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大碍?”八夏问道。
药倌肃容道:“只要八王妃勿再伤情不再泪流,眼中之血根便能止住,否则,一旦伤至仙脉便无法痊愈了。”
八夏点点头,复又上前要将海棠抱回。
海棠推开他,起身行至屋外,旋了个身,却是去了花海。
她在花海一呆便是数个时辰,却也不做别的,只是在花海里来回的走着。
八夏默在她身侧,甚为忧心。
直到一弯月悬至半空,八夏才温声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若是明日还想来,我陪你再来便是!”
海棠不依。
八夏无奈,抬手在她面上一拂,是催眠掌。
抱着海棠行走在花海之中,八夏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七亦扛回墨砚的情景,想来用的也这催眠掌吧。
是从何时开始他便不再那般频繁的念及她了?
八夏并未察觉。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林花谢了(一)
因眼上缚了白绫,海棠便整日都活在黑暗之中。
起初几日她还摸索着在小院里踱步,但渐渐的她就发现除却八夏每日回来之外,小院根本没有其他人来,甚至连七亦也不曾来看她。
敏慧如她,怎能不知府中之人皆对她避而远之了?心力憔悴的她便开始没日没夜的昏睡。
八夏观察了几日之后方知晓,他晚上回到茅屋时海棠并不是将将睡下,而是宿睡未醒。
他若不在,整个小院便是一片死寂。
忍了两日,八夏终在海棠醒转过来时和她说了几句话。
他话说的很不聪明:“若你终日沉睡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我可以宿在他处。”
海棠微笑道:“我这样一副形容,想见和不想见,有甚区别么?你若想宿在别处,自去便是了,无需知会我。”
“棠儿,”八夏喉咙沙哑,犹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唤了她的名字,接着问道:“想去花海么?”
海棠摇着头拉过丝被躺下了,白绫顷刻间又被鲜血染红。
八夏替她解下污了的白绫,直道:“较之你醒来便哭,我倒是希望你整日睡着,睡着了便不会流血泪,眼睛也能很快恢复。”
海棠使劲的咬唇,努力不让血泪流出来。
擦净了她眼角血后又重新为她包上白绫,八夏和衣在海棠身侧躺下,拉过丝被一角搭在身上,默不作声。
海棠亦装作睡了过去。
二人并肩躺着,过了许久八夏才用少有的柔弱语气道:“府中人素来都不接近我的小院,昨儿七哥去药神处求灵药来医治你的眼睛,明儿他回来了自会来看你。”
八夏和海棠不同,他素来不喜多言,但只要话是从他口中说出,那必是在刀刃上的。亦如现下他只慢条斯理的说了三小句话,便已足够温暖海棠的心了。
“明日一早我们去花海,你勿要起迟!我有些倦,便先睡了。”他总结性的说完,不多会便会周公去了。
海棠解下白绫扭头看向他,朦朦胧胧中八夏的侧脸是那般的漂亮,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人中较之常人略深,嘴角虽微微翘着,却彰显着倔强和坚韧。
看得不真切,海棠便想伸手去触摸,这个男人,是存在她心底的啊!
八夏一把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海棠一惊,以为他醒了。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是握着不放,海棠尝试着轻轻抽回手,却也顺利。
原来他确是熟睡的。
海棠在崆峒龙府睡得昏天黑地时,白米却被红迤拘回了长洲,安置在景天殿。
这景天殿是先狐王白离的寝殿。
不知为何红迤继位后不愿住在景天殿,这殿便一直空着。
约莫是怕白米私自外逃,红迤在殿外设了结界,这令白米苦恼异常。
寒尘出事了,蛟王宫会怎样?还有海棠,以她的性格如何能呆的住?白米脑中念头一个接一个,却因被结界困着,都无法实施。
他试着硬闯结界,却被震的头痛欲裂。掐着手指算算,他已被关在景天殿十多日了。海棠是六月末完婚的,如此,便又是月圆临至了么?
红迤好似是掐好时间一般,在十五的晚饭后来到了景天殿。
她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休要白费力气了,这是先狐王所授的‘妙手天成’结界法,你破不了的。”
白米声音软了软问,狐王打算将我困到何时?
红迤见他已然放低了姿态,遂笑道:“你放心,我拘你回来自然不是要和你成亲,虽然你的容貌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放你出去自是容易的很,只不过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米自是知道红迤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但他很是担心红迤要问的问题。
于是他僵着身板警觉的看向红迤问道,什么问题?
红迤玉手对着景天殿西侧墙上挂着的画卷一指,告诉我那画中人是谁?
白米心下哀凉,在他被困的日子里,每每看向那画卷心都像被撕裂一般。
画中的美人,是他的母亲豆玉。
可在弄清红迤的真实意图之前白米不能承认,因为他现在的灵力还不足以和红迤抗衡。他母亲身怀六甲时,却被前狐王白离派人四处追杀。若不是得玉棠国主将豆玉救下,那世间便不会有白米了。
白米脸上忽变的神色尽数落在红迤眼里,她心下颤抖着,异常欣喜又异常悲伤。这便是白离的孩子么?这便是豆玉所出的,白离的孩子么?
敛了敛心神,红迤轻飘飘复问道,那画中人是谁?
白米咬牙答道,能挂在这景天殿里的,必是前狐王的心爱之人。故白米猜测,莫非便是那豆玉?
红迤手穿过结界戳在白米脑门上,咯咯笑道:“小孩子家的,面上做得稳当,实则已然露出破绽了。”
白米大惊。
红迤又笑道:“上次在崆峒龙府,你说只知道豆玉是凡人,其他的一概不知。可将才你言下之意却很是明了,豆玉是白离的心爱之人。你自身尚未意识到,对吗?”
白米心下只是悔不当言。
红迤却也不点破那层纸,只定睛看向白米道,过了十五我便放你出去,只是以后每逢十五你都要回景天殿,你能应允吗?
一心只想着出去,白米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红迤见他答应的爽快,心下不由窃笑,面上却肃容强调道,身为男子定当言出必行。
与红迤说了甚长时间的话,白米却身无异样,他相当纳闷。
终于到了子夜来临的时候,白米浑身毫无痛楚,顺顺当当的变成了狐身,趴在结界里睁着一对滴溜溜的眼睛看向红迤。
红迤背对着房门,望着房间内万年来一成不变的摆设伤情道,白离,你可看见我是如何待你儿子的了?
第二日清晨,贴身侍女便向红迤汇报说白米已经溜走了。
红迤笑着接过茶盏慵懒的道,你们觉着他像是断袖吗?
侍女规规矩矩捶着红迤的肩,谨慎道,倘若他那般俊秀的人却是断袖,委实可惜了呢。红迤又问,你们觉着他可有前狐王的绵里藏针?
侍女笑道,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唔,前儿夜里我探望他时,他于睡梦中一遍遍的叫唤一个人的名字,哦,好似是海棠!
竟有此事?红迤套上纱袍不经意的问道,随后便心下恨道:好你个白米,竟然唬我说恋慕八王子。看来你对那八王妃倒是心切,不过待你如我一般伤情了,便是要回来了。
果然如八夏所言,七亦带着药神所赠的药一回到崆峒龙府便急急往茅屋而来。
他手捧着一个小方盒立在茅屋的篱笆外,看着躺在院中的海棠,一脸的莫名其妙。
海棠?他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海棠缓缓坐起,侧耳辩了辩来人的声音,随后便道:“七亦哥哥么?”
七亦挠挠后脑勺对她叫道:“你且出来些,我可是不便进去的。”
海棠伸着一只手臂摸索的走向小院院门,临近篱笆时却还是被绊了一下,踉跄着栽向地面,裙袍也勾在篱笆的枝杈上。
七亦将她扶到古藤蔓下的石凳上,解下她面上白绫,将小方盒中的绿色药膏涂抹在海棠眼上,嘴唇动了动道,海棠,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能撒谎隐瞒。
海棠笑问,你有事瞒着我么?
七亦看着她吞吞吐吐道,虽说我和药神有些交情,但这药膏不是我从药神哪里求来的。
海棠还是笑问,唔,是我夫君求来了么?
八夏千叮咛万嘱咐七亦勿要对海棠说实话,七亦却还是将篓子倒了个底朝天。
他被海棠笑的浑身发麻,面上神色不知是鄙薄还是嫌弃。
他只道:“你切勿再这般笑了,怪说摹!�
海棠收了笑容,漠然道:“看着夫君当的,既替我求了药却不明言,委实让人诧异呐!”
七亦讷讷道,小八素来心思深重,很多时候不知不觉便将他人利用了。
海棠又摸索着往院内走去,边走边对七亦道:“感情七亦哥哥是来为我夫妇二人调解的?可是谁说我们之间有嫌隙了?”
七亦怔在原地,颇为不理解海棠,明明对八夏的利用恨之入骨到不惜要自毁灵元,外人面前却又偏偏维护的很。
看着海棠踱回了屋,七亦行至忘返桥,耷拉着脑袋站在八夏身侧。
“她收了药,且面上还装的颇为愉悦,是么?”
七亦答道:“是的,她还说你二人之间没有嫌隙。”
八夏目光看向湖面,皱眉道,其实她心里和我计较的紧着呢。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林花谢了(二)
药神不愧是药神,海棠敷了几天,眼中血根便彻底止住了。除却不能在正午的强烈日头下久站之外,其他时分都还是看得七八分清楚的。
这么一来,她心下回蛟王宫的念头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日一大早便有侍从来唤八夏,说是普云龙王那边有事寻他。海棠估摸着他不到日落时分不会回来,便思忖着利用这空当回蛟王宫一趟。
她化作一道白光闪过墙院,站落脚跟后唤来葫芦,直飞蛟王宫。
即已得了蛟后赠与的灵力,她驱使起葫芦来便更加如鱼得水的说。不到两个时辰,她便站在了蛟王宫的门口。
进了大殿,殿中的景象却生生让海棠惊吓的失了魂。
蛟王和蛟后躺在了大殿上,双双身亡。旁边七零八落的躺着两位王子和姬妾的尸体。而,阶下站着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她的夫君,八夏。
她站立不稳,跪坐在地。继而用膝盖爬向蛟后的身体,抖如筛糠的唤道:“娘亲,娘亲,你醒醒啊,棠儿回来了!”
见蛟后无声无息,她又扑上蛟王身躯,嚎道:“父王爹爹”
挨个将两位哥哥摸了又摸,确然他们已经逝去后,海棠嚎啕大哭。
棠儿,八夏蹲身抱住海棠在她耳边唤道。
海棠血泪再次涌出,她凉凉的问道:“你怎会在此?”
八夏听她语气寒凉,心中一震,明白了海棠是在怀疑他,不禁紧抿双唇,将脸埋在海棠的后颈上,许久了方闷声答道:“我一早便被父王爹爹唤去,稍后才晓得蛟王宫出了事。我昨夜与你在一起,棠儿,这并不是我所为!”
海棠冷哼了声,眼角血水源源不断,“我三哥是咎由自取,然而他已然被封印,你们为何还要对蛟王宫不依不饶?难道一定要斩尽杀绝方显痛快么?我身上流着的亦是蛟血,你们为何不连我一并除了,一了白了不更好么?”
八夏放开了她,起身背对着一堆遗体,冷然道:“我能体谅你大悲之下的心境,但你勿要无理。封印寒尘确然是东南二海与崆峒联手而为之,但若不是我奋力劝说,南海龙王一个小手指便能让寒尘灰飞烟灭了。南海失了太子,按道理寒尘应该偿命,可他终只是被封印,这本来已算是坏结果中的好结果了。东海和崆峒是外人,此事说到底还是南海之事。你可曾想过,南海既已应承了我说要罢手,倘若出尔反尔,他们如何能在仙界立足,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海棠怔怔起身,不知该不该相信八夏所言,短短数日一干亲人皆离她而去,这种悲凉之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八夏一般冷静的去思考。
她失魂落魄的来到后花园,悲怆的挥动双袖在地上刨坑。
她要将蛟王一干人葬了。
血水一滴滴落在土里,她双手也是血肉模糊,指甲尽数翘起,只连着一层薄肉。
八夏抬掌在地上震出数个大坑后,强行扶起海棠,劝慰道:“你这番刨法,要待到何时?难道你不想快些安葬诸人么?”
海棠面上已然看不清肤色,她挣开八夏的手,一个旋身便消失无影了。
坏了,她要去南海!八夏脑中跃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当下便也旋了身追了过去。
南海龙宫守门的宫将只见一个淡粉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便被拧了脑袋。海棠双脚对着龙宫大门一踹,那扇高大的门便轰然倒下了。
龙王老儿,你出来!她傲然立在那扇倒下的门板上狂吼道。
最先出来的是冉池,看着一脸血水的海棠,她竟心下生了怯意。
强制压抑着不断蹿上来的凉怯,冉池喝道:“放肆!你竟敢到南海闹事!”
海棠冷笑着纠正道,不然,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与你们南海玉石俱焚的。
你疯魔了吗?蛟王宫被灭并不是南海所为。冉池被海棠的气势所摄,不由的解释起来。
海棠再次笑道:“什么都由你们南海说了算么?”
言毕便直身攻向冉池,凌厉的白光如万万千千个剑花袭向冉池,冉池被一种惧意笼罩,竟是不敌。
和南海龙王随后一道赶来的明月飞身接过冉池叫道:“海棠,你住手!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你且听我说两句话!”
海棠嗤笑了声,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道:“明月公主,你我活了几百年了,已然戏耍的足够了,缘分的事,尽了便尽了吧。”
现在事情并不明朗,你这般做法不正是火上浇油吗?
海棠喝道:“明朗?如何才叫明朗?待我爹爹娘亲轮回了我再去相问?明月公主,你是这个意思么?”
明月圆脸被她呛的通红,只嗫嚅道,南海并未对蛟王宫动手,真的没有。
“留着你的话去对我爹爹娘亲说吧!你让开!”海棠粉衣早已斑驳,头发也散乱着沾在面孔上,煞是可怖。
八夏匆匆降在南海宫门前,顾不上和南海龙王答话,只冲上去抱住海棠道:“休要闹了,我定会查出真相为蛟王宫讨回一个公道。你且与我回去!”
“什么是公道?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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