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梦游般掀了被,下了床,开了门,拿着纸笺光着双脚走出病房。
他目光呆滞、面孔木讷地沿着走廊向前走着,一直慢慢走下楼梯,再抄门诊部后院的角门里走了出去。
走不多时,他来到一片荒无人烟、正待开发的丘陵地上。
夜更深,雾更浓。
寒风凛冽,一阵阵呼啸而过;落叶混合着杂草,在半空中飞舞盘旋。
白崇武的衣着很单薄,但他却仿佛丝毫不感觉冷。
他跨过一个草长及膝的丘陵,忽然驻足而立,双眼四下张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片刻,浓雾中幽灵般出现一条人影,朝他迎面走来,那人步履虽慢,而且正逆风而行,但却不知为何,只是一眨眼工夫便已行至白崇武的跟前。
白崇武看着他,一动不动,但呆滞的目光里却渐渐有了一丝神采,牙缝里也渐渐迸出了两个字来,道:“师父。”
原来那人赫然竟是一个头戴僧帽、手持佛珠、身穿布衣芒鞋的老和尚,年逾六旬却仍目光炯炯,精神矍烁,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相貌威严、虚怀若谷的得道高僧,无论谁望见了都会禁不住对他肃然起敬,产生仰慕之意。
难道他就是白崇武今天在医院醒来之后口中所说的那位“慧明大师”?
没有人知道,只有白崇武自己心里最清楚。
“阿弥陀佛。”但见这老和尚将白崇武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双手合十,仰天长叹了一声,淡淡说道:“静远,想不到你心里竟还有我这位师父。”
白崇武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弟子静远,自小剃渡为僧,遁入空门,诚心向佛,从无二意,师父养育教诲之恩,更是永世铭记,没齿不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很好。”老和尚眼神里似已流露出几分笑意,“那师父再来问你:你是否真的已经摆脱十丈软红,情丝困挠,确定自己尘缘已尽,决定重新皈依我佛?”
“是。”白崇武回答得不假思索。
“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静远,还记不记得后面两句?”
“弟子记得: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老和尚说完,长袖一拂,转身就走。
白崇武见状,连答应一声也来不及便霍然从草堆里站起,紧跟在老和尚后边,大步离去。
他站起身来的刹那间,一身穿着打扮居然变得与老和尚一模一样,就连头发也不知何时已被剃得精光!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一齐消失在这茫茫夜色、沉沉暮霭里。凡尘浊世中,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这就是白崇武的结局。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皈依(三)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35 本章字数:1688
午夜。
医院大楼里灯影寥落,寂静非常。
419号病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夜色茫茫,暮霭沉沉。
起风了。深霄的风寒冷如刀,砭人肌骨,非但没有驱散冥雾,反而使四周烟雾更加氤氲。
有风掠过窗户。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突然被风吹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病床上,遮盖住白崇武的脸庞。
白崇武本已昏昏入睡,睡得很沉,但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披衣起坐,伸手点灯。
灯光黯淡,与他手中那张纸笺一样呈现出一种鹅黄色,有如古时候的圣旨。
白崇武聚精会神地把那张纸笺捧着来看,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的表情,真的好像是在读一道圣旨。
那道“圣旨”上面竟只有六个字:
喃无阿弥陀佛
这是一句佛偈。若是换作别人被它无端挠入清梦,一定会不知所云,将那张纸笺索性揉成一团,随手扔掉。
但白崇武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像一个诚心向善的佛门弟子那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梦游般掀了被,下了床,开了门,拿着纸笺光着双脚走出病房。
他目光呆滞、面孔木讷地沿着走廊向前走着,一直慢慢走下楼梯,再抄门诊部后院的角门里走了出去。
走不多时,他来到一片荒无人烟、正待开发的丘陵地上。
夜更深,雾更浓。
寒风凛冽,一阵阵呼啸而过;落叶混合着杂草,在半空中飞舞盘旋。
白崇武的衣着很单薄,但他却仿佛丝毫不感觉冷。
他跨过一个草长及膝的丘陵,忽然驻足而立,双眼四下张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片刻,浓雾中幽灵般出现一条人影,朝他迎面走来,那人步履虽慢,而且正逆风而行,但却不知为何,只是一眨眼工夫便已行至白崇武的跟前。
白崇武看着他,一动不动,但呆滞的目光里却渐渐有了一丝神采,牙缝里也渐渐迸出了两个字来,道:“师父。”
原来那人赫然竟是一个头戴僧帽、手持佛珠、身穿布衣芒鞋的老和尚,年逾六旬却仍目光炯炯,精神矍烁,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相貌威严、虚怀若谷的得道高僧,无论谁望见了都会禁不住对他肃然起敬,产生仰慕之意。
难道他就是白崇武今天在医院醒来之后口中所说的那位“慧明大师”?
没有人知道,只有白崇武自己心里最清楚。
“阿弥陀佛。”但见这老和尚将白崇武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双手合十,仰天长叹了一声,淡淡说道:“静远,想不到你心里竟还有我这位师父。”
白崇武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弟子静远,自小剃渡为僧,遁入空门,诚心向佛,从无二意,师父养育教诲之恩,更是永世铭记,没齿不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很好。”老和尚眼神里似已流露出几分笑意,“那师父再来问你:你是否真的已经摆脱十丈软红,情丝困挠,确定自己尘缘已尽,决定重新皈依我佛?”
“是。”白崇武回答得不假思索。
“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静远,还记不记得后面两句?”
“弟子记得: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老和尚说完,长袖一拂,转身就走。
白崇武见状,连答应一声也来不及便霍然从草堆里站起,紧跟在老和尚后边,大步离去。
他站起身来的刹那间,一身穿着打扮居然变得与老和尚一模一样,就连头发也不知何时已被剃得精光!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一齐消失在这茫茫夜色、沉沉暮霭里。凡尘浊世中,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这就是白崇武的结局。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赎罪(一)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37 本章字数:1506
丁飞在最近这数日间,也经历了一连串恐怖离奇的灵异事件。
先从他所住的那幢位于奉阳城南的旧别墅说起。白礼诚等人出事的那天晚上,八点多钟,他在别墅楼下的游泳池内游泳时,突然发现游泳池底部凭空多了两顶头发,一长一短,慢悠悠地从水中升起,飘浮在水面!他游到哪边,两顶湿漉漉、乱糟糟、脏兮兮的头发就随之飘到哪边!
他被这叫人匪夷所思的古怪现象吓个半死,急忙命人用网兜把它们打捞出游泳池。
可是过了一会儿,游泳池内的水竟开始变得混浊不清,而且赫然出现了两个偌大的漩涡!漩涡中央又凭空多了一长一短的两顶头发,头发周围都是血!漆黑的头发、鲜红的血!
丁飞顿时吓得脸色发青,冷汗如雨,软沓沓地瘫倒在地。
游泳池内的水很快被人放干,清理得一尘不染。但尽管后来甚至花钱请巫师去做了场法事,打那晚起,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那里游泳。
丁飞当然更不敢去。——他从此得了个莫名其妙的怪病,就是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一闭上眼睛、哪怕只是小憩片刻他都会做恶梦,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一天到晚都会流泪不止,虚汗不停!
这怪病每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地困挠着他,折磨着他,使他倍受煎熬。
于是他疲于奔命,四处求医。可惜无论他怎样打针吃药,怎样调理滋补身体,他的病情总是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他坐立不安,惶惑不已,过不了多久整个人就将近虚脱,变得形销骨立、弱不禁风,真可谓是一病如山倒。
他在彷徨和绝望中无精打采。混混沌沌地捱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仿佛对什么事都已失去了兴趣,甚而至于就算把一大堆金银珠宝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动心。
一个人到了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往往不是金钱,而是亲戚和朋友。
丁飞向来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倒有不少。
可是他在零点酒吧结识的那些所谓酒肉朋友,真正称得上是可以胆胆相照的,根本没有几个。
在他那屈指可数的不过三个比较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中,听说他好端端地得了一种久治不愈的怪病之后认为他中了邪、着了魔而不敢来看望他的有一个;认为他得的是世纪绝症,只能坐着等死,而害怕被他像瘟疫一样传染,所以干脆假装不知道这事的又有一个;剩下一个已经成家立室,家中男女老少加起来不下十人,全靠夫妻两口子赚钱养活,所以每天为了生计,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抽空来看望过他一回,见到他那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吓得大哭了一场,从此便恩断义绝,再也不敢踏入他家一步。
就这样,别墅游泳池闹鬼加上丁飞自己身染怪病的事情,变成他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重要诱因。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诱因,就是他暗恋白灵的事情!
这件事情本来一直是他自己的个人隐私,他本来一直都藏的非常隐蔽,但却不知为何,自从谢小楼死后,这个隐私竟已不再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专利,而是变成了众所周知的公开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公开,流言蜚语纷至沓来!其间以讹传讹得最多最广的,是说丁飞因为嫉妒谢小楼,花钱雇凶,杀害了谢小楼,之后又嫁祸给秦芳,让秦芳也跟着死于非命!
后来甚至有人猜测说,当晚出现在丁家别墅游泳池的那一长一短两顶沾血的头发,分明就是秦芳和谢小楼冤魂不散,突然显灵,来向丁飞索命!
虽然这些只是社会上流传的谣言,可信程度并不高,可是无风不起浪,丁飞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件事情,只有他自己心里最知道。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赎罪(二)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38 本章字数:2301
说完了旧别墅游泳池内闹鬼的事情,接下来不能不说丁飞有一回前往奉阳市区一家私人诊所看病时的离奇遭遇。
那天早晨十点,丁飞准时按照预约时间来到那家私人诊所在的大厦楼下,独自走进了准备升往楼顶的电梯。
那家私人诊所位于大厦的第十五层,因此丁飞一进电梯就伸手对准梯门右侧的数字按纽,在“15”号数位置上摁了一下。
电梯于是徐徐上升,这时候怪事也随之而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丁飞透过梯门玻璃,赫然突然发现这幢大厦每一层楼的楼道都光线不足,有的幽深阴暗,有的灯管闪烁,有的甚至是一片漆黑,死气沉沉;从表面上看来,这种现象原本并不见得稀奇,可是从第八层起,丁飞又赫然发现每一层楼的电梯门口都好像一动不动地站着三五个甚至更多的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些人影站立的姿势都很古怪,而且丁飞视线所及之处,每一双眼睛都显得那样麻木和混浊,每一张脸庞都呈现一种说不出有多可怕的死灰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那些人都是死人?”丁飞心想,“难道我又见鬼了?!”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旧别墅游泳池发生的那件事,本已满头大汗的丁飞,瞬间全身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
然而怪事却并未因他害怕而就此结束。电梯升到他所要到达的第十五层的时候,居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上升,任凭他怎么用力按键,这部电梯就是停不下来!
丁飞登时吓得方寸大乱,六神无主。
谁知正当他想使劲拍打梯门,扯开嗓子高声呼救之时,电梯却突然停下,停在了第十八层!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了一把恐怖的声音,一字字说道:
“别开门,困死他!这种人罪大恶极,就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声音阴阴沉沉、凄凄惨惨、飘飘忽忽、模模糊糊,而且充满了令人毛骨耸然的怨气,完全不像是人所发出来的!
但是丁飞却偏偏听见了!
电梯内只有他一个人,怎么会凭空多了这样一把声音?
他吓得屁滚尿流,三魂不见了六魄,双腿一软,身不由已地跪了下去,环目四顾。
他这才发现地面上有一滩血!
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刚才电梯里面也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那么,地面上的这滩血从何而来?
血犹未干,因为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渗入!
丁飞猛一抬头,立刻看见电梯顶板中央有一个巴掌大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一滴滴不断下坠!
这恐怖离奇的景象顿使丁飞失声惊呼,向后跌倒,险些昏死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他又透过梯门玻璃,发现门外有一个信封,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摇摇欲坠地悬在半空!
与此同时,梯门自动打开!
可是那个信封,却犹悬在半空。
丁飞迫不及待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活像只丧家之犬,灰溜溜地爬出电梯。
突然间,他像被一只无形的脚绊了一跤,绊得他四脚朝天!
那个信封也突然跟着半空掉下,正好落在他的怀里!
他又忍不住尖叫一声,像躲避瘟疫似地想要用手将那个信封甩开。
不料那个信封却竟似已在他的手上生了根,任凭他如何用力,也不能够将它甩开!
黯然无光的楼道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影,他拼命挣扎了半天也不见有谁来帮他一把。
正是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危急时刻,他又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牛皮纸制成的浅褐色信封,他竟似曾相识!
他当下便停止了一切无谓的挣扎,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一眼那个信封。
只见那个信封上面分明写着:
“丁飞较交谢小楼(亲启)”
丁飞立即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信封的封口是开着的。丁飞怔了半晌,这才抖抖地把那里面的信纸抽出来看。
这一看之下,又令他惊慌失措,汗出如雨!
只见白纸黑字,没有一处不是白灵的笔迹!
而信的结尾,所签的日期也恰恰是“二00三、七、二十七”!
——是的,这封信赫然正是上两个月丁飞收到的、白灵亲笔写给谢小楼的最后一封信!
丁飞哑口无言,泪流满面。
他已不再恐惧,已不再挣扎。
因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是冤魂显灵寻仇报复也好,是天意注定造化弄人也罢,他都已认了。
因为这一刻,他终于宛若醐醍灌顶般恍在大悟,如梦初醒。
这一切,已使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已使他清楚地懂得什么叫做疑心生暗鬼,他一直以来想要逃避的不是自己的罪孽,而是自己的心魔。
但心魔也是不能逃避的。他必须鼓起勇气,重新振作,直接面对这一切。
因为能否消除恐惧,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