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他并没有逃,只不过你看不到他而已。”
高亚男征了征道:“若在这里,我怎会看不到?”
楚留香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蝙蝠公子……”
他目光又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缓缓接着道:“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是蝙蝠公子。”
突见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道:“不是我,我绝不是蝙蝠公子。”
这人又黑又壮,满脸麻子。
楚留香瞧了他一眼,只瞧了一眼,淡淡道:“阁下当然不是,阁下只不过是临城血案的凶手而已。”
麻于的脸立刻涨红了,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血口喷人?”
楚留香道:“阁下若不是那血案的凶手,方才蝙蝠公子保证为顾容保守秘密时,阁下为何要大大的松口气?”
他悠然接着道:“阁下自然没有想到,那时我恰巧就站在阁下附近。”
麻子目中突然露出了惊惧之意,四下瞧了一眼,突然凌空跃起。
但他身子刚跃起,突又惨呼着跌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
原随云挥出去的袍袖已收回。
楚留香笑道::“原公子出手果然非人所能及,多谢了。”
原随云也微笑着:“楚香帅过奖了!”
大家本来确都已有些猜到这人就是楚留香,但直到现在才能确定,眼睛不禁都瞪得更大,
楚留香指着伏在地上的麻子,道:“这人是谁,各位也许还不知道。”
一个面色苍白,身穿锦抱的中年人道:“我认得他,他就是‘遍地洒金钱’钱老三。”
楚留香道:“不错,蝙蝠公子这次将他请来,为的就是要他自已买下那秘密,再确定他就是凶手,因为只有凶手自已绝不会让这秘密被别人买去。”
一人叹道:“这就难怪他方才要拼命出价了。”
楚留香道:“他买下了秘密后,一定认为从此可高枕无忧,却不知以后的麻烦反而更多。”
一人道:“有什么麻烦?”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既已知道他就是凶手,以后若要他做什么事,他怎敢反抗?”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无论谁在这里买下了一样货物,以后就永远有把柄被蝙蝠公子捏在手中,就永远要受他挟制,这道理难道想不通么?”
这句话说出,好几个人面上都变了颜色。
一个紫面大汉失声道:“但我们讲明了银货两讫,以后就永无麻烦的。”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各位想必认为蝙蝠公子做这种事,为的只是钱了?”
紫面大汉道:“他难道不是?”
楚留香笑了笑,道:“像他这样的人物,若只要钱,那还不容易,又何苦费这么多事?”
那面色苍白的中年人道:“若不是为了钱,他为的是什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野心!他这么样做,只为了要自己的野心实现。“
紫面大汉道:“他先用尽镑种手段,收买各种秘密,使江湖中的人心大乱,然后再要挟他的‘顾客’做他的工具。”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么做,用不着几年,他就会变成江湖中最有权力的人,到那时各位只怕也要变成他的奴隶!”
没有人说话了。
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过了很久,那紫面大汉才恨根道:“只可惜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否则,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个教训!”
楚留香道:“我若找到他,不知各位是否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道:“无论付什么事,香帅只管吩咐。”
楚留香一字字道:“我若找到他,就免不了要和他一战,到那时我只望各位能让我安心与他一战。”
群豪纷纷道:“香帅只管放心,我们绝不许任何人来插手的,无论是谁,若想来帮他的忙,我们就先要那人的命!”
第二十章 决战
现在,楚留香终于已将局势完全控制了!已反客为主!
但蝙蝠公子究竟是谁呢?
他的人在哪里?
这秘密眼见就要被揭穿,大家的心情反而更紧张。
只有一个人的神情还很镇定,态度还很安详。
这人当然就是原随云。
楚留香目光忽然凝注在他脸上,道:“却不知原公子是否也要我将蝙蝠公子的名字说出来。”原随云还在微笑着,道:“香帅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铁花忍不住道:“你就快说吧,难道真想急死人不成?”
楚留香道:“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也不见灯光,永远都在黑暗中,只因为那位蝙蝠公子根中用不着光亮。”
他一字字接着道:“只因他中就是见不到光明的瞎子!”
这句话说出,大家的眼睛忽然都一齐瞪在原随云脸上。
原随云却还是不动声色,淡淡笑道:“在下就是个瞎子。”
楚留香道:“阁下也就正是蝙蝠公子!”
原随云居然还面不改色,道:“哦?我是么?”
楚留香道:“阁下虽震聋了英老生的耳朵,但却还是慢了半步,他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宇,有时一个宇已足够泄露很多秘密。”
英万里最后一声狂吼,只有一个宇。
“原……”
他喉声突然停顿,因为那时他已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说来,那简直比杀了他还可怕。
只不过他耳朵末聋前,已经听出了自铜管中发出的声音就是原随云——楚留香当然也早就在怀疑原随云。
原随云沉默了很久,终于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毕竟还是低估了你。”
蝙蝠公子竟是原随云!
胡铁花简直无法相信,任何人都无法相信。
这气度高华,温柔有礼的世家子,竟做得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楚留香凝注着他,缓缓地道:“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你是蝙蝠公子,你本可以狡辩否认的。”
原随云淡淡一笑,道:“我不必。”
他笑得虽淡漠,却带着种逼人的傲气。
楚留香也长长叹息了声,道:“我毕竟没有低估了你。”
原随云道:“我错了,你也错了。”
楚留香道:“我错了?”
原随云缓缓道:“我本来只想要你的一双眼睛,现在却势必要你的命!”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有机会,但机会并不很大。”
原随云道:“至少比你的视会大,是么?”
楚留香道:“是!”
这“是”宇虽是人人都会说的,但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却不但要有超人的智慧,还得有过人的勇气。
原随云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有很多人对别人员很了解,对自已却一无所知。”
楚留香道:“了解别人本就比了解自已容易。”
原随云道:“只有你,你不但能了解别人,也能了解自已,就只这一点,已非人能及,我与你为敌,实在也是逼不得己。”
楚留香道:“我也早说过,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你。”
原随云道:“你自知没有把握胜我?”
楚留香道:“是。”
原随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交手?”
楚留香道:“势在必行,别无选择!”
原随云道:“好!”
他霍然长身而起,微笑着道:“我闻你往往能以寡改众,以弱胜强,我倒真想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楚留香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不过是‘信心’二字而已!”
楚留香道:“我确信邪必不能胜正,强权必不能胜公理,黑暗必不长久,人世间必有光明存在!”
原随云的脸色终于变了,冷笑道:“信心能不能当饭吃?”
楚留香道:“不能,但人若无情心,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原随云又笑了,道:“好!但愿你的信心能将我击倒。”
他袍袖一展,整个人突然飘飘飞起,就像是一只蝙蝠在无声的滑行,姿势真有说不出的优美。
他这一掠之势并不快,但忽然间就落在楚留香的面前。
绝没有人见到过原随云的武功,有人甚至不知道他也会武功,直等他这一手轻功露出,大家才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原随云长袖垂地,微笑道:“请。”
楚留香也微笑着,道:“请!”
两人相对一揖,各各退后了三步,面上的微笑犹末消失。
两人直到现在,还未疾言厉色说过一句话。
在这种生死决战的一刹那,若是换了别人,纵不紧张得发抖,也难免要变得脸色铁青。
他们却还是如此客气,如此多礼。
他们的神经就好像是铁铸的,绝不会因任何事而紧张。
但在这种温和的笑容后,隐藏着的却是什么呢?
每个人都在瞧着他们的手。
因为无论谁都可以想到,只要他们一出手,就必定是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招式!
每个人都在等着他们的手。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喝道:“等一等,这一战是我的!”
人影一闪,胡铁花已接在楚留香面前。楚留香皱眉道:“我已说过……”
胡铁花大声道:“我不管你说过什么,这一战你都得让给我!”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瞪着原随云,道:“我一见到这人,就拿他当做朋友,你们怀疑他时,我还百般为他辩护,可是……,可是他却出卖了我。”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的心诡谲,你中不该随便交朋友。”
胡铁花咬紧牙道:“我虽然看错了你,但出卖我的人也都要后悔的。”
原随云道:“后悔的人也许是你自已。”
他又叹了口气,道:“乘你现在还未后悔时,快退下去吧,我不愿和你交手。”
胡铁花怒道:“为什么?”
原随云谈淡道:“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楚香帅也许还有三分机会,你却连一分机会也没有。”
胡铁花大蝎道:“放屁……”
他的拳头和他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去的。
拳风竟将他的喝声都压了过去。
谁都知道胡铁花是个又冲动、又暴躁的人,就算是为了芝麻绿豆般的一点点小事,他往往也会暴跳如雷,大发脾气。
只有在一种时候,他反而比别人都能沉得使气。
那就是打架的时候。
他这一辈子也不知和人打过多少砍架了,有时固然是武林高手作生死相拼的决斗,但有时,他也会脱下衣服,打着赤膊,全不用武功和市井中的地痞流氓打个痛快。
打过几百次架之后,他才学会了两个宇:冷静!
要打赢,就要冷静。
无论谁打架都不希望打输的,胡铁花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他就算已气得脸红脖子祖,但一到真的要打架的时候,他立刻就会冷静下来——
从经验中得到的教训,总是特别不容易忘记。
奇怪的是,他这一次却像是已将这教训完全忘得于干净净。
他简直一点也不冷静。
这一拳击出虽然很威风、很有力,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出这种招式用来对付地痞流氓固然狠有效,若用来对付蝙蝠公子这样的绝顶高手,简直就好像要用修指甲的小刀去屠牛一样不智。
像胡铁花这种有经验的人,怎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
原随云果然全没有费半分力,就容容易易将这一招躲了过去。
胡铁花反身错步,又是两拳击出。
这两拳力量更大,拳风更响。
虎虎的拳风格火苗披得又高又长,却连原随云的衣抉都没有沾着。
张三骂了他几百遍“呆子”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骂出口:“呆子,你小子真他妈的是个活生生的大呆瓜。”
原随云忽然笑了笑,道:“若有人认为他呆,那人自己才是呆瓜。”
他身形就像是一片云般在胡铁花四面飘动着,直到现在,还没有向胡铁花发出过一招。
张三道:“你当然不会说他呆,你本就希望他越呆越好。”
原随云淡淡道:“你是不是要他用没有声音的招式对付我?”
张三还没有说话,胡铁花已怒道:“你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姓胡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个瞎子,你只管放心好了。”
原随云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从容,和平时说话完全没什么不同,谁也不会听出他说话的时候正和别人作生死的决斗。
胡铁花说话却已有些不对劲了。
原随云道:“我本来就放心得很。”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无声的招式任谁都会使的,若是用这种法子就能将我击倒,我还能活到现在么?”
他还没有回手。
胡铁花第十七拳已击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原随云身形已立刻停顿。
胡铁花大声道:“现在是动手的时候,不是动嘴的的候,你懂不懂?”
原随云道:“我懂。”
胡铁花道:“既然懂,为什么不出手?”
原随云淡淡道:“这也许只是因为我太懂了。”
胡铁花道:“你懂什么?”
原随云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出手,先让楚香帅看清我的武功家数,才好想法子来对付我,不是么?”
胡铁花道:“哼!”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你的确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只可惜你这番心机全都白费了。”
胡铁花道:“哦?”
原随云道:“我会的武功一共有三十三种,无论用哪种都可将你击倒。”
胡铁花冷笑道:“你这三十三种功夫中最厉害的一种,想必就是‘吹牛’。”
原随云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道:“若是加上吹牛,就是三十四种。”
胡铁花道:“其余的三十三种,你倒也不妨说来听听。”
原随云道:“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血影人的轻功、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黄教密宗的'大手印'、失传已久的‘朱砂掌掌’、蜀中唐门的毒叶暗器……这几种功夫你们想必都已知道了。”
胡铁花道:“还有呢?”
原随云道:“还有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少林的‘降龙伏虎罗汉’、武当的‘流云飞袖’、辰州言家的‘僵尸拳’、中原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北派正宗‘鸳鸯腿’……”胡铁花道:“还有呢?”
原随云笑了笑,道:“就凭这十种功夫还不够了吗?”
胡铁花冷笑道:“既然你自己觉得很够了,为什么不敢出手?”
原随云道:“因为你既然曾经将我当做朋友,我至少总该让你多活些时候。”
胡铁花道:“哦?你想让我活多久?”
原随云道:“至少等到他们全都死光了之后。”
胡铁花道:“他们?”
原随云道:“'他们'的意思,就是这个地方所有的人。”
胡铁花道:“你要将这里所有的人全杀光?”
原随云又笑了,道:“我的秘密已被他们知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他们活着?”
胡铁花瞪着他,忽然仰面大笑了起来,道:“各位听到了没有,这人不但会吹牛,还很会做梦!”
原随云道:“在你们说来,这的确是场恶梦,只可借这场梦已永远没有醒的时候。”
张三忽也笑道:“只可惜你什么都瞧不见,否则也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第二层石台上,不知何时也燃起了一圈火。
六七尺高的火焰,就像是一堵墙,已将蝙蝠公子手下那些黑衣人全都围住。
这些人就像是野鬼,对火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一个个都往中间退去,七八十个人都挤到了一处。突然间,七八十个人竟一个接着一个,无声无息的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