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未及颜谧多加思付,却只见一片起哄声中,齐承麟缓缓走到樱姿面前,似是来喝一杯告别酒,他笑容和煦,却一语不发。
而樱姿笑着与他对视,抬手喝尽了手中这一盅,从耳垂到面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再加上亮晶晶的眸子,整个人无比漂亮夺目!
而对于齐承麟而言,饶是一直挪开眼神,避免与这位未婚妻的双眼对视,仍旧也有些晃神……
片刻之后,许是更衣,承麟慢慢向外走,遇到樱姿的眼光,略微冲她点了点头。
樱姿看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羞涩地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在场不少人虽注意到这二人的动静,却也能理解这对即将分别的未婚夫妻,一干贵门少女在一畔,更是心中酸楚不已……
直到远远走到院外,齐承麟停下脚步,看着因带些许期待又带着些许喜悦的表情的樱姿,不免有片刻的犹豫……
也就这一犹豫,樱姿先开了口:“出行在外,风霜雨露,不比在靖州,你千万多保重身体!……遇事别逞强,早早回来……建功立业这些,我并不在意……”
这么一长段说完,看见承麟似的“哦”了一声,踌躇了一下,樱姿开口道:“前番我前去别院,的确冒失了……你可千万别怪我,此前对你有些误解,我也是心思太过,并不是不信任你……”
齐承麟沉默良久,还是开口:“我,我已有心仪之人……纵与你勉强成亲,恐怕也是耽误了你,再说,往后这些年,恐怕出门在外的时间会越来越多……以你的人品身世,实在不必屈就,你还是同阁老分说一番,这亲事……最好还是算了吧!”
这番话,他讲得虽有些不顺,态度却十分认真,语气中没有任何戏谑之意。
樱姿怔忡,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眼晴也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她勉力控制自己,紧紧地将手攥成了拳……
这一厢,远远躲在树丛后头的颜谧看这二人口型,连蒙带猜,差不多获晓了大意,此刻也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出起神来……孰知竟感觉有人靠近。
而齐盛出来寻承麟,远远撞见这么一幕,只得避到一边,免得被那二人发现,徒增尴尬……感觉到附近有微不可闻的一阵悉索,瞥过去,立即捕捉到树丛后的一个半蹲的身影,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他不自觉走近了几步,看得更仔细了:纤细的颈脖微微垂成,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错落的月光落在上面,细细的绒毛像被洒了一层银粉似的朦朦胧胧。
正在这时,她反应敏捷,也发现了他,定定看向这里,眼神颇为兴奋,并却没有一丝恐惧……齐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走近了两步,喝道,“好大胆的奴婢!”
其实,颜谧对自己也挺无语:光顾着兴奋了……就她这等级观念,根本不适应大允,咱还是早早跑路吧……那啥封建残余的淫威之下,她忙垂下了脑袋,屈膝行了个礼……
见远处那二人又有了点动静,两人不约而同停了动作,安静下来,只不过,相距不足两尺,免不了有诡异的气息四处流窜。
颜谧更觉得十分诡异蹊跷:身体往往是最诚实的……他身上这种气息,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好,晚上再改一下。
☆、骤变
颜谧仔细盯着二人的口型,这门技术她其实只是有所了解,实战并不到家,只能连猜带蒙……而齐盛自然不懂什么唇语,然而他非常了解承麟,大概也猜到了这二人此番所为何事。
樱姿许是强忍了一阵,然而仍旧有晶莹在脸上流动,她猛然抬起头,扬声质问:“你若觉着已有心仪之人,完全不在意我的话,干嘛如此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对于我前番羞辱晋王府的话语,还要派人路远迢迢追到水月庵,对我捉弄一番!……这岂不是另一种在意?”
承麟有些诧异,然而话一旦开口,就只能说到底:“你许是搞错了,我并未派人去过什么水月庵……”
樱姿满脸震惊,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抱膝哭出声来……颜谧听了十分心酸,欲走上前去,想了想却又停了脚步,齐盛在一畔皱眉打量着她。
承麟沉默了许久,蹲下来递上了帕子,樱姿不接,他退后两步,蹲在她后方,陪了一阵……等到哭声渐渐小了些,离席太久,到底要起身准备过去了,然而,面露不忍的他,还是开口道:“这般冒然实在是我的不对,然而不想耽误你的后半辈子……既有水月庵那件事,以后出行,千万多派些人手在身边…… ”
渐渐停止了哭泣的樱姿,仍旧肩膀抖得有些厉害,听到这句话,猛然停了下来,似乎就在那一秒钟,她下了一个决定,摇摇晃晃得站了起来。
对于承麟的身影,樱姿喊了出来,眉宇间十分悲伤,却也有几分毅然:“天下皆知,你我懿旨赐婚,是一对未婚夫妻……你虽口口声声有心仪之人,对方未必能配得上你的身份,做得上你的嫡妻……除非有退婚的懿旨,否则,两年后,我是定要嫁给你的……”
说罢,似乎不想听到对方的回应,她朝另一个方向奔了出去离开。
见樱姿飞奔了出来,颜谧再也顾不上身畔这个人,紧紧跟了上去!
鬼使神差之际,她一边跑出两步,一边飞快丢出来一句:不知道贵人您的不寐好些了么?”
齐盛站在原地,虽面目不显,心中却有些吃惊,又有些了然(又是一个自己脑补过多的)……
停顿了几秒,他迎向了渐渐走近的承麟,冷声道:“自己搞不定退婚,就跑来逼人家一个姑娘,这是什么出息!……何况,西戎那边的事复杂着呢,妮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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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颜谧自然陪着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樱姿,宿在了颜府。然而,第二天一早,昨夜送信至颜府的下人,却呈上来一封从颜府捎带来给颜谧的拜帖,来自水月庵的净月师太,地点标示的是靖州的静云客栈,别的什么话也没写。
水月庵处于靖州郊区,路途遥远,以净月师太事无巨细的管理风格,自然不会没事跑到颜府刷存在感!非常大的可能,是庵中出了什么事……而静云客栈是靖州四大客栈之一,地理位置很不错,距离杨府并不远。然而,以水月庵的经济状况,主持出行已经可以住的这般好了?越想越不安的颜谧,连忙吩咐樱姿的大丫鬟去备车辇,要知道在这花木山房,她说话可比在颜府管用多了……这一厢,一夜辗转反侧却始终沉默的樱姿居然也起床洗漱了,非要跟着颜谧一同随行。
净月师太看到樱姿一愣,她圆滚滚的身材上随意套了件棕色袍子,人也显得十分憔悴。然而,未及她对着樱姿挤出个笑容,叨叨几句,内室里却传来一阵响动,净月的脸色立即晦暗了下来,也顾不得什么,忙窜了进去,颜谧与樱姿犹豫了一下,还是尾随其后跑了进去。
内室中有三个人,两位是颜谧见过的庵中师太,地位并不低,她们正努力按压着中间那位拼命挣扎的女子,这女子身子被软绳捆在黄梨木座椅上,口中塞着纱布,由于挣扎的缘故,衣袍凌乱,露出脖子和手腕上的伤痕……居然是纤素!
然而,她并非原来那个温柔安静的纤素,此刻,她面目扭曲而绝望,眼神涣散,显然进入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躁狂状态。
颜谧的心直接沉了下去……
这一切的起因,居然是因为天水师太的病症。根本净月师太的描述,颜谧判断天水师太的痴呆已经非常严重了,基本没有意识清晰的时刻,自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从某一天开始,天水开始不安于待在自己的小院;起初是在庵中转悠,疯癫行事……净月师太花了很大功夫才平息了众尼姑的疑惑和想象……事后自然也派了人手牢牢守住天水师太。然而,好景不长,天水师太总能想到法子偷溜出去(原本智商高没办法),并且,她开始学乖了,干脆跑到庵外去。
一次两次,纤素、小满以及几位管事师太还能把她给寻回;等到第三次时,夜幕降临,仍旧寻不到天水的身影。事关隐秘,天水师太疯癫一事,不管是水月庵内外,都不能搞得人尽皆知,所以她们几个只能着急万分地继续分头寻找。
万籁俱漆之下,焦急的纤素走越远,不知觉走到书院附近,被人一棍子打晕……等到清醒过来,她一心寻死,却怕庵中为她担心,花费功夫找寻,于是在跳崖前在袍子上写下血书,孰知,被正好走到此处的小满等人发现。
而天水师太却早已回到庵中,在自己的床榻上呼呼大睡……
纤素失贞一事并不必搞得庵中人尽皆知,无奈她求死太过心切,先是绝食,再是上吊……这消息最后到底瞒不住了!
虽并非恶意,然而庵中上下到底对此议论纷纷……这一边,刚被救治过来的纤素,又冲去厨房摸到一把刀割了手腕……焦虑至极的净月师太没有法子,只得把她送出庵来,换个环境或许这丫头能想开一点?
千思万虑之际,一道灵光闪过,净月师太想起了颜谧,干脆把纤素送到颜府去吧(您还真会想)……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
表面看下来,纤素的现状非常棘手,对于资深心理师颜谧而言,思路却十分清晰。毕竟,每个人身上有两种力量:生的力量与死的力量,死的力量让纤素屡次自杀,而生的力量又让她活了下来(屡次被救活并不是偶然现象)……相比之下,在颜境身上,死的力量埋伏得太深,才无法彻底治疗。
目前,在纤素身上,这两种力量看起来势均力敌,但她周遭的人毫无例外地和她生的一面对话,用尽各种办法强化她生的力量;而死的力量,大家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敢去碰,但这同样也是重要的力量,甚至是占主导作用的力量。所以颜谧决定先和它对话。
面对自杀的人,和死的力量对话很重要。否则,这股力量会令自杀者和拯救者作对。
颜谧找了张对面的椅子坐下,顺手取掉了纤素口中的纱布,旁若无人,只反复地对着她询问:“不想活了,所以你决定去死?”直到纤素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颜谧身上,肯定地点了点头。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选择去死的方式都很痛苦?”颜谧这一句话让纤素有些目瞪口呆。接下来,颜谧先描述了割腕自杀的痛苦和上吊自杀的惨状,又绘神绘色地讲了十几种不太恐怖的自杀方式……樱姿听了第一种就避到外间去了,两位师太满脸的震惊,唯独净月师太听得津津有味!
大概讲了半个时辰,纤素的惊讶完全消失了,开始陷入思虑之中。颜谧知晓,这是纤素身上死的力量得到了一定的安抚,不再认为人们都是来和它作对的。
这时,该和纤素的生的力量交流了。颜谧不再谈自杀方式,一起陪着纤素,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她问纤素:“你要想死,自然是很容易的,我向你保证,你若真心求死,我一句话,她们不敢再拦着你……但在再次寻死之前,你心中有没有一些简单的遗憾,想不想把它们完成后再去死,不留遗憾地去死。”
纤素闻言一怔,她平素就是个认真的人,真的认真想了许久,最终面色潮红道:“我,我有点想吃肉……自从你那次说……我总有些好奇……” 而终于有些放松的净月师太,在一畔拿着个靶镜整理佛帽衣裳,闻言手中猛地一抖。
“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午膳去弥补这个遗憾吧!现在就去吃肉,你请客,我们大吃一顿,反正你快死了,留着银子也没用。”在满室的众目睽睽之下;颜谧愉快地打断了纤素的话,继续说道。此言一出,净月师太的靶镜直接掉在炕上,两位师太的眉毛也拧成了八字,而早已返回内室的樱姿忍不住面露笑容,抚掌称好。
纤素脸色却更加红了,在颜谧的诧异之中,她咬着嘴唇道:“我没银子,一个铜板都没有!……在庵中,吃住都不收银子,而月例银子,总就被我拿去救济穷人了……”
这孩子…… 颜谧禁不住笑了,而樱姿的眼睛都瞪圆了!
静云客栈的旁边便是一家还不错的酒楼。樱姿在净月师太旁边另开了个房间,直接请酒家将饭菜送到了客栈来,还不忘给隔壁净月师太她们也送了几道素菜。
烤乳鸽、烧鹅、清蒸鲥鱼、香辣牛肉、红烧肉……颜谧差点泪流满面,这穿越都大半年了!才吃上口肉啊尼玛!!!她直接选择性忽视了什么孝期之事,啃得无比欢快……纤素最初有些呆愣,似乎不敢置信,直到颜谧为她兼了几回肉,她才慢慢吃了起来,渐渐的,她大口吞咽着,越吃越快……而樱姿似乎为了宣泄自己郁积在心中的极大痛苦,连闺秀形象也不顾了,等不及老嬷嬷布菜,自己一盘一盘扫荡地厉害!
不一会,颜谧便吃饱了,停了筷子;而樱姿身后跟着的老嬷嬷劝了几次,她也悻悻然住了口;唯独纤素还在继续吃着,吃得很痛快!然而,吃到最后,纤素猛然间号啕大哭起来!
颜谧终于放下心来:纤素虽然屡次自杀,求死心切,却一次也没有放声痛哭过。其实,哭是最好的一种治疗,可以极大的宣泄不良情绪。是故,对于哭了一夜的樱姿,颜谧其实并不十分担心……反之,如若没有宣泄,不良情绪郁积下来,最终会化成死的力量。
等到这一餐饭吃完,纤素平静下来,已是掌灯时光。颜谧便让纤素继续想出,在死之前,可以实现的愿望,并规定完成的期限,写在纸上,第二天拿给她看。
第二天,纤素果然交出了“愿望清单”,上面所列的都是并不难实现的愿望。纤素一共列了六个愿望,包括祭拜早逝的父母、整理好天水师太的书籍……还有去看看红梅。
水月庵所在的西山,花木众多,却唯独没怎么种植红梅。天水师太也喜红梅,早年她曾经一度,频繁被请到靖州官宦家中进行占卜,每每进城,总要带回几枝梅花,而纤素十分喜欢,然而她却未看过成片的梅树。
时值初冬,梅花初绽,然而找到成片盛开的红梅,也并不容易。然而,对于樱姿而言,这也并非什么难事。
晋王府附近的留园之中,湮没在一片别具神韵、清逸幽雅的清香之中,樱姿露出几分痛苦表情,怅然若失,颜谧叹了口气,静静携起了她的手,而独自走在前面的纤素沉默半响,终于说道:“红梅真的好美,而空气这么的清冽,活着真好……”
……
颜谧相信,纤素自杀的念头很快会彻底消失,失贞的伤痛虽然还在,但再也不会彻骨地痛。
在没银子吃肉这件小事情,樱姿觉着,纤素十分的单纯善良,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好感,又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干脆把她留在了首辅府,当个贴身丫鬟。对此,颜谧举两手同意,比跟她去颜府强一百倍……
净月师太也觉着,不如就此让纤素还俗。毕竟,纤素出家,也是当年恰逢天灾,父母姐妹去世,天水师太将她捡回的缘故。纤素当年只是个小女孩,根本没有选择过是否出家,也根本没机会了解过水月庵之外的世界。颜谧觉着净月师太这番话颇有意味,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选择,也没有追问什么……
隔了一日,净月师太便先行回水月庵。临行之际,她告诉颜谧:天水师太清醒的时候,始终没有收小满为徒,虽然她也觉着小满资质不错,比之前的十三个好上许多,但她断言小满不会一直走在这条路上,于是怎么也不肯正式收她为衣钵,因此,也一直对颜谧惦记着不忘(颜谧瀑布汗:路上?尼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