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骤然变色,也跟着抓起一枝蜡烛,随着一马跑向门厅。
看来,刚才金田一耕助进来的时候,忘了扣上门钩。在“哐当”一声被推开的正门内侧的泥地上,面朝下倒着一个男人。他的背上靠近左肺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向外冒着鲜血,看上去象是从背后遭到了枪击。
“这个人站在正门口,一只手握着门的把手,一只手正要揿门铃,正在这时从背后遭到射击。”
“畜生!”
降矢木一马握着蜡烛冲到外面的暴风雨里,外面漆黑一片。风声越来越紧,倾盆暴雨和海涛的声音一阵高似一阵,歹徒已经无影无踪。
不过,降矢木一马冲出去并不是以为歹徒还在那儿,他另有目的。
他朝刚才传来狂吠的狗棚跑去,一边喊着狗的名字:“鬣!鬣!”
鬣是一只牛犊般大小的猎犬。
鬣在止吠以后,在黑暗中用爪子搔着狗棚的地板。一马打开狗棚的门,命令道:“鬣!追!追上歹徒!”
喊声未绝,鬣变如箭一般窜进了暴风雨中。
一马返回门厅,只见以泥地上倒着的男人为中心,金田一耕助与李卫正弯着身子,在他们身后,日奈儿少年与早苗各自手里捏着蜡烛,紧挨在一起向前窥探。
“金田一先生,性命如何?”
“立刻就会死。正正地打中了左肺部。是在相当近的距离射击的。”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看来还罩了件外套,大约当他站在正门口时,他脱下外套搭在左手腕上,然后准备按门铃。外套已经淋得透湿,西装却并没怎么湿。
金田一耕助把那男人轻轻地抱起来,这时,从上面朝下望着的早苗叫了起来:“呵!这不是生日的使者吗?”
“是熟人吗?”
金田一耕助仰头发问,降矢木一马默默地点了点头。
“已经死了,尸体就这么摆着吧。为了慎重,先得叫警察然后叫医生,电话,有吗?”
“有的,那么我去打。”
“早苗小姐!”
“啊?”
“没什么,没什么,行,你去打电话吧!”
金田一耕助诧异地打量着降矢木一马的脸色。看一马当时那副模样,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不愿意叫外人来。
这是为什么呢?要知道,这儿发生了人命案!
“这个人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说关系,没什么”
“姓名?”
“姓名?我的还是他的?”
“咳,当然是指被杀的这一位”
“这个,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可是,刚才那位小姐不是说什么‘生日的使者’来着吗?”
那早苗真不该多嘴多舌!降矢木一马皱起了眉头,说:“呃,是倒是,可实在不知道姓名。因为他只不过是来切生日蛋糕的使者”“不过是来切生日蛋糕的使者?”
金田一耕助弯下腰,借着蜡烛光再一次看了看被害者的脸。这是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生着标准的身材,相貌平平,没什么特征,对了,看来象个循规蹈矩的公务员。
金田一耕助搜查被害者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只钱夹子,这时早苗挂完电话走来了。
“警察和医生都没给准答复,但我想他们是回来的。”
这是靠不住的答复。
金田一耕助边听边检查钱夹里边。
“哦呀,这里面装着奇怪的东西!”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取出一张纸牌,这张纸牌从正中间被切成了两半。
读者想必都熟悉纸牌。纸牌中的花牌,老K也好,Q也好,J也好,都是将同样的脸谱逆向地画在两头。
可是,金田一耕助现在发现的纸牌,是将两张J分别切开而得到的断片拼成的。
看见这样东西,一马和李卫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这时候,又听见了正门从外面被推动的“嘎嘎”声大家都惊恐地面面相觑。
“啊!,别是鬣回来了吧?李卫,开门看看!”
李卫遵照一马的命令打开门,果然,鬣连滚带爬地窜进门厅,可是,它身上中了数发子弹,伤得很惨,已经奄奄一息。
“呵!鬣!坚强些!鬣!”
可是,鬣挣扎着回到这儿来,已经使完了酥油的气力。它听见降矢木一马的声音,只是略微摆了摆尾巴,便咽气了。
“可怜啊”
一马抚摩着鬣的脊背,忽然喊道:
“哎呀!它衔着什么?”
说着,他从鬣的嘴里取出五、六跟毛发,那些毛发有数厘米长,显然是人的头发,可是,它们的颜色,如海水一般蔚蓝。
呵,难道世上竟有生着天蓝色头发的人吗?
这时,一马与李卫又一次飞快地交换了眼色,看来,这两个人似乎知道天蓝色头发的由来。
就这样,金田一耕助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来到一所奇怪的宅荻避雨求宿,而此刻,又涉身到了一桩奇怪的案件之中。
5、逃亡者
惊天动地的暴风雨之夜过去了。台风一过,又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海面上波涛仍未平息,但天空蔚蓝一片,万里无云,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台风刚过,无数群海鸟便接踵而至,嬉戏于浪花之间,似乎醉心于今日的秋阳。眺望西北的天空,富士山峰戴着洁白的雪帽耸然而立,宛如摆着一只圣诞蛋糕,美丽无比。
附近街镇上的警察和医生来到那奇怪的龙神馆,是在风暴已经平息,天已破晓之后。
可是,前面已经说过,医生的到来无济于事。医生可以说是光为开具死亡诊断书而来的,可是连开死亡诊断书也挺为难,因为不知道被害者的姓名。
负责这个案件的侦查主任是名叫山口的警部补,他对于这一点感到极为恼火。
“您说不知道被害者的姓名,可是那位小坂早苗小姐却说他去年到这儿来过一次,这怎么解释?”
“呵,去年来过,前年也来过,大前年也来过呢。”
“可是你竟说不知道他的姓名!”
“呵,不相识呀!警部补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也许,降矢木一马并不是有意欺骗对方。可是,对方又怎能不感到他在说假话呢?难怪山口侦查主任忿忿不平,弄得面红耳赤,金田一耕助从一旁听了,也不由得同情于他。
金田一耕助在暖炉旁烘干了上衣和裤子,暴风雨停息以后,李卫大伯张罗请他洗了个澡,因此现在他的精神十分清爽。他受到了一马的委托,此刻坐在客厅的一隅,听着山口警部补和降矢木一马之间的回答。
“主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这个男人是跑来推销货物的,那又另作别论,可是,小坂小姐说他是来给这家的小主人日奈儿庆贺生日的客人。如果是这样,那么想来他和这位少年应当有相当深的关系。而您作为这位少年的保护人,竟不知道来客的姓名,这又如何解释呢?”
降矢木一马把粗脖子扭向他,额头显出深深的皱纹,沉思了一会儿,说:“哎,警部补先生,你的愤慨确有道理,你感到奇怪也没有办法。可是,我还是只能这样回答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是这样!”山口侦查主任怒容满面地吼道:“那么,我问点儿别的。这男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从哪儿来?是不是问从哪个地区来的?比如说,是从东京还是从大阪?如果是这个意思,我又答不上来,因为我不知道。”
“主人!”
“别发火,别发火,请等一等。你为什么不问:是谁派他来作生日使者的?如果这么问,我能够回答。”
“那么是谁?”
“是日奈儿的父亲呀!”
“姓名是——?”
“东海林龙太郎。”
“他住在哪里?”
“那就不知道了,我想大概是住在东京。”
山口警部补显出厌倦的表情,盯着降矢木一马。金田一耕助也从客厅的一隅对一马察言观色,显得兴致盎然。
“对不起,主人。”山口警部补轻轻地咳了一声,言辞缓和了几分,“这里面似乎有很深的奥秘,可是您透露点儿不行吗?要知道,有个人在这儿被杀害了呀!”
“呵,我明白。你尽管问好了。只要是知道的,我统统说出来。”
“好吧,还是关于东海林龙太郎这个人的问题。他是干什么的?”
“原先是军人,战争结束时是上尉军衔。”
“和您的关系?”
“是我妹夫。”
“那么,这日奈儿少年呢?”
“是东海林龙太郎和我妹妹昌子生的孩子。”
“这么说,您不知道妹夫住在哪儿吗?”
“呵,不知道。”
山口警部补的眼里的疑云又浓重起来。
“可是,这岂不是荒唐么?不仅是妹夫,而且还带着他的孩子,竟然不知道他的住处?”
“是呵,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有某种很深的缘由呵!”
“请把这缘由说清行吗?”
“呃,在某种程度上。”
“某种程度也好!是什么缘由呢?”
“是这样的:东海林龙太郎故事隐身不出呵。因此,如果他潜伏在东京的某个地方,恐怕连姓名也换过了呢。”
“为什么潜伏?”
“害怕复仇呀。某个团体要向他复仇。”
“什么团体?”
“不能说出来。”
至此为止,降矢木一马紧紧地闭住了口,露出一副横竖不再打算开口的表情。
6、日奈儿的秘密
山口警部补厌恨地望着一马,接着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说:“好吧,再问点儿别地。这问题总得回答吧?”
山口警部补又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说:“您的妹妹昌子现在同她的丈夫东海林龙太郎在一起吗?”
“不,昌子死了呀!”
“日奈儿刚出生她就死了。说起来,她是个神经过敏的女人。”
“日奈儿出生是什么时候?”
“昭和十九年十月五日,就是昨天那个日子。”
“出生地点呢?”
“东京。昭和十九年十月,正是空袭开始激烈起来的时候,当时生孩子似乎是很危险的。”
“那时侯,她的丈夫龙太郎先生既然是军人——”“自然是在前线呀!正进驻马来方面。”
“战争结束后,几时回国的?”
“好象是在昭和二十一年的春天。回来得比较早。”
“听说这所住宅大约是在昭和二十三年建起来的,是谁建造的呢?我的意思是,出钱建这所房子的是谁?”
“是日奈儿的父亲。”
“这么说,东海林龙太郎先生这个人相当有钱喽?”
“是呀,他建得起这样一所房子嘛!”
“一个职业军人——您说他是个上尉,是不是原来就很阔?或者是成了军人之后才发的财?”
“警部补先生,”降矢木一马用嘲弄的目光望着山口侦查主任,说道,“很遗憾,对于这样的问题,我难以回答。这是个人的经济问题。”
“哎呀,对不起!”
说着,警部补静静地垂下头,满面通红。
“哪里,这也算不得过失,”降矢木一马说着,坐在沙发上把脚伸得长长的,从衔在嘴里的烟斗吸进一口烟,“好吧,我再给您说详细点儿吧。不然的话,你就难以尽职。事情是这样的,东海林龙太郎发了一笔大财。发财的手段在这里不能说,但可以告诉你,他由此而招来个人与团体的仇恨。就是说,他受到那个团体的威胁,开始感到性命危险。因此,他在这里造起这么一所房子,把日奈儿交托给我,自己藏匿起来。那是昭和二十三年的事情。”
降矢木一马的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山口侦查主任听的,不如说是讲给在一旁静听的金田一耕助听的。
也许是降矢木一马仰慕金田一耕助的名声,而想向他介绍一下本案的性质。因此,金田一耕助也怀着同样的打算听他说话。
“可是,做父母的毕竟念着孩子,何况日奈儿刚生下地就失去了母亲,而且连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所以,有时候想来看望,无奈又怕给敌人知道了这所住宅,终于没敢走近这儿。于是,每年当日奈儿过生日时,便派来使者,所以并不报出名姓,我们这一方面也无必要过问。只要让使者看一看日奈儿成长得很好,回去向龙太郎报告就行了。”
“您没有向使者打听过龙太郎先生的住址吗?”山口警部补半信半疑地问道。
“不,开始也问过的,然而,看得出龙太郎吩咐过他千万不能说,他守口如瓶。他看去象是龙太郎的一名老部下,出了军队以后仍然对龙太郎绝对服从。”
“可是,您刚才说过您认为龙太郎先生住在东京——”“哦,这个,这位金田一耕助先生也知道的,是因为在被害者的钱夹里面发现了从东京出发的往返车票。”
“龙太郎的年纪、长相和体格等等?”
“年龄四十五、六。因为战争结束到现在已过了十多年。身高一米九。最后一次见他时,体重是七十五公斤左右,柔道五段。面目没有显著的特征,是个漂亮男子呵。可是——”
“可是?”
“恐怕如今已经改了装。以前不戴眼镜,不蓄胡须——”
“那么,关于龙太郎的亲属?”
“这个就不大清楚了。我自己从昭和十三年起,从中国大陆往南转战各地。昌子同龙太郎结婚时我在外国。据说他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因此,他上面应该有两个哥哥或姐姐,此外我就不得而知了。”
山口警部补沉默了一会儿,察看着降矢木一马的神色。然而,看起来降矢木一马仅在这一点上讲了真话。
“那么,您对于这个案件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
“是呵。龙太郎先生的使者被杀死了,是谁杀的呢?就是说,是不是对龙太郎先生怀着仇恨的团体中的人,发现了这所住宅呢?”
“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可是,为什么要加害于无辜的日奈儿呢?”
降矢木一马说着这话,脸上笼罩着阴暗的愁云。
“可是,主人,”这时,金田一耕助终于开口了,“本案的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使者呢?”
“这个”
“假设他们杀死使者,是为了使你们知道,复仇团已经发现了这所住宅的秘密。这个案件总会见报的。这样一来,龙太郎先生也会读到它。于是使得龙太郎先生比这以前更加担忧。可是,与其这么做,还不如在使者返回去时悄悄跟踪,对于复仇团来说,结果更好一些。不是么?”
“的确。”
降矢木一马转向金田一耕助答道。他的脸上因惊吓而迸发出光亮,仿佛金田一耕助刚才那番话使他的不安更强烈了。
“金田一耕助先生说得对,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无辜的使者呢?”
“这个我也不明白。”
金田一耕助照例习惯地搔着如鸟巢一般蓬乱的头发,出神地左右摇晃着脑袋。
可是,山口警部补似乎对这样的问题丝毫不感兴趣,他说:“主人,我想最后再提一个问题。”
“行呵,请提吧。”
“猎犬鬣不是追过凶手吗?”
“呵,对的。”
“它还与凶手格斗,吃了数颗手枪子弹,好容易才跑回这里,对吗?”
“呵,对的。这个金田一先生也知道”“鬣衔着这样的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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