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要在别处才能找到解释。
这时候我注视着明朗无雾的地平线。它的外貌没有变化。然而这声音如果来自瀑布——如果这一大片海正在倾入较低的盆地,如果这隆隆的声音发自飞下的瀑布,那末应该有一股潮流指示着它,而且它那不断增加的速度会把我们前面的危险警告我们。于是我掷出一只空瓶,可是看来并没有潮流——声音仅仅被风送出。
大约四点钟,汉恩斯起来,重新爬到桅杆上面。他向四周的地平线环顾了一下,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他并不表示惊奇,可是他的目光盯住一处。
“他好象已经看到什么了,”叔父说。
“是的,我想是已经看见什么了。”
汉恩斯下来,然后指着南方说:“那边!”
“那边?”叔父重复了一遍。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在我看来似乎是一世纪。“是,是,”他喊道。“你看见什么?”“波浪上升起一条巨大的喷口。”“又是一只海兽?”“可能。”
“那末我们再使木筏往西些,因为我们已经尝够了这些古代巨兽的滋味!”
“不,一直往前,”叔父回答。
我转身看看汉恩斯,他却坚定不移地掌着舵。
可是,你如果能够在至少三十英里,看来一定是三十英里的距离看见被那只巨兽掀起的一排海水,它的大小一定是异乎寻常的。最谨慎的人也会溜之大吉,我们往前驶行,却清楚地看到这个喷口越来越大。什么巨兽能吸进这么多水,然后再一下子就喷出来呢?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我们离开这个喷口只有五英里了。这个黑暗而巨大的东西仿佛一个岛似地伸展在海里面。这是不是幻想或者恐惧——在我看来,它高达一英里多!它一动不动,看来似乎已经睡着,它并不是挺出在海面上,而是送起一排高达五百英尺的海水。我害怕得几乎想割断帆索,因为我不愿一直飘流到这个怪物的近旁!
忽然,汉恩斯站了起来,指着前面用丹麦语说:“岛。”
“岛!”叔父大声笑着喊道。
“是不是那排喷出来的海水?”
“喷泉,”汉思斯说。
“啊,无疑是喷泉,”叔父回答,“就像冰岛上的喷泉一样。”
最初我不相信我会弄出这样的错误,把一个岛误认为水里的动物!但是事实已经被证实了,我只好承认我错了。这仅仅是一种自然界的现象,并不是什么水里的怪物。
我们走近以后,真相就清楚了,虽然岛很象一条巨大的鲸鱼,这条鲸鱼的头伸出在波浪上面六十英尺高的地方。这个喷泉(在冰岛文中是“愤怒”的意思)的广度相当可观,在岛的一端升起。某些时候可以听到响亮的爆炸,巨大的喷口碰到比较猛烈的暴风,摇撼了一下它那羽毛状的水蒸汽,然后一直喷到比较在下层的云。喷口只有这一个,附近既没有喷气坑,又没有热的泉水,火山的一切力量都集中在喷泉。天上的光和水里的闪光互相辉映,每一滴水珠都发出不同的光彩。
“我们从旁边来,”叔父说。
然而我们不得不小心,以免溅着水,否则我们的木筏就会立刻淹没。但是汉恩斯熟练地把我们送到了岛的一端。
我跳上岸去,叔父很快地也跟着跳上去,汉恩斯却依然留在岗位上,显然不为好奇心所动。
我们走在夹杂着矽质凝灰岩的花岗石上;大地仿佛是充满了高热的蒸汽的锅边,在我们的脚下抖动着——热得象火烧一样。我们看到中央一块小的盆地,喷泉就从这块盆地上升起,我把温度计伸进沸腾的水里;一百六十三度!
这说明水是从热度很高的地方喷出来的。这跟黎登布洛克教授的理论正好相反。我立刻把这一点跟教授说了。
“是吗?何以见得?有什么证明呢?”他说。
“没有什么,”看到他竟这样执拗,我不愿再谈下去了。
在我看来,虽然我们到目前为止显然处在温度对我们有利的条件下,无疑地我们不久就要到达热度超过一般限度的地区o“我们就会明白的,”这就是叔父所要说的;他按照他侄子的名字给这个火山岛命名以后,向我们表示再上木筏。我继续看着喷泉,注意到它的体积在不断变化,忽然增大,忽然缩小,我把这种现象归因于下面积聚着的水蒸汽压力的变化。
这时候,我们重新张起帆,沿着南端直立着的岩石的岸边前进。在我们离开木筏的时间内,汉恩斯已经把它整理得很好。我注意到我们已经从格劳班港航行了八百一十英里,离开冰岛已有一千八百六十英里,在英国下面。
第三十五章 风暴8月21日 星期五 今天,那壮丽的喷泉已经看不见了。风力已经加强,很快地把我们送出阿克赛岛,隆隆的声音也慢慢听不见了。
天气——如果我能这样称它——似乎将要变化。大气里充满了带电的水蒸汽,云很低并呈橄榄色;电光简直不能穿过显然正在上演暴风雨剧的剧场的幕布。
当时我就象一个即将遇到暴风雨的人一样。南方的积云显出不吉利和冷酷的样子。空气很沉重;海很平稳。
远处的云好象大包的棉花;它们慢慢胀大,变得较少较大。它们似乎重得升不起来;最后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吓人的一大团。
大气里面显然充满了电;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的头发好象被电机过了电一样立了起来。我似乎感觉到我的伙伴们如果碰着我,他们就会跳起来。早晨十点钟,这种景象仍然比较明确;任何人都会说,风正在柔和下来,想缓一口气,云层仿佛是个大洞,暴风雨就在里面孕育着。
我设法不想这些吓人的事,但还是不得不说:“看来好象天气很坏。”
教授没有回答。由于看到这个无边无际的海洋伸展在我们面前,叔父觉得大为烦恼。他只耸耸肩。
“我们要遇到暴风雨了,”我一面把手向着地平线探出去,一面说,“云越来越低了,好象要把海压下去似的!”
当时是一片静寂。风变小了——大自然显得死气沉沉,已经停止了呼吸。帆沿着桅杆下垂着,木筏在这沉重而没有波浪的海面上一动不动。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面,为什么还把帆挂在上面,因为这样如果一碰到暴风雨,我们就会完蛋。
“我们把它放低些,”我说,“并且把桅杆放下;这样比较安全。”
“不,不,见鬼!”叔父喊道,“就让暴风雨袭击我们,就此把我们带走;只要暴风雨能把我们带到岸边,我不管暴屈雨是否会把我们的木筏打得粉碎!”
这几句话刚刚离口,南方的地平面上突然发生了变化;积在一起的水蒸汽凝结成冰,从云层最远的尽头吹起来的风在狂吹着;黑暗不断增加,直到最后我连最简略的日记也记不成了。
木筏被掀了起来,向前跳去。叔父倒了下来,我起紧爬到他旁边。他紧握着锚索,似乎在欣赏这个景象。汉恩斯一动不动,他那奇特的面孔叫人想起古代人的脸。
桅杆很好地屹立着,虽然帆涨得象即将爆炸的气泡。
“帆!帆!”我喊着,一面做手势要把它拉下来。
“不!”叔父回答说。
“不,”汉恩斯微微摇着头也说了一句。
大雨形成一道咆哮着的大瀑布,遮蔽了我们正在拼命地往那儿逃去的地平线。然而我们到达瀑布的时候,桅杆被雷电劈开了;响亮的雷声里夹杂着刹亮的闪光。水蒸汽已经变得白热化,雹子打在我们的工具和枪的金属上,发出耀眼的光亮;澎湃的浪头仿佛发着火光。
强烈的亮光使我目眩,我的耳朵被雷声震聋了,我不得不紧靠着象芦苇般弯下的桅杆。……
(这里我的记录很不完整。我在这里只发现记录了几个粗略的观察。然而它们的简略和不连贯可以反映出我当时的心情。)……
8月23日 星期日 我们被没有听到过的速度带着前进——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一夜真可怕;不得安宁——不断爆炸的声音。我们的耳朵在流血,不能交谈一句话。
闪电继续着。我看见弯弯曲曲的小道先是往下、然后向上遇到花岗石顶。如果它坍下来,那可怎么办!这时候出现了几个象炸弹一样爆炸开来的火球,可是闹声并没有增大,因为那种声音已经响得人的耳朵都无法辩明了。
云端里仍旧不断地闪射出电光。无数的水柱冲到空中,然后又轰然例下,溅起一片水珠。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叔父直挺挺地躺在船梢。
天越来越热了,我看看温度计,水银柱指着……(数字已经看不清了。)
8月24日 星期一 这个海是不是就没有尽头了呢?气压为什么那么低?再不会恢复原状了吗?我们除了汉恩斯以外,都被疲乏征服了。我们仍然对着东南方向行驶,从阿克赛岛算起已经旅行了六百多英里了。
中午时候,暴风雨更激烈了;我们把一切东西都绑在木筏上,包括我们自己,并且让波浪在我们头上溅过。
整整三天,我们没法交谈一句话。我们张开嘴,掀动嘴唇,但是发不出能使人听得清的声音。即使凑着耳朵喊也听不清。
叔叔走近我,说了几个字。他好象是说,“我们完了”,但是我不大肯定。
我写字告诉他:“我们把帆拿掉,”叔父表示同意。
忽然在木筏附近出现了一个火红的球,同时桅杆和帆被卷到很高的地方,看起来就好象古代奇待的鸟——翼龙一样。
我们给吓得瘫痪了;这个半蓝半白、直径大约有十英寸的火球,以极快的速度在暴风雨的冲击下滚动着。它到处飘荡,落在木筏的一块木板上,在粮食口袋上跳动着,又轻轻地跳下,然后再弹起来碰着弹药筒。可怕!它要爆炸了!不,这明亮的东西离去了——在汉恩斯的身边飞翔,汉恩斯只是注视着它——然后又到叔父和我的身边徘徊。它在我的脚旁转动,我想走开,可是不可能。氮气的味道充满在大气里,使我们的肺部感到窒息。
我为什么不能拔脚后退呢?啊,我明白了,这个带电的球已经吸住了所有的铁器;仪器、工具和枪都摇撼着并且发出铛鎯铛鎯的声音,我鞋底的钉子牢牢地吸住了绑在木头上的铁板。
最后,正当这只火球要来抓我的脚时,我用力把脚移开了——啊,多强的光啊!这个球已经忽然变成无数道喷向天空的火光!现在一切都完了。我看到叔父四肢摊开地躺在木筏上,汉恩斯仍然掌着舵,可是由于他浑身都是电,一直在吐火。
我们在往哪儿去?我们在往哪儿去?
……
8月25日 星期二 我头晕了好久,刚刚恢复过来暴风雨继续着——闪闪的光亮好象一条一条的蛇。
我们还在海上吗?是的,我们以一种无法计算的速度前进着。我们已经过了英国、英吉利海峡、法国,也许已经过了整个欧洲!……
又听到新的声音——什么东西在冲击着岩石!可是这时候——……
第三十六章 我们到哪儿去?
所谓“我的航海日记”写到这里结束,这次木筏虽然失事,我的航海日记却幸运地仍然保留下来。现在我重新开始我原来的叙述。
我们触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觉得我已经掉到海里去了,而我之所以没有死,我的身体没有粉碎在尖削的岩石上,全亏汉恩斯的有力的胳臂把我从深渊中救了出来。
勇敢的冰岛人把我带到热而多沙的沙滩上,我躺在叔父旁边,而叔父又跑回去看看他能从这次失事的木筏里面救出些什么。我讲不出话来,极度的紧张和疲倦使我全身都瘫痪了,我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雨继续下着;但是它也预告着暴风雨将要结束。我们在岩石下面躲雨,汉恩斯准备了一些食物,这些食物我都不能碰;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把我累坏了,我们都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天和海好象有默契似地都平静下来了。暴风雨的痕迹已经全部消灭了;我被叔父欢乐的声音唤醒:“喂,我的孩子,你有没有睡好?”
我觉得我们好象是在家里似的:我安静地从楼上下来吃早饭,我和可怜的格劳班的婚礼就要在当天举行。
唉!暴风雨为什么不把我们的船吹到东面,把我们带到德国,带到亲爱的汉堡,带到我最亲爱的人住着的那条街底下呢?如果这样,那么我们只相隔一百二十英里地了。不过这是一垛一百二十英里厚的从地面到地底的花岗岩壁要越过它,事实上得走三十多英里路!(三千?)
在我回答叔父的话以前,这一连串痛苦的思结很快地在我脑中掠过。
“啊!你不愿意回答我你睡得好不好吗?”叔父又说。
“好极了,”我回答说,“我还有点儿不大舒服,不过不要紧的。”
“完全不要紧,只是有点儿累罢了。”
“不过今天你似乎很愉快,叔叔!”
“高兴,我的孩子,高兴!我们已经到了!”
“我们的远征结束了?”
“不,不过是这个看来无边无际的海结束了。现在我们又能够下降而往地心进发了。”
“叔叔,我能提一个问题吗?”
“能,阿克赛。”
“好吧,我们回去的路程怎么样呢?”
“回去,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你已经在想回去了!”
“我只要知道我们怎么回去。”
“那很简单。我们到达地心以后,或者找新的路回到地面,或者就从我们来的那条乏味的路上回去。我没有理由假想那条路会在我们背后闭住不通了。”
“那末我们一定要修理木筏。”
“当然。”
“可是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吗?”
“有,当然。汉恩斯是个能干的家伙,我肯定他已经把我们的大部分货物救出来了。我们去看看。”
我们离开了洞穴,我说不出我是在盼望还是在担心:我总觉得在我们这一次可怕的登陆过程中,船上的东西不可能会有一点点保留下来。然而我错了。当我走到岸边的时候,我看见汉思斯正站在他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许多件货物中间。叔父十分感激地摩擦着他的手,因为这位忠诚无比的人,当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却一直在工作,他冒了性命的危险把最宝贵的东西救了出来。
我们也并不是没有遭到严重的损失,譬如我们的枪——可是我们还能想办法。弹药没有受到损失。
“好吧,”教授说道,“我们不能再出去打猎了,这倒是真的。”
“那么仪器怎么样呢?”
“这儿是最有用的流体压力计,我们可以用它来测量深度,并且知道什么时候到达地心!否则我们会走过头,并且在正相反的地方出来!”他的愉快对我来说确实很凶残。
“可是罗盘呢?”我问。“完全是好的,就在这岩石上面,时辰表和温度计也那样。汉恩斯是个了不起的人!”
仪器的确全在那里,许多工具正放在沙滩上,有梯子、绳索、铁镐等。
不过还有一个粮食问题需要弄清楚。
“粮食呢?”我说。
“我们看看吧,”叔父答道。
装有粮食的箱子一排排地放在岸上,而且保存得很好;这些饼干、咸肉、干鱼和杜松子酒,还够我们吃四个月。
“四个月!”教授喊道,“我们尽有时间到达那儿再回来,旅程结束的时候,我要在约汉奈姆请我的伙伴们好好吃一顿!”
我现在应该了解我的叔父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使我感到惊奇。
“现在我们要用石洼里的雨水来做饮料,所以不用担心口渴的问题。至于船,我要叫汉恩斯尽可能把它修好!尽管我猜想我们不会再用得着它了!”他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奇地问道。
“这是我的设想,孩子!我相信我们不会从原路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