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卿刚来重英宫的时候,重英宫门可罗雀,英妃也从不出门,整个人一天也不说一句话,除了练字,就是默默出神,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仿佛她会这样过上一生。
然而,一夕之间,不可置信,她颜清卿竟然能每日见到皇帝了!神宗作为皇帝,自然是威严,却冰冷的不像血肉之躯……
颜清卿不由得在心底佩服颜谧的先知。面对这种变化,她学着颜谧平时的样子,更加谨慎细微地服侍着英妃。
一个月后,英妃向神宗提了一个要求:把姐姐罗燕及弟弟罗鹰接到靖州来。
这对姐弟作为人质,是西戎拿捏妮娜的把柄,没那么容易放手。也不知神宗提出了什么条件,竟也让西戎同意了。因为这一缘故,大允与西戎的关系甚至缓和了许多。
##
樱铺的生意越来越火,每天都人满为患。尽管如此,颜谧还是每日签到,她从后门溜进去,在人头攒动中待上片刻,她没那么爱吃甜蜜点心,又没那么喜欢待在粉红梦幻的环境之中,无非是有一种感觉和情怀,直觉樱铺是属于她们的地方。
然而,五日后,樱姿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她把樱铺的阁楼重新装修了一番,这也原本的在图纸规划中的,为了避免影响樱铺白天的生意,樱姿花了许多银两,请匠人在夜间赶工,终于也完成了。
颜谧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阁楼隔成了三个大间,最大的一间,素白的墙面,两排高高的书架,两张大大的黄梨木书案,可供阅读休憩的两架贵妃椅,周遭还用了厚厚的木板加强隔音效果,避免被楼下的吵闹影响。
她有些感动,笑道:“你虽是首辅府的大小姐,十里红妆,是别人不能比的,这般大手笔,现在也花的差不多了吧?”
樱姿也笑:“是呀是呀,万一不幸嫁人,这嫁妆之事可就靠你了!”
再加上,颜境纤素新婚在即,两个人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筹划着未来去哪里游山玩水。颜谧自然不会作为电灯泡、不识趣地待在颜宅里。自那之后,她便整日便待在樱铺的阁楼上,看看书,写写笔记,跟樱姿讲一会话,有时候小满也来,有时候纤素也来给她们送些膳食,颜境陪着一起。
后来,齐盛开始去那里见颜谧,有时候也把厚厚的书卷、文书带过去。他主动带了张银票过来,樱姿想了想,便也收了,毕竟现在她还要管一管昌州的灾民,樱铺的各家分店也在筹备,花钱的地方很多。
过了几日,齐承麟竟也跟着一起来了。
樱姿笑嘻嘻地冲上阁楼,看到他差点尖叫起来。这倒不是昔日情愫还在作祟,还是她无法想象:齐承麟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出现在她这个粉红色冒泡泡的世界里,实在是太违和了!
她又瞥了瞥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看书的齐盛与颜境,他俩为啥没这么违和!
樱姿一直为颜谧担着心,这种担心又不能说出口。她怕颜谧成为下一个陈菲。然而,颜谧却看起来丝毫不惧的样子。
齐辉的丧仪已经过去两个月,而死亡的真相却仍旧没有浮出水面。
然而,众人皆知:比起查明真相,更大的问题是齐辉已死。
齐盛内心最困扰的无非是未来的方向。对于此,谁也无法提点他、帮助他。颜谧只能默默地陪伴他,齐承麟怕也是如此。而她,也只能默默陪伴颜谧。
樱姿没办法把齐盛赶出阁楼,也没办法把齐承麟赶出阁楼!不过,齐承麟这么天天在她眼前晃,她实在有些受不了!
颜谧几乎把阁楼往藏书阁在打造,里面十分安谧。齐盛待的住,颜境待的住,可齐承麟怎么待的住,不过两日,他便开始往楼下晃了!
楼下十分热闹,与阁楼简直是两个世界。齐承麟看了一会,觉得新鲜有趣。
两步开外,樱姿冷冷瞥着他的背影,实在有些崩溃,她往前几步,直接把菜单往他手里一塞,往旁边某个桌上一指:刚刚落座的小姐们的眼睛都瞪圆了。
一不做、二不休!樱姿抬起头,对牢齐承麟吩咐道:“既然来了,您也别闲着!”
##
这一个月以来,靖州官员的日子仍旧不好过,不时有人因各种理由获罪,落得斩首、流放,囚禁的下场。贵族官勋、世家大族,无不人心惶惶,哪怕是颜境这种四品小官,也日夜不得安宁,怕死怕得要命!
这一日,宫中传出消息,莲华大师因御前失仪,直接被关了起来。
颜谧、樱姿皆吓了一跳,齐盛也迅疾入宫,打听小满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认亲
98
直到齐盛把安然无恙的小满带回樱铺,大家才放下心来。齐盛送回小满,又要匆匆离去,颜谧疑问地望向他,他来不及解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樱姿的注意力更在小满身上,她提议小满:“干脆装病不要再进宫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对于性命之事,还是谨慎些好。”
小满摇摇头道:“我心中有数,没事。”
虽说如此,她面上仍旧忧心忡忡,当晚并没有回宫中,也没有入住到平素一贯居住的静云客栈中,反而随颜谧回了颜家小宅。
颜谧心知小满有话要说,来不及用纤素做好的晚膳,便匆匆带小满回自己房间,屏退青怡、青彦,关上房门。
果然,小满犹豫了会,还是道,“神宗他有些蹊跷。”
神宗贵为一国之君,涉及天下民生。颜谧心中重重一沉,忍不住盯着小满。
“怎么说呢……”小满知晓颜谧心里的紧张,却更怕因为自己的一言半语,导致颜谧的误解。她斟酌着用词,反而越说越慢,“他虽言语不多,接触多了,却能感觉到他举止言行却有些奇怪,有时候简直不像一个人……”
“不像一个人?” 颜谧轻呼出声,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满以为颜谧不相信自己,她想了一会,解释道,“并非是我多心。这些年在水月庵占卜问卦,我也见识了无数的各色人等。人的心情是有阴晴圆缺,行为表现不尽相同。但是,我发现,不同的时间,神宗的喜好也天差地别,因此,才不像同一个人。”
小满与莲华大师被召进宫来,是为了诵经。表面上是为大允的国运、百姓祈福,实际上,在她看来,神宗无非是想在她和莲华大师的诵经声中获得平静。在大多数时间里,神宗不发一言,整个人十分冷漠。然而,渐渐熟悉了神宗,从他的姿势调整中,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剧烈起伏。
平素,莲华大师与小满所诵的佛经经目,是大允最为盛行的心经及大藏经。今日清晨,莲华大师没跟小满商量,忽然诵起了其他经目,这卷经目,小满也是熟悉的,就是莲华大师曾在水月庵讲的那一卷。后来,经由颜谧、天水师太种种因缘,小满知晓这是易经中有所残缺的一部分。不及她细想,神宗却怒火中烧,直接发作起来,唤人把莲华大师拖了下去,怕是有性命之虞。这一段,在车辇之上,她已经与齐盛详细讲述,相信他马上会去查清楚。然而,君心难测,这一次莲华大师能否保住性命,也十分堪忧。
继续来讲神宗,他虽然并不言语,听诵经的时候也不会有多余举动。然而,他整个人的坐姿、神态却时时有较大差异:时而坐得端方权威;时而却坐的随性洒脱,神态也天真烂漫,有点像孩童;时而挺直脊背,端庄是端庄了,却过于矜持娟秀,有点像女子……
爱好更是不尽相同。有时候,神宗会用一些茶水,甚至还会吃一些水果糕点,有时候却滴水不进,对送茶的宫女也要发作一番。有一次,藏经阁溜进一只猫,他把它抱起来玩弄了一番,十分爱怜的样子。过了两日,却因窗外的猫叫,命人把宫中的猫全都砍杀。
不亏是作为水月庵住持的小满,对于神宗的观察、描述十分的细致详尽,基本可以作为病历样本了。这种典型症状,在现代的精神病领域,还是很容易对号入座的,神宗有可能是患有多重人格障碍。
多重人格障碍是具有超过一个的人格存在,就有如“在一个身体里住着好几个灵魂”。由于多重人格具有很强的戏剧性,一直被各种影视、文学作品反复涉及,所以,现代人对于多重人格还是很熟悉。实际上,多重人格的产生与童年创伤有密切相关,并且发病率非常低。
具体而言,多重人格的各个亚人格都是各自独立、彼此分开的,一种人格出现,其他人格就自动退场,究竟由哪种人格来支配,完全遵循“哪种人格最适应当时的环境和需要,就启动和出现哪种人格”的原则。如果用“变色龙”或者“变形虫”来理解多重人格,也许会更形象直观。比如,用比较自信的人格,去应付具有竞争性的环境;用神经衰弱的人格去赢得同情、获取依赖等。不同的人格表现出来的神态姿势、爱好习惯自然就迥然不同了。
当夜,颜谧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小满特意过来,把神宗的蹊跷之处描述地这么详细,自然也寄希望于她这个所谓的医生,能够将其治愈。她不由得想见神宗一面,毕竟只有面对他本人,感受他的言行,她才能做诊断。
同时,她也有些无语:从蒋太后、齐盛再到神宗,各个都……这个穿越故事叫什么,皇帝一家都是精神病?!
除此之外,小满是个没有丰富表情、举动的人,在整个言谈过程中,颜谧却能感受到小满对神宗的关心。她又联想起小满对于齐盛的信任(两人没见过几次)。临近拂晓时,颜谧下了个决定。她决定相信直觉,喊人给齐盛送去一封急信,寥寥几行写明:她怀疑小公主是纤素、小满以及死去的小尼姑中的一人,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小满。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写什么理由。
送好信笺,小满正好来寻颜谧,她脸颊有些浮肿,想来也是一夜未睡。
颜谧脱口问道,“你背后是否有伤痕,特别是尾椎处?”齐盛曾说过,妹妹出生时曾长有尾巴,虽去除掉,但尾椎处必有伤痕。
小满有些吃惊:“有的,你怎么知道?说来也巧,不光我有,纤素也有。”
##
颜谧还未来得及解释,齐盛却到了,身后还跟着方嬷嬷、袁嬷嬷,短短一夜,他也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不知莲华大师出于什么动机,私自把诵读的经书换成了易经,得罪神宗的程度,比众人想象的还要严重,他被关押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公公送来了毒酒。所幸那位公公对佛门大师有敬畏之心,给了莲华大师多活一夜的机会,并帮他传了个口信给方嬷嬷。
齐盛费了些功夫,才让方嬷嬷进去狱中。
自夏皇后死后,方嬷嬷一直隐于人后,照料齐辉、齐盛的日常起居,并不认识什么莲华大师。然而,面对摘掉了帽子,又揪下了胡须的莲华大师,她立刻掩住口鼻,免得惊呼出声!
莲华大师果然是旧相识,他并不是和尚,而是个女人。她是当年的白嬷嬷。
白嬷嬷本来就是个能人,也是个有想法的人,是故,她虽不像方嬷嬷、袁嬷嬷资历那么深,却也能作为心腹,留在夏皇后身边。当年,出事之际,夏皇后选择把女儿交给她,因为她虽不是罪忠心的那一个,却最有能耐,在险境之下最有可能保全小公主的性命。
白嬷嬷的确也做到了。但她却不愿意被这个女婴束缚住一生。当年,她携带小公主被水月庵收留,待了两年,期间也做了一些安排。最终,她还是选择离开,不知因何因缘,反而隐去了女性特征,到大乘寺出了家。
凭借智谋,她在大乘寺一路顺风顺水,成了内门弟子,甚至做了住持。有幸入宫诵经后,因知晓神宗的喜好,她得到了神宗的赏识,亲自赐了封号。当年,她因夏皇后的缘故,也听李溪克讲过一些易经,是故能背诵一些,忽悠起神宗等人,更加给力。
白嬷嬷一直是那种“高风险、高收益”的人。这次她换经诵读,怕也是想混乱之中更进一步,然而,却栽进了风险之中。
愿赌服输,赴死之前,莲华大师寻来方嬷嬷,惟有一事相求:她怕死后换装收棺,暴露她作为女人的事实。她并不怕死,却怕被世人知晓她是女人的事实,因为这会给大乘寺带来灭顶之灾。她待在大乘寺半辈子,觉得自己有荫蔽他们的责任。为此,她必须保留作为莲华大师的声誉。
作为交换,她告诉方嬷嬷小公主的下落以及可供辨认的秘密。
莲华的故事一说完,大家都十分震惊!
虽然千头万绪,最要紧的一桩便是小公主之事。
##
方嬷嬷诉说之际,小满、纤素乃至颜境都在场。几乎不用特别说明,两人虽神思不属,却仍旧随颜谧走入了内室。方嬷嬷、袁嬷嬷小心地帮二人脱掉衣衫,果不其然,两人背后尾椎处都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不同之处是:纤素的伤痕形状并不规则,而小满的则是一个规则的圆形。
纤素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抱了抱小满,先一步走出去寻颜境。而方嬷嬷、袁嬷嬷二人当即红了眼圈,对着小满就要下跪。小满将二人扶起,转脸去看颜谧,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
到了外间,齐盛强压着心中的激动:毕竟对于任何人而言,这种转变都是非常巨大的,足以改变整个人生,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没想到,小满平静下来之后,便问起了夏皇后。齐盛尽可能地讲了一些往事给她听,方嬷嬷、袁嬷嬷也讲了一些。
这一日的时光,便这样静谧安宁地度过。颜谧却觉得小满并非真的开心。小满自小在水月庵长大,从没见识过人伦亲情,其实并不清楚所谓的亲人,是怎么样一个存在。多了公主这样一个身份,对她来说,只是增添麻烦而已。
果不其然,小满最后表示:她并不愿意跟神宗相认。尽管她与神宗相处起来,有一种莫名的亲近。然而,他对于自己,并不到等于父亲。另外,公主这个身份,她作为出家人,也真的无所谓。她还是愿意维持自己目前的生活,要做尼姑,还要继续做水月庵的主持。
##
那一日,齐承麟在樱铺端了两个时辰的点心盘子。一开始,他免不了心里有些尴尬,在樱姿面前的洒脱大方,只是详装不在意而已。然而,随着动作越来越熟练,他也渐渐习惯了众多女人各色奇异的眼神、笑声、议论声,到最后竟觉得有些乐趣。毕竟生意繁忙的时候,点心单子一个个地瞎,点心碟子一个个的传递……他所有的烦恼都抛到脑后去了。
于是,过了两日,路过樱铺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走了进去,刚踏进门槛,四处巡逻的大堂总管简直两眼冒光,直接又把点心单子塞进了他手里……
结果,等到樱姿踏进樱铺的时候,他凭借功夫底子,手里摞了十几个点心碟子,还能游刃有余地笑问,“老板,您看看给我算多少工钱?”看到樱姿瞪圆了的双眼,他突然觉得她很可爱。
本来,那一日,樱姿头脑一发热,竟让齐承麟端起了盘子,她已经非常后悔。当日,已经有谣言传了出来,说什么原晋王世子为了求得美人回头,不惜自降身价,跑来杨大小姐开的点心铺子里,甘愿做店小二的活计!
樱铺的生意有多好,谣言就传得有多快!并且,越传越离谱!说什么原晋王世子如何痴心不改,决定在樱铺待到水滴石穿,杨大小姐对他也是一片痴心,开得这个点心铺子就是两人再续前缘的证明……
于是,樱姿一踏进来,整个樱铺“唰”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俩,偏偏这位罪魁祸首却毫无察觉,还摆了个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