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少年朗声大笑道:「白眉老师,在下冒昧造访,其意至诚,你我无须妄动意气,请问那藏珍图可探出了一丝眉目麽?」
忽闻一蒙面老者冷笑道:「阁下何不明白说出来意。」
蒙面少年目光一寒,沉声道:「据在下所知,一幅藏珍图在无极总坛内,另一幅在陆道玄手中,欲手到取来恐怕不易,你等那夜偷袭无极帮主谷中无功而退,又妄念侵入湖滨别业意欲挟擒严晓星,逼使陆道玄自投罗网,不料湖滨别业奇门禁制无异天罗地网,步步都是死域,只有望洋兴叹,心劳力瘁,徒唤奈何而已。」
白眉叟面色一变,目中逼视凶光,厉喝道:「阁下登门见访就是为了讥刺老朽麽?」
蒙面少年道:「并非如此,在下方才得自传讯,无极帮主已对陆道玄那幅藏珍图取有,因不知此图真假,连夜撤离赶回总坛印证,须知你我均无法单独成事,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白眉叟闻言不禁一怔,望了八蒙面老叟一眼。
一蒙面黑衣老者道:「此讯可是真实?」
蒙面少年闻声知人,心知此人正是蓝野民,不由笑道:「在下所言句句是真。」
那蒙面老者冷笑道:「以阁下之神木令命令天下武林,焉敢有人违忤不遵。」
蒙面少年复又朗声大笑道:「在下已遣出甚多武林高人,阻截无极帮主一行,但白眉老叟及诸位是否能遵神木令行事,只恐未必。」
白眉叟冷冷一笑道:「阁下知道就好。」
蒙面少年道:「正因如此,在下夤夜造访,志在说服白眉老师共谋阻止无极帮主赶返总坛,须知无极帮主不过是一傀儡而已,一切听命於身後主使凶邪。」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这老朽早已知情。」
蒙面少年道:「知道就好,在下告辞。」
「慢着。」白眉叟喝道:「阁下怎知老朽能否听於神木令。」
蒙面少年微笑道:「听命与否,悉凭尊意,在下怎敢强求。」语声一顿後,又道:「在下因深知相助白眉老师八位均是当代武林名宿,风尘奇士,倘蒙应允,或可有成。」言毕低喝一声:「走。」。五人倏地穿空拔起,去如流星曳空,瞬眼无踪。
白肩叟两道霜眉紧蹙,道:「不知是否真假,我等前去探明真像才能决定行止。」忙率众望无极帮存身秘谷中奔去。
到得谷外,只觉毫无异状,除夜风扫谷,树涛潮啸外,一切都静得出奇。他们小心翼翼,步步为防逼进谷口,但感一无匪徒潜伏,白眉叟暗道:「莫非蒙面少年之言果然是真。」进入山谷後,月华如水,泻地成银,景物纤毫逼视,果然无极帮党徒俱已撤离,只剩下一堆弃置什物及零乱兽骨。
只听蓝野民语道:「一点不假,显然无极帮已撤离,幸亏我等未曾应允神木尊者传人追截无极帮主,今後我等可独行其是。」白眉叟率众撤出山谷,追觅无极帮主去迹。
他们一去,山谷中突现出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老怪必然追踪无极帮而去,有劳四位暗蹑其後,你我在金陵晤面,不见不散。」说着撤去蒙面玄巾,显露严晓星本来面目。
金刀四煞中一人道:「少侠还欲何往?」
严晓星道:「两路劲敌虽退,但仍留有冷面秀士庞雨生及钱百涵,待在下一并退去,湖滨别业才可安然无忧。」
「少侠小心。」严晓星一声「知道」出口,迅疾穿入夜空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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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影城,仅两条纵横麻石街道,地狭入稠,店肆林立,肩摩踵接,人行如毽。南大街之首「广义园」茶楼,一楼一底食客如云,已上了九成座,喧哗腾笑如雷,夥计穿行於食客间,提着茶壶冲泡茶水及送上食物。广义园财源茂盛,卖的是茶不是卖酒,但食客们可自己带酒来饮上两盅,下酒菜则是广义园独有的「葱煨酱酥野鸭」。
园子地滨鄱阳湖,水草苇丛中盛产野鸭,春夏之交,鸭肥实肉厚,广义园所烹酱酥野鸭不但鲜美味腴,而且骨头亦酥软如泥,回味无穷,故远近食客无不趋之若骛。除了酱酥野鸭外,尚有油焖湖螺亦味美可口,喝茶的则有白糖软糕、麻花、油条可食,都香脆异常。
食客中不乏江湖人物,只见两个短装粗眉大眼汉子对坐,高声谈论无极帮主已取得陆道玄手中藏珍图,率众撤出山谷,白眉老怪等追踪而去。高声谈话的是个独目汉子,一手执着野鸭腿大嚼,说话时口沫横飞。此人提及那晚冷面秀士庞雨生侵入山谷情景,难免有点加油添醋,渲染附会,却不离真实。邻座三人显然亦是江湖人物,均在凝耳倾听,相顾动容,那三人均约莫四旬开外年岁,一袭黑色长衫,腰中鼓突,藏有兵刃,两目开阖之间精芒逼射,分明一身所学内外兼修。
独目汉子对面那人笑道:「李兄,你怎麽如此清楚?」
「实不相瞒,兄弟有一表哥,他在无极帮中职司副舵主,那晚冷面秀土侵袭时亦曾目睹,他隐藏岩石隙缝中免罹於难,杀戮之惨,令人心寒,由是猛萌退意,趁着无极帮撤出山谷时只身逃离,故而知情。」
午刻时分,楼口上突现出严晓星俊逸潇酒身影,後随病金刚孟逸雷,由茶夥领着就座。孟逸雷取出一锭白银,命店夥去至街上买酒,切上一只酱酥野鸭及油焖湖螺。那约莫四旬左右年岁三人瞥见严晓星入座,不禁面色微变。严晓星凭栏临街而坐,远眺可见城外水光接天,浩渺烟波景色,只见严晓星目注远处须臾徐徐发出一声长叹。
孟逸雷劝慰道:「事态已然如此,贤弟忧急无用。」
严晓星微现激动之色道:「风闻无极帮突然撤离,说是已得陆前辈手中那幅藏图,小弟命灵禽带信陆前辈,未蒙回讯,如传闻是真,分明陆前辈已陷身贼手,小弟能不心忧如焚。」
孟逸雷摇首笑道:「目前传说纷纭,以讹传讹,焉知孰真孰假,吉人天相,陆前辈必安然无恙,贤弟且放宽心。」说着酒菜俱已送上。
两人食罢起身离座,惠帐後相偕出店,衣袂飘飘奔行在官道上。蓦地,道旁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严晓星慢慢停身,从容若定,循声望去,微笑道:「庞老师别来无恙,请现身出见。」道旁人影纷纷,疾如离弦之弩般落在官道上,现出冷面秀士庞雨生、钱百涵、皇甫炎等十数人。
庞雨生面容若水,道:「请问严少侠,目前江湖传闻是否是真?」
严晓星道:「庞老师何不去问无极帮?」
皇甫炎冷笑道:「严晓星,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严晓星身法神奇,皇甫炎眼前一花,只听严晓星已落在他面前,沉声道:「凭你也配。」
皇甫炎心神骇极,倏地双掌齐出,劲风山涌,势猛力沉,已用出十二成真力。接着又有三人欺身袭至,刀光电奔,招式辣毒犀利,形成四象合攻,配合异常严谨。严晓星心中暗惊,施展一套神奇掌法,拆拿闪点,穿行於四人中。钱百涵突然身形疾掠,一剑震出数点寒星,攻向病金刚孟逸雷。
病金刚孟逸雷面色一变,三刀快攻而出,刀挟风雷之声,显然他并非当日吴下阿蒙,武功突飞猛进,招式玄奥神奇莫测。钱百涵面色一变,知非易与,剑势立变,化为惊天长虹,滔滔不绝,疾如风雷般攻去。只听严晓星发出一声冷笑,三声惨嗥腾起,合攻严晓星三人猛地倒卧在血泊中,胸前皆穿一洞,鲜血汩汩泉涌喷出。
皇甫炎骇然色变,左手疾扬,发出一篷银白飞针,右手中刀变式「风动柳然」,电卷挥出。飞针射到中途,似突遇阻力,纷纷回射飞去,针势不但不衰竭,反更强劲。皇甫炎蓦感右腕一紧,兵刃被夺出手外,胸前拍的一声如中千斤重击,痛极不禁闷哼一声,硬被反震射来飞针所中,只觉颜面胸口发麻,大叫出声,天旋地转倒地不省人事。
此时,孟逸雷已露出败象,守多攻少,严晓星发出一声冷笑,左掌劈出一股真力攻向钱百涵身後。钱百涵惊觉有异,迅疾闪身开去,後又抢身攻上。冷面秀士庞雨生见皇甫炎等四人同丧命在严晓星手中,不禁骇极,只见严晓星手执一柄毫不起眼之寻常凡铁短剑,招式怪异,与钱百涵展开一场凶险拚博,大喝一声道:「住手。」两人迅疾退了开去。
严晓星冷冷一笑道:「庞老师,你早早见机收场为上。」
庞雨生阴恻恻冷笑道:「严晓星,你别认为皇甫炎失手丧命,庞某就惧怕畏缩不成。」
严晓星冷冷一笑道:「在下了若指掌,庞老师尚在道旁隐处安着一桩伏兵,不过在下实言相告,茅山妖法未必伤得了在下。」庞雨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目露怨毒已极神光。
严晓星又道:「久闻庞老师心机卓绝,谋定後动,出道江湖以来甚少败绩,誉满武林,令人钦羡,但庞老师近来未免失常,频遭挫逆,尚不知痛定思痛,亡羊补牢,反更变本加厉,何昏悖若此」庞雨生面色激动铁青,目中逼射凶光。
严晓星右掌一摆,微笑道:「庞老师暂别动怒容,待在下说完,追忆那晚庞老师侵袭无极帮之前,在下已知不能成事,亦曾略施小技微露徵兆,望庞老师悬崖勒马」
庞雨生不禁面色猛变,道:「火焚草人是少侠所为麽?」
「不错。」严晓星答道:「正是在下。」
庞雨生厉声道:「那赤发」
严晓星冷笑接道:「不错,也是在下,他双手血腥,恶行擢发难数,又伤我好友,杀之不为过。」
庞雨生默然须臾,道:「少侠若那日现身规劝,庞某或能改弦易辙。」语声激愤含恨。
严晓星朗声大笑道:「交浅不可言深,道不同怎能为谋,何况庞老师刚愎自负,未必听从在下之言,在下焉能自讨无趣,那晚在下眼见无极帮主发现入侵洞穴後,即知庞老师非一败涂地不可,是以暗中施展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匪徒并搏杀三人,使庞老师安然逃出谷外。」
庞雨生不禁呆住,望了群邪一眼,改颜抱拳道:「如非少侠提及,庞某仍在梦中,大德不可言谢,但庞某尚有一事不明,少侠是否早发现入洞秘径?」
严晓星道:「在下不知,但发现庞老师仍作侵袭无极帮时,不禁动了好奇之念,於当晚二更时分,在下只身一人进入庞老师潜迹之处,随着诸位身後亦掠入谷内,本欲获渔翁之利,那知无极帮主竟然找出入谷秘径,就知今晚必功败垂成。」
庞雨生闻言叹息一声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果然不虚,如今少侠意欲何往?」
严晓星道:「在下欲探明陆道玄前辈行迹,是否为无极帮暗算所擒。」
庞雨生道:「少侠为何舍本逐末?」
严晓星面泛一丝黯然神伤笑容道:「在下志切亲仇,至於骊龙谷藏珍则为势所逼,不得不尔,其实在下不屑一顾,无极帮撤离奔回总坛风声已然传开,神木尊者传人及白眉叟怎能轻易放过,如不出在下所料,此刻他们必然追去,在下何必淌此浑水,若陆道玄前辈真陷身无极帮手中,那又当别论。」说着抱拳略拱,微笑又道:「你我後会有期,恕在下告辞了。」转身与病金刚孟逸雷疾掠而去。庞雨生嘴唇掀动,欲言又止。
伏魔真人忽从道旁掠出,道:「贫道心疑此人之言未必是真。」
庞雨生摇首答道:「此人之言句句是真,丝毫不假,自然尚有隐瞒之处,但无关宏旨,咱们走吧。」
再说严晓星与孟逸雷两人疾行如风,迳往九江府城奔去。孟逸雷笑道:「老弟委实睿智无匹,真知灼见,每一细节均曾经过慎密思考後逐步按计施为,毫无错失,实令我等自愧不如。」
严晓星道:「孟兄且莫谬赞,小弟如不兢业小心谨慎从事,稍有失误,武林之内恐将罹受血劫,精英尽失了。」
孟逸雷见严晓星一点不露志得意满神色,心中益发钦佩,道:「老弟去九江则甚?莫非探望那杜翠云姑娘麽?」严晓星鼻中漫应了一声,未答一词。
孟逸雷道:「杜姑娘貌美贤淑,老弟不可辜负了她一片痴情。」严晓星双眉微皱,不发一言。孟逸雷暗中叹了一口气,亦不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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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府已名九江口,明太祖朱元璋未统一天下时,与九江王陈友谅大战於此,扼长江中流要冲,商业茂盛,市集繁荣。严晓星孟逸雷身法迅快,斜阳余晖里已自进了府城,大街行人熙攘不绝。孟逸雷道:「老弟知道社姑娘居处麽?」
严晓星颔首道:「临别之际曾留下地址,说是什麽磨盘巷。」问明行人,转弯只见一条青石板仄巷,两人快步走入。
杜翠云所居之处是一殷实小康人家,两扇木门紧紧闭合着,门侧尚张贴有一幅春联:「瑞岛之兰光世泽,春风棠棣振家声。」字迹犹新,笔力刚健。严晓星趋近门前叩环。
内面应了一声,木门呀的开启,只见应门者是一黑衣长衫中年汉子,目光灼灼望了两人一眼,忽面现惊喜之容,道:「是严公子麽?」
严晓星认出是杜翠云手下,微笑道:「正是在下,有劳通禀杜姑娘,就说严晓星孟逸雷求见。」
那黑衣中年汉子一脸恭敬之色,道:「二位快请,我家姑娘不胜思念,终日恹恹不乐。」这话说得太以露骨,严晓星不由俊面一红。
孟逸雷心中暗笑,村道:「男女之间,委实难以理解,看来我这严老弟桃花照命,挥之难去。」
黑衣汉子领着两人穿过一处天井,进入厅堂肃客入座後,即快步走向侧厢而去。须臾,只见杜翠云莲步姗姗走来,云鬓不整,玉容惨淡,靥含浅笑,眉宇间隐泛幽怨之色。严晓星忙抱拳道:「不速之客,冒昧趋访,请姑娘见谅。」
杜翠云裣衽一福,娇笑道:「不敢,贱妾慢客未即出迎,二位海涵是幸。」说着转面吩咐黑衣中年汉子准备一席丰盛酒筵洗尘。
孟逸雷忙道:「姑很不必费神,孟某两人尚要赶路。」
杜翠云面含薄嗔道:「天色这般晚了,留住一宵再走不迟。」催促黑衣中年汉子快去。黑衣中年汉子领命走出厅外。
严晓星即与杜翠云娓娓低声倾谈,杜翠云柳眉微蹙,道:「怎麽二位今晚就要走麽?」
严晓星点点首道:「此事万万不能错失一着,在下一取得藏珍图,即相助姑娘手刃百兽天尊。」
杜翠云惊喜笑道:「真的麽?」
孟逸雷道:「少侠一诺千金,孟某与姑娘为证。」
严晓星道:「在下今晚三更时分即须买棹顺流而下,赶办一事,无法与姑娘同行,不过姑娘可依在下之计行事,明晨登程,但须更易形貌。」
杜翠云诧道:「为什麽?」
严晓星道:「冷面秀士心狠手辣,姑娘不告而去,只恐冷面秀士已动了疑心,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必四处查访姑娘下落」
「什麽?」孟逸雷道:「庞雨生由杜姑娘身上联想到老弟麽?」
「不错。」严晓星道:「冷面秀士秉心多疑,你我在途中为何与他不期而遇。」
孟逸雷冷笑道:「他仍不死心麽?」
严晓星摇首道:「冷面秀士乃刚愎自用,阴险毒辣之辈」忽闻户外传来击敲木鱼声,动沉有力,夹送一声「无量寿佛」。
严晓星面色一变,道:「不料来得如此之快,孟兄,你我速隐身藏起,察明来者是否是伏魔妖道。」两人急闪入厢房藏身隐起,杜翠云目露迷惘之色。
忽闻一声阴沉冷笑道