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人熟练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以此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魏墨清讨厌浓厚的烟味,微微皱起眉头,将头扭到一边去。上官澜借着检查的名义将阳台的落地窗打开透气。
女人所住的地方是一片老式公寓,墙体上的水泥都已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墙面上有许多杂乱的涂鸦,墙角堆着许多垃圾,综合起来就是三个字:脏乱差。
魏墨清此时已经站在上官澜身旁,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小洋楼,这栋矗立在居民区里的粉刷一新的小洋楼,显得那么鹤立鸡群。
女人最后吐出一个烟圈,道:“小洋楼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妇,住在这里五六十年了,据说这间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有很悠久的历史,所以当初改建的时候没有拆除。他们也是最近才找人翻新的。”
“这栋楼的风水可不好。”
女人此时也走到阳台来,盯着小楼看了半天,摇摇头表示不解,上官澜解释道:“你看,整栋楼呈人字型展开,外面又沏了四方围墙,远远看去,像极一个囚字。囚字,顾名思义,会困住许多东西,里面的阳气流动不前,阴气滋生,对人的身体有很大的害处。若是不小心困住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轻则散财,重则丧命。”
原来是这样,女人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还懂风水,不简单嘛。”
她一顿,又道:“原先是没有围墙的,围墙是翻新时加上去的,为此还毁了一棵百年老树呢。”
“为何?”魏墨清问道。
“我们这边治安不好,他们又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于是就想加道围墙,那院子里原先有棵榕树,是他父亲中下的,生的枝繁叶茂,为了扩大院子的面积,他们看到了榕树的枝叶,和附生的两棵小树,没想到原先还好好的榕树,一夜之间就枯了。”
魏墨清又观察了一会儿,微微地眯起眼睛,犀利的目光不经意地往院中一瞥,道:“澜儿,我觉得这栋房子不对劲。”
上官澜也学着他的样子,仔细地观察了好久,无奈地摇摇头。魏墨清便指着院子中央,在那儿,漂浮着两团气,一为金色,一为黑色,像云朵一般碰触在一起,却并不融合,似乎在互相抵制,这两团气颜色极淡极淡,灵力浅的人是看不见的。
也就是说,那栋房子已经困住不干净的东西,只是那东西的灵力很弱,不足以构成威胁,又被金色的灵气抵制,更发挥不了能力,但是若不除去,难保不会壮大,到时候要是出了事,他们也有责任。
女人听了他们的叙述,也有些着急,随手取了件外套穿上,便要与他们一同前往小洋楼。
上官澜看着她的身后,摆着一个相框,上面有三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张全家福。
女人顺手拿起相框,脸上带着些许幸福又无可奈何的笑,“他们是我的丈夫和女儿,不过,在三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很抱歉”
女人只是不在意的笑笑,“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没有搬离这里,这里有着太多美好的回忆,我一时难以放下。”她环顾四周,像在回忆以前的种种事情,“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有时候,我感觉,他们还在我的身边,不曾离去。”
女人带着上官澜他们来带小洋楼,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气色不好,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似乎没有休息好。
“小蔡?”老太太楞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有什么事儿吗?”
小蔡便向老太太转述了上官澜他们的话,尽量讲的委婉些,免得吓着老人家。上官澜本以为老人家至少会有一点犹豫,谁想她脸色一变,急忙侧身,让他们进门。
“其实我们家最近是发生了一些怪事,我们家老头,他”她思索着,想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讲述她看到的怪事。
“王大伯发生什么事了?”小蔡问道。
王大娘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之后,才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靠拢过来,小声道:“我家老头,他的头会自己飞!”
第七宗生意:飞头蛮(中)
“那天晚上,我睡得极不安稳,心中隐隐约约觉得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噩梦中惊醒之后,我就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待天亮,那大概是凌晨两点吧。四周安静地出奇,我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我发觉不对劲,因为我家老伴平时睡觉会打呼噜,而且特别响。那一天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转过头去看他,吓的摔下床。老伴,他的头不见了。”
“他还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平躺着,双手交握于胸前,可是,头却不见了。我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出现幻觉,便凑近了去看,千真万确,他确实没有头,脖子的断面异常整齐光滑,可以看到骨头和血管,就算是机器切割的,也没有如此整齐,而且床上一点血迹都没有。更奇怪的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甚至心脏都还在跳动中,我伸手去摸他的身体,发现他的身体也还是热的。”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从窗户飞进来一颗头,对着我咧嘴一笑,当即就把我吓晕过去了,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床上,老伴在厨房做早点,我便以为晚上做的一个噩梦。可伺候,又看到两次这样的情况,我不敢让老伴知道,偷偷地请法师过来做法,这才好了一阵。”
上官澜与魏墨清面面相觑,难道蔡小姐看到的那颗飞头蛮,就是王大伯?
“王大伯的健康有受到什么影响吗?”
王大娘摇摇头,“那倒没有,整天喝喝小酒,倒也不亦乐乎,所以,有时候,我都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如此说来,附身在王大伯身上的鬼魂,并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或者有什么另外的企图。
魏墨清的目光投向院子中央,那两团气已经消失,大概感受到更强大的灵体靠近,所以躲起来了。只余下一棵已经枯萎的榕树,榕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光秃秃的树枝以奇异的方式扭曲着,像人临死前的挣扎。
王大娘见他在看榕树,便惋惜道:“本来好端端的树,也不知怎么地一夜之间就枯了。”
“可能是破坏了叔的精魄,”魏墨清道:“许多有百年大树,为了安全起见,会将自己每日吸取的天地灵气储藏在另一个地方,而你们砍掉的两棵小树便是它灵气的载体。”
“罪过,罪过。”王大娘默念几声,“还有救么?”
魏墨清走到院子里,树皮已经皲裂不堪,看来是没救了。他叹息着把手按在树上,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钻入他的体内。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没有一点伤痕,只有掌心处有一个小红点。
“被虫咬了?”上官澜问道。
魏墨清转过头去看上官澜,却发现眼前模糊不清,体内的灵气素乱,他尝试着将灵气归回原位,然则徒劳无果,意识一点点远去,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上官澜慌张的叫喊生,甚至能想象到他的圆脸上是呈现着怎样的焦急的表情。
不要急,没事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当魏墨清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他试着运行体内的灵气,已无大碍。
见他醒来,上官澜立即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媳妇儿,你吓死我了。”
他鼻尖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的,魏墨清摸摸他的鼻子,笑道:“吓着你一次可不容易。”
上官澜两眼一翻,“可没有下次了。”
“诶诶诶,我说你们两个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注意一点,非要卿卿我我地刺激我这个孤单的少女心吗?”某人很不甘心被忽略,此人正是姽怜翩。
都一把年纪了,还少女心上官澜在心里呕吐一番,面上却还是正经地绷着。
看到姽怜翩,魏墨清便明白了,是她将自己体内素乱的灵气一一归位,向着她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姽怜翩今日换了一袭粉色的广袖,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发髻上缀以玉簪点缀,一改往日不良少女的形象,显得温婉可人。她终日在寻找美人,其实她本身就是个美人,如今稍稍打扮起来,跟街上的庸脂俗粉根本没有可比性。
她手中的折扇也换着一把粉色的羽扇,微微打开,含媚一笑,“墨清美人,可是看上奴家了?”
魏墨清抽抽嘴角,转回视线,“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本来想去看看谛诩上仙的,可是刚走到半路,就被澜美人一个电话叫回来了。”她站起身,理理衣服,“现在美人没事了,奴家就先走了。”
她不过是一个转身,便消失了。
“媳妇儿,刚才是什么情况?”
“刚才我碰触树干的时候,觉得有什么钻入我的手掌,接着体内的灵气便混乱了。现在想来,可能是榕树将它的精魄转入我的体内。”
他现在觉得体内的灵气充盈,很是舒适。
“它可能是觉得已无力复生,精魄留着消散也着实浪费,所以便转给了你。”
魏墨清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晕倒前听到的声音——替我告诉主人,谢谢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晓晓只是来看看
他跟上官澜如此一说,上官澜皱着眉头道:“晓晓是谁?”
“我猜,可能是我在阳台上看到的那一团黑气吧。榕树说它只是来看看,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澜拍拍脑袋,“干想也想不出什么来,等你休息好,我们再去问问罢。”
第七宗生意:飞头蛮(下)
那个上官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放下。
那个他再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放下。
他的左边坐着玄儿,低垂着眉眼,憋着小嘴,双手搓着衣服的下摆,一副无助而又泫然欲泣的模样。另一边坐着纪殇,目光凛冽,面瘫脸,处于低气压中心。一个可怜兮兮,一个冷冰冰,这两种人都是上官澜的死穴,左右权衡,哪一边都不能得罪。也因此造成他欲言又止。
他只能用眼神偷偷地瞥瞥魏墨清,谁想魏墨清却淡定地看着书,没有一点要介入的意思。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纪殇一记眼神杀向他,“你有什么意见么?”
上官澜真想举起双手呐喊,天呐,叹气太大声都有错么?偏玄儿又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真是让人难以抗议呀。
“额,我说,如果玄儿不愿意回去,就让他多住几天吧。”
“玄儿是鲛人国的太子,长久待在人间不回宫,成何体统。”
说的也是,上官澜摸摸鼻子,魏墨清依旧没有反应。
“你不是我父皇,你说过你没有我这样的儿子。”
玄儿的声音带了隐隐的哭腔,纪殇忍着将他拥入怀中安慰一番的冲动,他的脸色终是放缓了些,语气也放软。
“那不过是气话。”
魏墨清适才捅捅上官澜,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上官澜想想都觉得不放心。
“媳妇儿,放他们两人共处一室,真的没有问题吗?”
魏墨清便道:“他们的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我们毕竟是外人,也不知事情原委,不好贸然开口,他们讲开了,讲明了,谁对谁错,要去要留也就该定了。”
他方才也观察了许久,纪殇满脸愧疚,不能说他全错,起码错在他,且他一个大人又贵为一国之君,也犯不着跟一个孩子计较,玄儿怎样都是占有优势的。
“哟,”上官澜戳戳他,“说的头头是道,当初也不见你如此开窍呀,硬是要我和你闹别扭,是欠虐么?”
魏墨清淡淡一笑,牵起他的手一吻,眼里盈着笑意,“想必当时是当局者迷了。”
不得不说,魏墨清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虽然有时候外表看上去有些冷漠,然则内心是越来越柔软了,好像慢慢地变回以前的温和、开朗的模样了。
这才是他的墨清呀。
两人商议了一下,家是进不去了,当务之急是先将小蔡女士委托的事情解决,于此,魏墨清是稍有些眉目的,不过线索很是混乱,一时难以串起罢了。
两人来到王大娘家里,恰巧小蔡也在。王大娘让他们坐下,与坐的还有另外一个老人,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印记,是飞头蛮的特征没错,想来是王大伯了,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气氛也很凝重。
王大娘望着他们疑惑的样子解释道:“老板脖子上的印记颜色越来越深,我觉得事态严重,昨天和小蔡商议了一下,就把真相告诉了他,可是他不相信。赶巧昨晚他的头又飞了出去,我就用手机拍了下来,刚刚给他看照片,这不,他还难以置信呢。”
上官澜点点头,一般人都难以接受,不过王大伯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只不过是变了脸色而已。
小蔡想着墨清道:“墨清,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那时榕树精将它的精魄渡给我,灵气互相抵制,我的身体一下承受不住,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不知道这解释他们懂不懂,但已是他能想到最简单的解释了。他又将榕树精的话转告王大伯和王大娘,王大娘直抹眼泪,直道是他们害死了榕树。
“真的没救了吗?”王大伯问道。
魏墨清摇摇头,他想起树精最后说的名字,便问他们道:“你们认识晓晓吗?”
三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小蔡迟疑着说,“晓晓她她是我的女儿呀。”
上官澜想起在小蔡家看到的全家福,上面有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的小女孩,“可是,你不是说她在三年前去世了吗?”
众人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魏墨清,魏墨清极认真地思考一下,奈何当时意识太模糊,最后几句话真没听清楚,只是来看看,只是来看看?他又细细琢磨着,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都能联系起来了。
“还记得当时我在阳台上说看到一团黑气,恐怕是被困在的不干净的东西吗?那就是晓晓。”
众人一下子消化不了,依旧一脸迷茫。魏墨清的表达能力不好,以往都是上官澜来表达,可现在连上官澜都云里雾里的,他只好自己努力地组织语言。
“先前我说过,王大伯的房子格局整体呈现一个囚字状,很容易困住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正巧晓晓回来看妈妈,一不小心便被困在院子里。两团灵气碰在一起,并不是树精想要驱除她,而是传送灵气给她,护住她的魂魄。”
因为没有怨气的鬼魂在人间待久了,魂魄是会散去的,上官澜附和着解释。
“晓晓被困住以后,因为思念母亲,所以灵体附身在王大伯身上,使王大伯变成飞头蛮,这样一来,便能在一定时间内脱开房子的禁锢,去看小蔡。”
还未等他说完,小蔡便急切地问:“那么,晓晓现在在哪里?”
她的脸上已布满泪水,面对一位焦急的妈妈,任谁都觉得心酸。她一直觉得晓晓就在自己的身边,最近感觉尤为浓烈,原来是那孩子真的来看她了。
魏墨清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的大叔前站定,他用眼神示意上官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上官澜凭空一抓,一把黑伞出现在手中,他将黑伞撑开来。
黑伞不透阳光,能最大程度上保护鬼魂的魂魄,因此有俗言道,大阴天看到街上有人撑着黑伞,切莫靠近,因为撑着黑伞的是不干净的东西。
魏墨清在树身上画了一个圈,待圈泛出银光,他适才将手神进出摸索,不消片刻,他就抓住很么,手往回缩。树干上逐渐映出一张人脸,接着是身体,他一使劲,就把里面的人拉了出来。
小蔡简直不敢相信,三年前死去的女儿如今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如同三年她离开的时候一样,穿着小碎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