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策讲述诸侯议事的内容后,程普、黄盖和韩当三人眉头紧锁,一脸愁容,眉宇间充斥着深深的忧虑。
少顷,程普一筹莫展的低声道:“如此说来。我等岂不是还要继续留在盟军大营,无法脱身?”
话音未落,黄盖怒声道:“此时脱身。谈何容易?更何况,李贼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实乃天底下最无耻、最卑鄙的无信小人!
早在东垣城之战时。李贼就说过今冬第一场雪降临之时就是赐给主公敕封诏书之日。现如今三个月都过去了。先后下了五场大雪,马上就到年底了,还不见敕封诏书的影子。若是没有敕封诏书,我等即便能够脱离盟军又有什么用,又能有何作为,依然是没有立脚之地,除了依附袁术之外别无它途!”
说到这儿,黄盖气得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先前我等都以为李贼位居朝廷大将军。威名赫赫、素有信义,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绝不会食言而肥。而今看来,我等都看走眼了。李贼枉为骠骑大将军,道貌岸然、沽名钓誉,浪得虚名;实际上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说话还不如放屁,言而无信,实在令人不耻!”
“呃!”看到黄盖如此激愤,程普和韩当二人大为惊诧,但随之也与黄盖一样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诚然,黄盖这番话虽然很难听,骂得李利狗血淋头,却也是事实。
截止现在,他们都没有见到李利派人秘密送来敕封孙策的诏书,这就说明李利确实是食言了,自己等人都被他蒙骗了。没有敕封诏书在手,他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尽管天下各个州郡如今都已割据自立,根本没把天子放在眼里;但是,这里面也不乏仍然忠心大汉的官员和士族,而且不在少数。尤其是颇为富庶的江南扬州一带,士族、豪强们骨子里十分看重声誉和名望,相信正统,惟有敕封诏书在手,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和攘助。
如果孙坚在世,纵然没有天子诏书,也能得到一部分江东士族和门阀的支持,继而在江东站稳脚跟。因为孙坚有足够的声望与威名,足以令相当一部分豪强和士族为之折服,从而甘愿资助孙坚成就一番大业。相对而言,虽然孙策也是出身江东,而且还是孙坚的长子;但可惜的是,孙策太过年少,威名不显、声望不够,很多江东士族和门阀豪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加不会资助他立足江东、成就大事。
因此,在很多强势诸侯眼里一文不值的敕封诏书,对于孙策而言却是至关重要,能不能成就一番功名大业、能否立足江东,就在这一纸诏书之上。只要诏书在手,孙策就能名正言顺地脱离袁术,率部前往江东上任,而不会遭人诟病,更不会被人视作背主谋逆的无信小人。与此同时,江东士族和豪强们看到孙策的敕封诏书后,即使不愿意攘助孙策,也不会公然抵制孙策立足江东。只有这样,孙策才能留在江东,随后徐徐图之,既而一步步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
对于敕封诏书的重要性,程普、黄盖等人之前并未真正认识到它的份量,甚至认为诏书不过是一小卷龙纹锦帛而已,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直到占据徐州的刘备亲率五万大军不请自来、主动加入盟军,并且还为盟军提供十几万石粮草,帮助盟军度过粮草危机之后,程普等人方才真正认识到天子诏书的重要性,真正见识到被他们所鄙夷的一纸诏书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刘备为何而来?起初各路诸侯都不知晓原委,惟有袁绍和曹操二人心知肚明。但是,随着刘备自愿献出十几万石粮草提供给盟军之后,各镇诸侯都知道了他的真实目的。原来,刘备如此慷慨解囊攘助盟军并不是为了打败李利及其麾下的西凉军,而是为了讨要一份敕封他徐州牧的天子诏书。或许刘备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意图,但敕封诏书无疑是重中之重,其它意图都在其次。
有对比才能体现天子诏书的份量,刘备出兵出粮前来会盟,无形中让程普等人重新认识天子诏书的巨大魔力,从而暗自庆幸不已。因为他们的“少主公”孙策已经得到李利亲口许诺,天子诏书不日便可送来,届时孙策就可以率部脱离盟军,率部返回江东大展宏图了。
只可惜,想法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大战至今将近五个月了,盟军除了在河东战场上进展顺利,渡河之后便一直处于下风。函谷关久攻不下,盟军连续损兵折将,再加上粮草大营被劫,这对于诸侯盟军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祸不单行。连番受挫之下,不知不觉中胜利已经与盟军渐行渐远,局势十分不利,处境堪忧。
眼见于此,程普、黄盖等人就想尽快脱离盟军返回江东,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借口。随着年关将近,他们愈发焦虑不安,巴不得一时三刻迅速摆脱盟军的束缚,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倘若拖到明年开春,两军正式决战,那他们想走也走不了。而仅凭他们区区两三万江东兵,在两军数十万大军决战之中只能沦为炮灰,眨眼之间就将彻底覆灭在西凉军的铁蹄之下。
是以,近日来程普、黄盖和韩当等人焦急不安,急得头发都白了,大动肝火,嘴唇起血泡,却依然是一筹莫展。
此时此刻,再次提起天子诏书,三位老将不禁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李利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哈哈哈!”就在程普、黄盖等人大动肝火之际,坐在主位上的孙策却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怔怔失神,继而失声大笑。
“三位老将军何故如此大发雷霆,莫非你们都以为李利失信于我么?”
“呃!”程普、黄盖和韩当三人愕然抬头看向孙策,程普一脸不忿地怒声说道:“难道不是么?这都过去整整三个月,我等何曾见到天子诏书,这分明就是李贼失信于主公吗!”
孙策笑呵呵地摇头,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卷暗黄色的龙纹锦帛,起身走到堂下,随手交给程普等人。
“三位将军错怪李利大将军了,这就是三个月前他亲口答应我的敕封诏书。并且,这份诏书送到我手里的时间与李利所言丝毫不差,入冬第一场雪降临之时,就是我收到天子诏书之日。其实,早在我们跟随盟军一起渡河扎营之时,这份诏书就送到我手里。不过为了保密起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一直没有对你们提起,更不曾拿给你们观看。故而,你们一直都不知道此事,误以为李利失信于我。呵呵呵!”
乍一展开诏书,程普当即傻眼了。随之黄盖、韩当二人凑上来观看,而他们看到诏书的第一眼也同程普一样,瞬间呆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这份诏书是真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利竟然这么大方,敕封主公如此高的官爵?”呆滞半晌后,程普等人终于清醒过来,纷纷面露狐疑之色,惊愕不定地说道。
孙策脸上的笑容迅速敛起,神情凝重地轻轻点头,轻叹道:“是啊,当初我第一眼看到诏书时也不敢相信这份诏书是真的,还以为李利派人送来的诏书是矫诏。为此,我专门找到家父生前的敕封诏书仔细核对,最终确认这份诏书是真的,真真切切的天子诏!”
第706章 夤夜暗流(上)
“为何会这样?究竟是我等误解了李利,还是他对主公另眼相看,刻意照顾?”
强自镇定心神后,程普、黄盖和韩当三人脑海里满是疑问,仍然不敢相信李利竟会如此慷慨大方。
孙策轻轻摇头,随手接过诏书重新揣进怀里,既而蹙眉沉吟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之前也一直疑惑不解,想不明白李利为何如何厚待于我,甚至还猜想他是不是糊涂了,竟把袁术想要却都得不到的官爵敕封给我。这件事情整整折磨我两个多月,却始终理不出头绪,不明白李利究竟意欲何为,为何如此慷慨大方?”
说到这儿,孙策语气一顿,话锋陡转:“但是,当我再次收到一封李利亲笔手书的密信之后,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彻底想明白了。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想要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东西,就必须付出自己从未想过的代价。李利终究还是李利,他一点都没变,虽然年龄与我相当,却老谋深算、狡诈毒辣,一举一动都有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而且让人无法拒绝。纵然明知被他算计,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巨大陷阱,却还是忍不住自己跳下去,因为陷阱之中的诱饵实在是太过诱人,谁都不想错过。”
说话之间,孙策从手袖中掏出一叠信帛交给程普、黄盖三人,自顾说道:“就在刚才的诸侯议事上,袁绍命我返回河东。接替刘备驻守河东郡,与张扬一起护送盟军粮草辎重,确保粮道安全。”
待孙策说完话后。程普、黄盖等人却无人应答,仿佛没有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似的。三人神情懵然,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而程普拿着密信的右手还在不住颤抖,似是受到惊吓过度,惊魂未定。
愣神良久,黄盖满脸骇然地叹声道:“李贼果然还是李贼。这招太狠了!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人防不胜防啊!”
程普深以为然地接声道:“是啊!李利小儿年纪轻轻便位居大将军之位。坐拥四十万西凉军,执掌天下权柄,绝非侥幸所致,确实是有着令人惊惧的非凡能力。此番我等明知被他利用。却又不得不替他卖命。而且还要想方设法做成此事。否则,当我等返回江东之时便是身败名裂之日,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与付出都将付之东流、毫无意义。”
“也不尽然吧?”韩当脸色不忿地轻轻摇头,迟疑道:“即使李利当真这么做了,各镇诸侯谁会听他的,又有谁会依令而行呢?如果各镇诸侯都不奉诏,他这么做有何意义,岂不是无关痛痒的废诏。对诸侯们毫无影响?”
黄盖和程普二人对视一眼,既而十分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即。程普看着韩当微微摇头,低声道:“你说没错,或许李利此举对各镇诸侯还不构成威胁,但对主公和我等而言却是致命的打击。毕竟我等根基太浅,兵微将寡,最重要的是,我等一无根基立足之地,二无粮草供给;而且,一旦我等亮明旗帜脱离袁术,便是与袁术为敌。恰恰是这些原因,迫使我们必须依靠天子诏书才能成事;倘若诏书被召回或是被废,我等就会处于内忧外患之中,非但不能立足江东,反而很可能被袁术和江东士族联手剿灭。所以,李利这招绝户之计,或许对别人不管用,可对我们却是致命的威胁。”
听到韩当和程普二人的话后,孙策脸色阴沉地点点头,沉声道:“成者王侯败者贼,这是乱世争霸中永恒不变的规律。此次司隶之战若是盟军获胜,我等除了能够分到一些粮草辎重以外,什么也得不到;如果李利赢得最终胜利,那这招绝户计对所有会盟的诸侯都会有影响,甚至都动摇他们的根基;而我们无疑是最早死在这招绝户计之下的一群人。所以”
说到这里,孙策脸上露出浓浓的无奈之色,话音稍顿后,低吟道:“所以,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照李利在密信中所言去做,别无它法。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干净利落地完成与李利的约定,而后快速离开,争取早日返回江东。只有回到江东,我们才是安全的,而函谷之战的胜负也暂时影响不到我们。
何况李利在信中也算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即使回到江东,短期之内也不可能有太大的作为。但是,如果按照李利信中所言,我们就能得到很多辎重,在返回江东途中沿途招募兵士,继而在江东大展拳脚,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程普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主公所言不错,现在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李贼是真正的聪明人,一边许以高官厚禄,一边危言恫吓,附带着还给我们指明替他卖命所能得到的好处。此举可谓是算无遗算、阴险毒辣,不管是谁遇到他都会十分头疼,若是与他为敌,其下场会更惨。此番我等算是领教了李贼的厉害,被他利用之余还要接下这份人情;一个人奸诈到李利这种程度,足可称之为‘世之枭雄’!”
话音方落,程普忽然想起孙策刚才还说了一句话:“主公刚才说袁绍让我等退守河东,接替刘备保护盟军粮道,不知此事确否,不会再有变数吧?”
“不会。”孙策肯定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乘坐运送粮草的渡船前往河东郡,而后接替刘备与张扬一起驻守河东、河内二郡。这是众诸侯一致同意的事情,袁绍岂能朝令夕改?”
“事情竟然如此凑巧?李贼密信中所说之事居然这么快就成为现实,这其中有蹊跷啊!”程普皱着眉头沉声道。
孙策闻言神情一震。一双眸子中忧虑重重,惊疑不定:“德谋所言有理。两天前的深夜,这封密信突兀出现在我的帅案之上。时隔不到两天,今天下午我就被派到河东郡保护粮道。这里面若说没有蹊跷,恐怕谁都不信,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难道李利早在两天前就知道我要去河东郡驻防,因此才会派人送来这份密信?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是提前两天就已经得到消息?如此玄乎之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呀!”
“主公的意思是李贼在袁绍身边安插了内应?”程普惊愕道。
孙策轻轻摇头:“不,绝对不是在袁绍身边安插细作眼线这么简单。试想一下,区区细作而已。焉能接触到如此隐秘的军情?而他又如何接近袁绍,并且又是如何从袁绍口中得知尚未公布的情报呢?因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绝对不是细作所为。而是盟军诸侯之中有人暗通李利。早就知道袁绍想让我去河东郡。甚至我怀疑,就是这个暗中与李利勾结的诸侯怂恿袁绍派遣我去河东接替刘备的,整件事情都是此人一手策划而成的,试图借此事向李利示好,继而从中牟利!”
“这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黄盖大惊失色道。
程普思量着说道:“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乱世之中人心叵测,诸侯结盟也是形势所逼,权宜之计而已。实际上。各镇诸侯根本不是一条心,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心存异志者不在少数。或许此前盟军战事顺利之时还没有人暗中勾结李利,但眼下盟军兵力折损甚多、处境不妙,这个时候就很难说没有人出卖盟军,从而换取李利的宽恕或是有求于李利。说句难听的,我们不就是这样吗?既然我们都会这么做,难道就不会第二个暗通李利的诸侯么?”
孙策闻言后脸色十分难看,当即摆手说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不管怎样,这些事情与我等无关,还轮不到我们操心。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排好明天早上的起程事宜,时间紧迫,片刻不能耽搁!”
“这有什么好安排的,明天清晨直接拔营出发便是,何须提前准备?”黄盖接声道。
孙策双眸中闪现出一抹冷厉之色,沉声道:“公覆将军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这位袁绍袁盟主可不是善茬!如今河内、河东二郡都是他袁绍的地盘,又怎会毫无提防的让我们前去驻守?”
黄盖闻声错愕:“主公的意思是难道袁绍对我等不放心,还在提防着我们?”
程普和韩当闻言神色大变,程普满脸铁青地说道:“袁绍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一路诸侯,想必此次命我等驻防河东也一定留有后手,否则他是不会让我等保护盟军粮道的。具体如何,还请主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