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月阳姑娘的这一番话,老妇人笑得就更开心了,慈爱的抚摩了一下弟子的头,不无骄傲的说道:“乖孩子,算你识货,不是老身我自大狂妄,我这套刀可是大有来头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瓦氏夫人呀?”
雷月阳眨了眨大眼睛,点头答道:“师父,您说的是不是就是那个抗倭的女英雄啊?当然听说过啦,打小我娘就给我讲过她的故事,当年她统率着六千八百名广西兵将,在江浙一带痛击穷凶极恶的倭寇,连朝廷都封赏过她,受了她恩惠的江浙百姓,又怎么会忘了她呢?师父,敢情您的这套刀法是承袭自瓦氏夫人呀?”
“你说的没错,当年师祖她已经五十八岁了,仍然身先士卒,披发舞刀,冲突敌阵,十荡十绝,斩杀倭贼无数,她老人家所骑的战马,尾巴毛都给那些倭寇拔光了,厮杀的惨烈可想而知呀!女中豪杰,她老人家真是当之无愧啊!”说到这里,成岚的神情亢奋,语调激越,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
老妇人平缓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接着说道:“后来,师祖把她的刀法,传给了你祖师,我师父姓项,名元池,人送徽号天都女侠,师祖的刀法在师父的手里得到了发扬光大,收我为徒的时候,她已经年逾古稀,依然精神矍铄,体格健朗,到了我这一代,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岁月蹉跎,隐居在这里几十年,只是将师传的刀法略略作了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改进,聊作自慰,直到最近方想起要找一个传人,以免师传的刀法后继无人,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往远走了,想不到就在家门口遇到了你,真乃天意呀!想必是师祖、师父她们的在天之灵,可怜我这个愚钝的后辈吧,把你送给了我,你我可不要辜负了这份天赐的缘分呀,我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把这套刀法的神髓,全都传授给你!”
雷月阳仔仔细细的研读了半个来月的刀谱,弄懂了每一招每一式的内涵及变化。见她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成岚便从一只扁长的铁匣子里,取出一对镶金嵌玉的宝刀来。
姑娘喜滋滋的接刀在手,拔刀出鞘,发现左刀轻窄,泛出淡淡的月蓝光华,右刀重宽,辐射着一缕澄澄亮线,好似耀眼天光,再看左刀上铸着一弯月牙,右刀上则是一轮太阳,觉得隐隐与自己的名字相吻合,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兴奋得半宿没睡着觉。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开始逐招逐式的演练,瓦氏夫人传留下来的神奇刀法。
天凤刀法,共分九路,每一路九招,每一招又都各有三个变化,十分繁杂玄奥。月阳姑娘刹下心来,一招一式的揣摩,反反复复的习练,等她把整套刀法融会贯通,烂熟于心,已经是冬去春来,百花争艳了。
在此期间,老妇人成岚也半点没闲着,先是忙着炼制一些填精补气的丹药,用来给徒儿滋养身体,以使之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甚至超过原来的状态,再就是早晚外出张罗吃食,她一个人的时候,吃得东西很少,也不怎么讲究,通常是有一点就可以对付,现在有了雷月阳就不同了,年轻人的饭量本来就比较大,又是在恢复身体,习练武功的阶段,不单要吃得饱,而且还得吃得好,少不得要弄些肉啊鱼啊的,闲暇的时候,还得指点徒弟练功,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这般操劳,如何吃得消?几个月下来,身体状态是每况愈下,待雷月阳把天凤刀法练成,老妇人也因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这回轮到月阳姑娘反过来侍侯照料老妇人了,又过了二十几天,成岚把弟子叫到了病榻前,异常虚弱的说道:“孩子,我快不行了,你的悟性不错,刀法进境得很快,只是还欠些火候,没法子,只能慢慢的磨练了,这是急不来的。我死之后,不用为我准备棺木成殓,就把我放在这里就行,我不想离开自己住了五十年的地方,你就把这个洞从外面封死,不要让外人发现,以后到江湖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别给师父我丢脸,也不枉我这一番心血了。”
“师父,您不会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您,我这就去给您找郎中给您治病。”雷月阳眼中含泪,哽咽着说道。
“傻孩子,我都八十四岁了,再不死岂不成了妖精?如今我的心愿已了,再也没什么牵挂了,有你继承师父我的武学衣钵,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坦坦然然的去见我的师父和师祖了。”成岚豁达的安慰着伤心欲绝的弟子。
七天之后,老妇人成岚一瞑不视,月阳姑娘满心伤悲,泪水涟涟,精心的为师父梳洗穿戴完毕,在师父的榻前跪倒,嗓音黯哑的说道:“师父,等弟子替士超哥报完了仇,就回到这里陪伴您,本来弟子想自尽去九泉之下找他,可是为了不使您的武学刀法断送在弟子的手中,也只好苟活于世,象您一样,在这里隐居,陪着您和士超哥,等过些年,弟子把您的刀法吃透后,就设法找一个合适传人,把天凤刀法传下去,然后就可以与你们在地下相会了。”说完叩了三个头,揣好刀谱,提起日月双刀,走出洞穴。在附近搬来许多的石块,一层层的垒砌起来,将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擦去头上的汗水,伫立了半晌,身不由己的走向自己坠落的地方。
第91章 复仇之路
早在数月之前,雷月阳刚刚能自由走动的时候,便在成岚的指点下来到过这里,苦苦搜寻了大半天,也没能发现心爱之人的一丁点踪迹。痴心的姑娘哪里又能料想得到,那个时候,毕士超正在长沙城里,与洪承畴以及公孙立极的爪牙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她的心中早已经彻彻底底的绝望了,认定爱侣已经死去,之所以找不到尸身,很可能是被野兽拖走了。此番再来,无非是想在离开这个峡谷之前,最后凭吊一番,寄托一下心中的哀思。
驻足危崖之下,姑娘抬头仰望,但见陡岩凌空,几株虬劲的苍松,探出崖壁。目光逡巡,柔肠寸断,雷月阳悲声自语道:“士超哥,你死得好惨,连尸首都找不到,我一定要给你报仇,杀了洪承畴那个老贼,还有他的那些个走狗帮凶”忽然,姑娘收住了话音,一双泪水迷蒙的大眼睛,紧紧的盯住了不远处的崖根,随即快步奔了过去,拨开过膝深的蒿草,凝眸细瞧,不由得一下愣在那里。
悬崖的根部,一座新坟赫然入目,石碑上醒目的刻着:“胞弟士超,妻雷月阳合葬之墓”。一连看了七八遍,方回过神来,一定是士超的哥哥毕大侠所立的,士超哥一定就埋在这下面,月阳姑娘合身扑到了坟头之上,撕心裂肺的恸哭了起来,直得嗓音嘶哑,仍在一边拔除坟头上的杂草,一边抽噎呢喃,述说着心中的哀伤。最后困顿之极的姑娘,就伏在爱侣的坟头上昏睡过去。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温暖的阳光照射在雷月阳的身上,她才清醒了过来,此刻的月阳姑娘,已经是欲哭无泪,嗓子哑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抬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珠钗,深深的插入坟头,心中自语:士超哥,就让这只钗暂时代替我在这里陪着你吧,等我给你报了仇,就回来天天守着你!
姑娘挣扎着站起身来,头昏服沉沉的,她的目光又落在墓碑上,心中暗想:毕大侠既然来了,竹姐姐也必定会到,他们一定会去替为士超哥报仇,还是快点去瞧瞧能不能帮得上忙。下了好大的决心,雷月阳才从爱侣的坟前走开,却依然是一步三回头,循着依稀的小径,朝峡谷的一端走去,从此踏上了她的复仇之路。
为了防备洪承畴的那些手下认出自己,月阳姑娘在小镇上改换了男装,日月双刀也用麻布包裹起来,乘船过了湘江,由碧湘门进了长沙城,走在人群熙攘,喧嚣嘈杂的闹市街头,她颇有一种晃若隔世的感觉,好一阵才适应过来。
在湘王府的外面兜了一圈,发现大门口只有两个挎刀的兵士守着,心里好不纳闷,洪老贼的胆子也忒大了,防卫竟然这般松懈,莫非毕大侠和竹姐姐没对他下手?并且认为自己和士超哥都已经死了,才会放松了警惕,也未可知,当然了,这样对自己来说,可是再好不过了,今晚就要送他们上西天!
就近找了家客栈,早早躺下,养足了精神,二更天起来,吃了一些预备好的点心,以使自己的体力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三更敲响,她悄悄跃出客栈,在寂静空旷的大街上,一路疾行潜至湘王府,看看左右无人,弹身纵上了墙头,放眼向府内望去。不免暗生疑惑,偌大的宅院,黑黢黢的一片死寂,连巡夜的人也不见一个。姑娘的心中暗生猜疑:难道洪老贼已经不在这里住了?那又会去了哪里呢?想想反正已经来了,好歹也得弄个明白。遂涌身跳进院内,停了停,向院中央摸去。转了几转,终于发现了一个跨院里有灯光在闪烁,心头一喜,急忙贴了过去,用手指蘸了点吐沫,轻轻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窟窿,凑近向室内窥望。
但见屋中明灯蜡烛点得是锃明瓦亮,两个身着低级军官装束的人,正坐在灯下喝着酒,扯着闲话。只听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宽脸人,大着舌头说道:“二哥,你听说没有?当今圣上把自己的妹子,下嫁给了平西王的世子,这把吴三桂那老小子可露了大脸了,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清朝的皇亲国戚了,要是知道他这么走字,当初还不如跟着他入川了。那边仗打得也他娘的顺手,没准都能升上个三级两级的,混上游击当了。唉,现在可倒好,给吊在这里,看着这么一座空宅子,真是腻烦透了。”
刀条脸的军官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你小子就是不知足,我看这份差事挺好,整天啥事都没有,吃饱喝足了,还可以耍耍钱,逛逛窑子,不比姓洪的在这儿的那会强多了,三天两头的闹刺客,提心吊胆的,吃啥都不香,睡觉竟他娘的做恶梦,我可是受够了。依哥哥我看呀,那个吴三桂就是一棵招风的大树,我敢打赌,想杀他的人,绝对不会比想杀洪老头的人少。来,喝酒,你口大点儿,干了这杯,哥再给你满上。”
接下来两个家伙打起了酒官司,并且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雷月阳听得很是不耐烦,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不待两个醉醺醺的家伙有所反应,已经用刀鞘击中了二人的大穴,厉声喝问道:“快说,洪承畴在哪里?不然我就杀了你们俩!”
酒量不济的宽脸人,已经喝得大醉酩酊,躺在地上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刀条脸则清醒得多,慌忙答道:“洪老头不在这里呀!”
“你敢糊弄我,看我不割了你的耳朵!”雷月阳怒火中烧,唰的拔出了月字刀,一道幽蓝电光闪现,森森寒气,夺人心魄。
刀条脸直吓得面如白纸,惶恐万状的说道:“好汉饶命,我真的没撒谎骗您呀!几个月以前,姓洪的确实在这这里住,可是接连来了好几拨刺客,闹腾了半个多月,这里的护卫死了好几十,伤得都没数了,最后来的那个更是厉害,连天音教的公孙大人都拿他没辙了,实在没招了,就找了个人假扮洪老头,叫那个人杀了,姓洪的这才拣了条命,可也给吓了个半死,又怕那个厉害刺客发现上当再来索他的命,连忙上书朝廷,说自己患了重病,请求解除经略的职务,一等皇上准了,他就匆匆忙忙的带着众手下回京城去了,上个月初十走的,好汉要是跟姓洪的有仇,就进京去寻他吧,我们俩只是当差哦跑腿的,你就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
雷月阳前后想了想,觉得对方的话找不出什么破绽,便道:“好,姑且信你,要是敢蒙我,可有你好受的!”说完出手点晕了两个家伙,又在宅子里转了转,果然是十室九空,没几个有人居住,只好怏怏而去。
心绪烦乱的姑娘回到客栈,睡意全无,下一步该怎么办,着实令她踌躇难决,进京去刺杀洪承畴?似乎意义已经不大,若是真的到了京城,杀死区区一个满清走狗,还不如直接去刺杀满清皇帝,可是京畿重地,防卫必定更加森严。她尚有自知自明,自己的武学修为有限,很难与真正的高手抗衡,顺利得手的希望实在是极为渺茫。
突的,月阳姑娘的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对了,何不去四川?去除掉卖国贼吴三桂?士超哥原本就是想去收拾他,是自己嫌远,急功近利的选中了洪承畴,而洪老贼只不过挂了个经略的虚衔,满清不过是利用他聚拢人心。那个吴三桂就不同了,他手下有十几万的大军,如今又和满清皇帝成了亲家,更会死心塌地的替满族人卖命了,杀了他,其属下必定军心大乱,义军就可以乘机反攻,收复疆土。杀了他,也算完成了士超哥的遗愿,对,就这么办!
天刚刚放亮,雷月阳就起来收拾行装,草草的吃了些早点,结帐出城,取道直奔四川。
第92章 志同道合
是时,大汉奸吴三桂刚刚在保宁,打败了攻势强悍的大西猛将刘文秀,并乘胜进驻省会成都,从而控制了四川大部,失去战机的大西军则退往贵州。
矢志复仇的月阳姑娘,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两千多里的长途跋涉,令她的花容憔悴,心神疲惫。然而,替爱侣完成遗愿,为国锄奸的决心,却愈加坚韧不可动摇。
成都,自秦汉以来,一直是西南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三国蜀汉,五代前蜀、后蜀,乃至于北宋的李顺,明末的张献忠等起义军,都曾定都于此。这里的城池高大坚固,人烟稠密,市井繁华。雷月阳在城里找了家客栈,先那休息了两天,以恢复自己的体力。第三天的上午,在城中穿街过巷,走了大约三个时辰,大体摸清了城中的布局,以及平西王府的具体位置,回来后睡了一大觉,天交二鼓,整衣出了窗子,纵上屋顶,履脊踏檐,朝平西王府飞快掠去。
还没等她赶到近前,便远远望见平西王府之中火光闪动,阵阵激烈的搏杀之声传入了她的耳鼓,姑娘禁不住暗自心喜,看起来想杀吴三桂的人并非自己一个,有人襄助,得手自然会容易得多。正想冲进去乘乱下手,忽然看见几条身影跃出了王府的院墙,在街上狂奔。紧随那些人的身后,又纵出来二十几个人,手中擎着灯笼火把,一路狂声呼喊,紧追不舍。先前逃出的八九个人,边打边退,势极被动,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地,被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乱刃分尸。
是乘机进去刺杀吴三桂,还是搭救同道志士,雷月阳迟疑那么一刹那,暗想:吴三桂又跑不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杀,可要是再迟一迟,那些义士就都得死于非命,不管怎么说,还是救人要紧。主意拿定,姑娘脚下发力,斜着插了过去,飘身而下,人在空中,日月双刀便已砉然出鞘,金风冷电中,犹如一团寒焰,从天而降。
那些气焰嚣张的平西王府的必打手,猝不及防,顿时成了月阳姑娘演练天凤刀法的对象,一趟刀才使了一半,方才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众护卫,已经躺下了十之七八。其中倒还有几个象样的好手,使蛇尾戟的长须恶汉,还有两个用镔铁拐的家伙,不是兄弟,也是同门,甚是凶顽,以三对一,将雷月阳围在当中,轮番扑击,硬是不退。
雷月阳深知自己身处险地,绝对不可以恋战,当下咬牙发狠,施出了三大绝招之一的“凤鸣九霄”,舌绽春雷,刀耀疾闪,日刀上撩,月刀环扫的同时,弹身突进,直逼拿蛇尾戟的长胡子。她业已看出此人是个领头的,武功也最高,如果能尽快把他撂倒,其余二人就会不战自退。
与此同时,残存的三名刺客,亦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