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袍人厉声吼道:“娄、胃、昴三星何在?速取三贼狗命!”催魂令下,寒芒突迸,三名白衣人飞射场中。
在场的一二百号江湖人物,无不面带不屑之色。龙蛇神君也太狂了,白虎七宿故然不是庸手,可叫他们一对一的去杀大名鼎鼎的烈火神刀和飞云奇剑,简直就是把羊往虎口里送,这一仗恐怕是连热闹都没得看了。
却哪知,就在众人此念未已之时,再看场中的三位豪客,俱已是身形呆滞,出招无力。不待人们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猛听得惨叫迭起,血雨喷沥。再看三名白衣杀手纷纷弹身退归本队。申屠剑、桑风古、綦毋松三人,周身浴血,失去生机的躯体,先后倒了下去。
“堂主、师父--”五、六个年青汉子,悲怆、凄绝地呼喊着,狂挥兵刃,冲向白虎七宿。可眨眼之间,便接二连三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是申屠剑、桑风古的亲随侍从和子侄门人。
观战的江湖群雄,一刹时都傻了眼,一个个面无血色,不知所措,如同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毕士英牙关紧咬,心中恨怒交迸,事情发生的太突兀了,以至于来不及出手阻止。不行,绝不能让这伙行凶的恶人就这么离开!伸手拔剑便要冲出去,被夏侯石瞧见,一把将他拉住,低声喝道:“傻小子,找死不成?”扭脸冲神情悲愤的安、葛二人道:“松老弟的仇咱们一定要报,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还是先看看再说。”
褐袍人的沙哑嗓音再次响起:“尔等听着,本宫向来是恩怨分明,绝不滥杀无辜,眼下不妨以实相告,你们方才所喝的酒中,都下了效力极强的化功散,要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上来动手,就会和地下躺着的同样下场!”
“他娘的,这帮玩意儿太损了,在酒里下药,怪不得申屠大刀他们那么不济,就算咱们都上去,也是屁用不顶啊!”安若素的忿恨之中夹杂着无奈。在场众人亦有同感,试想,以申屠剑、桑风古二人的奇绝身手,中毒之后尚且不堪一击,换了功底差的,不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强出头,只能是拿脖子往人家刀口上碰,一时间,场中的几百名江湖人物,人人自危,禁若寒蝉。
第04章 侠剑出鞘
“魔宫贼子,休要猖狂,本庄主要为死难的英豪讨还公道!”大圣庄主齐元朗大步抢出,一张方脸,尽凝寒色,掌交于胸,直逼龙蛇神君和白虎七宿。
褐袍人冷哼道:“既然齐庄主执意逞强,符某就奉陪几招。”言未既,猱身欺近,右掌弧状切出,龙风掌凶猛异常,左手的蛇影拳批亢捣虚,伺隙而进。龙蛇神君端的是名不虚传。
齐元朗催动造诣精深的铁砂掌与之拼斗,目不交睫之际,两人已拆了十数招,铁掌孟尝忽觉内力不接,掌力骤减,身法大滞。褐袍人乘机突入中宫,拳掌齐出,凶霸无比,克尽生机。
在观众人的一片惊嘘声中,齐元朗暴退七尺,噗,口中鲜血喷出,身躯抖颤似风中残烛。两旁抢出他的股肱之臣——塞上双英,黄道善和练伯威,他二人一个是大圣庄的总管;一个是庄丁教头。两人各出一臂,驾住铁掌孟尝,退回大厅。不用说,齐元朗也是身中化功散之毒,否则怎么会败得这么快,输得这么惨。
“爹爹--”一声娇呼,好似黄莺啼啭,既使是在一片血腥之中,仍叫人心旷神怡。几百道目光,一下子聚到飘然落地的桃红身影上,面庞是美艳无双,身段是曲线玲珑,不少人竟忘情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看。
毕士英也被这位妩媚娇艳的姑娘所吸引,见她扑到齐庄主的身前,其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时,又有两条俏丽身影飞落场中。毕士英认出紫色衣裙,身法疾迅的姑娘,就是昨日在县城酒肆中遇到的那个女孩子,稍后的翠衣少女,翩若惊鸿,轻灵无比。二女扑入血气弥漫的巳体丛中,寻找自已的亲人,紧接着响起凄惨欲绝的哭喊。令人心头一紧,极不情愿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
神刀玄女綦毋竹,从兄长的尸体旁缓缓站起,抹去颊上的泪珠,屹立不动,一双喷射着仇恨的大眼睛,怒视群敌,手握刀柄,慢慢拔出宿铁宝刀,玉齿间迸出:“嫣云,不要哭,仇人就在眼前,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桑嫣云抬起泪水迷朦的双眼,娇小的身躯还在不住地颤抖,注目神刀玄女,似乎在从她的身上,吸取着勇气和力量。
“杀--”仇恨好似火山爆发,刀光猝起,直泻上前迎战的白衣人。刀、叉交击,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心怀淫念,本打算大揩其油的昴星宿,直如落汤螃蟹,手忙脚乱。
桑嫣云也虎的跃起,一对细刃钢剑荡出一片寒波,毫无畏惧地冲向敌阵。齐楚燕见父亲身负重伤,小姐妹正和仇敌拼命,怎肯袖手旁观,不顾黄、练等人的劝阻,抡动金杆抓子棒,突入战场,与白衣人捉对厮杀。
啊的一声惨叫,昴星宿的半截手臂,拖着一溜血线飞向天空,心胆俱裂的白衣人扭身狂蹿,却不想自已的后脑勺上,啵的嵌入一物,乃是綦毋氏的独门暗器——夺命铁菱。昴星宿醉汉似地蹒跚几步,一头栽在地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桑、齐二女的身手,照神刀玄女差着一大截,又没什么江湖历练,本来毫无胜望,但是她二人,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清秀脱俗,对敌的白衣人都未免惜香怜玉,难下摧花辣手,只想耗尽她们的气力,好占些便宜,故尔,表面上两位姑娘均占着上风,而实际则是危机重重。
眼见昴星宿毙命,褐袍人与执旗的奎星宿目光交错,森然厉吼:“混帐东西,再不下杀手,当心脑袋!”转脸冲已杀到近前的神刀玄女恨声道:“丫头,算你狠,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此时,除了执旗的奎星宿,余下的三名白衣人,一齐扑向桑、齐二女,下手不再容情。两位姑娘登如鼎鱼幕燕,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而綦毋竹面对强大敌手,虽然舍死与争,仍很快被压在下风,状极被动。
齐元朗见爱女危殆,急命黄、练等四、五名心腹上前解救。强忍多时的夏侯石,心知良机稍纵即逝,一摆头道:“老二、老三,咱们也上,松老弟死了,不能让他的妹子再搭进去。”若在平时,他们早已出手,可此番身中化功毒散,与人动手,九死一生,晋南三怪为了朋友,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全然没有留意,他们的身后还多了一个毕士英。就这样,一场混战在庭院是展开。
大圣庄一方参战的人倒是不少,怎奈几名高手都中了毒,功力比寻常庄丁也强不了多少,二、三十人围着五个白衣杀手转,好歹总算把两位千金小姐救出了险境,庄丁亦死伤了八九个。
另一边的晋南三怪,非但未能替綦毋姑娘解脱困厄,自已反陷了进去不能自拔。先是安若素、葛三泰,一挥双刀,一舞铁尺,鼓勇而上,夹攻褐袍人,不过两三个照面,已是险象环生,若不是夏侯石舍身相救,怕是阎王殿上又添了两个新鬼。
夏侯石、綦毋竹双战褐袍人,刚开始还稍占上风,可没几招,恶金刚残存的内力便已告磬,优势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已是岌岌可危。
毕士英知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猛然拔剑出鞘,双足点地,身形电掠,长剑怒发,罡风猎猎,直袭正欲痛下杀手的龙蛇神君。
太乙五行剑式,乃全真南宗的镇派绝学,出手即是五招,一气呵成,凌利无比。
本已稳操胜券的褐袍人,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强手突现,亏得他经验老道,临危不乱,当下尽吐掌力,弹身疾退,方免去断臂之灾,却已是衣袖破裂,手臂见红。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趟这浑水,找死不成!”褐袍人暴喝,一双恶目之中,杀机愈炽。此刻,庭院中的混战已经停止,夏侯石、綦毋竹气尽力竭,退到一旁,暗自调息,以图尽快恢复体力。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搭救自已的年青人,投去感激和担忧的目光。尤其是在神刀玄女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惊奇,一份欣喜。酒肆中那极为短暂的接触,想不到貌似寻常的他,竟然有如此高强的身手,单只方才那一气五剑,便可知其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在下武林末学毕士英,”年青人仗剑而立,镇定地说道:“阁下要与他人了结恩怨,本无可厚非,但不该挑在齐庄主寿宴的喜庆之时,更不该在酒中下毒,如此卑劣手段,是为天下武林同道所不容!”平时言语不多的他,义愤所至,竟也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褐袍人理屈词穷,气得嗷嗷怪叫:“臭小子,哪儿轮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给我杀了他!”随着他一声令下,刚撤下来的五个白衣人,除了一个伤得较重,其余四人应声杀出。
观战的群雄方才还在为毕士英叫好,这会儿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绝大多数的人认定年青人必死无疑,不禁为之惋惜。只有晋南三怪知道他滴酒未沾,可既便是功力无损,独战四宿,就连老大夏侯石,也自忖难操左券。綦毋竹更是紧张,掌心沁出了汗水,踏上两步,双手捧刀,准备随时上阵援助恩人。
斧、戟、棍、鞭,闪着栗人的寒光,挂定风声,狂猛地向年青人倾泻,铿锵声中,人影交错,利器磨戛,劲气交织。猛听得毕士英一声亢啸,剑罡暴长,剑气纵横,惨嚎迭起,血光四溅。四名白衣人已然躺下了一双,还站着的两个,亦是血溅衣裾,面色如土,骇然后退。
“劈风三式!”场中有几名老江湖,愕然喝出了声,众人闻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私语窃窃,当中,有人惊喜,有人惶惧。
而恶金刚夏侯石有的只是深深地悔恨,多年前的往事,如刀子一般,在他的心头搅动。一张丑脸上阴晴不定,额角上青筋暴起,面颊不住地抽搐,来自心灵深处的刺痛,叫他难以承受。
綦毋竹虽然不识得劈风三式,却久闻劈风剑客郑隐的威名。十三年前,劈风剑客单剑闯京师,去刺杀逆阉魏忠贤,由于走漏了风声而未能得手,可他的一口剑,杀得东厂、锦衣卫数十名高手,丢盔卸甲,胆战心寒。从此声名远震,武林之中人皆敬仰。郑大侠的弟子传人,人品、武功自不会差。一时间,面前这个衣貌平常的年青人,在姑娘的心目中,平添了许多份量。
褐袍人本想用手下探探对方的底,哪知一见之下,颇感棘手,心忖要杀掉这个年青人,绝非十招八式所能办到的。正自踌躇,执旗的奎星宿凑了过来,低声道:“姑洗,时候差不多了,扯吧。”
褐袍人何尝不知,这化功散的药力至多能维持半个时辰,再拖下去,等在场的几百号江湖人物都恢复了功力,自已这么几个人,不给剁成肉酱才怪,可就这么走,脸上又有点挂不住,当即沉声道:“好,以进为退。”
奎星宿心领神会,咆哮一声,一式“划地为牢”攻向年青人。褐袍人同时发难,龙风掌、蛇影拳,毒招齐出,瞅那架式,势欲将年青的对手撕成碎片。以二对一,观战的群雄顿时爆出一片斥骂,讥讽之声。
綦毋竹眼见恩人遭到两大高手的夹攻,处境险恶,毫不迟疑,挥刀上前助战,截住气势汹汹的奎星宿,刀、旗交击,直震得姑娘膀根发麻,暗惊此人功力之强,远远超过刚才被自己干掉的那个昴星宿,怪不得一直没出手,原来留了一个压轴的。蓦的看见,高个对手已改为单手执旗,右手拍出,一缕寒气迎面逼来。
久经历练的神刀玄女,见此掌来得阴猛、怪异,没敢贸然去接,足下发力,娇躯生生横移了三尺,饶是如此,半边身子仍被其掌风边缘扫中,顿觉阴寒刺骨,不由得瑟瑟一抖,凛然说道:“玄冰掌!”
发掌的奎星宿也是一惊,心道:这么个小丫头,怎么会一语道破自已的武功家数?他哪里知道,綦毋竹自幼长在武林豪门,接触的都是四方武学大家,再经过这些年的江湖闯荡,更是见识广博,早就听说过长白魔尊屠汉雄的玄冰掌厉害非常,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另一边,面对褐袍人的疯狂攻击,毕士英也甚感吃力,硬接硬架了二十几招,已萌险情。恶金刚夏侯石稍作迟疑,抡动金刚杵夹击褐袍人,情况略有改观。
奎星宿见状,大旗横扫,将神刀玄女迫出数步,踅身抢进,旗指夏侯石,掌击毕士英。
功力大耗的毕士英无奈分神接掌,嘭的一声,两人各退三步。褐袍人寻出破绽,鬼魅般逼近,一记凶霸的龙风掌,把立足未稳的年青人击出丈外。毕士英歪歪斜斜,勉强拿桩站住,瘦削的面孔变的惨白,痛楚地咬紧了牙关。
气衰力脱的夏侯石,被铁旗杆戳中后背,好在奎星宿的大半功力用在与毕士英对掌上,旗上的力量有限,况且,甫一触及,便回旗自救,磕开綦毋竹的宿铁宝刀,这样,恶金刚才拣了条命,丢了金刚杵,扑倒在地,被安、葛二人驾出场外。
褐袍人朝奎星宿一丢眼色,厉声道:“鼠辈听着,今个就先给你们点教训,他日碰上,一个也甭想活!”言罢,与奎星宿腾身而走,后面跟着残余的四名白衣人。
第05章 魔影重重
大明京师
天方破晓,晨雾还没有散尽,在城西的官道之上,一匹快马拖着一道滚滚向前的烟尘,风驰电掣地冲入刚刚开启的复兴门。
马上之人身着淡青色的吏役制服,头戴圆帽,足蹬白皮靴,满面灰尘,口中不断地吼道:“闪开!闪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早行人仓惶四散,以躲避呼啸的马鞭和翻飞的铁蹄。
东安门北,矗立着一座庞大、森严的衙门。青衣骑士纵马绕过紧闭着的南大门,驰入西南面的巷子。在一个不大的侧门前,猛的勒住缰绳,翻身跃下鞍鞒,三两下将通身汗水的坐骑系在门旁的拴马桩上,几步窜上台阶,向两名挎刀佩剑的守卫,晃了晃手中八角形的象牙腰牌,直闯进去。
这里便是世人谈之色变,称之为裂胆之霹雳的明廷特务机关--东厂。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子来骚动起来,人喊马嘶,足音杂沓。通常不开的南大门,呼啦啦大敞四开,八匹青一色的骏马,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三驾马车,涌出大门,鞭声、蹄身,和着辚辚车声,一窝风似的向北街驰去。
过了东混同司,这队人马在一处古槐森郁,廨宇肃然的所在刹住。当先的番役下马叩门通报后,车帘撩起,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四品武官,一张圆圆的白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精光灼灼的小圆眼睛,三缕短须,梗着脖,绷着脸,神情倨傲。
行到至圣堂前,轻声干咳了两声,长声道:“东厂办事房总管,掌刑千户端木典,拜见门公公。”
不大工夫,里面迎出两位黑衣人,拱手道:“公公有请。”
端木典正冠整衣,随二人趋进,瞥了一眼堂上高悬的“朝廷心腹”匾额,神圣肃穆之感更增一层。本来,这里他已经来过不知多少次,可每一次来,心里面都是忐忑不安,究其原因,想必是与此间主人的冷酷无情,难揣难测不无关系。
此处称作内厂,系神宗年间的大太监冯保主持修建的,而东安门北的那一处则叫做外厂,与内厂同为东厂的办事机构。
“门公公,乱匪郑隐终于有下落了!”端木典的双目之中,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芒,语调却是卑下谦躬。
黄梨花木的书案后,坐着位年逾五旬的青袍人,此人面色如蜡,大眼泡,腮肉下垂。他姓门名犀,表面上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