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把这莫大的威胁放回斯门卡拉身边。
“这……”奥哈犹豫了。
“我见过玛阿特,难道你以为我在撒谎吗?”纳姆柳眉倒竖,聪明的女人才懂得在适当的时机运用权威的效应。
“相信,相信,那……该怎么处置她呢?”奥哈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两股势力都在找这女人,与其留着烫手山芋两难周全,不如顺水推舟趁机把她解决掉,何况他们若怪罪下来还可以把这翻了醋坛的纳姆公主推出去挡着。
看到奥哈有妥协的迹象纳姆以为自己的伎俩见效了,明眸轻转邪念顿生:“她不是和得了瘟疫的人一起送来的吗,恐怕也受到感染了呢,要不先把她送到隔离区,观察几天没病再放了就是。”
悉多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然听出藏在话里的恶毒,忽然觉得纳姆很可怜——在她的时代,人们把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称作“单相思”,爱本身并没有错,若掌握主动权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是爱得高尚,若迷失本性不顾一切犹如飞蛾扑火,那是爱得下贱,高尚还是下贱,要看那人是否明白爱情。
而纳姆她……不明白,否则不会想把她置于死地。
悉多是人,不是神,如果被送到名为“隔离区”实为“死亡地带”的地方,极有可能被感染。
还不想死的悉多催促大脑高速运转,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拯救自己的办法,指望从天而降的王子或者祭司当守护神不如指望自己,但她打不过强壮的卫兵,又逃不出守卫森严的宅院,想挟持纳姆作人质也找不到武器……悉多恨恨地发现英雄救美的传说基本是用来骗人的,也许她忘了自己根本不属于美人的范畴。
她忽然张开嘴极不雅观地冲着纳姆打了个喷嚏,扬起柔嫩的小手在空中挥来舞去——她总是很会宽慰自己,即便被逼到走投无路也能找到泄愤的途径,她在想哪怕不知道瘟疫传播的方式,也要给这可恶的公主一点被传染的可能。
果然,纳姆花容变色掩住口鼻:“你……你做什么?”
“传染你!”悉多理直气壮地瞪着眼睛,用略显生硬的埃及话回答,她考虑到若用自己的语言解释这种行为,将涉及到一些高等数学知识,比如几率,而以纳姆目前的水平是无法听懂的,所以她选择了最直白的表达。
“可恶,带走!”纳姆咬牙切齿地下令,恨不得把这胆大妄为的女人碎尸万段丢进鳄鱼池里。
悉多无奈地耸耸肩仰头长叹,公主和王子本该是天造地设的绝配,而她,一个情感国度中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没等到王子的爱,却被公主当作臆想的情敌送了性命,多么荒唐的故事,用她的话来形容只需一个字就足够贴切地形容了——冤!
送走心头大患,自以为行事天衣无缝的纳姆随即离开了孟菲斯,做着成为未来王后的美梦,归心似箭要赶回心爱的男人身边,被狂热的爱情烧昏头脑的女人往往容易忽略世事不遂人愿的道理,等待她的也许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结局。
何况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已在官场历练成精的奥哈当夜就向两个不同的地方发出内容相同的密函,大致意思是说,在孟菲斯找到一个有染病嫌疑的女人长得很像玛阿特,但纳姆殿下强烈要求将她送到隔离区以杜绝后患,碍于王室权威他也不知如何处理更为妥当,请求定夺……标准的官方措辞婉转地把矛头指向别人,巧妙地避开矛盾的锋口。
原来奥哈也是“黑暗之火”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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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之埃及篇 (31)
科比接到消息立刻动身,对他来说,找到悉多就可以最终完成复仇使命。虽已胜券在握,他还是打算再给斯门卡拉制造更多的麻烦。于是,去接悉多前他先去拜见了法老埃赫那吞……
其实,无需添加更多压力就已够斯门卡拉受的了,成堆十万火急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去解决,所以接到奥哈的信件后他只顺手丢在桌上暂时无心理会,各地接二连三传来关于找到玛阿特的消息,拔丝抽茧后每每发现是一场又一场误会——他不相信王国官员会愚笨至此,悉多与众不同的样貌哪能如此容易混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殿下,各地草药告急,官员纷纷呈上书函奏请务必及时补充供给!御用巫医团的长老那布里报告。”
斯门卡拉眉头紧皱,已敞开国库发放赈灾粮食,但积蓄有限的草药供不应求,向邻国购买又需大量金银……问题在于,埃及的确富有,可惜财富在祖父埃蒙霍特普三世的全力支持下被悉数送进各地神庙储存起来,本是给神的献礼,却被祭司们悄悄挪为己用,逐渐霸为私人财产,现在跟他们要钱无异于从他们身上割肉,他软硬兼施、费劲气力,才从最富有的法拉默那里“扣”了一丁点儿出来,派人去邻近国家采办药材。
“草药的事近日即可解决,你能保证它们对抑制瘟疫确实有效吗?”
“目前为止,巫医团尚未能找出防治瘟疫更加有效的药物。”那布里如实相告。
“尽你们所能吧。”虽是不愿听到的回答,斯门卡拉不想借题发挥迁怒于人,他自己也明白能治愈的瘟疫就不是瘟疫了,何况巫医团目前的压力也很大,丝毫不亚于他所承受的。
“殿下,坏消息!”那布里刚刚退出政事厅,派去邻国采购药材的官员一脸焦急地进来了。
“说。”
“赫梯、库施、叙利亚均以国内出现疫情为由,拒绝卖给我们药材,还有……”
“继续。”
“赫梯联合两国向我国提交正式公函,强烈指责埃及未能及时控制瘟疫蔓延,导致邻国相继出现疫情,要求我国做出赔偿,否则……”官员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这是他带回来的最糟的消息了。
“出兵?”斯门卡拉冷不防丢出下半句,早料到一直不肯安分的赫梯会趁着埃及国运衰退的时机兴风作浪,但他低估了安德烈的野心和实力,居然一气煽动两个对埃及至关重要的附属国,战事一但兴起国家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整一下,等候我的旨意,请宰相大人立刻来见我。”
……
又怎么了?斯门卡拉竭力控制自己即将发狂的情绪。
艾雅大人已失踪近十天了……
“失踪?他的家人不是说他积劳成疾,需暂时告病休养吗?”斯门卡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是艾雅推脱国事的借口,难道堂堂王国宰相还真失踪了不成?
“殿下,臣有急事禀报!”负责书写和发布公文的官员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今天的政事厅真是异乎寻常的热闹。
“什么事?”斯门卡拉隐约预感最糟的消息总是留在最后。
“伟大的法老陛下刚刚已向全国各地发出公告,怒斥阿蒙神对埃及人民所遭受的灾难熟视无睹,宣布从明日起开始拆卸各地阿蒙神庙、摧毁神像,兴建阿吞神庙。”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他真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什么,现今正逢多事之秋,深受疾病之苦的人民只能向心中万能的神不停祷告,以求心灵上的安慰和寄托,如果此刻还冒然侵犯他们唯一的信仰,等于摧垮他们的意志,无异于自取灭亡啊!
“法老陛下说此事他全盘做主,无需征求您的意见。”
“公文发出去了么?”斯门卡拉希望还有补救的可能。
“法老陛下说此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已在他的督促下即时发出去了。”
“可恶!”斯门卡拉捏拳狠狠砸在王座的雕花扶手上,他仿佛对着一团越裹越大的乱麻找不到头绪,极度焦躁中甚至没留意滚热的鲜血把金色的莲花图案染得殷红。
“殿下,请息怒!”这位官员很少见过斯门卡拉真正动怒,能把一向镇定的殿下逼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性——事态极为严重!如果他刚刚也在场,听到接踵而至的坏消息,或许不会像此刻这么诧异了吧。
“王,请息怒。”法拉默腋下夹着一捆不知何用的箭,鬼魅一般从门外飘进来,恰巧看到这令人惊讶的一幕——似乎“万能”的未来法老已经背负不起如此之多的重负了。
“你来做什么?”斯门卡拉的声气很不友善。
法拉默行礼后暗示被吓得心魂欲裂的官员先行退下,关上政事厅的大门,冷静地说:“王,您看臣真的老了,当年力壮如牛,可以空手折断这样一捆箭,可现在……”法拉默故作惋惜状,慢吞吞地蹲下去把束箭的绳索打开,拎起一根,把木制箭柄“啪”地折断,又拎起一根,再拎起一根……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法拉默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最后一根。
“现在只能这样去折了,比以前费事许多,但终于还是折断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才把话给说完整了。
斯门卡拉脑海中灵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在两人无声的相伴中,空气忽然悄悄凝住,沉默一直延续。
三生三世之埃及篇 (32)
“听说安德烈还在孟菲斯?”许久之后,斯门卡拉终于开口。
“他病得很重,我通知奥哈把他接到官邸好好照料。”
“既然如此,直接把他请到底比斯养病吧,赫梯国王毕竟是在埃及境内感染瘟疫的,多少我们也该负些责任才是。”撇开安德烈长时间逗留的蹊跷不谈,斯门卡拉不得不把他再次扣押为人质——擒贼先擒王,没有安德烈就没有赫梯,没有日益强盛的赫梯,叙利亚和库施就暂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是。”法拉默嘴角微微杨起,似乎看到斯门卡拉逐渐理清思绪令他觉得开心。
“另外,今晚我想宴请祭司团的###们,请您代为安排。”
“您打算向他们要钱,这法子恐怕行不通。”
“无需多问,照办就是了。”
“……好吧,但凡您需要的,臣将尽力而为!”法拉默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伤感,这话是表白也是承诺,他知道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但为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他一如既往地努力付出着。他也明白,斯门卡拉自懂事以来,就只看到自己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其实,当初疯狂争夺权力和财富,无非是为了让他母亲过得更好,所以,如果要他放弃两者换来后辈的快乐,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对风烛残年的法拉默来说,绝胜这世间任何东西!
斯门卡拉听出话里的诚恳,他至少可以肯定法拉默并无恶意,这意外的一出令他着实费解,也曾陷入短暂的迷惑——以为是情同手足的朋友,却躲在暗处施放冷箭,以为需严加提防的敌人,却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是世事无常,还是人心难测,是他们变得突然,还是自己根本就没看懂……
“法拉默……”斯门卡拉的声音不似以往总含着生冷的抵触,不过,表情中的僵硬和不自然却说明他非常不习惯向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致谢。
“王,你还有吩咐?”
“在国王谷的时候,你是有意给我提示,对吗?”
“王,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您还有事,臣先行告退。”法拉默看着他渴望已久的、斯门卡拉逐渐柔软的眼神,上涌的冲动令他几乎丧失理智道出真相,听他叫一声苦苦等了二十几年的“外公”。
但他深深明白,这样做的结果只是毁了一切——出身不光彩的奈菲尔将失去王后的宝座,斯门卡拉也会因不够高尚纯粹的血统被取消王储资格,还有他自己,如果祭司集团的成员们得知他其实背地里在为王室服务,绝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不能说,绝不能说!
法拉默忍着揪心的无奈和苦涩,用明显是谎言的话来欺骗斯门卡拉,也欺骗自己。
“也许吧,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帮助。”斯门卡拉当然无法真切体验法拉默纠缠不清的心情,在老人转身的一刻,已现佝偻的背影看来竟有些亲切,那是一种遥远但却熟悉的温暖,他很想静下来仔细想想这种奇妙的感觉,这刹那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为了他危在旦夕的王国,他必须一刻不停地“战斗”下去。
法拉默离开后,斯门卡拉立刻传唤负责对外事务的官员,下令驻赫梯、叙利亚、库施三国的总督采取怀柔政策尽量稳定民心,同时宣布为降低瘟疫泛滥所造成的损失,减免三国一年的赋税,并把本打算用于采办药材的巨款派专人送到三位总督手中,用于贿赂和收买各国高级官员。
稳住邻国的躁动远远不够,斯门卡拉还需平定内忧。
斯门卡拉请来他的贴身护卫队,在一番推心置腹的动人讲演后,吩咐卫队长卡尔带领兵士埋伏在宴会厅周围。他知道那些不可一世的祭司团###们碍于法拉默的面子不得不来赴宴,届时他将强行扣留他们,直到凑足渡过危机所需的数额。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价值连城”的老头儿不好对付,他们的身份、威望和财富为他们培养了一批誓死效忠的追随者,一旦处理不慎,###将立刻波及全国。还有他糊涂的父亲,若不加以阻拦,他异常的思维模式和过度激进的改革举措无异于给病入膏肓者致命打击,若采取措施,毕竟他才是人民心目中真正的法老,写入律法的阿蒙神之子……
思量许久,斯门卡拉终于下定决心走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当他提笔在纸草信纸上写下那段从此改变埃及历史的文字,后背的汗水浸湿了雪白的长衫,下面激烈的起伏明显可见。
他知道自己已背下千古骂名,痛苦的心不住暗自呻吟,被长久禁锢的脆弱在他闪烁着泪光的眼眶中肆意宣泄开来——众人皆羡他出生帝王之家,享之不尽的的荣华,受用不穷的富贵,谁能了解那荣耀的背后的责任,竟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重量,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寻常的百姓,为衣食操劳,为自己而活,活得辛苦却坦率……
斯门卡拉错了,在这喧嚣红尘穿梭来去的人们,带着各自的悲欢离合浮沉于世,风吹雨打的人生斑驳陆离,蓦然回首走来的一路,已是一片沧海桑田,无论帝王将相或是平民百姓,谁都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唯一的出路是不屈不挠地走下去,直到闭上眼睛的一刻,否则便是输了。
所以,比起那些无可奈何看着生命离去的人们,他已是足够幸运的了,那些苦恼远算不了什么。
三生三世之埃及篇 (33)
当悉多被送到位于城边的隔离区时,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在这片死气沉沉仿佛荒冢的土地上,痛苦的呻吟无形勾勒着死亡的轮廓,曾经声香活色灿烂于世的生命或者已悄然逝去,或者还垂死挣扎,到处躺着僵硬的、发黑的、体无完肤的尸首无人收敛,那些靠着路边在芦苇草席上蠕动的、肿胀的躯体亦无人理会,身上的脓疱流出黄绿色的粘液,引来成群的苍蝇,失去生气的灰色瞳孔闪烁着求生的渴望,翕合的嘴唇发出微弱的求助……
在时有时无的哭泣和呻吟中,悉多的泪水在苍白的脸庞纵横,她拎起裙脚茫然地穿越狭窄的街道,生怕一不小心便踩痛了脚下横七竖八的“活”人和死人,不知自己能去哪儿,该去哪儿。
也许,在这弥漫着浓烈死亡的地方,撒手等待死神带走受苦的灵魂是唯一可做的事。
“救……救我……”一只枯瘦的小手蓦地拽住了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