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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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看剑-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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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赴义

左大人自知说错了话,吓得头也不敢抬,寻思良久,才缓缓道:“行刺王爷是以下犯上,王爷乃朝廷柱石,沈远谦撮尔小臣,胆敢起意谋害,按律……按律当斩首示众。”

斩首虽也是死刑,毕竟不牵连家族,沈远谦听了心中着实感激,双膝跪倒,向着程天任连连叩头。见沈远谦模样,程天任心中实是大不忍,自己费了半天心思沈大人却还要被处死,只不过罪名好听一点罢了。又见沈远谦向自己磕头,心中一热,冲口道:“斩不得!”

太后只道程天任还有什么高论,道:“皇儿,为何斩不得?”

程天任却又说不出个道理,心中转着念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嵬名昧勒看出程天任的心思,眉头一皱,生出一计,道:“莫非皇侄要援引以贵代贱之例么?”

程天任心中正在焦急,听他说什么以贵代贱的先例,只道这便是救沈远谦的律法,忙道:“不错,正是以贵代贱。”

话一出口,只见朝中诸臣人人色变,太后更是大惊,斥程天任道:“休得胡言,什么以贵代贱,莫要胡说。”

嵬名昧勒悠然道:“太后休要动怒,这以贵代贱确是我大夏祖制,也只有此法可救得了沈大人。左大人,朝中诸位大人中多有不知此例的,你可细细讲来。”

左大人答应一声,侃侃而言:“事起于景宗圣皇帝时,圣皇帝殚精竭虑,为扩我大夏国土,四方征战,当攻丰州之时,被宋军所围,当时宋军势大,我大夏势孤,战至最后,从龙者只十数骑,前卫大将军宁保骁勇善战,单骑杀入敌阵,负了圣皇帝杀出重围,自己却身中十数箭。圣皇帝感其忠诚,誓不杀宁。其后宁保与御使王崇礼不睦,一怒之下,锤杀崇礼。因此下狱,其时依律当斩,但圣皇帝感其救驾之功,愿以身相待,终不杀宁保。自此之后,我大夏律法便增这以贵代贱之例,但凡皇亲国戚,可代位卑职微者偿罪。”

嵬名昧勒听罢对程天任道:“皇侄,你可愿以自己代沈远谦之罪么?”

沈远谦听了惊恐万分,直向程天任手脚乱舞,口中呜咽不停,其意显是不要程天任答应。程天任心想:这老贼是要治大哥死地方才后快,但我若不答应,沈远谦只怕是不能活了,罢了,既来到西夏,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打定主意,心中立时安定下来,道:“不错,我愿代沈大人。”

此话一出,朝中诸臣立时交头接耳,只道自己听错了。嵬名昧勒也不料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愣住了。太后却是关心则乱,蓦地站起身来,向程天任道:“孝儿,你……你可要思量清楚。”

程天任昂首道:“我想清楚了,你们放了沈大人,我任由处置。”

嵬名昧勒击掌道:“好!你们还不送沈大人出去。”两个军兵听了这话押着沈远谦向外走去,沈远谦拚命挣扎,却哪里脱得了身?

太后惶然坐倒在龙椅上,定定的望着程天任,忽然想一事,急向左大人道:“左大人,你方才说景宗代了宁保大将军的罪,但景宗皇帝却是天命而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大人叩头奏道:“启禀太后,虽是圣上代罪,天下却无剐龙之刀,景宗圣皇帝不过割发以代,并非真如刑律处置。”

太后听了长舒了一口气,继尔问道:“那么依这个例,孝儿也要割法代罪么?”

左大人眼珠转了转,奏道:“罪有轻重,情有亲疏。当年宁保大将军曾救驾有功,景宗圣皇帝九五之尊……自是不宜重罚。但今日之事,理虽同……而情不同,这个,这个……”他说话突然支吾起来,既不敢得罪镇西王,又知道太后爱子心切,不知该如何处置。

嵬名昧勒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来难为他,向太后道:“还请皇嫂示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太后心知无可挽回,只好在这处罚轻重上做些文章,但众目睽睽,嵬名昧勒又催逼的紧,一时左右为难。旁边小皇帝近日来习学起居礼仪,太后把功课督促的甚紧,身体早已乏的很,今日朝廷里又受了这许多惊吓,身心俱疲,殿中稍一安静,便打起瞌睡。朦胧中看见崇宗皇帝站在面前,跟自己说了几句话便不顾自己转身而去,心中一慌,便叫了出来:“父皇,父皇,不要丢下丢下友儿,我好怕!”奋力一挣,便醒来过来。眼见殿中景象,一时回不过神来,双眼茫然四下里望着。

嵬名昧勒见小皇帝如此,心中不悦,紧锁着眉头,刚要训斥,忽听太后道:“王爷,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也没甚主意,全凭王爷做主。但依我想来,先帝大行未久,若因此伤及子嗣,朝廷中知道的是因为以贵代贱,寻常百姓还道有人容不得先帝遗孤。”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嵬名昧勒一眼。这话正说到嵬名昧勒心中,他面上一红,刚要发作,只听太后接着道,“先帝龙驭上宾,友儿初登大宝,事体繁乱,正需王爷与各位大人尽心竭力之时。虽说事急从权,大家都以国事为重,但礼亦不可废,先帝陵寝虽有武安王之子守护,终不是先帝嫡嗣。不如着孝儿前去侍奉先帝陵寝,一来全他父子孝道,二来也是罚他面壁思过,以代沈大人之罪。王爷,你看如何?”

程天任心想:呆在这里终会被他们识破我是个假太子,正好有这一个去处。但又恐嵬名昧勒看出自己心思,向太后道:“多谢太后成全孩儿一片孝心。”话语间却故意带出几分的不情愿。

嵬名昧勒寻思片刻,道:“既是太后懿旨,臣等自然无话。但守孝期间,难免受些苦累,这些倒还在其次,皇侄远离京畿,先帝陵寝固然守卫森严却也难与京师宿卫相比。若然有人起意谋害皇侄,岂不是我们今日思虑不周之过?依老臣之见,不若差宿卫将军李先儿与皇侄同行。此人智勇双全,有此人在,可保皇侄万安。”程天任心中笑道:嵬名昧勒说的动听,左右不过是不放心,怕我跑掉罢了。

太后却犹如浑然不知,微笑道:“还是王爷想的周全,既如此,孝儿先回府歇息一日,明日便起程。李将军,你随孝儿辛苦一遭吧。”

武将班中一人出班道:“臣李先儿接旨。”

小皇帝此时完全苏醒过来,向太后道:“皇娘,快完了么?”

太后听了这么不吉利的一句话,皱了皱眉,却因为爱子心切,也没有过多苛责,只轻轻拍了拍小皇帝的小手,向嵬名昧勒道:“诸位大人辛苦了,若没有其它事便退朝罢。”

嵬名昧勒向上一拱手,大声道:“老臣告退。”说罢也不待太后说话,转身径自向门外行去,只是走过李先儿身边时向他使了个眼神。

太后牵了皇帝的手,道:“友儿,咱们也该回宫了。”

小皇帝却不解的看着太后道:“皇娘,刚见了大哥,怎地这就回去了,我还要与大哥耍子。”

太后看了程天任一眼,似乎颇有深意,也不说话,径牵着友儿的手去了。众朝臣见太后皇帝已走,便也起身,三三两两走出殿门,只是走过程天任身边时都避开去,好似挨近程天任便会沾染瘟疫。程天任看着众人出去,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区处。李先儿却走过来向程天任道:“殿下,小将既奉旨保护殿下安危,这便与殿下同归府邸,明日也好早早起身。”

程天任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就辛苦将军了。”心中却苦笑,自己也不知那府在何处,但想着众人都出了殿门,这总是没错的了。幸好不语还在殿门外候着,见程天任出来,欢喜的跑上前来,扯着他的袖子道:“总算出来了,可把我急死了。”一眼瞥见旁边的李先儿,忙低眉顺目的道,“殿下,回府吗?”

正文 第十二章 赴义

李先儿眼看着太子与不语进了太子府,吩咐手下四面包围了,自己又检查一遍,确信府中人决不能偷偷逃走,对守卫兵丁叮嘱了一番,却并不进府。反骑了匹马,折回身,穿过青龙大街,转了弯,急驰一阵,来到位于春晖巷的镇西王府。他刚下马,门房中一人看见已迎了出来,李先儿忙向那人拱手道:“贺总管。”

贺总管忙还礼,道:“李将军快请,王爷等候多时了。”

李先儿不敢多说,随着贺总管急步走入王府。穿过两道宅院,却又不进正堂,而是顺着墙来到一处角门,进了角门却是一处花园。贺总管站住身向李先儿道:“将军请。”自己却停步守在门口。

李先儿点点头,径自进了角门,他对这里十分熟稔,绕过一带碧水,到了一座小桥边,上了桥便可见前面一处凉亭。亭中两人,一个是镇西王嵬名昧勒,另一个背了身,却看不清楚面容。两人对坐,似乎在谈论什么,嵬名昧勒远远望见李先儿,高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孔先生,你看,那不是李将军来了。”

李先儿忙紧趋几步,来到凉亭中,向嵬名昧勒施礼道:“劳王爷与孔先生久候,先儿有罪,有罪。”

嵬名昧勒忙起身相扶,向孔先生道:“你看这个先儿,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大家恁地熟,还作这些俗礼,该罚一觥。”

孔先生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副秀士打扮,他年纪在三十左右,神清气爽,但眉目之间隐隐透出一股忧愁之色,站起身来向着李先儿道:“不错,酒为英雄之气,李将军神勇之人,自该满饮一觥。”

嵬名昧勒亲自执壶,满了一杯与李先儿。李先儿也不推辞,一饮而尽。嵬名昧勒笑道:“好,痛快。”携了李先儿的手坐了,道,“先儿来的正巧,方才我正听孔先生纵论天下大势,实在获益匪浅。”

李先儿虽心中有事,却也不敢稍显不耐,只得微笑道:“啊?看来先儿是有福的,孔先生才冠天下,纵论定然非凡。”

孔先生淡淡一笑:“王爷错爱,李将军谬赞了。我孔仲文一介腐儒,若非王爷收留,天下几无我容身之处,又哪里敢妄度天意。”

嵬名昧勒变色道:“提起这事来就一肚子气,我总有一天要抓赵佶那老儿来与先生出这一口恶气。”

沈先生摇了摇手,苦笑道:“这倒也不全怪大宋皇帝,总是手下一干佞臣贼子坏了大宋的朝纲。”

李先儿听说过孔仲文的身世,知道他是宋朝的翰林编休,不满朝廷奸臣挡道,上疏谏言,不知怎么惹恼的高宗皇帝,削职为民,后来流落到西夏,在镇西王府做了个门客,却是极得镇西王赏识的。见他如此情状,只得好言宽慰道:“先生既来到西夏,便如我西夏人一般,管他什么宋朝、金朝,昏君、明君,只要王爷是个明主不就是了。先生方才高论可否容我这粗野之人一闻?”

孔仲文听了点点头,恢复了先前的沉静,道:“将军说的委实不错。既如此,在下便班门弄斧了,有乖谬之处还请王爷与将军指点则个。”他眼光望向远处,沉声道,“天下之事如风云聚散,瞬息万变,纵观古今,成大事者莫不相机而作,乘时而动。所谓英雄乃时势之英雄,若英雄生不逢时便也不成其为英雄。今群雄并起,天下割据,大理寄居一隅,不足为患;辽国已为金国所灭,止残余几部,游离于塞外荒漠,亦不成气候;土蕃诸部,化外之地,兵勇而无谋,地广而人稀,且人心向背,诸部各自为政,不过散兵游勇,其地虽广博却地产贫瘠,夺之无益;蒙古部族茹毛饮血,不服王化,但居无定所,民风彪悍,非有王圣降世不足以一统。”孔仲文收回目光,见嵬名昧勒与李先儿听的入神,微微一笑,接着道,“大宋积弱已久,又迭经战乱,民皆疲蔽,虽有岳飞、张浚、韩世忠等百战良将,但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当朝,如今高宗皇帝又是个懦弱无能之辈,眼看大宋江山便要断送在这帮人手中;大金国本女真一部,偏安东北,但自完颜阿骨打始,励精图治,不数年间,南侵大宋,西征大辽,北服诸蒙,大有天下一统之势。但以孔某私心揣度,其势虽大,必不能久。君子之泽,三世而斩,纵观历朝历代,开国之君或起于草泽,或起于行伍,或起于街市,莫不英雄盖世,四方豪杰但闻一呼,则影集而云从。但自商周至今,止有周传八百年,这是为何?”孔仲文顿住了望向二人。

李先儿摇了摇头,奇道:“这是为何?”

孔仲文叹了口气,道:“周代商祀,汉夺秦鼎,虽朝代更替,却不过以新筑之瓶装陈年之酿。礼乐制度还是沿袭旧制,只除了打天下的几员大将封官进爵之外,其余人等还是一般的纳捐缴税,与他们并无不同。开国的皇帝于马上得天下,征战厮杀半生方才坐得龙椅,心知天下得来不易,必然殚精竭虑,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治国理事上。当其时,天下初定,人心思定,再也没个举旗造反的心思,是以不几年间,天下太平,民皆殷实。众人只道这都是那开国皇帝的功劳,到他死时不免举国悲痛,追思哀悼,把他说得如完璧一般,一丝丝瑕疵也没有。及至传了几世,享国日久,新皇帝便只道天下从来都是自家的天下,便不肯花费诸多心思在国事上。更兼有几个阿谀奉承之徒,专搜罗天下奇珍异宝,绝色美人献于皇帝,此时天下太平,这皇帝也只道消遣一时,谁知这酒色财气却是最易惑人,平日里不理他便罢了,只要沾染了一时,便再也不能得脱。到后来,这皇帝耽于声色犬马,众臣子哪个不要趋奉皇帝?但这一宗物事却又掏不得自家腰包,只好向民间索取,日子久了,便是花团样国家也给弄得穷困不堪。是以唐明皇前有开元盛世,后终弄得民怨沸腾,连个妃子都保不住。”说到这里孔仲文叹了口气。

李先儿击掌道:“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方才先生言道金国不能久,便是据此而言么?”

孔仲文微微摇了摇头,道:“虽是天道轮回,但人力亦有作用,若只依着这番道理而论世事,那便是呆子了。遇着圣贤之君,或可延长国祚,逢着没些根基的,国便亡的快些,这哪里有一定的。但不论迟早,总有些微的迹向可寻。现今金国国势虽雄,攻城掠地战无不胜,这些年,着实夺了不少宋城。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金国连年战祸,自家国库也已空虚。况且金主合剌虽叨承祖业,但其性多疑,又刚愎自用,赏罚随心而定,常因小事而严惩臣下,后又复之身侧,所以金国诸臣中多有怨毒。如梁王宗弼等虽颇有谋略,但年事日高。金国文武虽多,但再无一人似宗弼本事。我敢断言,金国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矣。”

嵬名昧勒双眉渐渐扬起,面带笑意,道:“以先生之见,我西夏该如何自处,是当附宋,还当附金?”李先儿闻言,也紧盯着孔仲文,看他如何回答。

孔仲文微微笑道:“王爷已有成见,这话不过试在下罢了。”

嵬名昧勒故做不解道:“这是哪里话,老夫又有何成见?”

孔仲文看了一眼李先儿,道:“王爷今日请李将军来,不正为此事么?”

嵬名昧勒被他一语道破,不禁仰面大笑,道:“哈哈……,知我者仲文。”顿住笑声,他沉声道,“正如先生所言,我大夏虽处列强之中,但宋、金、蒙、辽、大理、土蕃或鞭长莫及,或无暇他顾,皆不足为虑。我所虑的却是内患,现今崇宗皇帝殡天,当今皇帝又年幼无知,只怕有人乘机作乱,坏了我大夏百年基业。”

李先儿迟疑道:“王爷顾虑的是,请恕末将斗胆。现今李仁孝已成王爷囊中之物,为何不乘机……”说着,他伸手虚空一劈。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嵬名昧勒笑吟吟的不答,却向孔仲文道:“先生可知我为何不杀这小儿?”

孔仲文摇摇头,道:“我在府中听说王爷只遣他去贺兰山守陵,心中也甚疑惑,但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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