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樱姿一踏进来,整个樱铺“唰”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俩,偏偏这位罪魁祸首却毫无察觉,还摆了个该被雷劈的捧碟子姿势,唯恐天下不乱地质问她,该给他算多少工钱……
樱姿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她再也受不了众人炙热八卦的目光,直接甩了帘子退出门外。于是,樱铺的八卦演变为:杨大小姐与原晋王世子是欢喜冤家的类型,两人历经坎坷,如今还在打情骂俏、小作怡情,尚没大团圆结局……
次日,樱铺尚未开门,门口已经排起了拐了几个弯的长龙,众多民众一边排着队一边还议论着八卦,等待着今天的八卦进展……樱姿不由得黑着脸,结果,一盏茶不到的功夫,眼见齐承麟又笑着出现在门口,她忍不住怒喝道,“你怎么又来了?”
还不待齐承麟反应过来,众人“哄”地笑作一团,有胆大的大婶们大声笑道,“杨大小姐,俗话道,只缘身在此山中,你虽然觉着别扭,我们可是觉着你们小两口甜蜜极了!……”
樱姿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她实在心中郁卒,跑去找颜谧,絮絮叨叨诉了半天苦。
颜谧一边听一边笑,也不评论,最后,她告诉樱姿:在她的家乡,有个名词叫做形象代言人,专门用来提升铺子的生意。譬如卖胭脂水粉的,要找个大美人当二老板;卖草药的,也要找个太医院出身的人打出名声。对于樱铺而言,愿意来这里的顾客,大多是心思简单的妇人闺秀,原本就热衷于各种甜蜜八卦,她跟齐承麟这么以假乱真,还挺有利于生意兴隆的。反正,樱铺的生意因此而越来越好,钱越赚越多,樱姿她自己也不吃亏啊!
樱姿先是无语,后来若有所思。
次日,她找齐承麟签了个契约,在他有些惊异的眼光中,真的给他算起了工钱……而半个月后,随着樱铺的分店在靖州各处开了起来,樱姿干脆拉齐承麟去各种轮流端盘子,秀“甜蜜”,促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查探
99
进宫之事,颜谧求助的是方嬷嬷。虽然与直接跟齐盛说也没太大区别,可是她就是没办法站在他面前说:你爹有可能患了无法医治的精神疾病,他要是继续做皇帝,黎民百姓都跟着遭殃……您看着办吧!
尽管小满已经把神宗的病状描述得十分详细,她还是需要亲自见神宗一面,观察他一段时间。穿越之前,对于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初次见面,颜谧会在最短时间通过催眠的方式,诱发出此人的其他人格,这是最可靠的诊断证据。然而,对于神宗,她只能通过松弛神经的药物,让他达到一个更加放松的身心状态,运气好的好,会出现人格转换。
药物之事不难,根据几本古籍,她确定了药方,交给颜境配药。这一味药,放入茶水中,无色无味,也没什么副作用。
困难之事在于,如今,想见神宗一面并不容易。他基本不上朝,大多数时间,都在太和殿独处,那里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除此之外,他只去两个地方,一是藏经阁,听小满诵经;二是重英宫,见英妃。也就是说,如今能与神宗有些密切接触的,除了小满,就是英妃。
藏经阁造成一座塔的形状,四面都是窗,根本藏不下任何人。自莲华大师死后,除了小满,神宗并不让任何宫女、太监进来服侍。何况,藏经阁素来也是大允的佛教圣地,颜谧觉得在这里动什么手脚,未免有亵渎之嫌。
重英宫中,果然也有方嬷嬷安插的人手。同时,颜清卿也愿意为颜谧铤而走险,她态度之坚决,让颜谧觉得她自入宫来似乎就在期待这一天。
于是,多管齐下,宜早不宜迟,三日后,颜谧便递了探望蒋太后的牌子,她提前一个时辰进了宫,换了宫女的装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重英宫的一角,早就收到消息的清卿见到她,眸光一亮,面上却毫无变化。等到颜谧有些焦虑的时候,神宗终于来了。
英妃站在大殿门口迎接、行礼。颜谧远远瞥到,神宗步伐凌乱,然而,他看到英妃那一刻,身体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神宗落座后,宫女很快沏好茶,不知清卿想了什么由头,把这茶水顺利接过来。许是面对喜怒无常的神宗,送茶之类的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就在那么短短一瞬间,清卿把袖中的半包粉末撒进茶水中,手很稳。
英妃轻声说了一些琐事,神宗换了几个坐姿,似乎感觉舒服了一些,他顺手抬起了茶盅,喝了一些,过了一会,他便昏昏入睡。英妃在他身上搭了条獐绒毯,便退了出去,室内空无一人。
颜谧在庭院低头洒扫,低头伺立,可以通过窗棂的缝隙瞥到内室一角,她眼睛紧紧锁在神宗身上。如预期所料,在药物的作用下,神宗很快入睡,并跳过前三个脑电波的睡眠阶段,进入快速眼动阶段,他开始做一些丰富激烈的梦,自然说起了梦话。
距离这么远,颜谧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她极力捕捉着他的神情,仔细辨认着唇语。
虽然紧闭双眼,神宗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冷笑两声,传了几个口令,都是要人命,甚是骇人。
随即,他转换了个温柔的神情,口中念叨着〃辉儿、盛儿”,一幅慈爱的状态,忽然又流露出一些悲伤之情。
颜谧心中一震:这难道是夏皇后?
过了一会,他又换了个嘴型,满脸肌肉在拉扯抖动,似乎在焦急地说:“天道循环往复,造化小儿,人定胜天?修短随化,诟龟呼天?”
这几句颜谧甚是熟悉,便是天水师太临死前反复念叨的几句。神宗并不认识天水师太,那么这人,是她的外祖李溪克?
最后,他裂开嘴一笑,似乎在说,“今日全都背下来了,母后肯定开心。”故作深沉的天真烂漫,是个孩童!应该是神宗小时候。
##
多重人格障碍确诊无疑,最可怕的还有神宗脸上的戾气,在颜谧这个心理治疗师看来,这很可能是偏执和反社会的一种信号。她心中不免沉重,看看天色,只能离开,临别前向清卿的方向远远一瞥,似乎姐妹之中真的有种默契。就那么一个眼神,颜谧觉得颜清卿似乎知道了她的发现。
颜谧走到重英宫门口,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站住”,是英妃的声音。
颜谧来之前,也做过被英妃发现的心理准备。后宫之中的其他妃嫔,哪怕是蒋贵妃,也未必清楚自己宫内有多少宫女、太监。然而,妮娜作为昔日的女将军,带过千军万马,并非凡人,往往也并不只是过样貌,还要加上身姿仪态等,并不那么好混弄。
是故,颜谧坦然转过身来道,“是我。”随即,给英妃行了个礼。难道还能撒腿就跑,让妮娜露出昔日身手,满后宫抓她不成!何况,在昌州时,她曾救治过罗鹰的性命,也算对妮娜有过恩情。
英妃面上有些复杂:“我没看错,果然是你。”
“一别数日,娘娘还是好眼力。”
“我这重英宫,一向消息不灵通,难道你这准临王妃,已经被贬黜成了宫女?”
颜谧只得解释道,“受人所托,来给皇上悄悄问个脉。”她会些奇怪的医术,妮娜也是知道。
颜谧想了想,又坦言:自己是通过颜清卿的关系进入了重英宫。毕竟,颜清卿与她的姐妹关系并不难查证。如若英妃有心,发现是迟早的事,反而不美。这样坦白说明,按照英妃的个性,应该也不会特意为难清卿。
颜谧一番话说完,英妃面无表情,眉头紧锁,两人陷入静默。颜谧猛地回想起那个神采飞扬的妮娜,双眸似珠,英气艳丽,还有那个香气满溢吃烤肉的夜晚,她心中涌出一阵感伤,抬头看了一眼英妃,不料,对方的眼神也在很远的地方。
她与英妃共有的回忆,大概是英妃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颜谧终于非常确定,这一次自己是百分百的安全,妮娜不会为难她。又看了下天色,她只得告辞,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然而,抬起脚步,鬼使神差之际,颜谧脱口道:“想来,娘娘比我更了解皇上的身体。您觉得他近来有无异常?”就今日来看,神宗与妮娜已经非常亲密,神宗也很信任她,以妮娜的聪明,多半已经发现了神宗的异常。
英妃脸色发白,她停顿了很久,终于道:“我不敢妄议。”
走近宫门口时,颜谧又补了一句:“昔日曾目睹娘娘英姿,一直无法忘怀。我见识浅薄,想到您如今在这后宫里,金贵是金贵了,反倒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因算卦这一茬,颜谧心中一直未能放下英妃这个人,却又从没将她纳入到规划之中,毕竟,她与英妃只有短短几面,不是朋友,也没有太深的缘分。
然而,今日,面对大允妃嫔装扮的妮娜,鬼使神差之际,颜谧却想拉她一把,甚至把她作为战友。然而,妮娜并没有回应。不知她因为在西戎政坛吃过一次大亏的缘故,现又身处异地他乡,没办法相信别人?还是有其他想法……
##
毕竟打着蒋太后的由头,挥别英妃,颜谧赶紧随方嬷嬷寻了个地方,把衣裳换了回来,快速前往太熙宫,也已经误了些时辰。
蒋太后竟也没提,看到颜谧还是笑嘻嘻的。最近,她的精神状态不错。贪食症这种病彻底痊愈起来非常困难,各种实验表明,患者在数年之后,在状态低迷时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大量进食。然而,能制到蒋太后这个程度,三顿饮食健康规律,在想贪食时能够一定程度的自控,不管是时间还是食量,已经算是非常成功,已经不需要频繁问诊。
蒋太后作为把持大允朝政数年的女人,见识过各种叱咤风云,自从被颜谧查探并说破心事之后,迅速地通透豁达,并配合进行自我调整。心病已好,症状治疗起来就事半功倍。颜谧觉着,这简直是她自穿越以来,治疗的最成功的一例。作为医者,颜谧也感到成就感和喜悦,不自觉对蒋太后说了一些肯定、鼓励的话。
以蒋太后的身份,肯定觉得她一番话不是很着调……不过她对颜谧总有些感激,还是配合地“嗬嗬”一笑。
随即,两人闲话了会后宫家常。
状似无意,蒋太后又提到,这半个月来她想见神宗一面,却未能如愿。提到神宗,颜谧心中一抖,立马补充,齐盛等人也未曾见到过神宗。
蒋太后摇摇头道:“我已经放下了,只是想见他一见,把话说清楚。”
颜谧劝道:“您贵为太后,总会见到的。”
蒋太后有些担忧:“不是那么回事。我总觉得,他,他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叹了口气,半响无语,又对着颜谧正色道:“江山社稷,不是儿戏!我虽已不管事……可也免不了为前朝官员担忧,搞不好哪一天,又波及到这后宫和百姓那里……”
她随手拿起两卷东西,递给颜谧,示意她打开看。
一卷是在朝官吏的详细情况、拔擢过程、派别亲缘。另一卷是军事兵力。
这一回,颜谧是真的惊讶了。
毕竟蒋贵妃也有子,旧年又有夏皇后那一茬。颜谧一直以为,蒋太后是站在齐盛的对立方的。她治愈蒋太后,根本也没想过其他,无非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咳,还有宫选之时,她老人家别从中作梗……
欣赏着颜谧的神情,蒋太后得意一笑:“我虽姓蒋,却也是嫁入齐家的媳妇。几个孙子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盛儿读书多,又有你这么个精乖的媳妇,想来,天下交给你们,差不到哪里去!”
##
某家樱铺分店之中,三层楼上都挤满了客人。樱姿奔上奔下,一会向客人介绍菜单,一会去厨房检查,一会又去安抚门外等了半个小时的客人。额头上不免沁出了汗,身畔的齐承麟忙体贴地递来帕子,完全是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偏偏各种观众看得十分来劲,有人甚至出声喝彩!
樱姿先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渐渐习惯,如今,已是十分淡定,无非是擦擦汗、扶一把,再低语两句,这都能直接能转换成银子,这买卖,划算!
杨家最初还来人警示樱姿,后来也渐渐不管了,反正杨老太爷病入膏肓,反正杨家嫡出的女儿多的是,凭樱姿一个,哪怕跟前晋王世子混在一起,也影响不了杨家大计。
总之,樱铺的各家分店生意都十分兴隆,如今在靖州,提起樱铺这家点心铺子,可谓是无人不晓。樱姿账上的银子也越来越多,足以支援边境灾民,还剩下许多,让她觉得自己十分富有!
于是,这一日,樱姿主动给齐承麟翻了三倍工钱,两人每天这么打鸡血地演来演去,也实在为难他这个晋王世子了……而齐承麟马上作狗腿状,对她行了一礼。
两人相视大笑。
樱姿觉得很愉快:想起旧年那些纠缠,目前这种轻松相处,倒是怎么也未曾料到!这些时日,她与齐承麟深入接触,觉得他能干可靠,还可以逗她笑……如若运气好的话,她愿意跟他成为长久相处的朋友,就像颜谧、小满她们一样。
她对于昔年没有看错他而感到欣慰,又为如今能与他成为朋友而宽慰。
樱姿脱口道:“若是三年前,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能这样为了灾民、为了银子,在天下人面前,每日亲密做戏!”
齐承麟笑了,樱姿又说了些别的什么。
不料他又忽然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如若,我不是做戏呢?”
樱姿脑中飞过,颜谧曾半开玩笑说的那句“秀甜蜜往往也会变成真甜蜜!” 一时之间,她两颊飞红。
齐承麟还欲再说些什么,忽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竟是杨大总管,他满脸焦急,急忙带樱姿回杨府,为的是见杨老太爷最后一面。
两个时辰后,杨首辅逝世了。临死之前,他对于杨家做了各种安排,对于樱姿,他要求几个儿子不要干涉樱姿,无论是开店,还是嫁人,让她自己选择。
还有一句话是带给颜谧的,他道:我自私了一辈子,对于这个孙女却是真心疼爱。昔年之事,有亏于你,但愿你不记过往,在需要的时候,相助樱姿。附送的,是密封的一卷纸,竟也是杨首辅在位多年来搜集的邸报、军事信息。
杨家人口众多,可是对于樱姿而言,杨老太爷却是唯一的亲人。对于祖父之死,她根本无法释怀,终日饮泣,什么也顾不上。
幸好,有齐承麟在,能够将樱铺的大小事务接管起来,还能,陪伴开释樱姿。
作者有话要说:
☆、落定
100
颜谧陪了樱姿几天,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便约齐盛去爬莲山。大概因为在那里与樱姿、小满以及齐盛相识,颜谧对于莲山总有些缱绻之感。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出过门、看过风景。车辇之上,颜谧掀起帘子,一路上看着春光,脑中闪过的是自穿越过来与他的相识、相知……
到了山脚下,颜谧率先下了马车,齐盛跟了下来,两人牵着手不徐不缓地走着,一路上迎面扑来的风暖暖的,含着海棠的芬芳。微风吹过,海棠的花叶都随着风的方向婆娑起舞,簌簌做响,温柔如歌者的浅吟,依旧让人沉醉。
此时,远处传来水月庵一阵阵的更敲声。
不知不觉爬上了半山脚,讲了一些话,却都没什么要紧的。
颜谧在心中叹了口气,无非是那句:你爹病得厉害,反正不能继续当皇帝了。那你愿不愿意当皇帝呢……
这,这,这……怎么就这么难说出口呢!
虽然知晓方嬷嬷已经转述过,颜谧开口又把见神宗之事复述了一遍给齐盛听。
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