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朗着呢,耕田耙地也还行,你命不好呀,苦日子刚刚熬过了头,阎王爷就请你了,你先去,我在这边,把这几个孩子的事情办完了,我也就去了,你在那边等着我,我肯定会去找你的,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我都记着呢。我在阳间把几个孩子带好,十年八年也还老不了我,我给他们都成家立业,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媳妇的娶媳妇。你走时,摸着黑走,等我走时,就有孙子打灯笼给我照亮了。”大柱子爹边说着,大柱子妈边摇着头,她微微的睁开眼扫了屋里一眼,大柱子爹立刻明白了,对几个孩子说,你们都给我出去,你妈有话对我一个人说,等几个孩子走后,大柱子妈使出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了只有大柱子爹能够听明白的下面意思的一段话。
“孩他爸,我家这几个孩子我谁都不愁,我愁就愁大柱子啊,闺女不必说,找个婆家还是可以的,二柱子,得风得太阳的,人长的不赖,还念书,这大柱子是猪八戒背着个破口袋,人没有人,料没有料。他爸呀,你也是精得透亮的人,我说一句话,不知你明白不?大柱子一天不结婚,两个闺女,谁也不能出嫁,不然你给大柱子找人就没有本钱了。我得病的时候,有几个人来给大兰子提亲,都被我挡了驾,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是留着她给大柱子换亲的,你知道我的苦心就行了。大柱子这个孩子受的苦太多,俺们当老的,要对得起孩子,几个孩子不论是谁出嫁,谁娶媳妇,你哑巴唧唧的都行,就是大柱子结婚了,你要给我报个信,到我的坟头上放三声响炮。我也把话说白了,你要给大柱子找到了媳妇,到那边俺们还是两口子,要是找不到媳妇,俺们就做这一世的夫妻算了。”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个一辈子连正儿八经的名字也没有的农村劳动妇女,就这样的度完了一生,终年47岁。
办完丧事后,大老李反复琢磨着大柱子妈的话,“大柱子一天不结婚,两个闺女,谁也不能出嫁。”这不就是说,大柱子正常渠道说不到女人,就要拿两个闺女换亲吗?换亲会叫人瞧不起,儿子说不到媳妇会更叫人瞧不起,那我先要两全其美,既要说到媳妇,又不用换亲的方法,那是最好的了,大柱子妈呀,我这也算是‘活学活用’呀。可是到哪里去说呢?左一个右一个,都不能成。还是大柱子妈说得对,大柱子在没有找到媳妇之前,两个闺女谁也别出嫁。
换亲,是农村落后的一种婚姻形式,说穿了,还是包办和买卖婚姻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就是一家有兄妹或者姐弟,另一家也有姐弟或者兄妹,两家或者男孩找不到媳妇,或者女孩找不到婆家,经过双方商谈,互补余缺。这种婚姻形式,从双方家庭来说是平等交换,实际上具体到每一个人来说,又是不平等的交换,为此酿成了很多的婚姻悲剧。有女方不满意男方,而勾奸夫害本夫的,有男方不满意女方,而悬梁自尽的,有女方一时想不开,投河喝药的,什么样的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
旮旯村东边有一个叫赵家圩子的村子,有一个绰号叫“武大郎”的小矮人,大概只有1、3米左右,用换亲的方式,换了一个人高马大而又十分漂亮的朱二翠为妻,两个人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太不般配,村上有人和“武大郎”开玩笑,“你的媳妇这么高,你亲个嘴,都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够着,这晚上做那事情,你们这样长短不齐,怎么搞呀,真是愁死人了。”这个“武大郎”说话也很幽默,“你这个人看古书流眼泪,替古人担忧,鱼有鱼路,虾有虾道,螃蟹横行各有路径,我来个两头不齐中间齐不就行了。”这村上一帮小伙子,看自己一表人才,娶的老婆窝窝囊囊的,真是好汉无好妻,癞汉娶花枝,心里不平衡,看到朱二翠就眼中滴血。其中有一个叫赵明的小伙子,就隔三差五的对朱二翠献献殷勤,抛抛媚眼,猴子不上套,多敲几遍锣,天下没有捂不热的石头,时间长了,朱二翠就红杏出墙了。朱二翠有了外遇,偷了几次嘴,这白面馍馍总比那窝窝头好吃,再和“武大郎”做那事,感觉就不一样了。武大郎人矮,底下那个家伙也短,每次朱二翠都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在半空中的感觉,总不能如意,这个赵明底下那个东西,又粗又长,每次都搞得朱二翠快活的喊爹叫娘。“武大郎”也听到外边的一些风言风语,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怎么能够容忍别人插手,我不能独占花魁,别人也休想。一天,朱二翠和赵明野合时,被“武大郎”发现,“武大郎”抡起铁锹,打死了两个,自己也投案自首。
大柱子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大兰子都24岁了,说媒的不断,老李头一个都没有答应。在农村24岁的姑娘还不出嫁是相当反常的事情。
“她妈死的早,大兰子又是老大,做饭洗衣,刷锅洗碗,家里哪一样也少不了她,过二年再说吧。”
“嫁人肯定是要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弟弟大柱子八字还没有一瞥,我的意思是进一个,再出一个。”这个意思谁都明白。可是换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有另一个人家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才能水到渠成。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2)
大兰子,也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虽然不满意,又是装在茶壶里的饺子,有货倒不出来的。再说她在这个家庭,虽说是个闺女可也是老大。在农村的家庭中,有兄弟姐妹几个的,老大不论是男孩是女孩,全局的观念、整体的观念都比较强,大兰子也不例外,特别是她的母亲死的比较早,她觉得有义务配合他的父亲李大山,给她的大弟弟找一个媳妇。因为她生在这样的家庭,这样落后的乡村,她不可能像城里的姑娘一样,不顾一切的去追求自己理想的爱情。
农村的女孩子出嫁都很早,十七八岁,大不了二十出头,都是要说婆家的,有时小闺女不愿意说婆家,这媒人就劝导说,“六月鲜鱼赶早市,茄子老了没有人要,豆角子老了就剩皮了,花好能有几日红,该出嫁了。”可是大兰子都二十四五岁了,还留在家里,这样的年龄在城市里不算大,可在农村那就是老大闺女了。俗话说,女大不可留,留着难免惹出一些是非来,好在大兰子还是一个省心的孩子,旮旯村还没有关于大兰子的闲言碎语。
只是前些年,有一个上海的下放知青小王,经常朝大兰子家跑,他每次从上海回来都要投其所好,给大兰子带个毛主席像章呀,八部样板戏剧照呀,再后来就是电影演员的明星照,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花卡子,毛线针之类的小玩意。大老李看出来了,那个知青小王对大兰子有点意思,他就给大兰子打起了预防针,“兰子,人家小王是上海人,迟早要回去的,俺们晒太阳的农村人,攀不上人家乘阴凉的城里人,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呀。他现在对你好,那是饿牛满山跑,为的寻春草。俺们这样的人家不配,不要被人家扛着撂到河里哟,我们可是老实巴交的人家,特别是这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大兰子也是个点破就明的姑娘,老实本分,虽然也还和小王来往,可是却注意把握分寸,从来不接触敏感的感情问题。每当小王提到这个问题,大兰子或者有意装糊涂,或者王顾左右而言他,巧妙的把话题引开,使得小王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所以大兰子和小王的关系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姐弟关系,只是在一起说说话,解解闷,大不了也就是两个人搂搂抱抱,拉拉手,亲亲嘴的的那一层关系。对于小王来说,大兰子这份算不上爱情的感情,帮助他“渡过了那个年代”;对于大兰子来说,也是烧饼没掰糖没淌,也没有什么损失,还没有涉足人们常说的那种爱河里。心不偷,凉飕飕,双方都很坦然,没有到二年,那个上海知青小王就回城了,双方没有过多的感情纠葛,村民们很少知道,也就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老实本分不等于她就不想嫁人那,其实正如《少年维特烦恼》里所说的,“哪个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农村的城里的姑娘都一样,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罢了。大兰子当然也有怀春的时候,在割草剜菜的当儿,在劳动间隙的时候,大兰子喜欢和村上的翠花呀,秋菊呀,以及刚出嫁来旮旯村不久的小媳妇小燕子等在一起,她们都是年一年二的差不多大小,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无拘无束,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话都可以不说,可以大胆的相互表示对于爱情的向往。特别是唱一些传统的苏北民间小调,什么的郎呀妹呀之类歌曲,表现她们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大胆的抒发她们对青春萌动的想往。什么《姐在南园拔小葱》:
姐在呀,南园呀,拔小葱,
偶遇我郎放小鹰,
手提画眉笼。
要吃呀,小葱呀,你拔了去,
要摘鲜花万不能,
爹娘管得紧。
大哥呀,西庄呀,当马队呀,
二哥东庄当总兵,
他转脸会杀人的呀。
大门呀,又上呀,双簧锁,
二门又用封条封,
三门紧腾腾。
金色巴狗呀,门前睡,
红罗帐上挂钢玲,
一碰响丁冬呀。
天上呀,又上呀,天罗网,
地下又挖石灰坑,
掉下影无踪。
要想呀,二人呀,得相逢,
必须墙上挖窟窿,
你在外边学猫叫,
我在屋里唤猫声。
二人得相逢。
什么《姐在房中》:
姐(呀)在(你呀)房中呀
想起终身没有定(儿呀),
真真个急死人啦,
哎哎呀,
真真个急死人啦。
姐(呀)在(你呀)房(啊)中(啊),
想起个人(啦咿呀儿呀),
想起他急得汗涔涔,
为啥你就不推门(啦咿儿呀),
哎哎呀,真是一个木头人啦。
有一年,大概就是清明节前后吧,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她们三个在桃花坞的桃树行子里,她们有板有眼的唱了起来。
秋菊(翠娥):
七月里来十七八,
一家老少忙庄稼,
粮食归仓草归垛,
砍罢蜀黍拾棉花,
嫂子西湖摘绿豆,
哥哥北湖耕豆茬,
老爹爹西湖去看瓜,
小翠娥那能闲得住,
我要到东湖去拾棉花。
大兰子(玉兰):
头上梳一个鱼鳞辨,
大红头绳辨根扎,
上身穿者毛蓝褂,
裤脚绣的是百合花,
穿一双鞋子底子厚,
任我踩来任我踏,
一家老少把活干,
我玉兰也要去东湖拾棉花,
出了门把门关上,
我一奔东南斜插花。
谁知道,河边唱戏,草丛有人,谁,大兰子的父亲李大山。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3)
这天,李大山和大柱子在老龙河边点黄豆,傍晚的时候,都收工回家了,大柱子说,“爹呀,明天你去马厂去买一个猪秧子(小猪)回来,我们家这个猪快肥了。”李大山说,“那桃花坞的二亩黄豆还没有点完,你一个人能点呀。”大柱子说,“我和姐姐一起点,”“你姐姐明天要给你的弟弟送棉袄到学校去,你妹妹二兰子明天要到你大姨家去了。这样吧,你在家做饭,我趁着月色把剩下的一点点完,这大兰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说着就扛着锄头,装着两口袋黄豆种就走了。刚到了地头,就听见他非常熟悉的传统的泗洲戏《拾棉花》的曲调,随着阵阵晚风吹来。哎呀,没有听说今晚上哪个村上唱戏呀。
这出小戏在淮北地区是家喻户晓的,李大山当然知道戏的内容,他年轻的时候就唱过,中心情节是两个天真烂漫的农村姑娘对爱情的大胆的想往,和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企盼,李大山和大丫就是在村庄唱这出戏唱上的,当时大山演老汉,李大丫演玉兰。李大山柱着锄把子认真地听了起来。
秋菊(翠娥):
只听得青稞地下油子叫。
大兰子(玉兰):
又看到豆子下面蛤蟆爬。
秋菊(翠娥):
黄蒿上面落了一只花蝴蝶,
俺们姊妹蹑手蹑脚把它抓,
我把这花蝴蝶好有一比,
真好似一对俏冤家,
前面飞的是姐姐你玉兰,
后面是俺的姐夫你家的他。
大兰子(玉兰):
小丫头你不要嚼舌头,
我也知道你整天想着你家的他,
叫声妹妹你快走,
俺们到大树底下把呱啦,
双双放下两篮子花,
看看四下可有人,
四下无人快快啦。
李大山听到这里,隐隐约约的觉得那个唱玉兰角色的声音,怎么像她死去的老婆李大丫的声音,我今天还能遇到鬼了吗?那声音脆生生的,软绵绵的,从嘴里唱出来,还能够在空中绕那么几圈子。当初的大丫,那可是旮旯村附近村庄上有名的漂亮姑娘,有好多的小伙子想都没有想到手,到了我手里。她看上我什么了呢,穷光蛋一个,还不是唱戏唱横了心,我会几句“铜头烟袋腰中插”吗?人死不能复生,不是大丫,是我的大闺女大兰子,她不是说到小燕子家去纳鞋底了吗?
秋菊(翠娥):
叫声姐姐你是听,
你是姐姐你先啦,
四下无人怕的啥。
大兰子(玉兰)
说出来你不要对外人讲,
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对外人啦,
秋菊(翠娥):
谁个要是对外人说,
死了要被恶狗拉,
大兰子(玉兰):
我婆家就在张家郢,
秋菊(翠娥):
我婆家住在黄泥凹,
大兰子(玉兰)
我女婿今年二十岁,
秋菊(翠娥):
我得女婿打罢新春才十八,
大兰子(玉兰):
我的女婿身体好力气大。
不错,是大兰子,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泗州戏了,没有出门的大闺女怎么唱这个段子。如今时代在变化了,唱唱也没有啥,不过,她的心要是唱横了,看上哪个小伙子,像大丫当初看上我一样,我拿什么给大柱子换亲呀。心中这么想着,那熟悉的曲调随着晚风不断的传进李大山的耳朵里。
秋菊(翠娥):
我的女婿肥牛壮马比不过他,
大兰子(玉兰):
我的女婿庄稼地里是个能手,
秋菊(翠娥):
我的女婿样样农活也不差,
大兰子(玉兰):
我的女婿一挑能挑二百斤重,
秋菊(翠娥):
我的女婿一车能推三百八,
大兰子(玉兰)
上一回我和女婿见过面,
他能说会道顶呱呱,
好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
我的公婆下世的早,
我一进门就当家,
俺们两个情投意合把活干,
他管地来我管家,
他管地来管的好,
我管家来也不差,
到早晨我给他络张油饼卷鸡蛋,
到晌午鱼是鱼拉虾是虾,
吃了后我的女婿笑哈哈,
他夸我玉兰会当家。
戏唱完了,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媳妇打起情骂起俏来。
“你个死鬼,唱的想男人了吧?你翻过年就25啦,再不找男人就嫁不出去了,你爹太古板了,非要等你弟弟大柱子结婚,你才出嫁,你弟弟一辈子不结婚,你就一辈子不出嫁了,这也太有点南墙上面贴狗皮,不像话(画)了吧,你要是愿意,我娘家的有一个小伙子人长的不错,等我回娘家,给你当个媒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