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他慢慢坐下,拿起碗筷。
然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时,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包围他的味蕾,就如同很多年前,他玩得忘了时间,符蕾早已睡了,而暖风还等着,帮他准备晚饭,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事,而事实是,他已经失去了十年。
忽然地,他眼睛湿了。
完全的措手不及。
暖风出来时正好看到这样的场面,她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走出去,还是退回厨房,看着他一边流泪,一边拼命的吞咽着饭,自己的眼竟也跟着湿了。
十几年,毕竟像家人一样生活过十几年,就算里面带着恨,带着怨,但这种感情却不是轻易抹杀的,
丁煜终于将满碗的饭吃完,却吃得狼狈,人慌忙的站起来,走到门口。
“我走了。”他甚至不肯回头,拎着行李就出去。
“等一下。”暖风回过神,追出去。
外面还在下雨,丁煜拖着行李一跌一拐的走在前面,暖风好不容易追上他。
“刚换的衣服,你又想淋湿吗?”暖风撑着伞,努力的举高,替他遮住头顶的雨,“你要回你,丁建国那里吗?我送你上车。”
丁煜停住,眼睛看着暖风:“因为那个人的事让我意识到我的行为其实也是□犯,所以我本来想逃走的,”他说,“但是现在我忽然不想逃了,因为我想,重来一次。”
他说完往前走,把暖风一个人留在那里。
暖风这次没有追上去,看着他走远。
生日快乐
“医生说他再这样,情况会越来越糟,可能哪一天就醒不来了。”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着暖风哭泣,本来丰润的脸一下子瘦了好几圈,平时爱漂亮的她,竟然好像老了十几岁。
“没事的吴妈妈,吴征一定会挺过去,你要保重身体,不然吴征看到一定会心疼。”只有这样安慰,暖风自己也心乱如麻。
推门进去,吴征在看电视,眼睛定在频幕上,却并没有焦距,明显是在想着什么,看到暖风进来才回过神,冲她淡淡地笑。
“没时间就别来了。”他想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暖风上去扶他,碰到他的手臂,明显觉得他瘦了很多,心里一阵难受。
“丁煜进了市篮球队做教练呢。”吴征的眼还是看着电视。
暖风看过去,丁煜穿着西装,从篮协负责人手里接过合同,旁边一堆人鼓掌。
“听说,是天价的合同。”
“是吗?这样也好。”暖风并没有多大反应,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拿了苹果切,真是要重新开始吗?她脑中却在想。
吴征看着她的动作,抬眼又看着她温和的侧脸:“过几天,”他说,“我答应我妈了,等我病情稳定一些,就去英国吴奇替我找的那家医院。”
暖风切苹果的手停住。
“其实早该去了,以前总是拿你和吴奇作借口,现在这个借口没了,说到底,我是怕治不好,客死异乡,到最后连。”连想看你一眼也看不到。
他本来想说,却没有说下去,只是微笑的看着暖风。
暖风却笑不出来,把苹果切了一块给他:“不要胡说,国外的医学水平比国内高,可能有办法治好你,也可能有适合你的心脏。”
“但愿吧。”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但他顺着暖风的话说。
有的时候,他不希望总是让暖风担心,就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没有必要像家人一样时时来照顾他,但有时候,他希望她就是家人,最好时时都见到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他面前就好。
但后者是不对的,既然他们只是朋友而非家人,再加上他实在抵不住母亲的请求,所以他只有去英国试试,他不觉得那是一次生机,但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丁煜坐在胖子的面包房里,背对着柜台,看胖子忙着招呼客人,便随手拿了靠自己最近的一个面包吃了一口,他只不过觉得无聊,随便往嘴里塞点东西,然而入口的面包却出乎意料的美味,不觉低头看着手中很不起眼的面包,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面前婴儿车的小娃娃一直在对他笑,他似乎很喜欢丁煜,一看到他就伸着小手想让他抱,丁煜不理睬,他就流着口水对他傻笑,丁煜撕了点面包下来塞在他嘴里,他就照单全收的吃下去,觉得有趣,丁煜又撕了一块,等他嘴里的吃完,才又放进他嘴里。
胖子送走店里的客人才空下来,看到丁煜给娃娃喂东西吃,难得的细心,便笑道:“这小子送你怎样,他很喜欢你。”
丁煜看他一眼:“送我?你老婆不找你拼命?”
“她也嫌烦,不是还有一个吗?今天送她练琴去了,出门前直嚷嚷说孩子多了真烦,”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在笑,伸手把丁煜手中的面包抢过来,“别喂了,待会儿不肯吃中饭。”
丁煜看着他抢走的面包,似乎想起一件事,想了想道:“我投资你的面包店,怎么样?”
“啊?”胖子以为他开玩笑,“这么小一家面包店有什么好投资的?逗我呢?”
“你的面包店,”丁煜却很认真,站起来,“店面弄得再大一点,好好装修一下,再在别处开几家分店,我出钱,你当老板,干不干?”
“你是说真的啊?”胖子张大嘴。
“真的。”
胖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抓着头道:“亏了怎么办?”
丁煜拿了法国长棒在手里敲敲:“亏了算我的。”
“这可是你说的。”
“嗯。”
胖子这才觉得那是件天大的好事,像是怕丁煜反悔,他直接拿起电话道,“我得跟我老婆说去。”
胖子打他电话去了,小娃娃还在巴巴的看着被爸爸抢去的面包,小嘴嘟着“呜呜”的叫,丁煜看着他的样子,拿了那块面包逗他,看他小嘴张的很大却只咬下小小一块,不由得笑了。
其实他也没多大把握,但有些事情总得试着做,就像他同意做教练一样,那天再拿起篮球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有千斤重,然而他既然没有扔了球转身走,因为他想,很多镜头对着他,暖风也许就在电视里看着。
“丁煜,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和我老婆请你吃饭。”胖子向老婆汇报完,马上来传达老婆的指示。
丁煜扬唇笑笑:“不了,”说着直接把手中的面包扔给那娃,“我要的蛋糕呢?”
“哦,做好了,在这里,”胖子马上毕恭毕敬的将刚做完的蛋糕拿上来,很得意的问道,“艺术品吧?”
丁煜看了一眼:“行了,帮我送过去吧。”说着就要出门。
“真的不吃饭吗?”胖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
丁煜没应,出门去了,身后娃娃在欢快的笑,胖子回头,娃娃正吃着那蛋糕吃的欢。
“给我,看你待会儿不吃饭饭。”胖子又抢过来,然后眼看着娃娃瘪着嘴哭了。
丁煜出了门。
已是深秋,吹来的风已有些凉,他将口袋里的墨镜带上,想起很多年前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很冷的天气,冷到在那个他生活过的小镇上已没有冷饮可买,然而现在,这样的大城市,这样微冷的天气,各小店的冰柜都还装满了冷饮。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确切点说是自己的养父,然而同时的,今天也是暖风的生日,正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她提了那个无理的要求,之后的每年,暖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最多也是符蕾偷偷的给她煮碗面,就算有一次有个男生送了她蛋糕,也是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看到。
他伸手招了车,去父亲的墓地。
丁建明的墓本来在小镇上,后来被丁建国移到了城郊的贵族墓地,当时丁建国带了一群人挖开丁建明的墓带走骨灰时,母亲在后面一路跟了很久,一直哭,一直哭。
所以,现在这个墓其实是空的,母亲固执的每年跑来小镇扫墓,说就算被移走了,他也一定能看到。
那座空墓就在沿河的庄稼地里,小镇的习俗,都是把墓建在自家的地里。
今年母亲的身体不好,年轻时的辛苦落下的都是病根,来回四小时的车会将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所以暖风好说歹说,说服母亲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来。
深秋,庄嫁地里一片金黄色,暖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她按小镇的习俗在坟前烧了点纸钱,然后看着伸起的烟尘,在坟旁的草堆上坐下。
母亲来时总是会对着那座空坟说些什么,然而暖风面对它,心情总是复杂的,她不知该说什么,以前是在母亲身旁静静的听着,现在,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着,看着烟尘燃尽。
田原里的风,轻轻的吹,她想起很久以前丁煜总是不会跟她和母亲一起来扫墓,却在她们离开后一个人跑来,将母亲放的瓜果糕点之类的祭品踢掉,然后坐在地上好久才离开,母亲为了这件事好几次要打他,但他还是每年如此。
现在这座墓是属于母亲一个人的了,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过来。
伸手拔去坟边的杂草,本来高起的坟,因为雨打风吹渐渐变平了,而当拔起一棵长得很高的草时,草根牵出大块的泥土,暖风用手将草根上的泥土敲下来,然后看到那被拔了草,凹下去的地方似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她愣了愣,手伸过去拉,是一根红色的绳子,一扯就断了,但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
那是在坟的不远的地方,是谁在这里埋了东西?
她用手轻轻的拔开土,又用手指抠了抠,拉出来一个满是铁锈的盒子,盒子被锈的很薄,本来应该用红绳子绑着,现在很空易的被打开,掉下一包东西,用几屋塑料袋包着,还算完好。
那东西应该有些年头了,因为离坟有两步距离,竟然在丁建国来挖开墓时,没有被挖出来。
她将塑料包打开,外面的两层一碰就坏了,还好里面还有两层,打开,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暖风愣了。
一张叠得好好的数学卷子,已经发黄,字迹也不够清楚,但可以看到上面晕开的分数,61分;一张奖状,是小学六年级时拿的800米跑第一名;红领巾;小学,中学的毕业证书;高考的分数条,录取通知书。
都是丁煜的东西,她见过的,不曾见过的,以为被他毫不放在心上的扔掉了,他却一样样的保留下来,埋在父亲的墓边。
“丁煜,为什么不去考试?”
“反正不及格,有什么好考的?”
“丁煜,你的红领巾呢?”
“扔了。”
“丁煜,你又逃课?”
“反正毕不了业。”
“丁煜”
原来他都是在意的,自己却从来不知道这些。
如果要说当时对丁煜的心情,多半是责怪吧,怪他总是逃课,总是不听话,怪他总是让妈妈生气,他在想什么,自己从未想过去了解过。
暖风看着那些东西,想再埋回去已经不可能了,铁盒坏了,塑料袋也破了,这里离镇上又远,不可能再去买一个盒子回来装,像偷窥了一段属于别人的记忆一般,暖风看着那堆东西忽然不知道怎么办,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装进自己的包里,也许丁煜自己也忘了,但应该挑个时间还给他。
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母亲坐在桌边等她,本来说要替她烧几个菜庆祝生日的,但屋里却并没有饭菜香味。
是母亲不舒服吗?
“怎么了,妈?”她上去揉母亲的肩,然后看到放在桌上的蛋糕。
“好漂亮的蛋糕,妈,你买的?”暖风看着蛋糕上红色的草莓,心里一阵欣喜,没想到母亲竟然还准备了蛋糕。
“不是我买的,是胖子送来的。”母亲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冷眼看着那蛋糕道。
“胖子?”
“是,他说,丁煜让他送来的。”
暖风怔住。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母亲指着那蛋糕,“在以前的时候,今天的日子他是容不得家里有任何生日的气氛的,哪怕只是多烧了个菜,现在送蛋糕过来是什么意思?送来我也不敢吃,我还怕里面有毒药呢。”
暖风没作声,看着那蛋糕,为什么送蛋糕过来?她也想不明白。
“你现在就去还了它,我们不希罕。”母亲将旁边掀开的蛋糕盒盖子又盖上,递给暖风。
暖风犹豫了下,没有接:“算了吧,妈,都这么晚了。”
“那就扔了。”母亲拿着蛋糕不肯放回去,暖风无奈,只好接过。
人捧着蛋糕走到门口,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蛋糕,心想难道真要扔了?
拿出手机翻出胖子的号码想问个究竟,打了半天也没人接,反正再原封不动的拿回去,母亲一定不依,人只好慢吞吞的下楼去,。
走到楼下,暖风在路灯下站了会儿,想到丁煜其实就住在她们这个小区对面的新建小区里,那里的房子本来是丁煜买给她和母亲的,但因为她坚决不肯要,他便赌气说他自己住。
可以到他楼下,让他自己下来拿,顺便可以把包里的东西还给他,她看看还背上身上的包,里面还放着在墓边挖到的东西。
捧着蛋糕过了马路,对面就是新建的小区,与暖风所住的小区相比,这里明显的豪华气派,从一路停车位停得满满的私家车,就知道这里是别一番天地。
其实她也没来这里看过,不太确定是哪幢楼,但她记得房契上的地址,按照门卫指的方向,她一路走过一片绿化带,看到前面那幢楼,应该就是了。
路边是个运动区,有两个网球场和两个篮球场,还有其他的运动设施,果真是豪华小区,暖风边走边看,然后看到篮球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丁煜。
他穿着球衣,边跑边运球,却并没有做跳跃动作,偶尔投个球,也只是提一下身体,人并不跳起来,暖风看了他一会儿,他似乎有些忍不住,微微跳了一下,投球,却没有中,他不甘心,再投,依然轻轻的跳起投篮,还是没中。
很明显的,因为腿部受伤,此时的跳跃是带着顾虑的,也确实没办法跳的太高,着力点,投球点都跟以前不一样,当然投不进。这是必然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但丁煜似乎难以接受。
他还要再试。
“丁煜。”暖风叫了一声。
正是丁煜想投篮的时候,她一叫,丁煜一分心,篮球便掉在地上。
“你不能再作跳跃动作了。”暖风看着他的腿。
丁煜没想到暖风会在这时出现,抹了下脸上的汗,然后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似乎猜到什么,人没作声,回头去捡篮球,背对着她,在地上一下下的拍。
“这个蛋糕还给你。”果然,暖风直接说。
“还来干什么?不喜欢就扔掉。”丁煜拍球的动作没停,力道重了些。
“我放在旁边。”暖风将蛋糕放在地上。
“该死!”丁煜球一扔,直接往篮球架上,然后弹回来,掉在地上。
两人都不作声。
半晌,暖风想到包里的东西,人向丁煜走近一些,将用塑料袋装着的那包东西递给他:“这个,是你的东西。”
丁煜愣了愣,看看她,又低头看看她手中的东西,好半晌才接过,打开,看到其中的一样的东西,他就知道那些是什么。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暖风:“你哪来的?”
“今天去乡下扫墓时发现的。”暖风如实说。
再看看那些东西,丁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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