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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难料,世事无常嘛。”张昕忽然起疑:“你可是已经答应我爸爸了,不会想反悔吧?”子君未做直接回应,她扫视着龙柱上的张玥:“你发现的秘密就是他?”“当然不是。”张昕从张玥脖子里摘下一枚名片大小的铜牌,“还记得十大罪状里的第六条吗?”“里通国外?”
子君接过那张铜牌,见正面刻有几行佉卢文,佉卢文下方用汉字做了翻译,几句古文表述得相当简洁,用今天的话说出来却甚为繁琐:“西征将军张玥奉新帝王莽之命攻打精绝,眼看都城将被攻破,精绝城突然出现数百只勇猛异常的貙虎,张玥不敌,部下死伤惨重,无奈之下撤出城外,双方陷于僵持。而此时,朝廷方面再次施压,要求张玥立刻扫荡夷秋,然后挥师镇压国内的绿林和赤眉起义。”
“张玥进退两难之际,精绝王主动派去使者,表示愿意承认新朝,并答应,如截获刘信或传国玉玺,会第一时间送往长安。张玥决定带上对方的岁贡罢兵回朝。作为回报,精绝特制此铜牌,记述功德,作为双方交好的依据。”“这铜牌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早,且最具现代意义的护照吧,而张玥也是第一个获得异邦‘荣誉国民’称号的汉人。既能化干戈为玉帛,又迫夷狄使称臣,也算是功劳一件啊。”子君翻过铜牌,背面仅一只“貙”的形象外,无其他文字。
“可惜刘秀登基之后,立刻展开对王莽逆党的清算。”张昕叹了口气,“这枚功德牌一下变成里通国外的罪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子君凭自己的理解分析说,“刘秀认为王莽破坏了大汉与西域诸国的友好关系,从而导致西疆不稳,而事实上,他也曾派方霆数次侵袭。说到底,还是为了传国玉玺。”在一旁纳闷很久的小周开口了,他提到的问题非常关键:“嘿,精绝国派几百只貙上前线?真的假的啊?”
“问得好。”子君忽然想起,貙是精绝的护国神兽,父亲认为它只来源于传说,而斯坦因却认为是真实存在,他在其著作《亚洲腹地考古记》里声称,曾亲眼看到过此动物,“古往今来,使用野兽作战的例子并不稀奇,二战中,盟国军队就用过毒蛇、大象还有带病菌的老鼠,我们在抗战时也用猎狗、公鸡甚至蚂蚁做过前线侦察,我相信貙是一种切实存在的动物,并且与我们目前这个案子有着很大关系。”
张昕呆住:“你说它是杀人凶手?”话音未落,脚下再次发生震动,比刚才剧烈五倍以上,三人站立不稳忙靠紧龙柱,周围的刑具“噼里啪啦”前后相撞,与此同时,地面渐渐裂出黑色的缝隙。在外苦守的钟教授、亚楠还有方一呜,几近绝望地看到井口喷出一股白烟,并把震耳欲聋的呜呜声延伸数千里,最后带出整个西部沙漠的轰鸣。
钟教授颤巍巍跌在了地上,他从自己那副宽边眼镜里看到,天空变成了深红色,仿佛倒悬着一口随时倾覆的血盆。
中卷(绝地追踪)第六十章(冰火世界)
张昕一语成谶,地震果然在他们脚下爆发。黑色的缝隙越来越宽,岩浆把整个井下地狱映得通红,空气也因此愈加灼热。部分歪倒在地的木制刑具开始熊熊燃烧,圆形石基就像一块脆硬的梳打饼干,在外力下“咖嚓”折断,龙柱随之歪斜,装在顶端的铜质龙头“哐当”坠落,同时翻倒的还有张玥冷硬扭曲的尸体。
“快离开这儿!”张昕拉着子君和小周,钻过刑具交叠、尸体错乱的孔隙,奔向入口处的升降架,但眼前的情形让他们陷于绝望:入口被汩汩冒出的黑色液体淹没,水位几与地面齐平,两具尸骨浮在液体里,半截脑袋和衣服已经融化,裸露的肌肤不断生出巨大的燎泡。“那黑的是什么东西?汞还是石油?”张昕观之后怕道,“幸好铁链不够长,还被你们给拉断了,我扒住门洞前的石沿才没落进水里,要不然,早腐蚀成一具骷髅了。”
“别废话,我们快走!”子君抓住张昕和小周两个,退回到刚才站的那块圆形石基,他们除了要防备正在燃烧且随时可能倒塌的刑具外,还要应付黑色且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威胁,而那石基是井下地狱里唯一空旷且坚固的高地。黑色液体仍在上涨,转眼便淹没了半米高的石基,把濒临绝境的几个人逼上歪斜的石柱。地震幅度变小却没有停止,本来可以提供稳定支撑的石柱不断颤动,小周的手机被震落,他顺势去捞,结果身子一滑向下坠去,出于求生本能,他在下坠途中扳住了固定张玥双手的钉子,像猴子般悬在那儿左右摇晃。
他往下看了一眼,脚尖已碰触到水面,里头漂浮着几十具被腐蚀成黑色的尸骨,他赶忙缩起脚,鼻子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子君和张昕小心往下挪,各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连拉带拽给拖回石柱。张昕轻轻捣他一拳:“你个猪,手要是再慢一点,就把你给卤熟了!”黏稠的岩浆与黑色液体混和成沸腾的油锅,尸体随着刑具倒塌“噗通通”往水里跳,水面上白烟滚滚,焦臭扑鼻。
不断加剧的高温令人衣襟湿透,适才还在责备小周的张昕此刻闭上了眼睛,他真想跟那些尸体一起跳下去,宁可被瞬间蒸发,也不愿忍受被慢慢烤死的滋味。黑暗中,他忽然灵机一动:在这地下两千多米的空间,火能燃烧人能呼吸,说明有足够的氧气,有氧气就说明有出口,进口狭小而且是垂直的,供氧能力非常有限,也就是说,除井口外一定还有别的出路。他猛地睁开眼,见子君正在紧张地寻找逃生机会。
没错,子君早就发现这口深井非同寻常,似乎与刘秀的水下陵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刚进入不久,她就开始注意里面的结构和布局,又通过圆形石基查看四周墙体与顶面连接的位置,发现东侧,也就是石柱目前靠压的那面石墙,与顶栅有着很宽的接缝。当时不太明白是人工建造时的疏漏,还是年代久远的自然开裂。现在想一想,东墙所处的位置和深度应该就是阿尔金山的山脚,缝隙则有可能是3月那场大地震导致的结果。
此刻,子君借石柱翘起的弧度攀至顶端,她发现墙角的裂缝更加宽阔,不断有砂土往下掉,在缝隙处,空气更加清新,呼吸也更为顺畅,可惜狭小的缝隙只能空下半个成年人的身躯,难以构成他们的逃生之路。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石柱突然下沉,东墙竟“轰隆隆”崩塌,同时伴有无数碎石滚落,处于最前端的子君重重挨了几下,若不是张昕拦腰将她抱住,必然会坠进滚滚的黑水中。摇晃、下坠、翻滚,石柱上的三个人恨不能生出几双鹰爪,以牢牢控制光滑的表面。
身体的下沉戛然而止,大家都发觉自己还活着,黑色液体和岩浆近在咫尺,汗湿的衣服被烤出缕缕冒烟。他们还发现,石柱撑在一堆杂乱而叠的刑具上,东墙塌出个大豁口,依然有碎石涌出。顾不上思考,也顾不上想象,哪怕前方是另一个地狱也只能横闯了,子君第一个攀入豁口,然后拉过小周,张昕最后跟上。张昕的脚跟刚刚站稳,身后那座地狱就在轰隆声中彻底坍塌了,上百具尸体和糟践他们的刑具,以及象征屈辱的罪状一并埋入地下。
子君拖开张昕,和小周一起藏入岩缝,黑色的液体和红色的岩浆在半秒钟后溅入豁口,同时发出骇人的霹爆声,犹如热油浇在瓦砾上。致使的液体快速涌进来,三人相互扶持着拼命往上爬,直到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高度。小品《虎口遐想》里有句台词说得好:“要是屁股后跟只大老虎,是个人都能上珠穆朗玛峰。”这话听起来夸张,却并非没有道理,人在危难状况下,的确可以激发出一种特殊的能量,三个实事求是的警察都相信,他们刚才那一系列动作比兔子都利落。
前方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缓坡,愈往高处愈狭窄、愈陡峭,两侧奇岩突兀、怪石嶙峋。矿灯的光线在黑暗尽头消失,不知洞穴的终点通向哪里。小周找一块棱角不太明显的石头坐下来:“钟教授、亚楠他们一定还在山下等着,咱上得越高就离得越远。”“那也不能回去,眼前只有向上这一条路。”子君似乎还沉浸在井下地狱的记忆中,她半开玩笑对张昕说,“刚才,你们张家的祖宗几次想把我留那儿。”张昕也半开玩笑地答:“他们知道你是张家未来的媳妇,所以,最终还是放我们出来了。”
小周歪着头有意为难他:“那我也出来了,也算沾你的光么?”“当然。”张昕毫不迟疑地回答,“还记得吧?我喊了你一声猪,祖宗们以为是我们张家的宠物,结果给一并照顾了。”
小周跳起,与张昕拧在一块儿,子君阻断他们的嬉闹,问张昕的手机有没有信号。张昕说:“你的ventu都没信号,我的山寨机就更不行。”子君神情忧虑:“也不知道亚楠他们怎么样。”张昕叹出一口气:“我还在担心刘雯呢,这回咱们又与廖辉那王八蛋失之交臂了。”小周直起腰,盯着头上猜不出高度的山脉:“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万一再发生余震,恐怕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子君咬了咬下嘴唇:“我们继续走。”
不知爬了多少时辰,洞察渐渐缩成一道逼仄的缝隙,最后又变成一条细小的甬道,就像从一个巨人的胸膛爬到了喉管。张昕第一个“喉头”钻出,看到了红紫色的天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站在崇山峻岭之间,他冲着伸手可摘的星辰大喊一声,借以宣泄征服山岳的自豪和重见天日的庆幸。但他的喊声未抵高潮就落了下来,心情随着目光一同跌入脚边的谷底。
随后钻出的子君从张昕并不畅快的声音里判断出了危险,果然,前方不远就是一处断崖,火红的熔岩在上万英尺深的崖底缓缓流淌,而巨大的冰架正从峰顶慢慢滑落,不时有散落的冰渣落进脖子里,带来恐怖的幽寒。从脚下愈加激烈的震颤中,她意识到,此地正在酝酿一场规模不可预料的雪崩,要不了多久,周围将会变成一片冰与火的世界。
小周最后一个出来,他捶着酸痛无比的脊背,一句唠叨的话还没脱口,就被从天而降的冰块砸中脑袋,他哼都没敢哼出一声,似乎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脚下惊惧不安的岩石轰然坍塌。
发生在沙漠中心的这场浅源地震在当地造成极大危害,辐射波传到弗宁的时候,却只是引起了地面的轻微晃动,而深处中原的洛阳几乎毫无察觉,唯独某家医院阳台上的风铃发出叮咚脆响,好似一阵微风拂过。
陈伯弯腰弓脊坐在床边,身后躺着的是差点在龙潭丧命的小赵。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沟壑纵横的脸。“你还没做好准备吗?”窗前矗着一个黑影,声音正是他的口中发出。陈伯抬头看他,神情跟夜色一样平寂。
黑影转过身,但整个人仍沉浸在阴暗之中,他又开口了,声音苍老儿却口中气十足:“如果地狱之门被打开,一切都将无法挽回。”陈伯的嘴唇微微翕动:“是的,该结束了。”黑影向前迈出一步,面部轮廓呈现出半维半汉的特征,忽然,他转身向窗户摊开双臂,用接近诅咒的语气低声呐喊:“欢迎光临地狱之门!”话音落定的同时,小赵的眼睛刷地睁开了。
下卷(地狱之门)第六十一章(覆顶之灾)
地震引起了山体崩塌,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天而降,流矢一样射向山脚下废弃的村庄。钟教授面部被井里喷出的热气熏得黑黢黢,活似一烧窑卖炭的老翁,树胶眼睛也严重变形,所幸眼睛没有大碍,亚楠与方一鸣离井台较远,因此没被烫着,但在晃动中狠狠摔在地上,分别蹭伤了额头和手臂。
见钟教授四脚耙地往石屋里钻,亚楠忙把他拖走,连同抱头屈膝蹲在地上的方一鸣一起拽出院子。人在危急之下往往慌不择路,但石屋肯定不是躲避地震的保护伞。有资料显示,地震带来的间接伤害(如房屋倒塌、桥梁损毁、汽车抛锚等)要远大于其直接伤害(如火山喷发、地裂地陷、山崩海啸等),也就是说,地震来时躲在房间里要比逃到旷野上的死亡率高得多。
由于处在震源中心,大地先是长时间的上下颠簸,接着猜左右摇晃,荒废千年的石屋早不再固若金汤,它们随地震波整排整排坍塌,烟尘紧撵着亚楠他们的脚步蔓延,当他们冒着漫天落石跑出村庄不就,整座村庄便被夷为平地。一番亡命奔逃,年迈的钟教授经受不住,窝在山脚下的凹槽里怎么也不愿意再走,只掩着胸脯大口喘息。方一鸣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惊出的冷汗。亚楠向上望去,隐约可见山石松动,若不是柔韧的藤条层层阻拦,凹槽随时会变成他们的坟墓。
地震渐渐停歇,钟教授在方一鸣搀扶下站起身,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彩,因为他看到了停在山口的那辆警用吉普,而亚楠再次阻止了他,她发觉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山口附近的红柳丛莫名消失,沙丘和胡杨也变换了位置,如果把远方的河谷作为参照物,可见沙漠仍在缓缓流动。
亚楠的冷静使方一鸣跟着警惕起来,钟教授渐渐也有所察觉,他看到沙漠上空生出诡异的蓝色浮云,一层层、一卷卷,既像展开的凤尾又似伸张的魔爪,浮云不断变换着形状,忽然扭曲成一条弯流,摇摆着、翻滚着,好像是波涛汹涌的天河。地震云!亚楠和钟教授意识到,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果然,地面又传来一波震动,比前两次更为强烈。三人跑出山脚下的凹槽,逃到离葫芦口较远的空旷地带。他们看到东方起了沙啸,顶端与深红色的天空相接尾部连着地面,如同一个倒置的黑色漏斗,快速翻搅着向西推进,吞噬了高低起伏的沙丘,淹没了纵横交错的树林,扫荡了残破的楼兰古城,一头撞上峻拨的阿尔金山主峰,炸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撞击后大漏斗变成五六个小漏斗,它们并没有就此粉身碎骨,而是在开阔地带又凝在一块儿,恢复元气之后又马不停蹄奔袭过来。
与此同时,沙漠中裂出无数条缝隙,{非}灼热的岩浆从裂缝里汩汩冒出,{凡}沿着崎岖不平的地势蜿蜒纵横。 来不及躲避也无处可躲,钟教授他们就近抱住一棵粗壮的胡杨,把头埋进衣服抵御沙啸的冲击。尽管现代服装隔绝风沙的功能已经很好,他们也努力做到了“屏气宁息”,可沙子仍然钻入了他们的鼻腔甚至气管。沙啸前锋过后,三个人全都蓬头垢面难分你窝,且都在做同一个动作,那就是拼命的咳嗽,打喷嚏。
方一鸣吐着嘴里的沙子,心里在想:如果刚才躲进车厢,许就不会这么狼狈。他下意识的朝山口看了一眼,随即又感到庆幸,因为那辆警用吉普已经被岩浆重重包围,并且大半截身子陷进流沙。他知道后备厢装有很多东西,却没有撒腿跑过去抢救,毕竟吉普车下陷的速度太快了,一定会在他赶到之前完全没顶。钟教授也看到了这一幕,看的他神情错愕、落泪不止,他心疼那些精密的探测仪器、专业的挖掘工具、为数不多的饮用水,还有那口跟随他多年的搪瓷茶缸。
震动趋于停止,风沙却没有停歇。亚楠提议立刻上山,钟教授不同意,他认为刚才发生了山崩,此时上山时自寻死路。亚楠说待在这儿迟早要被沙子埋葬,不如搏他一搏。方一鸣无条件支持亚楠,钟教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做了让步。
风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