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人也是不错的,平时好不说,坏不讲的,思想不是很开朗的吗?”
“既然有这种事情,那你嫦娥也是愿意的,雪里埋不住死尸,二柱子今年不探家,明年他也要探家的,迟早有一天要出头的,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这些都是善意的议论,还有恶毒的攻击:
“既然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不要脸的事情都做了,还怕人说”。
事情并非如同人们议论那样简单,嫦娥的苦恼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她在经受了二柱子的皮带之苦,大柱子挺身而出,他清醒了许多,对和他朝夕相处的大柱子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他从心眼里头感到对不住保护她的这位哥哥。
她的苦恼和人们议论的恰恰相反,她苦恼的不是这个孩子是大柱子的,她苦恼的是这个孩子不是大柱子的。
她在跳河之前,反复说的一句话,“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大柱子哥的就好了,要是大柱子哥的,我今天就不跳河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大柱子哥,没有碰我过她一个手指头呀,也从来没有向她有过任何表示。他守着做大伯的道德规矩,她嫦娥也守着做弟媳妇的妇道。那天要不是大柱子的见义勇为,他嫦娥不知现在可能活在这个世上。嫦娥在和大柱子的相处中,只是感到大柱子很善良,说话没高没低的,想到啥就说啥,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地方。当初她要是真的嫁给他,也是不错的。可是她娘那个人,又是一个爱攀高枝的人,可是攀上了,又被人家给甩了,真是一份材料一份福,没有材料看着哭。
她从心底里,还有想说而没有说出的一句话,“大柱子哥,你为什么那么守规矩?你为什么不把我强奸了?哪怕你跟我有那么一回,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即使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二柱子把我离了,我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给你说,我嫦娥愿意跟你过,你要是不嫌弃,今天晚上我们搬到一块,我不出老李的家门,又有了新家。可是不是你的,连一回都没有,叫我怎么说,我也是个人呀,我也要脸皮的呀,我怕你大柱子把我嫦娥看扁了啊。”
她还有潜意识的一句话,想都没有敢想的一句话,“既有今日,不如早给了大柱子哥。”就是我主动又有什么要紧,死要面子,活受罪。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你嫦娥要清白要来的。”
她此刻不能完全理解,大柱子为什么要替她背这个黑锅,割舍了兄弟之情,挺身而出,到底是为什么?嫦娥百思不得其解,大哥为了什么呢?为了我,我没有给他一点好处,最近一段时间,他想和大柱子交流一下,可是怎么说呢,这是太丢人的事情呀。我能说,大柱子哥,我跟你过吧,二柱子不要我了,你要我吗?我没有这个胆量呀,我要是遭到大柱子哥的白眼,怎么办呀,我也是人呀。
和二柱子离了婚,按说,她该回她的娘家去,对她的亲人,对她的妈妈哭诉,减轻自己的心里压力。可是,她的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这肚子里的孽种与她妈妈有关,一想到她的家,一想到她的妈妈,嫦娥就恨得咬牙切齿,她就不寒而栗。不能回,我没有家,我没有妈妈。有家不能回,在旮旯村我又是一个弃妇,天下好人死了多少,怎么不死我嫦娥呀,我也枉披着一张人皮,我死了罪有应得,这旮旯村的人怎么看我都不要紧,这旮旯村的人,怎么看待我的好兄长大柱子,不定把大柱子看成什么样的流氓、混蛋,强占弟弟媳妇的不道德的恶人,这些都是因为我呀,我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2
临跳河之前,她想了很多大柱子对她的好处。
他离婚后,几次想和大柱子哥说说心里话,问问他为什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嫦娥怎么开得了口呀。大柱子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一样,整天是耕田耙地,喂猪放羊。这旮旯村的人怎么看她,她娘家的人怎么看她,“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真就应验了,这是嫦娥最不能接受的事实。那个龟孙子哪天要是被她碰上,她非要拼它个鱼死网破。
她忘不了,刚到旮旯村时,大柱子,确实有一段时间,对她有点脸不脸,腚不腚的,后来小撮合表哥来才对她说出实情。她才知道,她原来就是说给大柱子的,由于她妈妈见风使舵,她才成了二柱子媳妇的事情。这时的嫦娥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一个锅里抹勺子,一个屋里睡觉,今后这么相处呀。
二柱子当兵走后,她就时时刻刻的防备着大柱子,干活也不和大柱子一起下地,总是大柱子先走,她后走。在同一块地里干活,也不在一起干,比如锄地,大柱子从这头锄,她就从那头锄。甚至吃饭的时候,也不在一起吃,嫦娥见大柱子子在桌子上吃饭,她就端着碗在旁边吃,或者等大柱子吃过了,她再吃。她生怕这位被别人称作“差把火”的大柱子,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敬而远之。她的妈妈也交代过嫦娥,“这女人呀,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你家那个大哥,你要防着一手。说实话,我对大柱子没有什么好印象,篱笆扎的紧,野狗钻不进,你注意点。不要走你妈妈的老路。”刚出嫁的那一段时间,嫦娥总是吃完晚饭,老早就睡了,把门闩的死死的,枕头底下还放着一把剪子,以备不测。大柱子大概也看出什么名堂来了,也自觉地很,嫦娥锄地,他就去耕地,尽量不在一起。睡觉呢,也尽量不在家里睡,黑子老婆走娘家,他就和黑子倒腿,他父亲李大山到大兰子家去,他就到他父亲的锅屋去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多。
嫦娥也曾经给她妈妈老来俏说过她在这一家里的难处,老来俏极力撮拢嫦娥分家,可是嫦娥想,这一家三口人,怎么分,她自己一个人过,不象话,叫大柱子一个人过,也不象话,旮旯村的老少爷们,会怎么看待我嫦娥,他们不会说我嫦娥的心眼太小吗?嫦娥也曾经想过,把三间屋两头房的大柱子那一间房的里面的门堵实,重新再打一个门,可是又一想,门本来就是只挡君子,不挡小人的,只要心意正,不怕腚对腚,心意要是不正,张生月下还跳墙头来。于是也就作罢。
一次,一次偶然的机会,嫦娥改变了对大柱子的印象。
那天,他们在二郎山脚下砍高粱,砍到中午,一人扛着一头高粱穗子回家来。嫦娥扛扛歇歇,在下山的时候,一脚没有站稳,连人带高粱穗子摔在山沟里。大柱子回头一看,嫦娥摔倒了,忙上前扶起她,只见嫦娥的小腿流着血,大柱子来不及多考虑,“刺啦”一下把自己刚做的白衬衣一撕两半,替嫦娥包扎起来,说,“不要紧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家拉板车,把你拉回去。”在以后的几天里,大柱子对嫦娥百般照顾,做饭也不要她做,嫦娥换洗下来的外罩衣服,都是大柱子给洗的,嫦娥叫他不要洗,等他的脚好了一起洗,大柱子说,“干活的人就是干活的,从来没有听说哪一个干活累死的。不要紧,你进了我们老李家的门,我应该对你多照顾。嫦娥呀,弟妹呀,我大柱子命苦啊,俺们俩没有缘那,我也配不上你呀,有你这样弟妹,也是我李大柱的一种福分。实话对你说吧,我大柱子也没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你也不要像防贼一样的防备我。”大柱子一席入情入理的话,说得嫦娥偷偷的抹起了眼泪。从那以后,弟媳妇和大伯的关系才开始融洽起来。
别看大柱子在外边,嘴像破锅煮驴屎一样什么都说,什么都讲,可是在家里,在嫦娥面前那是规矩得很,兄妹俩个讲的故事都是很健康、很温情、很人性的故事。
有一年端午节,嫦娥问大柱子,“端午节为什么要插艾呢,我就不明白。”大柱子这时拿出他说书的看家本领来,虽然是一个人讲,一个人听,可他说的正儿八经,像做场子一样。“我说我的弟媳妇,王嫦娥,你要想听书随手观看,我朝东指,你朝西看,没有书唱,我朝南指,你朝北看,没有呱啦,你朝那双阳大道观看。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隋唐五代乱纷纷,
出了个冲天大将军,
这一天他催马来到泗州地,
双阳道两匹马跑如刮风。
话说在隋唐的天下快要尽的时候,有一个号称冲天大将军的起义英雄黄巢,到处杀官府,救穷人,五月初四转战到泗州地界,老百姓不明真相,都纷纷跑反。黄巢大将军看到跑反的人群中有一个妇女,背上背着一个小孩,手中牵着一个小孩,背上的那个小孩年龄大,并且穿戴整齐,手中的那个小孩年龄小,穿得非常破烂。黄巢说,这个妇女该杀,哪有这样偏心眼的,那位妇女扑通跪下,说大将军等我把话说完,你再杀我也不迟。黄巢说,快快道来,妇人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大孩子是我夫前妻所生,小一些的孩子是我亲生,大孩子已经没有了亲娘,我要更加疼爱她”。黄巢说,“险些错杀好人,”吩咐手下的人给她赏钱,还亲自交代她,“义军初次到,好坏不分晓,为防错杀人,家家做记号”。那妇人忙问,“拿什么作记号呢?”黄巢用马鞭朝路边一指,说,“那路边的野艾就是记号,你把它插在屋檐下,我的士兵就不会杀你了。”那位妇人谢过黄巢大将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四乡八邻的穷乡亲们。于是五月初五这一天,老百姓的门口家家插上了野艾,黄巢的军队见到记号,不入门户,不征钱粮。从那以后,泗州地界的老百姓,每年的端午节都插艾,来纪念黄巢大将军和怀念那位贤惠的妇人。
嫦娥听完故事,很受感动,原来是这么回事。大柱子说,“你听我的故事,你也说一个给我听听,”嫦娥说,“我不会讲故事”。大柱子说,“不会讲也得讲,你不能白听我的”。嫦娥被逼无奈,只好讲了一个十二属中为什么没有属猫的故事。
“哎,大哥,你知道十二属吗?”“知道,当然知道了,”“这十二属中,有猪,有狗,有老鼠,有羊,可是就是没有猫,为什么没有猫呢?”“没有猫,那老猫肯定打盹了,”“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我从小听我的外婆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人间还没有标记出生的方法,这可把天上的玉皇大帝难坏了,有一天,太白金星奏上一本,命人间百兽赛跑,选定前十二名,作为标记人的出生年龄的十二属相。大年三十的晚上,百兽下界,来参加这场选拔赛。那时候猫和老鼠俩相敬如宾,好的像亲兄弟一般,加上它们都长着一对善于夜行的眼睛,比赛一开始,这一对好朋友并肩前进,遥遥领先,其它的百兽远远的落在了后边。老鼠心想,这第一只能有一个,这样下去,我肯定跑不过猫。他知道猫有一个缺点,就是爱打瞌睡,这老鼠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猫跑到一个山头,老鼠笑容满面地说,”猫兄呀,那些又笨又重的家伙,都拉在我们的后面,这一回,你老兄一定是第一,我甘愿在你的后面,老猫回头一看,可不是么,那些家伙真的像老鼠说的一样,远远的落在自己的后面,不如干脆睡一觉,老猫说,“老鼠老弟呀,我睡一会,你老弟精神好,又不困,你站岗,等它们快赶到时,你就把我喊醒”,老鼠说,行呀。于是这个老猫就睡着了。这个老鼠就溜之大吉,赶紧朝前跑,一口气跑到终点,向玉皇大帝第一个报了到。等猫醒来,天已经大亮,百兽都已经过完,老猫喊老鼠,那里还有老鼠的踪影,它就知道上了大当,急急忙忙的跑到玉皇大帝那里,十二属相的选拔赛已经结束,只见老鼠披红挂绿的坐在第一,见到老猫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气得老猫杏眼圆睁,挥动爪子就朝老鼠扑去,老鼠自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分说,一头钻进了洞里,老猫哪肯善罢甘休,整天守候在洞口,等机会惩治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
大柱子笑得前仰后合,问嫦娥,“你是属什么的,”嫦娥说,“我是属鼠的,”大柱子说,“怨不得,你的妈妈瞧不上我,我是属狗的,这不正验证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话来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兄妹俩的关系一天一天的融洽起来,讲故事,说笑话,是他们主要的消遣方式,每当阴天下雨,每当劳动的间隙,大柱子都给嫦娥说故事,什么《水漫泗州》,什么《三个瘸女婿》,什么《哪庙没有屈死鬼》,等等,用嫦娥的话说,“大哥你肚子里的陈猫死老鼠的事情,就像那二郎山脚下的四季泉一样源源不断。”嫦娥呢,在大柱子讲累的时候,也会来个三言两语的调节一下。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3)
有的时候,两个人讲故事讲累了,他们还会扮演情歌中常出现的干哥和干妹的脚色,唱一些对唱的小调段子:
(女)):荷花出水朵朵鲜,
荷花爱藕藕爱莲,
(男):荷花爱藕身子白,
藕爱荷花多娇艳。
(女):干哥哥,
(男):什么事?
我的干妹子,
(女):去年我想你还好过,
今年我想你把病添。
手扶栏杆我口叹一声,
昨天晚上有人来敲我的门,
我有心打开门两扇,
又怕那个贼人来调情,
我的干哥哥,
(男):什么事?
我的干妹妹,
总之这两个孤男寡女,大伯和弟媳妇的关系是融洽的,生活也是愉快的,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龌龊,那样的见不得人的。
嫦娥和大柱子这两个很特殊关系的人,在一起生活的两年多,是不是思想上就是那么纯洁如玉,一尘不然,也不是。因为是人,总还是有七情六欲的一面。但是,他们自觉不自觉地遵守着传统的道德束缚,没有越过那一步,或者是因为种种客观的主观的原因,使他们没有越过那一步。
她忘不了,她对大柱子也曾经有过非分的想法,也曾经有过春情的涌动,也曾经想有一个男人陪着,少妇空床独守的滋味,本来就是不好受的。一次她在房间了裸着自己的上身,哼者《二月调情》的红泽湖小调,大柱子进来了,她正对着镜子欣赏她自己美丽的线条,大柱子吓的一楞,赶忙退了回去,她也赶紧的披上一件衣服。她当时要是喊他一声,他大柱子就会把她办了。又想又怕的心里,她没有喊,默默的忍受着少妇的煎熬。她此刻想,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那一次,还不如真的给了他。
她忘不了,每当大柱子在那一间屋睡的时候,她在这房间里,经常可以听到大柱子翻身打滚的声音,她的心里是很微妙的,既怕大柱子搂不住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有的时候,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她真的想听到大柱子的敲门声。有几回,她果真是听到了大柱子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等她轻轻的把门打开,从门缝里朝外望时,又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够看到大柱子的房间里亮着灯;有两次她开了门,也看到大柱子了,大柱子说“天冷,被子要掖好,不要着了凉,这秋冬之交,温差大,小心别感冒了,”说罢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还有一次,她开开门,大柱子站在门口,对她憨憨的笑着,想说什么,可是又没有说出口,这时候,不巧,有人敲前边屋的门,原来是村干部来通知,明天要去卖公粮的。“李大柱,你家公粮还没有交,乡里来通知了,明天是最后一天期限,你家是军属,不能落在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