战之下斩杀李乐。至此,白波军四大头领已去其二,剩下匪首韩暹和杨奉二人也被我军生擒。自此白波贼大势已去,只待此次司隶之战过后,我军只需派遣郡兵前去围剿,旬日可灭!”
“韩暹、杨奉被我军生擒?”李利略感诧异地沉吟道。
郭嘉欣然点头,说道:“正是。大战之中就是因为韩暹、杨奉和李乐三人或死或生禽,才使得白波军群龙无首,溃散逃命,而后被我军分兵出击,最终将其一网成擒。据哨骑禀报,此战白波军中只有不到一千人趁乱逃脱,余下三万人马全军覆没。”
“武威营两个时辰内杀掉三万多人,没有俘虏吗?”。李利脸色微变,接声问道。
“呵呵呵!”郭嘉闻言而笑,答道:“主公莫急。这三万多白波军并非全部被斩杀,大多数人都还活着,真正被我军当场斩杀之人不到七千人,余下两万多人眼看无处逃脱当即跪地乞降,如今关押在城西战俘营,听候主公发落。”
“如此便好。”李利微微颔首,沉声道:“说起来,这些白波贼都是穷苦出身,早年盲目地跟随黄巾贼造反起事,等到黄巾贼被剿灭之后,各郡县并未赦免他们的罪行,反而四处通缉捉拿他们,逼得他们不得不继续落草为寇。在此之前,我之所以没有命令滕霄率军清剿白波贼,就是希望能够招降他们,避免无谓的厮杀流血。只可惜他们并不领情,似乎不相信我会赦免他们往日的罪行,此次竟然联合起来参加河内会盟,继续与我军为敌,由此才有今日之祸。
所幸现在一切都已解决,白波贼全军覆没,不仅削弱了盟军的实力,还能震慑张燕手下的黑山军,让他们有所顾忌,不会再不计伤亡地与我军厮杀。更重要的是,周瑜眼下正率领大军攻取并州,早晚都会碰上白波军,而我军今夜将白波军一举覆灭,就等于替周瑜大军扫清障碍,称得上是一举两得。正因如此,我才会答应孙策提出的条件,三万白波军换取一道天子诏书,这个买卖做得不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