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曹操隐忍不发的羞怒神情,袁绍再次给曹操斟满一盏酒,继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轻声说道:“为兄知道孟德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这信帛上所说的第九路诸侯。数月以来,孟德连番遇挫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是正是此人害得孟德丢失了兖州根基,一步步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说实话,为兄也对这等投机取巧的势利之徒深恶痛绝,当初孟德替父报仇,此乃堂堂正正之师,出师有名,两次出兵讨伐,险些就要攻下徐州,却因此人横加阻拦,致使两次出兵都未能竟全功,功亏一篑,还连累孟德兖州后方被吕布偷袭,丢失根基之地。最可气的便是,陶谦老匹夫昏聩之极,临死时不把基业传给两个儿子,却将偌大的徐州六郡拱手送给此人。
时无英雄,方有此等投机取巧的匹夫庶子称雄。昔日织席贩履的一介庶民,摇身一变提领徐州六郡,居然与我等同为雄霸一方的诸侯,并立于天下。此举着实荒诞至极,可恶又可恨!”
不留情面的斥责第九镇诸侯一番后,袁绍话音陡转:“然而,眼下木已成舟,此人窃取徐州已成事实,短期之内无法改变。故此,为兄今日特意邀请孟德单独一叙,还望贤弟以讨贼大业为重,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不计前嫌,与此人共同辅佐为兄打败李贼!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第683章 函谷之大风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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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兄今日特意邀请孟德单独一叙,还望贤弟能以讨贼大业为重,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不计前嫌,与此人共同辅佐为兄打败李贼!不知贤弟意下如何?”说完话后,袁绍面带笑意地注视曹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殷切之情。
“盟主所言极是。”
曹操微微颔首,低着头,声音低沉的应声道:“既是主动前来会盟之人,曹某岂能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一切全凭盟主做主,曹某断无异议!”
袁绍闻言大喜,开怀大笑道:“好,如此甚好!孟德真乃识大体、顾大局之人,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你。哈哈哈”
“盟主过誉了。”眼见袁绍哈哈大笑,曹操颔首应声,嘴角左右咧咧两下,附和而笑。只是他笑得很勉强,笑容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苦涩与愧意,明显是强颜欢笑。这些都被袁绍尽收眼底,可他却佯装毫无察觉,视而不见,脸上的笑容愈发开心灿烂,笑声愈发洪亮而持久。
赔笑之余,曹操敏锐感觉到袁绍大笑声中的另一番意味,这让他倍感耻辱,心中羞愤不已。奈何形势比人强,眼下袁绍实力强大,威望日盛一日、如日中天,而他曹操却是江河日下,濒临绝境。
两相对比之下,袁绍现在当然有资格也有实力开口大笑,嘲笑一切他认为可笑的人和事;而曹操则是明知袁绍在嘲笑自己。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敢怒不敢言,虚以委蛇。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卧薪尝胆。伺机抓住发展壮大的一切机会,以期早日恢复实力,届时谁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世间一帆风顺的人和事少之又少,任何一个成大事之人都难免遭遇失败与挫折。是故,能屈能伸、百折不挠、愈挫愈勇之人才是真正能够成事之人,笑到最后才是最灿烂的笑容,最后的胜利者才是大赢家。赢得一切权势和声誉;而失败者却倒在胜利者的背影之下,彻底堙没在历史洪流之中,沦为沧海桑田中的枯骨粪土。
“不知盟主准备如何对待这第九镇诸侯?”趁着袁绍笑口常开之际。曹操轻声问道。
听话听音,袁绍闻声后,脸上的笑容迅速敛起,举起酒樽邀曹操同饮。拂袖遮面饮酒的一瞬间。眼底闪过一抹异彩,脑海中快速转动起来。他留心到曹操轻描淡写的问话用了“对待”二字,这其中蕴涵着浓浓的攀比对照之意;意思就是说,又有诸侯前来会盟了,而且还与我曹操嫌隙颇深,你袁绍准备如何安排新来的第九镇诸侯呢?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包含着多重深意。其一是双方之间的交情深浅,孰亲孰疏;其二是提醒袁绍切莫厚此薄彼。以免让人寒心。此外,曹操的话外之音还带着几分挑拨离间之意;昔日一介织席贩履之徒如今已成一镇诸侯。羽翼渐丰,若是再不加遏制,恐有养虎为患之危,后患无穷。
心神急转之中,袁绍不由想起自己联合各方诸侯会盟的初衷。诸侯会盟的本意是联手打败西凉李利,这是毋庸置疑的第一目的。除此之外,袁绍还有一个意图,那就是趁机削弱各镇诸侯的实力,为自己随后雄霸中原扫清障碍,这才是他不惜血本提供大量粮草辎重供应盟军的关键之所在。故而,此次诸侯会盟看似他袁绍好像是花钱赚吆喝,其实这是真正的一石二鸟之计,名利双收之举。
因为联盟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这便是他袁绍袁本初,而会盟的各镇诸侯不过是被他以粮草辎重引诱而来的势利之徒,沦为打败李利麾下西凉军的替死鬼。他之所以能够促成此事,是因为冀州富庶,钱粮充足。这就促使他有资本也有胆量拿出来挥霍一回,以钱粮换取打击强敌李利、削弱各镇诸侯实力的双重目的,继而实现他称霸中原的最终目的。
这是一直埋藏在袁绍内心深处的真实意图,此前他曾未对人透漏过只言片语,哪怕在自己儿子面前,他也是守口如瓶,丝毫不漏口风。曾几何时,袁绍自以为能够瞒过所有人,为此还经常独自沾沾自喜,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不承想,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而且聪明人常常都聚在一起;故而任何天衣无缝的计谋,纵使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身边人,尤其是与自己相处几十年的知己好友。
袁绍面前之人就是他曾经的知己好友,如今彼此间亦友亦敌。而此人居然早已堪破他的计谋,却一直佯装不知,直到事关切身利益之时,方才显露出来,而且说得很含蓄,点到即止。
不言而喻,这个早已看透袁绍用心之人,正是此刻与他相对而坐的曹操曹孟德。
微眯双眸注视着曹操,袁绍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然之色,眼神变得深邃而冷厉。
乱世诸侯无庸者,袁绍之前并不相信这句话,认为这是很多小诸侯自我吹嘘之言,不足为信。然则,此时此刻他却是深信不疑。因为他面前就坐着一个谋略和心机都不逊于自己的睿智之人,可他此前却一直把此人当做昔日跟在自己身后混日子的小弟,几乎曾未真正重视过这个小弟。但现在袁绍却不得不重视此人,或者说此人的聪明才智让他感到震惊,甚至十分忌惮,想不重视都不行,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忽视他了。
“不瞒孟德所说,为兄打算暂时隐瞒这第九镇诸侯的行踪,不对众诸侯言明,有意将这路人马充当奇兵使用,关键时刻给予李贼致命一击,一举奠定胜局。是以,暂时让他们不要渡河,仍旧留在河东郡,这样有利于隐匿踪迹,躲过西凉细作的耳目。此外,他们还能协助张扬保护我军后方粮道,提防周瑜大军的背后偷袭;待我盟军与李贼大军正式决战之时,我再秘密征调他们渡河,继而出其不意地进攻李贼大军,将其一举击败。如此安排,不知孟德意下如何?”
“盟主英明,如此安排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举,并无不妥之处。只不过”看到袁绍终于对自己不再隐瞒,曹操不吝辞藻地奉承一句,随即却是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便直言。
“不过什么?孟德不妨直言,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忌讳!”袁绍神情微变,急声追问道。
“盟主明鉴。据曹某所知,徐州历来富庶,府库充盈,粮草充足,这都是陶谦老贼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如今全部落入刘备手里。此次刘备率领四万五千余步骑主动前来会盟,想必一定带着充足的粮草辎重,并不需要盟主提供粮饷。这意味着什么,俨然一目了然,曹某就不必赘言了。只是这样以来,盟主又该如何约束刘备呢,他会不会表面上对盟主恭敬,私下里却是阳奉阴违呢?
况且,盟主让刘备率军屯据河东郡,又看管着我盟军粮草辎重和后方粮道。万一他心怀叵测亦或是对盟主心存不满,那后果必将不堪设想,直接危及我数十万盟军的生死存亡!
故而,曹某以为,盟主固然要用刘备及其帐下的数万人马,却也不能过于信任他。事关整个盟军的生死和司隶之战的成败,岂可将我等身家性命悉数托付于根本不受盟主管束的刘备,兹事体大,不可不防啊!”
随着曹操一番深入的剖析阐述,第九镇诸侯的名字终于从他嘴里说出来。
这不请自来的第九镇诸侯,正是接掌徐州六郡不到三个月时间的刘备刘玄德。
此前袁绍之所以不直接说出刘备的名字,那是顾及曹操的颜面,不想让他难堪;此外,也有暂时保密的原因,担心随行亲兵听到只言片语,继而将此事宣扬出去。但现在曹操主动说出刘备的名字,显示出他过人的胸襟气度,以及一心替盟军着想的耿耿忠心。
“嗯,孟德所言有理。”待曹操说完话后,袁绍眉头紧蹙地轻轻颔首:“此前我却是没有想太多,反正盟军兵马越多越好,现在经孟德这么一说,事情还真是如此。据张扬派来的哨骑禀报,刘备此次一共带来将近五万步骑,随行带着近十万石粮草,兵器齐备,钱粮辎重充足,确实是不需要袁某资助任何粮草辎重。
之前我倒是忽略了这一节,现在回想起来,我等几乎没有能够挟制刘备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来去自如,不受任何节制。而且,徐州距离司隶路途甚远,即使攻下城池,占领整个司隶,也与他没有多大关系。既是如此,他为何还要率军前来会盟呢?”
“盟主有所不知。刘备其人历来以大汉皇室后裔自居,沽名钓誉,且又刚刚提领徐州,正是需要树立威望,继而震慑徐州士族之时。昔日陈留会盟,刘备一战成名,今日河内会盟,岂不又是一个扬名天下的大好时机,刘备岂能错失良机?”
第684章 霸主之战(加更)
“此外,曹某听闻刘备至今都没有得到天子敕封,或者说是李贼并没有将徐州牧之位敕封给他,反而下诏厚葬陶谦,重赏陶谦的两个儿子,却对刘备只字不提。也就是说,刘备现在虽然接管了徐州六郡,但自身仍是公孙瓒任命的平原令,除此再无官职和爵位。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对于刘备这样提领一州之地的诸侯而言,没有得到天子敕封,就很难得到徐州百姓的认可和拥戴,仅以青州平原令之职提领徐州,实在是难以服众。与此同时,没有天子敕封诏书,就意味着徐州还是无主之地,各路诸侯根本不用找借口,只要有实力就能率军攻打徐州。毕竟刘备都能无名无分地占据徐州,天下其他诸侯为何占不得徐州?”
说到这里,曹操会心一笑:“现如今,刘备提领徐州六郡,又有陶谦临死前的上表举荐,或许在他想来,李利必定会将徐州敕封给他。只可惜他低估了李贼,也轻视了李贼天下第一诸侯的霸主地位和强大的自信。接管徐州之时,他不向李贼纳粮进贡,还想坐等李贼颁给他天子诏书,简直是狂妄自大,痴心妄想!
李贼可不是昔日的董卓!
早先董卓在位时,一心安享富贵、安度晚年,但凡各镇诸侯所请,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董卓一律照准,很少驳回各镇诸侯的上表奏简。但是,李贼年纪轻轻便一统西凉各州郡。牢牢掌控着数十万西凉大军,根本没把天下各镇诸侯放在眼里。但凡诸侯上表讨要官职,必须交纳足够的钱粮。否则休想从李贼手里得到任何敕封,哪怕是小小的县令之职,也别想不劳而获。
故而,以曹某看来,刘备此次主动前来会盟,与其说是与我等结盟共抗李贼,不如说是假借盟军强大的兵威趁机向李贼讨要敕封诏书来了!”
“嗯?”袁绍闻言愕然。稍稍思索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孟德所言极是。李贼素来吝啬,恃强凌弱。历来都没把天下诸侯放在眼里。刘备今日之遭遇,我等各镇诸侯也都曾遇到过,若想从李贼手里讨要官职,无论是谁都必须缴纳不菲的钱粮。否则想都别想。是以。刘备此举倒也在情喇中,只是他这么做却是在蓄意利用我盟军造势,恐怕未必会真心攘助我等打败李贼。不知孟德对此有何高见?”
“盟主不必担忧。若是刘备不来,我等自然奈何不得他;但他现在既然来了,那就由不得他了。更何况,李贼岂是易于之辈,天下间有谁能够威胁他乖乖就范?因此,刘备此番率部前来。却是误打误撞地触犯了李贼的逆鳞,实乃愚蠢之举!曹某笃定。只要天子还在李贼手里,刘备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徐州牧的敕封诏书。也许刘备现在还想着让李贼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从而乖乖赐下诏书,将徐州敕封给他呢!呵呵呵”
说话间,曹操不禁笑出声来,而袁绍也欣然而笑,显然很认同曹操这番说辞。
事实上,当曹操说出刘备此番会盟的真正用意之时,袁绍心里已经就全明白了,根本用不着曹操细致的讲解。但他很享受曹操说话时的恭敬神态,曹操说得越细致,就说明曹操对他越忠心。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喜闻乐见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正因如此,袁绍一边饮酒一边听着曹操的长编大论,无意中瞥见太阳已经偏西,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于是他缓缓起身,挥手示意亲兵收拾案几和酒盏,对曹操轻笑道:“孟德对刘备此行的真正企图看得十分透彻,想必一定也有应对良策喽?呵呵呵!”
一边与袁绍缓步下山,曹操一边微笑着点点头:“确是如此。不过盟主早已成竹在胸,曹某岂敢献丑?”
“孟德自谦了。有何高见,不妨直言,看看你我二人是不是不谋而合?”
“谈不上高见。在我盟军与李贼决战之前,盟主先前决定的策略不用改变,依旧让刘备留在河东,待决战之时再做计较。一战之下,刘备纵然想要全身而退,却也由不得他,在我等没有彻底击败李贼之前,他都别想脱离盟军独自率部逃脱!”
“呵呵呵!”袁绍闻言而笑,欣然点头道:“好,就依孟德所言,你我兄弟二人果然心有灵犀,不谋而合!既然如此,我等暂时就权当没有第九镇诸侯,明日大军叩关,探探函谷关的防御情况,顺便亲眼看看李贼麾下是不是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战将云集,强悍不可战胜?”
“哈哈哈!”说完话后,袁绍与曹操对视而笑,既而翻身上马,踏着夕阳的余晖,沿着山间小路返回大营。
翌日,天色阴沉,朔风呼啸。
时至辰时三刻,函谷关前没能迎来旭日东升,却迎来了袁绍率领的三十万诸侯大军。
伫立城头,举目四望。
但见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巍峨高耸的群山大川,便是数以十万计的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森森铁甲,以及响彻云霄的战马长嘶。
关前三百步开外,数以万计的盟军步卒抬着数百架云梯、推着井栏,架起一座座投石车,长弓硬弩蓄势以待;冲城车上架着长约十丈、四尺粗的包裹铁皮的巨大撞木,正对着厚重古朴的函谷关正门,气势汹汹,剑拔弩张,蠢蠢欲动。
“好多年不曾见到如此威武壮观的场面,着实令人震撼哪!”
城楼正中,一身戎甲的李利居高远望,入眼处诸侯盟军人山人海,兵戈林立,旌旗猎猎。兵威如狱,气势恢宏,杀气直冲云霄。这是他重生汉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