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殿之后,苏澈便放开了玉石的手,玉石缓缓扫视四周,只见这大殿依旧庄严肃穆,却冷清了不少,以往诸位长老尊者虽不常在此处,但总会时不时的来看一看,如今,怕是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忙于仙山之事罢
见玉石眉头紧缩,苏澈轻轻开口打断玉石思绪,道:“莫再去想那些事,如今劫过,你我可”
然而苏澈话还未说完,玉石便倏然开口道:“衡结山尚且如此,只怕被灭的吴渠山,更是萧索荒凉罢。” 心下一转,玉石转身看向殿外,目光掠过白玉栏杆,栏杆下无尽阶梯。
而远处,参天古木由此看去,也只余了枯木树顶,眼中所及,不过一片烟雪茫茫,青峰远黛,高矮连绵,纵是壮阔波澜,却也引得心境沉重,思及衡结山,想起吴渠,思及吴渠,又不知妖魔界现今如何了。
想来依旧是竹言止当了妖王罢。
那么君华呢?!他又如何了?
还有丹锦,丹锦此时,又在那里?!可知她如今境况,可还有相见之期。
身后苏澈似是上前了几步,站定在她身旁,二人皆久久未曾出声,最后,依旧是苏澈先开了口,苏澈道:“你我可下山,远离纠纷。”
玉石转了转头,一双眸子闪烁不定看向苏澈,只见苏澈神色柔和,恍然间,竟似心中一切怨愤不满委屈尽皆消去一般,玉石也略略弯了眉,转身,面对着苏澈,盯着这个人,仔仔细细的瞧,瞧了许久,直到苏澈眼中渐渐现出了一丝不确定之时,玉石才缓缓开口,缓缓道:“好。”
——好,我不计较你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好,我不在只顾着自己的委屈埋怨你。
——好,我们一起下山。
☆、虚无崖底
下山,说得简单,其实也是很有些麻烦的。玉石站在衡结山后山的那条瀑布处,抬眼望着上方水流奔涌,寒风冷冽,好在她还有大氅遮风,而此时苏澈正在大殿中与一众尊者长老说要下山的事,玉石不想看尊者长老们的眼神,便来了此处,苏澈不知为何,在听说她要来此处之时,犹豫了那么一瞬,随即便点头让她等在这里。约莫过了有半个多时辰,苏澈与曲流景一行人出现在玉石身后,玉石察觉,转身看去,只见苏澈等人身后人数竟差不多有数千之众,却不知如此阵势是要如何,正思量中,苏澈走上前来,任寒风吹拂衣角翻飞,玉石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苏澈柔和面容,苏澈身上衣着已变,在不是早前蓝白相间的样式,只依旧还是那么个清简颜色,衣领处是简简单单的黑色锦线纹饰,衣袖略宽,一身白衣,此时在她面前轻声开口道:“待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便直接下山。”玉石点点头,只不知衡结山是要处理什么事。正待问一问苏澈,眼角却瞥见远处站在人群前方的曲流景倏然飞身而出,一身掌门衣着亦是除去,周身光芒大放又瞬间消弭,不过几息之间,身形几闪竟消失在瀑布之中,玉石眼见曲流景进入的地方,当下心中不由一惊。那不是当初她看到那个肖像苏澈的人的地方吗?苏澈见玉石神色,紧了紧握着玉石的手,低声道:“那是衡结山聚灵之地,当初我有一魄正是在此处修养。”玉石明了,抬眼看着那与它处一般无二的奔涌水流,耳边忽然响起衡结山众弟子的声音,那声音整齐,悲痛:“衡结山众弟子恭送掌门,盼望掌门归期!!”数千人同声而出,声势其浩大可想而知,玉石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只见数千人除了尊者长老等,竟全数跪于地面之上,甚至那数千人面上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悲痛之意,齐齐望着上方曲流景消失之处。玉石正侧身看着那场景,身旁苏澈却倏然将灵剑祭出,玉石察觉,回头看去,只见苏澈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上来。”当下,玉石虽不明就已,却也依言上了灵剑,苏澈待玉石站稳之后便御剑而起,玉石连下方众人是何反应都未曾看清,等停下来之时,她便已经身处于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了。这地方,是一座悬崖,且还是个深不见底,雾气弥漫的深崖。玉石低头看了看自己所站之地,随即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但因苏澈就站在她身后,没能成功不得已再次瞥了眼离自己距离不足半步的深崖,玉石抬头看苏澈,咧了咧嘴角,道:“这是要干什么?!”虽然她会御风,也在高处飞行过,但如今她已经适应了不会飞突然间看到这么个深不见底,令人心惊的地方,难免生出惧意继而脚下退缩苏澈并未理会玉石惧意,一把抓了玉石的手,随即纵身一跃,玉石手心里都出了汗,这感觉不像是平时御风飞行,就这么一直下落下落好像心悬了空,一个不小心或者气喘的狠了,心便会掉下来一样。察觉出玉石情况不妙,苏澈紧了紧抱着玉石的手,随即一个猛地下落玉石只感觉身周风声愈大,可脑袋却被苏澈按在怀里,如此,便连看一眼周围情形都做不到,无法,最终玉石只得将苏澈搂的更紧,待到终于落地之时,玉石松了口气挣扎出苏澈怀里,正要发一通怒气,可一眼扫见此地情景,凭是再多的惊怒也被压下,玉石一时间只得愣怔在原地。只见周围土地干枯焦黄,时不时的便有飞灰被一股股热浪冲击漂浮,雷电之声轰隆震耳,抬眼望到的只是陡峭的石壁和上空天一般的黑沉,玉石愣愣的看了半饷,末了,转头问苏澈:“这是什么地方?!”苏澈神色莫名,收回望向崖底内部的视线,挥手布下一道仙障护卫在两人身旁,回她道:“虚无崖底。”说着,倏然灵剑大亮,一路向着虚无崖深处飞去。虚无崖,玉石曾听灵泉说过一次,那一次,是她们被惩罚关进百灵洞,灵泉怕的说宁愿进虚无崖,也不想进百灵洞,如今一路行来,玉石心中虽适应了些,但却仍有惊惧,她想不通,为何灵泉会以为这么个地方比百灵洞好?!这虚无崖,虽说没有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和阴沉沉的气氛,但时不时传来的雷电之声和入目无一丝生机的地貌,显见的要比百灵洞那纯粹是吓唬人的地方要可怕的多得多。苏澈许是看出了玉石在想什么,一边脚下不停的继续御剑前行着,一边对玉石道:“这是虚无崖专门惩治妖魔之地,门内弟子受罚之地另有一处。”玉石仔细想了想苏澈的话,倏然心中一窒,专惩妖魔之地,那么君华是否在此?若君华果真在此,苏澈又为何带她前来?!心中茫然,玉石不在看周围景象,只想苏澈带她来此的用意,只不过她才刚想了一小会儿,便觉出苏澈身形停下,茫然之中抬头看去,玉石霎时间全身僵硬,只直愣愣的满眼不能置信的看着前方景象。只见前方是个黑色的圆形高台,高台上有根同样黑色的柱子,柱子上,四根铁链将一人一柱紧紧缠绕,另四头被看守在台子四周的四个人握在手里,上方雷电不停落下,落在那几近没了知觉的人身上,那个人身上衣物已经焦黑,只剩了几个黑色布片还挂在身上,模样极是惨烈,但他周围四人眼中神色漠然,全然看不见一般,只将视线投在了苏澈与她的身上,冷冰冰的道:“何人擅闯虚无崖!”苏澈看着君华衣不蔽体,皱了皱眉一把捂住玉石眼睛,随后才看向那四人,道:“苏澈。”那四人想是不出虚无崖,未曾听说过苏澈这个名字,此时闻言全无异色,只俱都扬起手中余下的锁链甩过来,见此,苏澈几步上前,一手抓了两条铁链,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与手中四条铁链和对面四人对峙着。玉石见状不由担忧,却也不好开口扰乱苏澈,当下只得一会看看君华,一会看看苏澈,苏澈那边还好,那看守的四人并不如何厉害,只君华那里就不好过了,时不时的一道雷电劈落,看的玉石跟着心中惊悬不已。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苏澈一剑将那四人手中锁链砍断,那四人手中一松,口中皆吐鲜血,末了,身形一闪,竟自化作四块玄锁。远处玉石见状立时上前到苏澈身旁,见苏澈无事不由安心,然而苏澈眸中神色一闪,一把便将玉石推开,而后脚下一点整个人顿时跃至半空,只见一道如碗口般粗细的雷电落下,正巧劈在苏澈身上。玉石见状心中一紧,疾步飞身上前,待到苏澈身旁之时,见苏澈脸色青白不定,喉中不停滚动似在强行压抑,玉石心中登时一疼,刚想开口叫苏澈不必强忍,却见苏澈一脸淡然自若,神情是全然无事一般的自若,若非脸色不对,怕是任谁都看不出他受了伤,略一思索,玉石心中不由一酸,知他是不想被自己看见伤势,随即背过身去不再看苏澈,口中却道:“你又何必去替君华挡这一击,若想吐,便吐出来,忍着忍着”说不下去,玉石便止住话音向君华看去,方才若不是苏澈挡了那一下,只怕君华如今已死了罢,却不知苏澈为何如此,他们不是誓不同生吗?如今作为又是为了那般?!正想着,身后苏澈已然咽了喉中鲜血,上前道:“他在此处受了九天雷击,身体早已死透,如今魂魄被方才那四人锁在身体内,若在经一天雷刑,便会妖魂尽散。”玉石眉间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担忧,口中却依旧愤愤道:“他死了便死了,与你何干!!”苏澈仔细看着玉石神情,清冷语调中不知不觉的便带了些苦涩,道:“与我的确无关,却与你有关,玉儿,若他果真魂飞魄散,你又如何能同我安心离开。”如何能安心她自然能安心,君华百般利用,便是死在她眼前又如何,她怎就不能安心了!玉石看着眼前满身狼狈的君华,嘲讽一笑,心中却又烦闷的慌,末了,只得冷声道:“罢了,你爱如何想便如何想罢,只不知君华妖魂未散,大妖魔的妖魂是不是也还未散。”苏澈眸中神色略暗,自然看透玉石情绪矛盾,只道:“你再此等我。”说完,飞至圆形高台,还未等玉石开口,便盘膝落座在地,玉石跟着上前,见苏澈闭目凝神不知要做什么,当下不敢打扰,只心中烦乱,最后,只得默默站在一旁守着他。于是热浪滚滚,漫天飞灰之中,一人受刑,一人盘膝落座,唯有玉石,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满面担忧。
☆、一枝青竹
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玉石见苏澈仍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又见君华情况未有丝毫好转,不由绕着苏澈走来走去,面上神色愈发担忧焦急,好在苏澈面上并未出现异常神色,玉石见此,也略略安心了些许。
此时崖底的雷电俱都被苏澈布下的仙障挡了去,是以君华情况虽没有多少好转,却也不曾加重,玉石瞥了眼不远处那已失了生机的身体,心下第一时间想到的虽是他做过的种种伤害她的事,但却也不可避免的想到当初初识时,是这个人护着她的命,屡次救她于危难,虽然有目的,但不得不说,那段时间,他于她的确是极好的,便是后来,他给她下锁清心,让她仙妖两界皆待不得,却也没伤她性命。
可偏偏她是个小心眼儿的,若不是他利用她,她又怎么会失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若不是他,苏澈怎会被生生吸走魂魄仙识血肉,若非如此,怎会多出这许多波折!
正想着,玉石却倏然亲眼见着君华身体伴着那锁链一同化成白骨,连带着他身后那根玄铁圆柱,也一同消弭了去,玉石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景象,身体僵了一刻,只觉得心中一瞬间竟是沉闷似乌云压顶,恍惚亲眼看见君华死去一般,随后,整了整心神,一个闪身便到了君华身边。
看着这仿佛死去多年的全无血肉的白骨,玉石正待伸出手去扶住那歪斜至将将要倒下的白骨,只手还未碰到,那白骨颜色便骤然一暗,随即整个拔高变细,不过眨眼之间,便在她眼前化作了一枝青竹。
说是青竹,但此时眼前的,又那里极得上以往君华所穿衣物的半分颜色,那立于玉石面前被玉石握在手中的,不过一截干竹,颜色焦黑枯黄
,绕是玉石明知眼前竹子便是君华,也不能相信,那个永远眼带笑意,一身青衣极善算计人的人,竟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截枯竹,玉石抬头向仙障看去,本以为此时君华已死,那雷电应是不会在落下了才是,可如今雷电非但没有停止,甚至还愈发密集了起来。
玉石不知何故,当下便也只能将视线收回看向苏澈,君华的身体本就已经死了,他们要救的只不过是妖魂,而此时君华身体化竹,苏澈却还未清醒,也不知此时如何了。
心中担忧愈发浓重,玉石只恨不得也将妖识侵入君华的妖魂中,只苦于修为不够,无法做到妖识离体,如此,虽是急切,但一时间她也只能就这么干看着苏澈。
又过了许久,只见不远处苏澈身子蓦地一沉,身下不知是何材质的刑台裂出道道细纹,玉石眼中一闪,急忙手握枯竹向苏澈跑了过去,只见苏澈缓缓睁眼,第一眼竟是看向她手中枯竹,神色极为冷沉。
玉石心中一惊,见苏澈神色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苏澈看了眼玉石,道:“大妖魔失了身体束缚,较之君华更为厉害,我将君华妖魂护住,大妖魔的妖魂受了重伤,只是,仍需在这里受上几天雷击。”
闻言,玉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扶着苏澈站了起来,却见苏澈全然无事一般自己站了起来,且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还轻轻笑了笑,当下,玉石眉眼一竖,指控道:“你倒好,自己去拼命,徒留我在这里担惊受怕,现今又在笑什么?笑我白白担心,不够淡定么?”
苏澈摇摇头,轻声道:“玉儿为我担心,我笑自不是嘲笑。”说道此处,苏澈便没再说下去,玉石也知苏澈话中之意,当下不再纠结此事,而是低头看向手中枯竹,问他:“那这竹身要放在这里?!”
苏澈‘恩’了声,随即将玉石手中枯竹拿了,看似随意的往地面一插,那竹身却进入邢台大半,想是为了囚住大妖魔,苏澈又在其上施加了数道结界,之后,二人便御剑向崖顶飞去。
向上飞行与向下不同,玉石没了不舒服的感觉,便就睁开眼睛打量崖壁,却也因此,没看见苏澈眸中担忧之色,那担忧之中并着苦涩,和点点自嘲。
君华魂魄虚弱至极,又与大妖魔魂魄存在于同一个形体之中,只是二者魂魄强弱却差距甚大,方才若不是他挡下那一雷击,想必此时君华早已魂飞魄散,而大妖魔的妖魂则会留下来继续受雷击。
可便是他挡去了那一击,又进入那形体之中用仙障护住君华妖魂,那仙障的作用,因着他与大妖魔修为相当,也只能维持到大妖魔坚持不住的时候,届时,仙障破碎,虚无崖底漫天雷电一同落下,作全力一击,他若不能及时赶到挡去落在君华身上的雷击,君华依旧会和大妖魔同归于尽。
而此时,他们若再不上去,只怕上面那些人,便要忍耐不住,破了禁规闯下来了。
*
到达崖顶的那一霎,玉石很是吃了一惊,相对苏澈的神色却并无异常,仿佛早便料到会是如此场面一般。
尊者,长老等人冷眼打量她和苏澈,他们身后一众衡结弟子也齐齐看向他们,那眼神,极是不解,不能置信,苏澈也淡淡看着他们,两方皆没有人言语,末了,尊者开口道:“去大殿。”
苏澈看了眼玉石,亦开口冷声道:“不必了,苏澈这便带她下山去。”
“苏澈!!!”
二尊者厉声开口,眉眼皆怒,喝得一声之后立时又接着道:“你当知道自己的责任!如今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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